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悲喜劇
[生活中的突發事件,偶然的姿态和語言,疾風驟雨般的瘋癫:這種瘋癫頓時使情節逆轉,使人們震驚,使帷幕皺亂——只要将幕繩拉緊一點。]
在最開始的時候,似乎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變好。
多米尼克終于出院了,就算是安全局也沒法找那麽多理由把他永遠留在一個地方。不過歐陽常常帶着伊洛娜去看他,有的時候還會帶去自己的小女兒,或者他家那只金毛。歐陽在和加蘭的對話中隐約透露出一些多米尼克似乎要答應去找心理醫生的意思,這無疑讓人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一直平穩地過了一個月左右,到了十一月一日,諸聖節:初期教會紀念殉道的聖人的節日,霍克斯頓官方在這一天沒有假期,但是教堂還是會舉行彌撒。
在這一天,按照他們最開始的約定,伊曼紐爾照例按時聯系了加蘭。
“呃,我想事情大概是這樣的——我本來一個月之前就該跟你說了,但是那個時候埃弗拉德的狀态實在是算不上好,我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在最近的那個電話裏,弗格爾先生這樣吞吞吐吐地說道,“但是總之……如果我跟你說我們可能在談戀愛了,你會怎麽樣?安全局會殺了我嗎?”
他打這通電話的時候,加蘭正坐在沙發上,電視裏正演着一個主持人和嘉賓一起在路邊吃香腸的訪談節目,而拉米雷斯正坐在她身邊做抓握訓練——他的手指還是會在拿細小的東西的時候顫抖,雖然他手上的傷口愈合的很不錯,應該不會導致現在這樣的問題。
在他們上次看醫生的時候,醫生委婉地表示他懷疑大主教現在手抖的症狀是心因性的——醫生還要求他保持耐心,醫生當然會說,“一切都會慢慢變好”。而加蘭知道,拉米雷斯其實看上去并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麽有耐心。
“我從個人感情上來說絕對不會把你怎樣的,”加蘭笑眯眯地回答伊曼紐爾,“我支持你,真的——但是我的上司想把你怎樣我就不太确定了。”
要是科爾森知道了大主教之後又有一個神職人員給他搞出了這種幺蛾子來,可能會想把什麽人砌進水泥牆裏吧。
伊曼紐爾:“……”
加蘭挂了伊曼紐爾的電話的時候,訪談正進行到尾聲,至少坐在電視機前的兩個人都沒有太在意吃香腸的時候到底要蘸哪種醬。加蘭伸出手去握住拉米雷斯的手指,弗羅拉大主教擡起頭來,他是微笑着的,那個表情是一種強行僞裝的漫不經心,以此來标榜他安然無恙,他确實不在乎。
而加蘭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會從夢中尖叫着驚醒的人。
“怎麽了?”拉米雷斯問。
“洛倫茲神父那邊的進展目前來看可能也不錯。”加蘭懶洋洋地回答,她把拉米雷斯的手拉過去,親吻他的掌心,嘴唇觸碰到了他掌心裏那片傷痕留下的縫合後不平的傷口。他的指尖在她嘴唇附近顫抖,而加蘭則保持微笑。
“這是件好事。”拉米雷斯說道。
“是的,但是越到這樣的關鍵時刻越容易出現各種問題,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掉以輕心。”加蘭低聲說道,她并未告訴過拉米雷斯有關于裏奧哈德·施海勃的那些細節,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讓他因為那種事情分心比較好。“對了,梅斯菲爾德神父說聖若翰洗者大教堂的教友們都很想念您,您想要在今天去看看他們嗎?”
拉米雷斯沉默了兩秒,然後說:“……今天是諸聖節。”
“是的,”加蘭保持着那個笑容,“今天彌撒的時候會有很多人在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只是注視着對方的眼睛,她所表現出來的耐心和溫和可能是連科爾森都無法想象得到的——但這無非也是一張僞裝的假面,她知道自己實際上也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麽有耐心——她瞧見拉米雷斯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就好像想要開口卻最終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他慢慢地、艱難地說道,“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
當然了,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再未回到那個教堂。
“我不知道,或許你可以試試,”加蘭向着他眨眨眼睛,微笑起來,“你知道,我一向對你有信心。”
“他确定要來。”莫爾利斯塔·梅斯菲爾德放下手機的時候,這樣笑吟吟地說道,“莫德發短信給我了。”
威廉——拉米雷斯樞機的秘書,當然也是在大主教無限期休假之後這些彌撒活動最主要的負責人,現下皺着眉頭站在他哥哥的對面,身上穿着諸聖節彌撒主祭要穿的白色祭披。
現在仍在常年期內,祭臺的桌布依然是象征着常年期的綠色,祭桌前方擺放的、象征着一年的四個時期的蠟燭,正點燃着綠色的那一棵。此時此刻,教堂裏的一切都要準備妥當了,當天彌撒讀經所需要的內容以及在牌子上寫好,人們正在逐漸入座,瞻禮的鐘聲就快要響起來了。
而這場彌撒目前最重要的人物,威廉·梅斯菲爾德神父正瞪着他的哥哥,從嘴唇中間把詞句嘶嘶地擠出來:“莫爾利斯塔,我真不知道你怎麽會也摻和到這種事情裏去——”
“我沒有‘摻和’到這種事情裏去,弟弟。”莫爾利斯塔帶着那種不讨喜的微笑回答,“我有點懷疑你總用這種語氣說話是因為還在為之前那檔事生氣,對不對?總而言之,如果我們裏面真的有幾個人殷切地期盼着拉米雷斯樞機恢複常态,那也是你和莫德,而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無非是要盡一下我作為莫德的朋友的義務。”
威廉氣鼓鼓地盯着他:“你跟你的每一個朋友都上床嗎?”
“絕不是‘每個’,威爾,我對天發誓我沒跟愛德華·科爾森上過床。”莫爾利斯塔繼續笑眯眯地說,“好了,現在該你做決定的時候了,畢竟看時間他們就要來了。”
“你讓我對他說謊——”威廉激烈地說。
“不,我讓你說實話,因為今天唱詩班裏的那位鋼琴師确實來不了了,對吧?”莫爾利斯塔向他挑眉。
“……請你告訴我,你說這話的意思不是你或者你朋友用什麽手段讓那個鋼琴師來不了,你們不會開車撞了他吧?”威廉微微拔高了聲音。
“對天發誓我好多年不幹這種事了。”莫爾利斯塔笑眯眯地搖搖頭,“總之,威爾,你要知道我能幹的也只有這麽多,現在,有一個機會在你的面前,能不能把握機會就是你的問題了。”
他的話語意味深長地在此停頓,與此同時,教堂的鐘聲已經想起來了。
“啊,我得走了。”奧勒留公爵微笑地向着他的弟弟點頭示意,“我還是不要留下看儀式比較好,畢竟我不怎麽喜歡教堂,我想教堂應該也不太歡迎我。”
威廉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但是最後也沒有說出什麽話來。他看着他的哥哥轉過身,懶洋洋地走向教堂外面一片模糊的晨光,鐘聲在挑高的穹頂之下不斷的回響,連着人的胸膛深處也跟着一起震顫。
而威廉不得不承認他的哥哥說的是對的:有一個機會在他的面前,這可能是一段時間一來的唯一一個機會了。
拉米雷斯和加蘭并不是從正門進的聖若翰洗者大教堂。
雖然難以啓齒——但是他在人群之前還是會緊張和畏縮,于是他們兩個從側門進去,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剛剛走進教堂就看見威廉從不遠處急匆匆地走來。
“主教大人!”他緊皺着眉頭說道,“我沒想到您來了——但是幸好您來了,我們這邊不幸出了點問題。”
“怎麽了?”拉米雷斯一頭霧水地問道,加蘭就站在他後側不遠處,真跟一個盡職盡責的保镖一樣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沉默無聲。
“唱詩班負責彈管風琴的那位教友今天來不了了,他是忽然聯系我的,我之前對這一點準備也沒有。本來我們還有另外一位替補的演奏者的,但是這星期是他女兒的預産期,這個時候他恐怕正在醫院。”威廉低而快地說——好吧,或許就如莫爾利斯塔所說,說謊也沒有他感覺上那麽難,或許,他也不算是真的在說謊,“現在一時半會找不到可以代替的人了,但是彌撒馬上就要開始了,主教大人,您能不能——”
“威廉!”拉米雷斯忽然意識到對方要說什麽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如同寒冷的戰栗一般竄過了他的脊背,“你知道,我不能……”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站在公衆的面前,就算是——就算只是演奏樂器也是那樣,尤其是在這個教堂裏。或許他不應該在這個年輕的、崇敬他的神職人員面前顯露自己的脆弱,但是首先,他依然得對自己誠實。
“我明白您現在的難處,但是我們也找不到其他的演奏者了。”威廉匆匆壓低了聲音,因為教堂的其他神職人員正在他們身邊的側廊裏走來走去進行彌撒開始前最後的檢查工作,信衆已經入座,現在已經開始有人好奇地往他們的方向看了。“唱詩班那邊會演奏鋼琴、可以在排練的是用鋼琴伴奏的人或許很多……但是那個管風琴有五層鍵盤,更不用說下面的腳鍵盤,沒經過練習的人是根本沒法直接用那件樂器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迎來了幾秒鐘的沉默。
“而且,”威廉低低地說道,“您知道我是對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拉米雷斯的一聲嘆息。
“對,”威廉聽見大主教這樣低聲說,他的聲音疲憊但是堅定。“我知道你是對的。”
威廉直直地盯着他:“所以?”
拉米雷斯又嘆了一口氣,但是,他好像站的更直一點了。
“我得換雙鞋。”他說。
加蘭和拉米雷斯急匆匆穿過教堂正門側面的旋轉樓梯,從這個位置可以一直上到教堂二層放置管風琴的平臺。幾個月之前,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就是從二層平臺上槍擊了保羅·阿德裏安的。
而現在教堂裏的血跡當然已經被洗刷幹淨,十字聖架上的耶稣雕塑如同往昔一般純白。拉米雷斯晦暗的夢境裏依然可以回憶起那些鮮血所噴濺的位置,而現在——
教衆們早已入座,威廉·梅斯菲爾德神父此時此刻必然已經站在祭桌後方,彌撒進入了進堂詠的環節。
“別擔心。”加蘭在他身後一點的位置說道。
“我沒有擔心,”拉米雷斯低聲回答,從某種角度說這也是一種謊言,因為他的指尖依舊顫抖,而這教堂裏人頭攢動。“我只是……”
“我明白,而且您也不必要對我說謊。”加蘭的聲音竟然能比他印象中所記的更加溫和一些,他們來到了二層,那裏正位列着手足無措的唱詩班。而為首的那位——應當是唱詩班的指揮,一位年輕的神父——震驚地轉向他們:“拉米雷斯大人?!”
拉米雷斯能感覺到一雙雙眼睛落在他們的身上,如同聖伯多祿聖保祿瞻禮的那個清晨,現在有些時候他感覺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目光的重量,透過這樣的目光,他便又夢回那個噩夢一般的早上。
但是鐘聲已經敲盡,諸聖節的彌撒已經開始,他永遠不應該在這樣的關頭退縮。他只不過是無聲地深呼吸,提醒自己現在加蘭還站在他的身後,他問:“威廉說今天樂師沒有來?”
“是的,”那個年輕神父回答,“您想要——?”
“我們盡快開始吧,”拉米雷斯說,低頭看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有點晚了。”
而在教堂的中廳裏,威廉正聲音平緩地宣讀着:“願天父的仁慈,基督的盛寵,聖神的恩賜,與你們同在。”
信友們齊聲回答:“也與你的心靈同在。”
而拉米雷斯背對着那個年輕神父和唱詩班成員們的目光,坐在琴凳上,腳尖虛虛地壓在腳鍵盤上面。加蘭就站在他的身側,聲音依然平緩。
“我可以幫您翻譜子,”加蘭把聲音壓得極低,确保出了拉米雷斯之外沒有其他人能聽見他的聲音,“當然了,還有調音栓。”
拉米雷斯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什麽?”
“聖若翰洗者大教堂的內部結構和南菲爾格蘭特大教堂相似,不是嗎?當然,也包括管風琴。”加蘭低聲說道,嘴角掠過一片不明顯的笑意,“主教大人,您教我的東西我都記得。”
——當然,加蘭參軍之前拉米雷斯還在南菲爾格蘭特大教堂任職,他不記得加蘭跟他一起參加過多少次唱詩班的排練。在拉米雷斯還彈琴的那個時候,還在上學的加蘭當然有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幫他翻樂譜,再後來,他也教過她關于調音栓的知識和彌撒音樂不同環節需要選用的音栓的類型,但是拉米雷斯不知道到現在她還記得。
回想起來,那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這樣的片刻,他不知道是否要向對方露出微笑,實際上,他的喉嚨發緊,一種莫名的感情充塞在他的胸膛裏面。最後他只能說:“好吧,那麽……垂憐經。”
他的指尖依然震顫,但是卻鎮定地撫上管風琴的鍵盤。
他按下第一個鍵,那些幾層樓高的銅管震顫發聲,這件巨大的樂器發出低沉的、嘹亮的聲響。加蘭站在他身側某處,拉米雷斯可以在一切樂曲之間清晰地聽見她的呼吸聲。
伊曼紐爾·弗格爾在跟自己的編輯開完一個短會之後溜進了洛倫茲神父位于弗羅拉大學的辦公室,他來得坦坦蕩蕩、別無所求,就只想要在自己的情人嘴邊偷一個吻。
要是有人評價,他興許是那種莎士比亞式的戲劇人物,會在自己情人花園的窗前吟唱贊美詩的類型。他進屋的時候,埃弗拉德正在收拾自己的教案,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下面依然有陰影,是他尚未戰勝自己的夢魇的切實的證據。
有的時候他依然會從夢中驚醒,夢裏海浪永遠不息地席卷過沙灘,但是當他醒來之後,那有着漂亮的藍眼睛的年輕人跟什麽小動物一樣窩在他的床鋪上,永遠溫暖而甜蜜,好得就像是一段幻夢。
(他從未在伊曼紐爾面前承認過這一點,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已經向自己妥協)
“埃弗拉德,”那個年輕人安靜地湊過來,“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今天沒有課了,等我把這些包裹拆完就沒事了——我估計它們都是些各種雜志的樣刊,從那些論文編輯部寄來的。”埃弗拉德回答,他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幾個牛皮紙袋,“跟編輯的會面怎麽樣?”
“還好,她跟我指出了幾處要改的地方,我看這樣下去還得改一稿。”伊曼紐爾輕松地說道,“比我想得好多啦,我本來以為我這麽慢的進度會被她揍的。”
講道理伊曼紐爾的進度可一點不慢,看他在家裏做的甜點的數量就知道了。洛倫茲神父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最近其實帶着一點笑容,伊曼紐爾顯然也看見了那個笑,因為他從容地湊上前去,輕輕地親了親他的唇角。
“她讓我給那本書再加兩道甜點。”他在埃弗拉德耳邊低聲說道,“下班以後跟我去采購吧。”
埃弗拉德低低地嗯了一聲,他伸出手去用裁紙刀打開了其中一個袋子,然後——
然後有什麽金屬物當的一聲落在了桌子上,砸出了一聲突兀的脆響。
那是一枚銀幣。
伊曼紐爾愣了一下:“那是——?”
埃弗拉德臉上那個本就不明顯的笑容慢慢地消逝了,他捏着袋子的一角往下倒了倒,更多銀幣叮叮當當落在他的辦公桌上,如果他去數的話,就會發現那是三十枚。但是實際上,也許在他數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那個數目了。
最後,一張紙片從袋子裏滑了出來,落在了那堆銀幣的上方——那張紙的材質與聖若翰洗者誕辰那天出現在裏奧哈德·施海勃的辦公室上、和那些照片放在一起的紙片的材質一致,上面的字跡當然也一致,在讀到那些字的具體內容之前,埃弗拉德甚至就覺得有些可怕的惡意從那張紙張上面透露出來。
他沒有意識到,但是此時此刻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把那張紙片拖了過來。
那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猶達斯,你用一個吻就背叛了人子嗎?”
——那當然是伊萊賈·霍夫曼的筆跡。
拉米雷斯當然不會說自己的演奏是完美的。
快兩個小時的彌撒,每個涉及到唱詩班的環節都需要管風琴來伴奏,他雙手的顫抖不管是不是心因性的都還尚未康複,他知道自己可能彈錯了幾個音,可能在某些段落慢了幾拍,但是如果一定要讓他說:他并不在乎。
因為此時此刻他在這個教堂裏,踩在自己不息的噩夢的邊緣,而加蘭就站在他的身邊,在翻過樂譜和換音栓的時候,手腕偶爾安撫性質地擦過他的肩膀。
那些目光依然永遠如同千鈞般壓在他的肩膀,白色的聖象的面孔上、在幻夢和癫狂的縫隙之間它臉上的鮮血尚未被拭去。但是不知道怎麽,他撐下來了,聖體聖事之後信衆們在教堂裏安靜的祈禱,拉米雷斯的手指終于從琴鍵上挪開,不知道怎麽,他感覺到汗水正緩慢地浸透了襯衫。
“您看,”加蘭在他耳邊呓語般低聲說道,“我就知道您是可以做到的。”
拉米雷斯不知道說什麽好,有一瞬間他想要微笑,或者眼眶周圍泛着一種火辣辣的酸澀感,無論如何,他又一次站在這個教堂裏了。而加蘭沉默了幾秒鐘,才再一次開口。
她的聲音聽上去更低、更愉快了。
“要不是您身後現在站着整個唱詩班的話,”她說,“我現在就想要在這裏親吻您。”
她愉快地看着拉米雷斯欲蓋彌彰地、不安地動了動,但是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們:另一個助祭登上了教堂的二層,他皺着眉頭,看上去有些困惑。
“主教大人……”他說道,“我們剛才收到了一個包裹,指名要您簽收。”
他們面前确實是一個巨大的包裹:看上去差不多有兩米高、三米長,狀如一塊木板,就靠在教堂後面的小禮拜堂的一面牆上。
威廉匆匆趕到的時候,身上的祭披還沒有脫下來,他一過來就看見了這麽一個場景:加蘭、拉米雷斯都站在那個奇怪的包裹面前,面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這是怎麽回事?”威廉一頭霧水地問。
“我剛才給安全局那邊打了個電話,科爾森強烈要求我不要輕舉妄動。”加蘭皺着眉頭說道,威廉注意到她手裏拿着一把爪刀,大拇指輕巧地勾着刀柄上的那個環轉圈圈,這個利器看上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教堂裏。
拉米雷斯的嘴唇慘白,但是大體上還算得上冷靜,他伸手指了指貼在這個巨大的包裹一角的單據,說:“我很确定上面寫地址的那個是霍夫曼的筆記。”
“什麽?!”威廉失聲說道。
“所以我建議您答應我現在就把這個該死的玩意拉走燒掉,不管它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加蘭冷哼了一聲,“我相信這不屬于輕舉妄動的範疇。”
——好了,現在威廉跟上劇情了:顯然那個發瘋的恐怖分子往他們的教堂寄了個什麽東西,這家夥怎麽死了都還這麽陰魂不散的?!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把它打開,不管它裏面有什麽。”拉米雷斯低聲說。
“真的?”加蘭掃了他一眼。
“我不再害怕他了,莫德。”主教嘆了一口氣,這樣說道。
加蘭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走上前去用那把爪刀割開了包裹最外面的繩子,當她開始撕扯那層嚴實的牛皮紙的時候,威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們中間有人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我很确定沒有這個形狀的炸彈,如果這是你想說的話。”加蘭啧了一聲,用力把那層牛皮紙整個撕了下去,讓裏面的東西徹底暴露了出來——那是一副巨大的布面油畫,人體結構和構圖看上去都偏于文藝複興時期那些著名的宗教畫的風格。
畫面的中間是被倒釘在十字架上的聖伯多祿,身穿松垮的、羅馬式的長袍,裸露出來的肌膚傷痕累累。加蘭看見這畫面就想要暗罵一聲,因為這幅畫上的聖伯多祿如果沒有長着一張酷似弗羅拉大主教的臉就更好了。
聖伯多祿被長釘貫徹的掌心上有血滴下,一直浸入到畫面下部的黑暗中、滴在地面上的一枚鑰匙上,誠然,“天國的鑰匙”是宗教畫中永遠跟聖伯多祿一起出現的一個形象,畢竟基督曾對伯多祿說過:“你是伯多祿,在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會,陰間的門決不能戰勝她。我要交給你天國的鑰匙,凡你在地上所捆綁的、在天上也必捆綁;凡你在地上所釋放的,在天上也必要釋放。”
而整個畫面的上半部分則描繪的是天國之門,在層疊的霧霭之後,生長着那顆位于伊甸園中央的禁樹。那棵蘋果樹周圍則是繁茂的花園,赤身裸體的男男女女在這座伊甸園中親吻、擁抱、愛撫,整個場景形如耶羅尼米斯·博斯的《塵世樂園》。
加蘭伸出手去抓住了拉米雷斯的手腕,對方的肌肉緊繃,皮膚像是死屍一樣涼。
“你看,”她喃喃地說,“我就建議直接把它燒掉吧。”
她看見在那副畫的中央,釘住聖伯多祿的倒十字架上,則刻着一行希伯來文的銘文:
“若望的兒子,你愛我嗎?”
注:
①伊曼紐爾打電話給加蘭的時候,電視上放的節目是《Eenf oder Ketchup》(應該翻譯成《黃芥末還是番茄醬》?),真的是一個一邊站在路邊攤吃香腸一邊進行訪談的節目……不愧是德國。
其實我不知道這個節目到底會不會在電視上播出啦,我才不管。
(小小聲:三伯演《席卡內德》的時候也上過這個訪談——)
②莫爾利斯塔說“我想教堂應該也不太歡迎我”的原因是他是個公開的雙性戀。
③鳴謝音樂指導桃耳,反正我是真的不懂管風琴。
④拉米雷斯說“我得換雙鞋”的意思是他得換雙彈管風琴的時候踩腳鍵盤比較方便的鞋an shoes?風琴鞋?——之類的翻譯吧),基本上就是材質比較輕、鞋尖尖一點,後面有個跟一般男鞋比起來稍高的鞋跟。
⑤“猶達斯(和合本譯作猶大),你用一個吻就背叛了人子嗎?”
——這是個迂回而複雜、只有導演和副導演能get到的梗。
洛倫茲神父被伊萊賈拘禁在小島上的時候,他的門牌上寫着的名字是“猶達斯”,其實伊萊賈會這麽寫純屬只因為猶大象征着背叛而埃弗拉德寧死不屈不給他搞(……)而已。
猶大為了三十枚銀幣出賣了耶稣,并且在客西馬尼園裏用一個吻向士兵們指認了基督(猶大對士兵們說你們看着我過去,我親誰誰就是基督……大概是這個意思)。
雖然伊曼紐爾在埃弗拉德拆信封之前親了他一下純屬巧合,但是講道理可能也很難不讓人聯想成“你為了這個吻就背叛了基督(教)”的意思……太慘了x
⑥“若望的兒子,你愛我嗎?”
出自《若望福音》二十一章,是耶稣問聖伯多祿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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