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中邪

婦人口中的花兒是死去的老人大兒子的女兒,大兒子年紀輕輕就去世了,花兒便跟着奶奶生活。

老人平日裏沒什麽收入,又幹不動重活,就以撿廢品為生,後來花兒上了高中,老人也老得背不動重重的廢品了,花兒就堅持勤工儉學,每天放了學都去快餐店打工,掙夠了生活費。

生活費是夠了,可學費對她來說仍是一筆很大的花銷,好在老人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了幾萬塊錢,準備她上高中和大學用。

可還沒等到她開學,自己卻先走了。

老人死後,小兒子孫富貴去替她收拾衣物,說是收拾衣物,實際上是老人走得突然沒留下什麽東西,自己去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老人藏東西沒什麽技巧,一般都是用布縫在衣服或被子裏,果不其然,孫富貴沒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這些錢。

他心裏一邊是竊喜,一邊又抱怨老母親竟然背着自己藏這麽多錢,雖然他也能想到這筆錢的用處,但決定裝作不知道。

“這個花兒也算是孫富貴的侄女,他把錢拿走了,讓他這個侄女怎麽辦?”

聽了闫汀的話,幾個女人來了勁,其中一個湊過來低聲解惑:“你不知道,那個大兒子其實是老太太從橋下撿回來的,後來娶了個傻媳婦,生了花兒後難産死了,她那大兒子在上山砍柴的時候也摔死了……”

“要說這孫富貴平日也是個沒本事的,怕媳婦怕得要死,老太太生病了連看都不敢去看,末了還要惦記着她這些辛苦錢!”

“哎……”

在幾個女人的唉聲嘆氣中,闫汀走回了院子裏,進屋後果然看到了正在給媳婦端茶倒水的孫富貴。

床上那個女人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氣色明顯已經好多了,她坐在床上端起丈夫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後對闫汀道了句謝:“闫大師,我都聽富貴說了,是你救了我的命,真是太感謝了!”

闫汀嘴上說着沒事,腳步卻移到了她身旁,皺着眉看着女人的額頭,看得女人心裏發毛。

“大師,怎麽了?”

闫汀說出了準備好的唬人說辭:“你的災禍還沒完全消除,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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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和一旁的孫富貴皆是一驚,那女人驚恐地問道:“大師,老太太她不是被你請走了嗎?怎麽還會……”

“你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依舊一臉疑惑地看着闫汀,闫汀無奈,只得進一步提醒:“你們,是不是動了老人什麽東西?”

孫富貴頓時反應了過來,他緊張地看了看自己的媳婦,不确定道:“不會是……那筆錢吧!”

女人即刻臉色就變了,怒道:“錢錢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貪她那點錢呢!那些錢不都用來給她辦葬禮了嗎?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女人理直氣壯,孫富貴卻有些不自在:“那不是還剩了許多……”

女人瞪起了眼:“剩什麽剩!你是他兒子,她的錢不該留給你?!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孫富貴再沒敢說一句話,女人卻還是一副“老娘最有理”的樣子,仿佛之前被纏上的不是她,又仿佛生前沒贍養老人死後占了她的錢還是理所應當的。

這兩個人讓闫汀想起了劉二,不由得感到一陣反感。

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了一陣男孩兒的哭聲,孫富貴和女人認出是自己兒子的聲音,忙往外跑去。

院子裏,許陌聞正站在男孩兒旁邊,而男孩正瞪着眼大哭。

“這是怎麽了?不會是你……”闫汀心想不會是許陌聞又欺負小孩兒了吧。

許陌聞雙手一攤,撇了撇嘴:“與我無關。”

孫富貴忙上前去檢查兒子的身體,發現他身上并沒有什麽傷,于是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男孩仍舊大哭不止,而且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有些詭異。

不一會兒,院子裏圍了些人,都在議論紛紛。

“又中邪一個?”

“咋,這是報應完大的,開始報應小的了?”

孫富貴聽了這話瞬間有些不開心,拉着兒子就往屋裏走,可兒子的力氣卻是出奇的大,任他怎麽拽也拽不動。

闫汀察覺出了不對勁,他這明顯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可那個老太太在大白天的根本不敢出現在衆人面前,而且昨天他已經答應了要幫她,今天她應該也不會來作亂。

這是怎麽回事?

正思考着,他看到了站在男孩兒旁邊的許陌聞。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哭鬧的孩子,不僅沒有好奇的神色,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稱之為冷漠。

昨天晚上還說着怕黑的他,如今卻這麽淡定地看着眼前這個詭異的男孩,着實有些奇怪。

闫汀正想着,男孩兒突然就止住了哭聲。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母,目光中帶着一些兇狠,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眼神。

闫汀更加确定不是老太太搞的鬼了。他又看向許陌聞,可許陌聞仍是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男孩一步步往院子裏的水缸走去,孫富貴忙上前拉他,可除了在他細細的胳膊上留下紅色的印記之外,再沒什麽用處。

男孩兒走到水缸前,一頭就往裏面紮去,吓得女人一下子撲了上去哭嚎了起來,衆人反應過來後也趕忙去拉住男孩兒,這才勉強鉗制住他。

男孩兒還在奮力往水缸裏紮,這樣下去衆人也快拉不住他了。

女人跪地哀求:“富貴他娘,你有什麽沖着我來,放了我兒子吧!”

闫汀趁機上前提醒她:“錢。”

女人忙對着水缸的方向磕了幾個頭:“錢,錢我這就去拿給花兒,您快放了我兒子吧!”

這話剛說完,男孩兒一下子就洩了勁,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女人不敢怠慢,跑回屋去,不一會便拿出了一個小皮包,在院子裏對着空氣舉着喊道:“錢在這兒,錢在這兒!”

她突然想到什麽,立馬朝院外跑去。

闫汀也跟了上去,只見她跑到了昨晚自己跟着老人來到的茅屋旁,站在門外對立面喊道:“花兒,我知道你在這,我來給你送東西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頭上圍着白布的女孩兒怯生生地露出了頭,看着女人,又看了看她身後跟着的闫汀,往後縮了縮。

女人上前,一把将錢塞進女孩兒手裏,又對周圍的空氣拜了一圈,嘴裏念叨着:“富貴他娘,你可看到了,我把錢給她了……”說罷便什麽也不顧地往家裏跑去。

女孩兒還愣愣地站在那裏,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錢。

闫汀走了過去,她卻防備地後退了幾步,眼神裏充滿了敵意。

“你住在這裏?”闫汀問道,“昨晚我來了怎麽沒看到你。”

“我看到你了,”女孩依舊盯着他,“就是你把我奶奶帶走的!”

闫汀沒什麽好說的,只能解釋道:“人死了就不該再停留在世上,對她自己和活着的人都不好。”

女孩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回了屋裏,闫汀跟過去,發現昨天雜亂無章的床上被挪出了一人寬的空地,上面鋪着被單,似乎是有人在上面睡過。

“你平時跟奶奶兩人就住在這嗎?”

女孩沒理他,而是抱起了地上被拆了的破舊棉被,走到了屋後的小河邊。

她找到一塊空地,把女人塞在自己手裏的錢重新裝進棉被裏,并在被子上鋪上了一層幹枯的樹葉。

正當闫汀疑惑她要幹什麽時,女孩兒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個火柴。

“呲啦”一聲,火柴被劃着了,女孩兒毫不留情地将其扔在了被子上。

闫汀見狀忙跑上前去,可被子已經點着了,他放眼望去,只見河邊有一個破了一半的水桶,,就跑過去把它從岸邊的淤泥裏拔出來,舀了水就往棉被上潑去,還好棉被本身有些發潮發黴,沒有反複幾次之後,火被澆滅了。

女孩兒望着還沒燒到三分之一的棉被,毫不猶豫又劃着了第二根火柴。

闫汀一把将其奪過扔進了河裏,滿頭大汗地想這姑娘怎麽這麽死心眼呢!

“這是你奶奶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為什麽要燒了?”

女孩兒倔強地擡着下巴,眼睛卻是低低看着那床燒焦的棉被:“奶奶一生過得苦,這些錢不如燒給她花,我自己可以掙錢交學費。”

闫汀無奈扶額,這姑娘不僅倔強腦子還轉不過來彎:“你年紀輕輕怎麽這麽迷信呢?錢燒了就是燒了,不會到你奶奶手裏,只會變成一堆灰燼!”

女孩兒擡起頭看向闫汀,指着自己:“迷信?你說我?”

闫汀:……

他好像沒有資格這麽說。

不過錢燒不到死人手裏這是事實!

眼前目光呆滞的女孩兒臉上稚氣未脫,卻有着常人沒有的堅毅,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一點說得沒錯。

闫汀一想到她從此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就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他蹲下身,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的奶奶為什麽苦苦賴在這裏不肯走?”

女孩兒眼角的淚在打轉,卻忍着沒讓它落下來,過了許久才哽咽道:“我知道,可這些錢她本來可以用來治病的,都是因為我……我不配拿這筆錢!”

“不,比起給自己治病,在她心裏更重要的是你的幸福和未來。”

闫汀嘆了口氣,繼續道:“如果你不收下,你的奶奶即使在轉生的路上仍然不會安心。”

女孩趴在了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闫汀看到身後的林子裏出現了一抹瘦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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