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冤屈

闫汀走進女人躺着的那個房間,屋裏除了孫富貴外,還有他的小兒子。他似乎是被自己的媽媽吓到了,躲在牆角哇哇大哭。

躺在床上的女人臉色陰沉,嘴角沾着一些白色的泡沫,她怒目圓睜,嘴裏不停地重複着之前的那句話。

闫汀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年人身上。

她就蹲在女人的身邊,老弱的身軀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隐若現。

顯然,屋裏的人都看不到她。

那老人臉上全然沒有多數冤魂的狠厲神色,相反,她的表情更多是無奈和絕望。

闫汀慢慢靠近她,盯着她道:“跟我走吧,不要再傷人了。”

孫富貴默默走到牆角摟住了兒子,兩人看着闫汀對着空氣說話,愣愣地待在角落裏,得不敢再吱聲。

蹲在女人身邊的老人擡起了頭,紅腫的眼睛吃驚地望着闫汀,仿佛能看見自己的闫汀才是怪物一樣。

闫汀走上前去,老人激動地“哇哇”叫了起來,死死拽住床上的女人,死活不肯撒手。

他有些無奈,只得略施手段,讓她的魂體不由自主地飄離了女人。

老人見自己再沒有辦法抵抗,便雙手合十,不停地朝闫汀作揖,她的嘴巴不停地張了又合,像是有許多話要說,可從她嘴裏出來的只有“嗚哇”的怪叫。

闫汀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老人是個啞巴。

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哀求的神色,闫汀看了不由得有些動容,但還是輕聲道:“你已經不是這個世間的人了,準備離開吧。”

孫富貴聽着闫汀自言自語,怯生生地問道:“大師,是……是我母親嗎?”

闫汀點了點頭:“有什麽要對她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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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富貴咽了口吐沫,望着闫汀周圍的空氣,腿有些發抖。

“沒啥好說的,求您快把她帶走吧,別讓她再回來了!”

闫汀眉頭皺了一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流出血淚的老人。

“知道了。”

他不顧老人的哀求,在孫富貴的道謝聲中把她帶出了屋子。

院子裏還亮着幾盞燈,老人已經放棄抵抗,目光呆滞地任由闫汀帶着自己走。

“說吧,為什麽要這樣做?”

老人原本耷拉着的頭一下子擡了起來,她拉起了闫汀的胳膊,一時間不知所措。

“不能說,就帶我去看。”

老人激動地點着頭,想了一會兒,徑直朝院外飄去。

門外的大棚下鋪着一塊長長的油布,幾個昨晚負責吹拉彈唱的人已經躺到了一大片,闫汀繞過他們,跟着老人往村子東頭走去。

他後悔自己沒有多穿幾件衣服,這個村子樹多水多,氣溫比市區要低得多。

他裹緊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大衣,跟着老人左拐右拐,一直到快出村的時候,他才看到一間用茅草做屋頂的土房子。

老人飄了進去,闫汀也矮下身子鑽了進去。

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那是老年人屋裏特有的味道。屋裏太暗,闫汀看不清,于是打開了手機照明。

如果說這個茅屋從外面看算是簡陋的話,那麽屋內可以稱得上是破舊不堪了。

髒衣服和被褥被扔了一地,斷了兩條腿的桌子堪堪倚在牆上,泥土壘成的牆壁上有着一片片黑色的煙痕。唯有的一張竹床上也被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占據了。

這遍地狼藉這顯然不是老人自己弄得,多半是老人死後他的家人折騰的。

老人開始“嗚嗚哇哇”地向闫汀打手勢。她站在一處随意被仍在地上的破舊棉被前,比劃着讓闫汀過來看一看。

闫汀蹲下身,瞬間聞到了被子上發出的一股酸臭味,他一只手捏住鼻子,一只手捏住被角,反複掀了掀,終于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塊和被子顏色不一樣的方形布料,之前是用針線縫在被子裏襯上的,可現在已經被人撕開了。

顯然這是老人縫上、兒子兒媳拆開的。

“你在裏面放了錢。”

老人點頭。

“這錢不是給兒子兒媳的,卻被他們拿走了,你氣不過?”

老人繼續點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那你打算把錢留給誰呢?”

老人四處尋找了一番,忽然指向了床角堆着的一個布包。那個布包放在一堆雜物上面,拉鏈敞開着,但裏面似乎什麽都沒有。

闫汀把布包拿了過來,看到裏面的确空空如也,沾着潮濕黴菌的兩層牛津布幾乎要黏在了一起,闫汀把它們拆開,在內側摸出一個小小的布兜,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

闫汀小心地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發現是一張用塑料袋包裹着的泛白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個紮着馬尾的女孩兒,手裏拿着一個獎杯,臉上的笑容燦爛又美好。

“這是你的孫女?”

老人湊了過來,淚眼婆娑地看着照片上的人,伸出手去輕輕撫摸,搖了搖頭,可接着又點了點頭。

闫汀雖然不解她的意思,卻已經猜到了老人不願意走的原因。

“你是準備把這些錢留給這個女孩兒,可是錢卻被你兒子兒媳拿走了。”

老人的冤屈終于讓人道破,此刻激動地上前握住闫汀的手,幹癟的嘴巴張張合合,似是在表達謝意,也像是在拜托闫汀幫助她。

闫汀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将其小心地放進了口袋裏。

回到住處,院子裏已經安靜如常,只有孫富貴一直坐在門口等着。看到闫汀回來,他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又期待地問:“大師,我母親,你送走了嗎?”

闫汀看着他的樣子,心中多了一絲鄙夷。他冷冷地“嗯”了一聲,就朝着自己睡覺的房間走去。

回到屋裏時,借着院子裏微弱的燈光闫汀能看到許陌聞還安穩地睡在床上,似乎是對他剛剛出去的事一無所知。

他走到床邊,慢慢褪掉自己腳上的鞋子,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

就在他成功跨過許陌聞準備拉上被子睡覺時,自己的胳膊突然被抓住了。

許陌聞雙手抱住了闫汀的胳膊,剛睡醒的聲音十分慵懶:“你幹嘛去了……”

闫汀被他這一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聽了他的話後又覺得他應該是睡迷糊了,于是慢慢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輕聲道:“我上了個廁所,你趕緊睡吧。”

沒想到話還沒說完,許陌聞又把他抱住了,這次不僅是抱着他的胳膊,而是将整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腦袋還像是喝醉了一般在闫汀的頸窩蹭了蹭。

闫汀被他的這個舉動吓了一跳,正要把他的手拿開,許陌聞就含糊不清地開口了:“我怕黑。”

長着這樣一副英氣的臉,此時卻軟軟糯糯地說着自己怕黑,這樣的反差讓闫汀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緩緩放開了拿着許陌聞手臂的手,任由他搭在自己身上。

他從小時候開始就自己睡一個床,即使那時候也怕黑,但爺爺卻不會軟下心來陪自己睡。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一個人睡覺,如今多了一個人反而有些不習慣,更何況現在這個人正抱着自己……

不過這點不習慣抵不過困意來襲,沒過一會兒,他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窗外已經是一片明亮,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披上衣服往屋外走去。

院子裏幾個桌子全都坐滿了人,而許陌聞正在一個桌子旁朝他揮手:“快,位置幫你占好了。”

他這樣一個高高瘦瘦的帥哥着實引人注意,這樣一吆喝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他好像沒看見似的,一只手按着旁邊的凳子,生怕被別人搶走了。

闫汀抓了抓睡得有些蓬松的頭發,臉也顧不上洗,就朝着許陌聞那一桌走去。

許陌聞一臉得意地炫耀他占的座位:“虧得我眼疾手快,否則就被那幾個孩子給占了。”

闫汀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臉幽怨的孩子們,頓覺面上無光。雖然他現在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在許陌聞的催促下坐了下來。

他想起了口袋裏的照片,沒太多心思吃飯,只是不住地往四周看,可是怎麽也沒找到照片上那女孩兒的身影,于是只得暫時作罷。

回過神來,闫汀發現自己碗裏已經被裝得滿滿當當,除了幾塊肘子外,還有一個四喜丸子和兩片牛肉,而此時許陌聞夾着一塊米糕的筷子又伸到自己碗裏來了。

“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瘦?闫汀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許陌聞。他實在不明白比自己瘦了一圈的許陌聞是以什麽樣的心态說出這句話的。

“可以了可以了……”

要不是闫汀阻止,許陌聞甚至要把大半個葡萄魚都夾到他碗裏來。

許陌聞不在乎那些小孩子仇視的目光,他自己卻還是要些臉面的。

等到吃完飯,孫富貴把闫汀叫到屋裏,先是不住地感謝他,之後又掏出一沓錢遞給了他:“大師,您辛苦了!”

闫汀接了過來,想了想道:“回去路途遠,我們留下來吃了午飯再走也行吧?”

“當然當然!”孫富貴答應得很爽快。

闫汀走到了院子外,故意慢慢溜達着,不一會兒就溜達到了一群人均年齡五十歲以上的婦人旁邊,聽她們唠家常。

“誰說不是,花兒才剛上高中,正是花錢的時候。”

“哎,真是沒人性……”

她們說着,看到闫汀走了過來,認出了這是孫富貴家請來的驅鬼大師,于是頓時閉上了嘴。可闫汀卻主動湊了上來。

“你們說的花兒,和孫富貴是什麽關系?”

一看他是來聽八卦的,幾個人又打開了話匣子。在她們的你一言我一語中,闫汀終于理清了事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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