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逃離

檐上的積水落了一串下來,打在窗外一朵新開的刺玫花上,驚飛了一只栖身的金黃蝴蝶。

沈夷不覺有些走神。算來吳庭舟已經來了六、七天了,雖然每天仍是相談甚歡,但他心底不免越來越焦躁起來——山寨這個勢頭,已在周邊獨大,眼看要危及芙縣,可自己不得脫身,連一同上山的梁兄弟也在他們手中,迄今為止都見不上一面……有次他試探着說能不能見,楊輝欣然答應,口口聲聲要“陪着夫人一同去”,還要“帶上喜糖以便分發”,沈夷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再也沒有提過。這些天下來,他也粗略摸到了楊輝的一些習慣,比如雖然答應稱他“沈大哥”,但時不時地還會叫起“夫人”,而一稱他“夫人”,往往就是不高興了。

至于那包迷藥,他就更不敢問了……舊衣已經洗淨收回,但早已不見藥包的影子,他心裏忐忑不安,只想大概是清洗時随水流去了。

可如今又該怎麽辦?難道就這麽得過且過,每天在山上談談天、至多出門逛一逛?

吳庭舟見他望着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于是詢問:“沈先生,您……是不是有些累了?”

沈夷回神,急忙掩飾:“哦……沒有……”

吳庭舟關心說:“要是您累了,就先歇息吧,我不打擾了。”

沈夷今天是有些疲倦,原因是前天夜裏與楊輝……事後他極其乏力,隔了一天都還沒緩回來。自第一次有過那種事後,這些天他和楊輝又有過兩次,每次都令他心慌至極、羞恥不已。

——雖然漸漸已不怎樣疼痛,可那令人難以啓齒的酥麻快意卻能逼得他失态……尤其楊輝常常在被子下将他在剝得渾身赤裸,從頭到腳撫摸個遍,但凡他有一點反應就百般流連探索,令他渾身發抖、壓抑不住呻吟,甚至在被深深挺入時小腹發燙發麻,繼而弓起身體叫出聲來……

沈夷頓時滿臉通紅,不敢再去回想,低頭無意識翻過手中書本。

吳庭舟見他神情有異,臉上紅了一片,不由轉頭看了看外頭天氣——山裏的暮春還是有些寒涼的,剛剛又下過了一場小雨,他自己都還是戴着鬥笠過來的……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炎熱啊。

他小心地又問:“您是覺得熱嗎?”

沈夷感到臉上發燙,頗有些慚愧,勉強開口:“……是有點煩躁,我喝兩口茶就好了,不要緊。”

吳庭舟連忙恭敬地幫他倒上,又周到地替他吹涼,沈夷道了謝,喝了幾口溫茶,心緒漸漸平靜。吳庭舟又忙說:“先生看書煩了,就先不看吧……诶,我們下棋怎麽樣?”

沈夷也正想轉開當前窘迫,便點點頭:“好……這裏有棋嗎?”

“有的!大哥這裏有棋。”他指指書架,沈夷順着看去,果然書架底層摞有幾個棋盤。看來吳庭舟之前也常到這裏看書,所以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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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下圍棋還是象棋?”吳庭舟臉上露出小孩子的興奮,“我都會!”

沈夷看他這麽高興,心情也輕松了一些,微笑說:“都可以。”

吳庭舟于是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盒,是圍棋。他把棋盤在桌面擺開,又分棋子、擺茶杯。

兩人開始下棋,走了十幾步,沈夷仍覺輕松,吳庭舟卻感到有了壓力。畢竟他年紀小,只是在老師家裏短暫地學過,于是盯着棋盤,認真地思量。

沈夷只當做是個消遣,看他這麽專注地思索,不禁微微笑了笑。這孩子仍然是一身白衣,天天如此……他也問過,原來吳庭舟穿白是為了悼念老師一家,要等到芙縣周邊山賊全部消失,才把白色換掉。

難怪,每回他都穿着白衣,從來不變,恐怕別人光認衣服也知道是他了……想到這裏,沈夷忽然心裏一個激靈,一個沖動而大膽的念頭浮現出來,拈棋的手都不禁抖了一抖,棋子掉在桌面上。

吳庭舟擡頭:“怎麽了?”

“啊,沒什麽……”沈夷連忙把棋放好,心卻狂跳不止,激動得呼吸都急促起來,急忙穩住自己,不露出端倪。

又走了幾步,吳庭舟拿起杯子喝茶,這時沈夷驚訝開口:“哎呀,你身上有個蟲子!”一面說,一面伸手去趕。

吳庭舟喝着茶被他一碰,頓時茶水濺出,胸前濕了一片,白色衣服染上褐黃色的茶漬。

“實在對不住!”沈夷連忙道歉,幫着他察看,“……這麽一片都髒了,都怪我……”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吳庭舟連連擺手,“等會兒我回去換就好了。”

“外面似乎還有點雨,路上也滑,不如就在這裏換吧!”沈夷提議。

“這個……”吳庭舟猶豫,“可我的衣服沒有帶來……”

“這好辦,我讓人去你那裏取,”沈夷勸說,“你正好在這裏洗個澡,洗好了就把幹淨衣服換上,不必來回跑了。”

吳庭舟于是點頭,“謝謝沈先生!”

沈夷叫人燒上熱水,準備了浴桶,又讓他去六當家的住處拿幹淨衣服。

一切停當,沈夷退到外間,隔着屏風對吳庭舟吩咐:“取衣服還要一陣子呢,你慢慢洗,別着急。”

吳庭舟泡着熱水澡很舒服,笑着答應:“好,等我洗好了,我們再接着下!”

沈夷應了一聲,悄悄撿起他丢在屏風外的衣物,往外走。

進了卧室,他脫了外衣,換上吳庭舟的衣服。他與吳庭舟身高相似,衣服穿起來大體也還合身,換上後,除了胸前茶漬,赫然一身白。他又急忙趕到書房,拿起吳庭舟的鬥笠戴上,正要出門,心中想到什麽,又轉過身走到桌邊。

他拿起筆,寫了一張紙條,大意是自己逃跑不關吳庭舟的事,吳庭舟根本不知情。他心中畢竟有些內疚,這孩子心思單純,完全想不到自己會利用他逃走……唉,只願自己不要連累了他。

寫完後,他立刻出了門。

外頭還有一點點雨絲,樹蔭下到處都在滴水。院中守衛只看到一襲熟悉的白衣急匆匆地經過,便打招呼:“六當家!”

沈夷點點頭,沒有擡臉,步子更是一點沒有停,就這麽走出了院子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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