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必有腥臭代替馨香,繩索代替腰帶,禿頭代替鬟髻,苦衣代替胸衣,烙印代替美麗。你的男子要倒于刀下,你的勇士要死于戰場。]
“我們有了一個新思路。”科爾森說道。
此時此刻天色欲曙,安全局的建築物內部依然沉浸在濃重的陰影之中,莫爾利斯塔·梅斯菲爾德站在窗口,嘴角依然嘬着一些不甚明顯的微笑,他站在這裏的違和感看上去重極了,就好像浪漫愛情片電影明星誤入懸疑片片場一樣。
亞瑟·克萊普坐在屋子的角落裏,疲憊又緊張地抱着他的寶貝電腦。他和克萊曼婷他們從廢墟裏逃出來之後當然去了一趟醫院做檢查,克萊曼婷因為手臂骨折而不得不休息了,歐陽趕回家去看他好幾天沒見的寶貝女兒,而紫衣主教則因為年齡問題被建議留院觀察,所以現在只有他回到了總部。另外一邊,蘭斯頓站在離莫爾利斯塔最遠的那個角落,不知道為什麽嫌棄地皺着眉頭。莫爾利斯塔好像并不在意,他問道:“什麽?”
“昨天晚上有一個報警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科爾森說,他的聲音很平穩,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很深,“有一個叫做伊曼紐爾·弗格爾的人報警——他是一個餐廳的主廚,被雇傭去一個私人住宅制作晚餐,然後那個住在裏的服務生給他塞了一樣東西。”
科爾森伸出手,他的手裏拎着一個透明的證據袋,裏面裝着一條白色的羅馬領,白色領子上面的血跡觸目驚心。
蘭斯頓皺着眉頭說:“這是——?”
“我們驗了DNA,顯然上面的血是屬于加蘭的。”科爾森說,“所以我們大體可以猜測,這是拉米雷斯樞機的羅馬領,對吧?”
“我不願意猜測事情是進行到什麽地步才會出現這樣的東西,或者為什麽伊萊賈·霍夫曼要雇傭廚師。”莫爾利斯塔心情複雜地打量着面前的證據袋,他其實無意掩飾自己真的擔心加蘭,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态度。“那麽,那位弗格爾先生可以提供那個私人宅邸的具體地點嗎?”
“很遺憾他不能,對方提供了專車接送他,而因為車上的窗簾他全程不能看見窗外——不過我們知道,霍夫曼的确還在菲爾格蘭特市。”科爾森點點頭,表情有點怪異:因為他為了得到霍夫曼的具體位置這一情報,不得不和某個他非常讨厭的人打交道,而那個家夥從他們的辦公室裏拐走了他們唯一的籌碼。“我們用他回憶的車程長度大概推算了一下裏程數——”
他用手遠遠地點了點房間盡頭的白板:那上面貼着一張全國地圖,以弗羅拉市的某家餐廳為起點,地圖上被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圓,那是霍夫曼有可能在的範圍的标示。
“可是這個範圍也太大了,按照這個畫法,有一半菲爾格蘭特市都在有可能的範圍裏。”蘭斯頓皺起眉頭來,“如果不能進一步縮小範圍的話……”
“等一下,我有一個想法。”克萊普忽然開口說,他的一只手在鍵盤上跳躍着敲擊着什麽,另一種手跟小學生回答問題那樣舉了起來。“這是拉米雷斯樞機被綁架的時候照的照片是嗎?”
他把電腦屏幕轉向大家:屏幕上彈出的窗口是報道弗羅拉大主教被綁架的新聞頁面,放在頭條上的大照片是拉米雷斯靠在牆上,身軀沉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之中。
科爾森他們這邊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亞瑟和克萊曼婷正在南菲爾格蘭特大教堂裏奮戰,然後沒過多久他們就奮戰失敗被壓在廢墟下面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蘭斯頓點點頭:“是,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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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應該是六月二十四號早晨拍的對吧?那麽我們可以通過這張照片上的光線計算太陽高度角,進而推算出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因為二十四號日出的時間是固定的。”克萊普語速飛快地說,他把屏幕轉回去了,繼續快速地敲打鍵盤,在屏幕中調出更多的頁面,“然後我們已知六點半之前照片就已經被送到了《菲爾格蘭特先聲報》報社的辦公桌上,那麽用六點半減去照片拍攝時間……”
“就是他們從據點送照片所用的時間。”莫爾利斯塔說,“科爾森你的手下腦子還算是夠用嘛。”
克萊普根本沒理他,頭也不擡地開始說:“我們可以用公式來計算那張照片拍攝的具體時間,sinH=sinφsinδ+cosφcosδcost……我的電腦已經把具體的日照角度處理出來了,菲爾格蘭特的維度是北緯54°04——”
科爾森咳了一聲:“亞瑟,說人話。”
“六點整!”克萊普高聲說道,然後猛然頓了一下,“啊,或者是六點過一點點,因為計算出的太陽高度角不一定完全準确,最後結果有無差也是在所難免的。”
“那麽他們就有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莫爾利斯塔問道。
“我覺得不到半個小時,”克萊普搖搖頭,他正在放大那些照片的影印版,仔細地盯着看,“這些照片上的膠片顆粒感太明顯了,雖然很離譜,但是我懷疑伊萊賈·霍夫曼的人用的是膠卷相機,這樣就等于他們在六點整拍攝出照片、然後沖洗之後才能送到報社……雖然沒辦法确定彩色膠卷的型號,但是沖洗照片怎麽也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吧?”
他把電腦放在一邊,快速走向白板上挂着的地圖,抓起了桌子上的一根黑色馬克筆。“就算是只需要十五分鐘——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六點多菲爾格蘭特倒是不怎麽堵車,但是……”他在地圖上以《菲爾格蘭特先聲報》報社為中心畫了個小小的圓,“大概是這樣的一個範圍。”
——那真的是一個很小的圓,大概有三分之二和伊曼紐爾·弗格爾的那個圓重合,只圈出了一片相當小的距離,大概也就只有三四個街區的大小。
克萊普轉身看着大家,手裏緊緊地握着那支筆,眼睛亮晶晶的。
“然後我們要從這個範圍裏找出錨幫的據點。”蘭斯頓說道,因為他們已經把伊萊賈·霍夫曼的身份翻了個底朝天,他在這附近絕對沒有據點。
“我建議您直接給加布裏埃爾打電話,她可盯錨幫盯了很多年了。”莫爾利斯塔語氣平和地建議道。
科爾森低低地罵了一句什麽,但是他聲音裏的某種調子告訴大家,他已經妥協了。
拉米雷斯隔着牢籠摸着加蘭的手背。
她的手不再像過去那樣涼了——這不是個好兆頭,實際上她的指尖都是發燙的,顯然是終于發燒了。拉米雷斯看見她蜷縮在牆角,眼角燒得通紅,黑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縷一縷地粘在額頭上面。
拉米雷斯疲憊地閉了一下眼睛,他一晚上沒有睡:這不怪他,只要他一閉上眼睛,那張餐桌上搖曳的蠟燭就會又一次在他的眼底浮現。而加蘭并沒有細說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也不必細說,一切後果都以最猙獰的方式呈現在她的身上。
他沒想到有一天能看見加蘭徒手給自己接斷骨的場面,但是加蘭處理開放性骨折的手法娴熟得讓他感到有些害怕了,她當然不會說自己之前已經經歷過多少類似的場景,實際上他們從未提起過發生在加蘭身上的那些事情……這是他的過失。現在加蘭躺在那裏,依然蜷成沒有安全感的一小團,仿佛護着自己淤青的腹部;拉米雷斯的手穿過欄杆的縫隙,努力往遠處伸了伸,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加蘭在夢中——或者昏迷中——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異常乖巧地歪頭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拉米雷斯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僵住了,他的手在原處懸了很久,然後開始輕輕地一下一下的磨蹭她的鬓角。
他的手指沾上了發涼的汗水和滾燙的皮膚,這讓他的心髒隐痛。然後他的手指猛然被加蘭拉住了,她閉着眼睛用完好的那只手把拉米雷斯的手拉過去,親了親他的手背。
“希爾。”她聲音輕輕地說道,慢慢地睜開眼睛,拉米雷斯能看見她眼裏的血絲和深刻的疲憊。
“……嗯。”拉米雷斯低聲回應,感覺到自己的咽喉某處泛起一陣疼痛來。
加蘭依然握着他的手,發燙的嘴唇貼着他的手背,她緩慢地眨眼,沉默了好幾秒鐘,然後忽然沒頭沒尾地開口說道:“……對不起。”
“什麽?”拉米雷斯愣了一下,問道。
“很多事,”加蘭依然低着頭沒有看他,聲音非常平緩,發燙的呼吸微微拂過他的手背,“當初忏悔室的那件事,還有後來的很多事情……我并不真的認為你是僞君子。”
拉米雷斯皺起眉頭來,她的語氣讓他心裏升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但是他只能盡量輕松地說道:“現在說這個做什麽,我并不——”
加蘭看了他一眼,眼裏仍然挾着那種怪異的亮光,這種光芒向來指引着他,從一個黑暗之處向唯一的出口走去。他們忽然聽到外面某處向前了一陣嘈雜的聲響,雜亂的腳步聲——然後加蘭忽然往拉米雷斯的手心裏塞了某樣東西:苦像,五十三顆木質的珠子,他在加蘭九歲那年戴在她身上的那串玫瑰念珠。
“抱歉,”加蘭小聲說,她迅速松開了他的手,于是覆蓋在他手指上的那一點熱力也迅速地飄散了,“但是我們确實沒有時間了。”
下一秒,地牢的門又一次被用力地推開了。
住在隔壁的那個叫伊洛娜的小女孩驚恐地尖叫起來,而伊萊賈·霍夫曼大步走進來,他身後跟着好幾個人,每個人都拿着武器,有幾個還挂了彩,走廊外面的某處,他們能聽見一連串槍聲響了起來。
霍夫曼看着加蘭,低聲笑了一下:“您能做的事情真的是多到讓我吃驚啊,加蘭小姐。”
“我的同事們來找你了?”加蘭微笑着回答。
——二十分鐘之前。
要是讓莫爾利斯塔評價,他就會說:科爾森看上去臉都快綠了。
他不得不跟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通話,而這個名聲狼藉的情報販子——可能兼黑幫老大,雖然并不是人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副業——聲音低沉又柔軟,透着一絲的慵懶,正是這柔美的聲線裏的某個部分讓他們的行動部主管更生氣了。
當時科爾森已經把一部分錢彙過去了,字面意思的,跟這個人做生意總是要大出血的。從那美麗的紅唇裏吐出的每一個地點都是一筆大價錢,而現在加布裏埃爾正在說:“……位于南菲爾格蘭特大教堂對面,那是錨幫用來處決叛徒的。據我的一位線人說,這個地點的地下有個很大的牢房。”
克萊普在地圖上标了一個點,又轉頭向着科爾森點了點頭——這個地點也正好位于他們懷疑的區域之內。科爾森那邊正在聯系其他小隊的人,把他們分成不同的組去查證那些地點了,科爾森沉吟道:“這是最後一個地點?我看這個的可能性要大些。”
“這是我知道的最後一個地點,”摩根斯特恩小姐笑眯眯地回答,“跟你們負責情報的部門提供的文件大概重合了百分之三十,而我是個很講道理的商人,你把你不知道的那部分的價錢付了就好。”
科爾森沒有試圖掩蓋自己皺起的眉頭,他自動掠過了價格的部分,問:“保羅·阿德裏安還在你那裏?”
“嗯哼,”摩根斯特恩小姐輕松地回答,“我給他講了很多他肯定沒聽過的老故事。”
顯然科爾森完全不想知道她到底講了什麽老故事,他冷冰冰地哼了一聲,提醒道:“你記得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麽吧?”
加布裏埃爾輕飄飄地笑了一聲:“那當然,我向您保證,等到您下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具屍體了。”
然後她幹脆地挂斷了電話,在一片嘟嘟的忙音裏,科爾森擡起頭來看着站在他對面的神色各異的幾個人,說:“那麽這就是要檢查的最後一個地點了,其他小隊已經派出去了,你們來檢查最後一個據點吧。”
這絕對不是什麽輕松的活計,因為他們顯然是真的要因為這件事惹翻錨幫了。正如加布裏埃爾所說,他們還沒到準備好颠覆這樣體量的黑幫的時刻,之後造成的動蕩顯然也夠他們受的。但是在場的幾個人只是點點頭,只有懷特海德·蘭斯頓多問了一句:“我們要和這個人一起去嗎?”
他指的那個人當然就是莫爾利斯塔。
奧勒留公爵沖着他眨眨眼睛,聲音相當低沉而甜蜜:“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我弟弟的事情,另一方面,你得承認你們的人手确實不夠……親愛的,你為此感覺到不滿嗎?”
克萊普在原地抖了一下,而蘭斯頓那個表情簡直讓人懷疑他想拔槍對着這個人的臉開一槍。或者,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沖着這個人的臉開一槍。
“行了,行了。”科爾森疲憊地揮揮手,“快走吧。”
拉米雷斯不可置信地看了莫德·加蘭一眼——前一天晚上大部分時間加蘭都在昏睡,他們到現在尚未交流昨天晚上各自身上都發生了什麽(或者拉米雷斯本人并不願意說出口,而加蘭身上發生了什麽一望而知),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就會嘗到因為信息不對等而導致的苦果。
大主教真的希望她能多說幾句話,而不僅僅是虛妄的安慰或者那幾句遺言一樣的交代,可是大概已經沒有時間了。
因為霍夫曼的一個手下已經打開了拉米雷斯這一側的牢房,那幾個人向他逼近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加蘭,後者向他微微地彎了一下嘴角,那近乎是一個安撫的笑容。但是與此同時已經有一個人狠狠地卡住了他的手肘,把他往外面粗暴地拖過去,他赤裸的腳趾擦過地面,而霍夫曼看着他,抱歉地笑了笑;這種笑容是輕飄而浮動的,還尚未到達他的眼底。
“我本來一定會給你們留告別的時間的。”他說,聲音柔和得簡直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要裝模作樣地擦擦眼角,“可惜這次我們的時間是真的不多了。”
他的一個手下推了大主教一把,與此同時霍夫曼上前一步,輕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這個男人深深地回頭看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的加蘭,輕飄飄地說:“殺了她。”
他并沒有去關注伊洛娜:拉米雷斯自己也意識到加蘭是沒錯的,霍夫曼在這棟房子裏的手下并不算多,至少沒有多到他能再帶走一個人質的程度,看上去他甚至在這關頭都不願意花時間去殺伊洛娜,可能就是想把他留在原地了,這讓大主教感到了一種詭異的安心。他也沒有在周圍看見多米尼克,希望那個年輕人還活着。
在拉米雷斯被挾持着走出房間、走出加蘭的視野之外以後,他聽見了從寂靜的房間裏猛然爆出的一聲槍響。
拉米雷斯脊背一顫,感覺好像也有什麽東西也同時洞穿了他的心髒。
加蘭冷冷地注視着對方,在她背後的牆壁上、距離耳邊幾厘米處有一個槍眼,那個人的槍口正飄起一縷硝煙,緩慢地散進了黑暗之中。
“吓唬人吓唬得倒是挺積極的。”她低聲說。
——因為對方當然不能如伊萊賈·霍夫曼所說那樣在這個時候殺掉她:要是她沒搞錯,現在安全局那邊應該已經收到她的消息了(如果一條沾血的羅馬領也能被稱之為“消息”的話),現在估計有不少隊伍在逐個排查錨幫在菲爾格蘭特的據點……希望他們已經把範圍圈定在菲爾格蘭特市內了,畢竟如果霍夫曼想要知道她和拉米雷斯的消息就必然只能去問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
當然,那個只要錢不講情面的女人不一定是霍夫曼唯一的消息來源,如果霍夫曼通過那個島結交了什麽其他軍方或者安全局的高層的話,把她和拉米雷斯的關系查出來也并不奇怪。但是如果他是從那種途徑得知了這個消息,必然也會知道“鼠王”的事情,那樣的話,以霍夫曼的性格絕不可能在她目前緘口不言。
那麽現在看來果然就是摩根斯特恩把她賣了,那樣的話,那家夥肯定會去找科爾森腆着臉再把伊萊賈·霍夫曼賣一次,那樣的話她老大肯定至少已經知道霍夫曼在這個城市了。
這樣說來,雖然聽不到外面有什麽聲音,但是算算時間,行動部的人肯定已經殺到霍夫曼的據點門口了。
這是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如果霍夫曼急着帶拉米雷斯走,他就必須得找人來殿後,那可能是他把一個安全局特工留到現在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霍夫曼認為加蘭是拉米雷斯的女朋友而他是個變态——啧,這世界上第一個承認加蘭是拉米雷斯的女朋友的竟然是個變态——現在那幾個人估計正在某個隐秘的後門處準備撤退,而加蘭就是那個用了拖慢行動部腳步的人質。
但是其實行動部不怎麽談判:至少在涉及到他們的探員的時候,他們不怎麽談判。
站在對面那位打手可能覺得剛才開的那一槍威懾力很足,現在把槍口戳在加蘭的後背上強迫她往前走。加蘭能在腦海裏條件反射地想出阻止手槍擊發然後擰斷這個人的脖子的八種方法,那是長年累月的習慣留下的條件反射,如果她的腿不抖得這樣厲害、或者她的手指沒有開放性骨折,她興許真的能做到。
所以她被人用槍頂着一路走出去,跟昏暗的牢房比起來,外面的光線明亮得有些刺眼。伊洛娜的哭聲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他們顯然真的不打算管那個小女孩了,這也符合霍夫曼一貫的風格:那個小女孩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只是在某個短暫時期用來威脅拉米雷斯的工具,現在這個時期已經過去了,她是死是活對霍夫曼來說都沒有什麽損失。
他們拐過了三條走廊,然後加蘭才終于聽到槍聲——然後緊接着邊上的一扇門就被撞開了,門板破裂合頁被撞開、木頭碎裂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直接從門框裏掉了出來,和它一起倒出來的還有一個人血淋淋的屍體:這個人的臉真的眼熟,就是之前折斷她的手指的那個人。
鮮血無聲地飛濺上地板,跟着重重倒在地上的那具身軀,一條握着槍的手臂直直地指了進來,響起的聲音加蘭很熟悉——一個冷冰冰的、聽上去沒有什麽感情波動的聲音,有多少行動部的探員在培訓時被這個聲音罵哭、然後在噩夢裏伴着這個聲音尖叫着驚醒。
懷特海德·蘭斯頓說道:“不許動。”
但是蘭斯頓身後站的人竟然是亞瑟·克萊普,後者拿槍的姿勢倒是很标準,一如他是一個嚴謹的人一般,但是加蘭知道這位打胸環靶的時候是個實打實的描邊選手;這幾天應該還不足以讓他把持槍證考下來,這樣說絕對是克萊曼婷出什麽事了,要不然亞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這可不算是個好消息,現在他們人數上占劣勢:對面就他們兩個人,霍夫曼留了三個手下殿後,手上還挾持了一個加蘭——加蘭自認為自己可以不算,懷特海德看長相就是能幹出現一步擊斃人質來清除威脅這種奇詭操作的人。
現在那個打手用一條手臂卡着她的脖子,手槍槍口壓在她的太陽穴上,喝到:“你們都退後!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我覺得是你死定了。”懷特海德毫無波動地說道。
加蘭:“……”
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清楚不清楚,挑釁手裏掌握着人質的性命的家夥是一件特別不理智的事情——要麽就是蘭斯頓其實根本就不在乎。加蘭盯着他,這個往日根本沒有什麽表情的男人屈尊掃了加蘭一眼,然後好像要跟她使眼色一樣眨了眨眼睛。
當然了,對于懷特海德·蘭斯頓來說,眨眨眼睛很可能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使眼色了。加蘭譏諷地向着他挑了一些嘴角,他們一起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聽見一聲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響猛然響了起來。
走廊盡頭有一扇窗子,現在那扇窗戶忽然出乎意料地破碎了,木框折斷,玻璃渣向內部噴濺——莫爾利斯塔·梅斯菲爾德以一種怪異的輕盈動作越進窗戶裏面,他的長發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發尾在逆光中甩出一星格外明亮的金光。然後是砰的一聲槍響,離莫爾利斯塔最近的那個男人還沒有發出一聲驚呼就倒在了地上,鮮血從胸口噴濺出來。
同一時刻發生了許多事情,同一時刻,懷特海德開槍了,子彈無情地擊中了另外一個打手的額頭,在他的身軀在巨大的沖擊力的作用下往後仰的同時,挾持着加蘭的那個家夥手指一抖,扣上了扳機。
加蘭猛然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了槍口,盡力把手槍套筒往後推了一點點。
——咔噠,子彈沒有擊發。
加蘭輕飄飄的啧了一聲:“……M1991。”
柯爾特M1991——有不到位保險,為了防止由于子彈沒有完全進入槍膛而導致彈殼炸裂,在套筒複位不完全的情況下單發杆下降,扳機連杆和阻鐵脫開,使手槍無法擊發。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那個打手愣了一下,與此同時加蘭已經握緊套筒猛然往前一扯,腿猛地掃到了他的腳踝上,這個人踉跄了一下,就在他手裏那危險的武器終于離開了加蘭的太陽穴的同時,又是一聲槍響。
懷特海德又開了一槍,加蘭離那個打手太近,看着他的後腦勺被子彈的空腔效應轟出一個打洞的場景簡直像是個慢動作,這個人的血毫無選擇地濺了加蘭一臉——可能還有腦漿——他的身體倒下去的時候加蘭稍微踉跄了一下,她真的不願意承認自己實際上有點站不住,尤其是不願意在懷特海德·蘭斯頓這家夥面前承認這一點。
在這個人砰的一聲倒下的同時,莫爾利斯塔笑眯眯地說:“好久不見了,莫德。”
然後他又掃了懷特海德一眼,說道:“你的槍法還是像以前那麽好。”
他這話的語調還挺溫柔,懷特海德冷哼了一聲,沒有理他——倒不如說是特別刻意地忽略了他。懷特海德轉頭對加蘭說道:“大主教在哪裏?”
這真是個好問題,加蘭微微地歪了一下頭,俯身——懷特海德注意到她彎腰的姿勢不太對勁兒,希望別是她的肋骨真的斷了——把那把柯爾特M1991撈起來,簡單地說:“跟我來。”
嚴格來說,愛德華·科爾森并不喜歡親臨現場。
他是那種坐在幕後運籌帷幄式的人物,但是當被恐怖分子綁架的見鬼的希利亞德·拉米雷斯的時候,就算是他也不能留在幕後了。那家夥可能不算最有學識的紅衣主教,但是絕對是最出名的紅衣主教——就算是一個普通人能顯現神跡也夠出名了,這難道不是一個科學的世界嗎?
總之,他親自趕來菲爾格蘭特的時候,網絡上已經因為他們還沒救回弗羅拉大主教而有頗多非議了,他們的局長看上去分分鐘要犯心髒病,而科爾森完全明白那是為什麽:因為這個人質不光是樞機主教、聖座信理部委員,還是一個正經有梵蒂岡護照的梵蒂岡公民,某種程度上,這次綁架根本就是個外交事故,而他們真的不需要更多來自梵蒂岡的嚴正抗議了。
他進入那棟屬于錨幫的、冷冰冰的樓房的時候,這地方已經被菲爾格蘭特本地的探員圍了個嚴嚴實實,封鎖線和閃爍的警燈在本應寧靜的街道上刺目得不行。他的下屬們已經離開了,他得到的最後一個回報消息是加蘭安全。
或多或少地,科爾森松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探員走上前來,對方的臉色不算是好看,他說:“長官,您應該來看看這個。”
科爾森很熟悉這句話,往往這樣的話說出去之後面臨得都不會是什麽好事——他跟着這個在西裝襯衫外面套着防彈衣的年輕人穿過逼仄的走廊、一路走到地下室,那個地下室裏陰冷的程度和血腥味讓他感覺到不安。
那是一連串有着生鏽的鐵欄杆的牢籠,其中一個用厚厚的挂毯和帳幔裝飾起來,但是門以及開了,幾個探員站在門口。科爾森走進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的神職人員跪在地上,那個名叫伊洛娜的失蹤的小女孩就縮在他的懷裏哭泣着。
而那個年輕人看上去很眼熟,就是那個叫巴克豪斯·阿登納的市議會議員的光盤裏的年輕人。
多米尼克擡頭看他的時候目光閃爍,聲音也在發抖,他可能通過其他探員對科爾森的态度知曉了他的身份,他問道:“您是……?”
“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安全局高級主管。”科爾森回答。
多米尼克吞咽了一下,然後他低聲說:“……霍夫曼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他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紙片,遞給了科爾森。這個開頭确實十分令人不喜,科爾森皺着眉頭接過去,然後發現那果然是一張照片。
在他看清楚照片的內容是什麽的時候,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張照片很可能是一個不知道安裝在什麽地方的隐藏攝像頭的截圖,上面是一個看上去還算體面的房間——很快科爾森就知道這個房間就在這個房子的二樓——鋪着潔白桌布的圓桌、優雅的菜品,伊萊賈·霍夫曼用手掐着穿着紅色禮服的大主教的脖子,去親吻他的嘴唇。
照片裏霍夫曼的另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去了,科爾森真的不是很想知道他在摸哪。
他翻過這張照片,後面是一行筆跡優美的字跡,和之前加蘭找到的那個筆記本上的一模一樣。
霍夫曼在照片背面寫着:還有一天。
還有一天——明天是六月二十九日,聖伯多祿及聖保祿宗徒節的慶典。
三年之前的六月二十九日,當年剛剛成為菲爾格蘭特教區總主教的希利亞德·拉米雷斯參加了在梵蒂岡舉行的聖伯多祿、聖保祿瞻禮,從當年尚且在位的教皇本篤十六手中領受了白羊毛肩帶,
——那是善牧将迷失的羊背在肩上,為自己的羊棧舍命的象征。
這是伊萊賈·霍夫曼不知道的事情:拉米雷斯坐在車的後座上,霍夫曼坐在他的身邊,一個手下在為他們開車;車子在老城區裏拐來拐去,很有可能是在規避攝像頭之類的東西,霍夫曼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在愉快地哼着小曲。
在這個時候,拉米雷斯的手指其實在長白衣的袖子下面緊握着那串樸素的、木質的玫瑰念珠,那是多年以來那串東西第一次離開加蘭的身邊。
那聲槍響依然在他耳邊回蕩。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個手下遲疑地說:“老大——”
因為他能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面顯然有一輛不屬于他們的車子追了上來。
拉米雷斯順着霍夫曼的目光也看見了那輛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近,他一時看不清車裏的人的面孔,但是在牛乳一般流動的晨光裏面,他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有一個念頭不可抑止地騰升起來——
她還活着。他想,她還活着。
是懷特海德在開車。
加蘭坐在副駕駛座上,莫爾利斯塔和亞瑟應該在另一輛車上,雖然事到如今帶亞瑟基本上也就是在湊數而已。他們沿着霍夫曼他們撤退的方向尋找,很快就跟上了對方的蹤跡,目前亞瑟應該在操作電腦,比如說把他們路過的每一個路口的紅綠燈變綠之類的。
懷特海德在心裏默默地計算着追上對方所需的時間和怎麽在車裏有人質的時候安全地救下人質,同時還得分神看着點加蘭:他本意上是不想讓對方來的,畢竟加蘭臉上蒼白得好像馬上要暈倒,一只手上纏着繃帶(是撕成條的白布)血色已經從布料下面浸出來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傷成了什麽樣。
也就是在這一刻,又一輛陌生的車子猛然從岔道上撞了上來。
那輛車的側面猛然撞上了他們的車子,發出了巨大的一聲響,車身猛然一震。懷特海德還沒喊出一聲“趴下”之類的話來,對方後座上的那個人就開始開槍對他們掃射——掃射,懷特海德本來以為除了黑幫火并之外霍克斯頓不會有什麽神經病拿着突擊步槍上街的。
這就是選擇性地忽視了他自己也經常拎着狙擊槍在街上走的事實,他們兩個飛快地壓低了甚至,普通汽車和警車差的很遠,就算是車身也完全扛不了子彈,幾秒鐘之內窗戶玻璃就碎得一塌糊塗。他們的車子險些被撞出道路,與此同時懷特海德悶哼了一聲,加蘭擡頭的時候看見他握着方向盤的一邊手臂正在流血。
“沒事……流彈。”懷特海德咬着牙說道,雖然看那個出血量不是很想沒事的樣子。
他聽見加蘭罵了一句什麽,擡起槍口就向着斜後方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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