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祭品

闫汀看着他們的樣子忍不住感慨:“你們這花花綠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去唱戲……”

“我們原本就是唱戲的!”那個粉衣女鬼說道。

後面的藍衣男子拉住了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闫汀道:“怕啥,我是來幫你們的。”

粉衣女鬼也有些不耐煩地掙開男子,對身後的衆人說:“我們本來就已經死了,還怕什麽?”

據她所說,他們這些人是清朝年間的一個戲班子的,專給那些達官貴族們唱戲,有次夜裏,他們在唱完戲回途的過程中遇上了一夥兒披着黑色鬥篷的人,不由分說就把他們全都殺害了。

闫汀:“你們知道他們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們死的可真夠冤的!”

“可不是嘛!”後面的人都打開了話匣子,“當時無論我們怎麽哀求都不行,給他們錢也不要,他們非得用繩子把我們勒死!”

聽了這話闫汀才發現,他們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深重勒痕,只不過在他們青紫色的皮膚上倒不那麽顯眼了。

再往下看,他們的心髒位置都有一個圓圓的痕跡,像是心髒被人挖去了一般。

不為錢不為色,只為殺人取心髒,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們是不是得罪過什麽人?”闫汀問道。

“我們只是戲子,況且是給那些達官貴人唱戲,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了什麽錯,哪敢得罪人啊!”

兩百年前的冤魂到現在突然醒來,這事兒真不常見,但是也不算史無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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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給他講過一個例子,宋朝末年,一個幾十人的軍隊在行軍過程中突然集體失蹤,到了民國時期,就有人稱遇上了穿着铠甲舉着旗幟的軍隊在樹林中行進,據他描述,那些正是宋朝時期的軍隊。

屍骨早已蕩然無存而魂魄又在後世重現,爺爺把其稱之為“歸魂”。歸魂和冤魂不一樣,冤魂是因為怨念不除不願離世,而能成為歸魂的則是背負着深重的怨念無法轉生,他們冤死後魂魄會堕入虛空,在無盡的黑暗中渾渾噩噩地飄蕩。

他們能重新回到世間,一定是外界發生了和他們有關的變化。

闫汀看向了身後的女人。既然唯一能看到他們的是這房間的她,那麽這些歸魂的出現很有可能就是和她有關。

“你最近真的沒做過什麽事?”

女人頻頻搖頭:“我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家裏,頂多出去買個菜,能做什麽事?”

“你遇上他們那天去了哪?”

女人掰着手指頭算日子:“那天是星期三,我也是正常上下班,下班時還下着大雨……”

突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什麽似的跑到床頭櫃裏拿出一樣淺綠色的方塊狀物件。

“那天下班路上我撿到了一個盒子,好像是被雨水沖出來的,我打開後發現裏面裝着這個東西,看着挺好看的就想着拿回來給孫子玩兒,不知道和他們有沒有關系?”

闫汀拿過那個方玉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塊印章,上面雕刻着一些草木花紋,淡綠色的玉面有些許的磨損。

從樣式來看,這塊印章至少是兩百多年前的物件兒,和這些戲子生活的時期的确符合。

這時窗外有人嘀咕了起來:“這東西,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突然有人驚呼起來:“這不是錢管家的那個印章嗎?!我每次去領錢都能見到!”

“錢管家?徐知府院裏的那個?”

“沒錯,就是他!這個印章他都是随身攜帶的!”

闫汀看了看印章的背面,果然隐約可見“錢貫鱗”三個字,但是被紋路裏的黑色污漬給掩蓋住了不少。

“你是在哪兒撿到的?”闫汀問身後的女人。

“就在林場前的一塊空地上,我回家要經過那裏的,那天雨下得特別大,這東西可能是從地下沖上來的……大師,我被纏上和這個東西有關嗎?”

“很有可能。”

女人撿到了這個印章,把他們的魂魄從虛空之地召喚回來,因為這個印章的關系,女人才能看到他們,也就是說,他們的死和這個印章有着絕對的關系。

“你們和那個錢管家有沒有什麽過節?”

“沒有,他人很和善,對我們也很好!”

“對啊,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闫汀沒有斷然下結論,且不說是不是錢管家本人所為,即使是,那他應該也是受主子的指使,畢竟正常情況下一個管家沒能力找來這麽殺手,也承擔不起一下子殺這麽多人的罪過。

就殺手們幹淨利落的樣子來看,幕後指使應該有過萬全的準備,而他選擇戲子當犧牲品也應該有着特殊原因。

最有可能的是,那時的戲子許多都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人,就算世上突然少了他們也沒太多人去追究,只是闫汀不明白那人為什麽要一下子殺這麽多人。

他摸着印章上的紋路,腦海中閃過各種可能,忽然,一個可怕的想法他腦子裏越發清晰起來。

闫汀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歸魂:“你們之中,是不是還有一個孩子?”

“孩子?”窗外的人互相看了看,“沒有啊。”

“我們這些人中最小的也十九歲了。”

正在衆人紛紛否定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粉衣女鬼突然瞪大了眼睛。

“有!”

其他人都看向她,她道:“阿翎,你們忘了嗎?是阿翎!”

衆人聽了她的話,這才想起來是有這麽個孩子。

“可是,她不是被老爺給領養了嗎?”

他們記憶中,那個叫阿翎的女孩兒五歲時喪失雙親,被大伯送去戲班學戲,可沒過幾個月就被徐知府領養了。

當時他們覺得阿翎雖然年紀很小,但是長得乖巧可愛,又嘴甜讨喜,被膝下無女的知府收養也不是什麽怪事,只是他們後來到府上唱戲時也沒再見過她,慢慢就把她給忘了。

“你是怎麽知道她的?”衆人反應過來後驚訝地看着闫汀。

闫汀一時覺得背後有些發涼,他知道,那個所謂被收養的女孩,在一開始就被殺害了,而眼前這些歸魂就是陪葬品。

“你們遇上了活人祭祀,而且……你們就是祭品。”

活人祭祀在商朝之後只是極個別的發生在王室之中,可到了明朝,這種制度又開始盛行起來。雖然在康熙年間已經明令禁止了這種制度,但總有人在暗處做着這些為人不齒的事。

衆人皆愣在原地,他們枉死這麽多年,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屍首是被送上了祭壇。

以前能用到活人祭祀的做多就是給死人殉葬或者為了祈福消災而祭天,那位徐知府活得好好的,不需要拉人陪葬,祭天也不是他的事,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為活着的人“祭祀”。

古時候有熟知巫術之人發明了一種活人祭祀的方法,他們把稚童裝進一個密封的罐子裏,再往罐子裏灌滿燒制好的藥湯,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将數十顆新鮮的心髒擺放在罐子周圍,将整個祭壇點燃後再做法三天。

這種祭祀為的是即将離世的人,為了讓他們可以多活一段時間。

闫汀望着窗外一張張臉色愈發難看的戲子們,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口中的徐知府,家中是否有病重的人?”

他們看着闫汀,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有!”

“徐知府有個病恹恹的兒子,我們被殺害之前還聽說他已經病重,快要去世了。”

闫汀心裏已經有了結果——這些無辜之人的死,只是為了那一個人的生。

他不知道這種巫術是否能有效,也不知道徐知府的那個兒子最後活了多久,他只知道這些鮮活的生命是實實在在地消失了。

雖然闫汀對這些生不明不白的就失去生命的歸魂感到惋惜,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幫他們找到轉生的方法。

可兩百多年前殺害他們的人早已化為白骨,想要化解這份怨念,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闫汀把目光移向了手中的印章上。這塊印章明明是那個管家的,即使其和這些戲子的死亡有關也不是什麽直接的關系,怎麽會因為重見天日把這些戲子的魂魄喚回了呢?

闫汀注意到了上面那塊黑色的污漬,他仔細辨認,發現那不像墨痕,反而像是血跡幹涸之後又經歷了長時間的氧化而形成的,很有可能,這上面沾着的就是這些人的血。

怨靈之血重現于世,歸魂也誤打誤撞跟着從虛空之地回來了。

他把這塊印章小心地收了起來,對着窗外的人說:“洗刷冤屈看來是不可能了,不過我有辦法讓你們轉生,冤死的人一般都會有個好歸宿……跟我走嗎?”

窗外的人聽了這話表現得有些激動,他們搓着手道:“我們來世可以變成有錢人嗎?”

闫汀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紙,口中念訣,三下兩下就将其化成了一根細長的繩子抛給衆人:“牽好,別掉隊。”

為首的粉衣女鬼牽着繩子的一頭,其他人則牽着前一個人的衣角,紛紛飄進屋子裏來。

一直目睹這一切的女人似乎是不敢相信,驚訝地看着他們小學生一樣聽話地排好了隊,被闫汀牽着走。

闫汀正要帶着他們離開,突然想到什麽轉過身來,他對女人道:“你還沒付錢。”

“哦對!我這就去拿!”女人反應過來,慌忙要去拿錢,可她又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數着排排隊的冤魂們,“一、二,三……十二。”

“一個五百,那十二個……”女人一邊算,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布包,一張張數着錢,那些錢有零有整,看起來她存了有些日子了。

“這些錢不知道夠不夠……”

當她把大把的鈔票遞到闫汀面前時,闫汀伸出手抽出了五張。

女人有些驚訝:“大師,不是說一只五百嗎?您這拿的也不夠……”

“對我來說一個樣兒。”闫汀指了指那些像幼兒園小朋友排排站的戲子們,笑了笑。

接下來,他可能需要辦一場大法事來為這些“小朋友”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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