2 居留之地

[你們不可玷污你們所居之地,因為血能玷污地;在那裏流了血,除非流那殺人者的血,為那地沒有其他取潔的方法。]

太陽落下地平線之後,天上開始落下雨滴。

希利亞德·拉米雷斯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雨不算是很大,但是風卻刮得很厲害,所以,雖然他住的公寓——其實是位于巷弄盡頭的、雅致的二層住宅,雖然面積不算特別大但是地段奇佳,最重要的是離聖若翰洗者大教堂不到兩個路口的距離——離他的工作地點着實是很近,但是等他終于到家的時候,半邊肩膀都已經被淋濕了。

十個人裏有八個人會覺得拉米雷斯不可理喻,畢竟他是全國天主教的領袖,弗羅拉總主教區的紅衣主教,完全犯不着在一個下雨的晚上從自己的主教座堂步行回家。

拉米雷斯覺得自己的理由沒法向別人說明:因為事實上,等到大部分神職人員能做到他現在的位置,應該也至少超過六十歲了,如果人們願意看一看梵蒂岡選舉教皇的時候,參與投票的紅衣主教們每個人身邊戰戰兢兢地配備了幾個醫務人員,就會了解這樣的道理。你要是總和這樣風一吹就倒的老爺子們相處,就總會在能自己走路的時候盡量走路,怎麽說:你可比你身邊那個腰上挂着尿袋的幸運多啦。

下雨時的空氣十分清新,要是風不那麽大就更好了,他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能聽見遠處雷聲轟隆隆的悶響,空氣中有一股水汽的苦味。一般來說,等他打開門後,等待着他的是那個裝飾風格簡潔、某種程度上缺乏人氣的居所:他雇的那個廚子一天來兩次,通常他都碰不到,這個時候回去只會在桌子上看見對方留下的、絕望地用各種保溫措施想要保持新鮮和熱度的飯菜;而保潔公司的工作人員一周會來三次,後果是上次梅斯菲爾德神父委婉地表示他的房子看上去空蕩蕩得像是剛被殺人犯仔細清洗過的犯罪現場。

這麽說多少有點失禮,但——有的時候拉米雷斯的居所就是幹淨整潔到可疑,要麽讓人歡迎房主是個不可救藥的潔癖患者,要麽讓人覺得在房子裏裏裏外外噴一層魯米諾試劑看看比較穩妥。

但今天可不是這樣的。

拉米雷斯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某種食品的甜味和鮮血的鐵鏽味混合在一起,兩種氣味都勉強令人可以忍受,混在一起之後就怎麽聞怎麽奇怪。客廳裏,他的沙發上(皮質表面,一塵不染,閃閃發光,往往看上去跟從來沒有人坐在上面過似的)多出了一大堆可疑的毯子,是毛茸茸、甜膩膩的粉紅色,上面印着轉圈圈跳舞的洋娃娃和小熊。

客廳的電視是開着的,音量調得很低,但是聽聲音也能聽出在放好萊塢動作片之類的電影。室內沒有開燈,在随着槍戰忽明忽暗的環境中,拉米雷斯看見毛茸茸的粉色毯子堆中伸出了一只手——蒼白,纖細,手腕上面裹着一層紗布,但是依然有血從紗布下面緩慢地滲出來。那只手向他的方向揮了揮,疑似做了個打招呼的動作,然後就懶洋洋地垂下去,搭在了沙發扶手上面。

順着那只手手指垂落的方向,拉米雷斯的目光投注向黑暗裏面——在電視閃爍的光輝照不到的黑暗裏頭,他看見了一具躺着的軀體,那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那身軀看上去了無生氣一動不動,不禁很想讓人問他到底還活沒活着。

但是拉米雷斯在那一瞬間只是想要嘆氣,他無奈地開口:“莫德·加蘭。”

每個小孩聽見自己的家長叫自己全名肯定都會莫名地不寒而栗,但是他們兩個是怎麽進入到這種奇怪的角色模式裏了呢?拉米雷斯覺得自己跟被請家長的老父親一樣頭疼,而那堆毯子麻利地回答到:“诶。”

印着洋娃娃和小熊的毯子蠕動了一下,下一秒,有個身材嬌小的黑發姑娘從那堆難以言喻的玩意下面鑽了出來。拉米雷斯眼尖地注意到那姑娘身上披着深色一件寬大的男士睡袍,帶子系得松松垮垮,基本上跟在裸奔沒有什麽區別,換而言之:這衣服好像是他的。

——德高望重的大主教家沙發上住了一個會穿他睡衣的女孩子,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可以讓狗仔隊興奮得沿街跳大腿舞,讓八卦小報老板在辦公室裏發心髒病。

加蘭爬出毯子的時候,從毯子深處帶出了好幾個圓滾滾、軟綿綿,會在夾娃娃機裏出現的那種毛絨娃娃,可以想象她把自己埋得像是有待發掘的墓葬群,在自己身邊續了好幾層莫可名狀的毛絨玩具,然後用不止一條毯子把自己壓在了最下頭。這導致一般別人進屋的時候除了會感嘆這條沙發的裝飾風格詭異,可能永遠意識不到下面還有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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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拉米雷斯有好幾個問題得問:比如說這人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他家,那堆毯子是什麽玩意,還有屋角裏躺着的那個人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

但是不知道怎麽,他說出口的下一句話是:“……我進門之前看見你的車被貼罰單了。”

這是拉米雷斯沒有特別驚訝于對方的出現的唯一原因,因為他走到自家樓下,看見馬路邊上停了一輛1967款的灰色野馬轎車,那輛車停得規規矩矩,除了柏油馬路上畫着禁止停車的黃色網格線之外沒有任何問題。

“不用管它,有人會付錢的。”加蘭完全沒走心地回答,目光完全沒離開電視屏幕。拉米雷斯皺着眉頭走近了一點,嫌棄地繞過擺着裝着吃了一半的左宗棠雞中餐外賣的紙盒(那就是屋子裏那股甜味的來源)的桌子。

電視裏正演到反派倒在地上,沖着男主角聲嘶力竭地喊:“不就他媽的是一條狗……!”

然後這位反派就被男主角照腦門上開了一槍。

加蘭發出一串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意思的啧啧聲,然後把手往桌子那邊伸過去,那上頭還放着買中餐贈送的幸運餅幹。不過她最後并沒有碰到那些餅幹,因為拉米雷斯抓住了她的手腕。

對方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壓在紗布之上,下面是血肉模糊的傷口,加蘭終于把目光從電視屏幕上面移開,目光坦然,就好像整個場景都沒有奇怪之處一樣。

拉米雷斯問道:“疼嗎?”

與此同時他苦澀地想着,他最終還是問了。

“還好啦。”加蘭眨了眨眼睛,平靜地回答道。此時對方還穿着那件大衣,肩膀上有未幹的水漬,在一片昏暗之中,拉米雷斯襯衫領口那片白色的羅馬領顯得格外地顯眼,他有點擋住了電視屏幕,那些槍戰嘈雜的聲效和閃爍的光輝全都印在他的肩膀上面。

加蘭伸出手去,手指幾乎要落在對方的喉結下面一點,就會碰到那片潔白的紙片,主的轭(他的擔子是輕的)。她的手指上有尚未完全幹涸的血跡,然後她會把那些污穢蹭在潔白的東西上面——向來如此。

拉米雷斯稍微向後退了一點,躲開了她的手。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這種氛圍可能令他感覺到不适,所以他強硬地轉換了話題,他終于問:“那個人是怎麽回事?”

離得近了一點之後,拉米雷斯才能看見倒在屋角那位呼吸的時候輕微起伏的動作,這看上去令人心驚膽戰,就好像他馬上要斷氣似的。

“那家夥跟蹤我,我很确定他跟我最近在辦的一起販毒的案子有關系,但是現在看上去也問不出什麽來了。”加蘭看着他,帶着一種莫名其妙地坦誠說,“你看,我又沒辦法把他留在路邊,他現在腫的程度可能很容易吓到路過的居民之類的……?”

“所以你把他弄上樓來并且污染我的地毯?”拉米雷斯皺着眉頭指出。

并且他隐約覺得自己畢竟得承認自己的反應透着一絲的有病,因為對正常人而言,你在你屋裏看見一個不斷流血逐漸死亡的恐怖分子,都不會是現在的反應。但……說實話,既然有莫德·加蘭在場,其實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拉米雷斯早就知道她是不确定性和痛苦的代名詞,至少對他而言就是如此。

“你雇的那家家政公司不是號稱保密性強到在雇主的浴缸裏發現死屍都會幫忙毀屍滅跡的嘛,”加蘭微笑着說道,“我打電話了,一會我同事會來把他弄走,交接到其他部門去,你要是太在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付毯子的幹洗費——現在過來陪我坐會兒。”

拉米雷斯不贊同地看着她。

加蘭一挑眉,幹脆利落地伸出兩只手,手指張開,就是小孩在迪士尼期待一個來自于米奇的抱抱的時候會擺出的那種姿勢。

“快來,”她說,“我手可疼了,遷就我一下。”

……剛才是誰說沒事的來着?!

拉米雷斯保持着那種不贊同的表情,并且選擇向現實屈服。他把那堆混亂的無法形容的毯子挪開了一點,十分熟練地在下頭摸索了一番,然後從最底下(一個長頸鹿形狀的玩偶下面)撈出了一把槍。

一把彈匣是滿的的H&K-USP手槍,拉米雷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保險栓至少是關着的。

他皺着眉頭把槍放在桌子上,繼續十分有經驗地在沙發上那堆亂七八糟的玩意裏面搜索,又至少摸出了兩個彈匣和一把軍用匕首才停手。

他直覺眼前這些并不是全部,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細想比較好。拉米雷斯把那些東西都堆在了桌子上,然後把表面發潮的外套脫下挂好,才在沙發的一邊坐下,低聲說道:“我說了好多次不讓你把槍放在沙發上了。”

“噓。”加蘭低聲說道,就是在這一刻,拉米雷斯終于在她的聲音裏面聽出一點疲憊的尾音來,她湊近了一點,手指沿着拉米雷斯的咽喉擦了過去(他聞到血腥味),最終摟住了他的脖子。那些睡袍輕薄的絲綢之下有一種近乎是溫柔的熱度。

莫德·加蘭拉近了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親了親他的嘴角。

拉米雷斯往後靠了靠,給她留出足夠的空間來,這是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他大概快有兩個月沒見到對方了,聽她剛才說的話,她前段時間的失蹤顯然跟什麽毒販有或多或少的關系,拉米雷斯并不會去問細節,因為指不定什麽時候他就會在報紙上知道他可以知道的那部分細節,你永遠沒法猜出那個占據頭條的駭人聽聞的事件後面沾染着在你懷中的人的血。而,如果你有莫德·加蘭這樣的愛人(愛人這個詞不甚準确,他想着,并且在這個念頭上嘗到了實質般的痛苦),你就得時刻在意你擁抱她的時候她身上哪一塊可能有淤傷,可能有縫合着的尚未愈合的傷口。

他的手指擦過對方的衣角,小心地把更多的空間留給對方,不太敢碰她的身軀。有那麽一到兩次,他把手落在對方的腰上的時候會感覺鮮血從布料下面逐漸流淌出來,那可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體驗。

而加蘭此人向來是得寸進尺的,因此她願意就着這一點退讓把拉米雷斯按在沙發上親,她的一只手按在主教的胸膛上面,能感覺到布料之下對方胸膛中心髒有力地跳動,拉米雷斯的手指落在她未受傷的那只手上,然後握緊了她的手腕。

這是某種默許——縱然對對方的身份而言,他們現在的舉動怎麽說都是不合适的——默許加蘭可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壓在沙發上面,她的手指有力卻不溫暖,長年累月都是涼的,虎口上帶着握槍磨出來的繭子,可以禁锢人的行動也可以扭斷人的脖子。然後他的手會劃過沙發光潔的皮面,指尖陷入到那些毯子裏面去。柔軟的毯子上面印着跳舞的洋娃娃和小熊的圖案,他的手指有的時候會碰到那些玩具的邊角,它們有着柔軟的四肢和耳朵,讓這個吻着他的女人顯得奇怪的幼稚,又讓整個場景顯得難以忍受的罪惡。

這會讓拉米雷斯想到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的加蘭——十多年之前,那個時候連拉米雷斯自己都還是真的年輕的,他當時還沒讀完神學院,而莫德·加蘭還是那種真的會穿着帶蕾絲邊的裙子、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拉米雷斯至今沒有問過加蘭當初是否真的喜歡那些裙子和娃娃,那全是來自于好心的慈善家的饋贈,而拉米雷斯預料到自己可能不會喜歡對方給出的答案。

現在,他的一只手的手指圈着對方的手腕,有堅硬的、圓圓的東西硌在他的掌心正中央——他知道那是什麽,那是一串玫瑰念珠,木頭的材質,五十三顆珠子排列成行,在她的手腕上繞了三圈或者四圈,珠子的盡頭綴着一尊苦像,耶稣被釘在十字架上,鮮血浸染了加爾瓦略山的土地。

這東西令他感覺到痛苦,就如同它指責着他的罪責。透過時光翻卷的煙塵,他如同還能看見那個年幼的小女孩站在聖若瑟教堂的玻璃花窗之下,那些孩子來自于教堂教友們捐款資助的孤兒院,每個禮拜日那些孩子都會被帶來做禮拜。那小女孩有一雙大得怪異的灰色眼睛,他半跪在那孩子面前把那串玫瑰念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現在那個十字架硌在他的掌心裏面,十四年前他可想不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然後他的下唇感覺到一陣刺痛,八成是加蘭對他不專心的懲罰。他低低地哼了一聲,能感覺到加蘭的手指在艱難地往他衣服裏面摸,雖然對方受傷的手腕着實有點限制她的發揮,但是她可以說是相當輕車熟路。

片刻之後加蘭的手指已經觸到了他的腹部,正在相當有耐心地把他的襯衫往外抽。她的嘴唇柔軟,溫暖,并無什麽血腥味,正一路向下啃噬着探索他的喉結,給人一種将要被撕開喉嚨的錯覺。

也就是在這一刻,門鈴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忽然在安靜的室內響起,也就如同一聲炸響的驚雷,甚至比窗外那些隐隐約約的雨聲和從極遠處傳來的悶雷的聲音還要更尖銳刺耳些。加蘭基本上一瞬間就立刻跳下了沙發,和被驚吓的貓一樣靈巧,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從那麽多毯子裏掙脫出來的。

拉米雷斯聽見她低聲罵了幾個髒字,但是鑒于現在他自己正在拼命想要立刻平穩住自己的呼吸,那麽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他相當盡力地問道:“是你的人來了?”

“估計是,”加蘭簡短地回答道,并且把那把手槍從桌子上撈起來,雖然她先穿成這樣拉米雷斯不太知道她能把手槍放在哪,他也不太想知道,“您去把您的晚飯吃了,主教大人,然後等您回來的時候,您的地毯上就什麽都沒有了。”

拉米雷斯依言往廚房走,加蘭的同事們八成知道這不可能是她的房子,雖然這些安全局的家夥保密成性,但是拉米雷斯也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在對方面前晃來晃去,尤其是在加蘭還穿着他的睡袍的時候。

“進卧室之前把你的槍留在外面。”再怎麽說,他離開之前還是這樣叮囑了一句。

加蘭微笑着向他擺擺手。

拉米雷斯進屋的那一刻聽見了加蘭開門的聲音,她的聲音冷冰冰的,如同在一瞬間被抽去了笑意。

她說:“懷特海德。”

晚些時候,在拉米雷斯做夜禱的時刻,他會想,其實那些血跡并不真的由那些“保密性強到在雇主的浴缸裏發現死屍都會幫忙毀屍滅跡”的家政人員來清理。他想象着加蘭在他離開之後打開門,門外或者站着幾個穿着制服的、面無表情的年輕人,或者站着拎着箱子、帶着乳膠手套的家夥。他可以想象這些場景,他可以想象那個躺在黑暗裏的男人被拖過門廊,地板上就會留下他的血跡。他自己并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就如同就算是心懷憐憫也無法左右對方的生死。

等到第二天早晨,那片地毯上除了漂白劑的味道之外什麽都不會留下,恐怕從那裏找到半個指紋或者一點可以提取的DNA都很難。而那個疤會長久地留在莫德·加蘭的手腕上面,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淡。那個被帶走的人興許能活下去,更大的可能性是死了,加蘭不會記得他的長相和名字。

而拉米雷斯不會去問,他不會問加蘭的工作,也不會問“你一槍打爆對方的頭的時候會不會做噩夢”這種蠢問題——盡管電影裏那些人都喜歡這麽問。

誠然,上帝在西乃山上說“不可殺人”,但他不曾詢問細節,不曾開口勸阻更不曾指望什麽人的靈魂得到赦免——照理來說,擁有聖職的人确實也有赦免的權力,但……但這并沒有意義,就如他從不認為自己真的得到赦免一般。

他跪在床前夜禱的時候窗外的雨尚未停息,大風吹得窗戶發出了垂死掙紮似的聲響。外面客廳裏傳來某種東西拖動的聲音和沉悶的碰撞聲,那個幾乎要流血致死的人八成會被加蘭的那些屬下塞進後備箱帶走。

他恍惚感覺自己依然跪在菲爾格蘭特最北的那間小教堂的忏悔室裏面,也就可以聽見窗外瓢潑的大雨的喧嚣之聲。那是菲爾格蘭特教區最小的一所教堂,名字叫聖若瑟教堂,在他進入神學院之前,當時的家就在那個教區的範圍之內,也當然是聖若瑟教堂的本堂神父把他推薦給了教區主教,才令他在報考神學院之前得以在教區實習。

在他成為菲爾格蘭特教區的主教之後,還曾在某個同樣下雨的夜晚回到了聖若瑟教堂。他透過忏悔室的網格窗看着那個老神父的時候仿若看見自己已逝的父親,而他也知道那個老神父的确也如同他的父親那樣愛着他。因而,他得以把壓在心底的某種秘密吐露出來,那個時候,作為一個教區的主教來說,他還算是太過于年輕了,于是也就同等的不知所措。

“神父。”他記得他當時說道,那天的氣溫格外地低,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濕漉漉的襯衫和外套下面顫抖,他應當說、他必須說——

“我有罪。”拉米雷斯說道。

他能感覺到那老神父慈祥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去,對方的呼吸聲粗濁地好像破風箱。對方沉默了許久,然後老神父低聲說:“希利亞德,我上一次對你說過……”

是的,對方肯定知道他是因為為什麽而來的,因為對方了解他,知道他本身行事無可指摘,不可能因為其他原因來到這裏。

“是的,您對我說過。”他低啞地回答,“我做不到,我想她依然愛我。”

拉米雷斯當時頓了頓,終于擡起頭來。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在他眼裏看見某些苦痛和絕望,那并非十分重要,他的感觸甚至不是那個時候最為重要的事情。他需要的是一條明路。

“如果我拒絕她,”那個時候,他說,“我擔心,她會——”

今夜的雨聲也與他記憶裏的那些夜晚如出一轍,他聽見了身後的一聲門響。

他聞到了雨和血腥的味道,罪人吹拂的呼吸聲。然後那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撞上他的肩膀。

注:

①本章思高本/和合本翻譯差異一覽:

加爾瓦略山-各各他山

西乃山-西奈山

②加蘭看的電影是基努·裏維斯的《疾速追殺》,又稱硬漢與狗(……)。

這部電影是2014年十月份上映的,時間線上這個故事發生在2015年。

③一種我的确知道但是也的确考證不到出處的說法:神職人員的羅馬領象征着“主的轭”,關于“主的轭”的相關論述,見瑪窦福音11: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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