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兩種審判

如意熬了兩天,挺不住了,終于肯和魏氏開口說出真相,只不過把多數罪過往二太太身上推,一切都是二太太逼她的。

初晨陪着母親,怕審訊有什麽意外。果然,魏氏曉得自己被算計後徹底發飙了,也不顧什麽太太的顏面,親自拎起如意的脖領子拖她去見二太太對峙。

如意怕三太太,更怕二太太,哭天抹淚的大叫求三太太饒命。三太太狠到如意,她轉而求周初晨。

魏氏平生最恨如意這樣的,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如意是三房唯一的一等大丫鬟,竟為了些蠅頭小利背叛于她。這些年看重她,當真是魏氏眼瞎了。

魏氏怒火中燒,拖着如意出了門。三太太素來暴烈,衆丫鬟們不敢攔着,遠遠地跟在後頭,她們之中有害怕低頭的、有好奇偷看的、也有同情如意的,更有幸災樂禍的。

“母親,你去哪兒?”

清甜的少女聲喚回了魏氏喪失的理智。看如意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魏氏意識到自己失态了,松開手,命兩個粗使婆子把她架起來。

魏氏對初晨解釋說:“我這便去找老太太評評理。”哼,讓她好好瞧瞧她平時寵愛的二兒媳做出什麽勾當!

“也不及急于一時。”初晨看眼已經餓得虛弱的如意,道:“也該喂飽了她才有力氣說話。”

如意哭聲漸小,嗓子嘶啞,求饒聲已經極其微弱了。魏氏覺得有道理,決定暫且留如意一晚。初晨扶着魏氏進屋,警告衆下人們管好嘴巴。丫鬟婆子們吓得哆嗦,有如意做先例,她們哪敢不從,乖乖的把剛才聽的見的全爛到肚子裏。

屋裏剩下魏氏母女二人。

“那日二嬸親眼見母親抓她,這兩日沒什麽動靜,恐是有了對策。此刻帶人去告她,雙方各執一詞,老太太斷不了什麽。”

初晨的話讓魏氏醍醐灌頂。老二媳婦不是個幹吃虧的人,早得了消息定會有所防備。這會子沒來求她,也沒去對付如意,怕是根本不在乎如意這顆棋子。呂氏知她素來性子爆,得了什麽事兒肯會鬧開。這幾日二房既沒有求她也沒看住她,安靜的連個蒼蠅都沒飛過來,似乎早等着她去呢。

上次方姨娘撞牆的事兒,魏氏險些再次在老太太面前吃悶虧。這許多年來,魏氏悶虧吃的快比飯多了。件件樁樁仔細想下來,多少與呂氏那邊的人有關聯。最可恨的是她每次被老太太教訓完,呂氏總以姐姐的身份開導她,讓她感激不盡。

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了極有可能被呂氏當猴耍,魏氏氣得牙癢癢,只恨自己不是個男子可以拿槍棒解決問題。

這次的事兒魏氏不想這樣算了,呂氏欺負她這麽多年,該讓她見識到什麽是教訓。偏偏魏氏不善于算計,心裏頭除了想揍一頓呂氏外,真沒什麽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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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目光落在初晨身上,女兒正握着她的手,神色恬淡。女兒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擡頭與她對視,目光中充滿堅定,嘴角依然和往常般帶着微笑,明亮如月光。

魏氏的心莫名的敞亮了,一直飄飄蕩蕩的心似乎有了依靠,不再會忐忑不安了。這些日子魏氏越來越能感覺到初晨的變化,她是真的長大了,懂得為母分憂,有些事也看得比自己更通透。

魏氏依舊咽不下去這口氣,詢問初晨有什麽好法子。初晨搖搖頭,只道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魏氏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又吩咐婆子把如意随便打發了。

周逸從外面得了傳言,第一時間到三房這裏通信。魏氏聽說吓壞了,拉着女兒的手問她那首詩到底是不是她作的。

初晨很想和魏氏說實話,心裏有個依靠。卻又怕魏氏為她擔憂,最近有太多事兒讓她費心了。

魏氏見初晨猶豫,本來不擔心的,心突然懸了起來,推初晨催問她答案。

周逸突然開口了,道:“母親安心,這詩絕對是七妹妹所著,當日有很多人見證。”

周逸的話表明了态度,認同了初晨的同時也變相承認那詩不是他做的。既是如此,魏氏也不擔心了。待老太太差人來叫初晨和周逸過去時,魏氏只笑着對二人說好好去解釋。

傳話的蘇二見魏氏的笑,反而愣住了。往日沒什麽事兒,她來傳話魏氏陰沉着臉,跟誰欠她錢似得。今兒出了這樣大的事兒,魏氏居然在笑。蘇二沒時間,也不敢去問魏氏笑什麽,只管安分守己的奉命行事。

進門前碰見六爺周送從老太太房裏出來,臉上有明顯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傳話丫鬟剛喊四爺七姑娘到了,初晨還沒見得到老太太的身影,就聽見裏傳出淩厲的聲音。

“跪下!”

初晨走到老太太面前,噗通跪下。

“我再問你一遍,那詩作準是你做的?”見初晨點頭,老太太懷疑的瞅向周逸,聲音輕了幾分,依舊有些嚴厲。“你性子恭順,平日裏喜歡讓着妹妹沒什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絕不能失了準則!”老太太語氣緩和了許多,看周逸的目光也柔和了。“逸兒,我且問你,那詩真不是你做的?”

周逸坦然的笑着,微微點頭。

老太太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也不去看周逸,轉而直勾勾的盯着初晨。似乎在責怪她搞出這一切,還把她的寶貝孫兒拉下水。

“我差人去請那位神秘的‘甲乙先生’了,我倒想見識見識是誰在騙我,連累我們侯府小姐們的名聲!”

甲乙先生是個年近中年的說書人,石路奉老太太拿錢命去請他,遇到點麻煩;甲乙先生不要錢,執意去狀元樓說書求名聲。事關信遠候府的榮辱,石路一再哀求被拒,逼急了綁人,三兩下的堵住甲乙先生的嘴,丢進麻袋。

甲乙先生這等粗鄙的百姓,自是不能污了老太太的眼。石路自行審訊,望春旁聽,審過的結果并着證據一起交到老太太的手裏。至于甲乙先生,到底是市井小人,拿着侯府的名聲威逼利誘他一番,也不敢聲張。

老太太心中雖有疑慮,但還是将講證據拍在初晨、周逸二人面前。初晨一看,正是那日周逸做的詩,字跡是他的,可這首詩怎麽會跑到外人手裏。

周逸、初晨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皆疑惑着。

“這是你的字跡。”

老太太最識得周逸的筆法,萬分篤定。初晨肚子裏幾斤幾兩她也最清楚,往常年節姊妹們作詩題對子,她最差,卻年除夕依舊如此,做出來的詩即不工整意思也不通順。才華這種東西,若沒個天分,一兩年內難有增長。這才半年多,說她作詩的水平精進到舉人的地步,真當她老糊塗了。

因首好詩傳出去閨名,老太太樂見的;左右是好事兒,她也懶得去追究真相。可如今醜事被捅出來,可能連累其她小姐們的名聲,老太太當然要插手,她絕不會讓一條魚腥了一鍋湯,況且還是一條瘦魚。

“确是我寫的,聽七妹妹這首詩好,我便忍不住寫下來細細品讀。”

周逸直視老太太,盡管他讀出她眼中的失望之色,神情如故,依舊不悲不喜。

老太太怒極反笑,她當真沒發現周逸什麽時候和初晨這般好了,好到要替這個臭丫頭頂罪。老太太心裏煩初晨,想到她娘,心裏愈加厭煩。真不明白這對母女有什麽好?除了長一副好相貌,一無是處。當初三兒子周岸為了魏氏忤逆她,如今四孫子為了魏氏女兒也要忤逆她,這對母女絕對狐妖化身來是克她的。

屋裏突然跑進來個婆子,對老太太耳語一番。老太太臉色更陰了,道:“我本不想把事情說通,抓了人把事兒掩蓋下去,讓你們認個錯便罷。你們既死不承認,便理論理論。這首詩是甲乙先生四天前傍晚得的,恰是你從鎮南候府回來那天,我差人去問了你院裏人,那日你既沒見你四哥,也沒差人去找過他。”

老太太見初晨心虛的埋頭,嘴角揚起冷笑,轉而盯着周逸,繼續道:“那會子她做的詩還沒在府裏頭傳開,你是如何聽說早早寫好的?”

老太太話語剛落,屋子裏被可怕的安靜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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