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吃雞
闫汀一眼認出那是還不舍離去的老人,她躲在樹蔭裏心疼地望着痛哭的孫女,眼角也流下了幾滴濁淚。
女孩兒什麽都沒有發覺,仍然趴在地上不停地哭着,直到闫汀叫住了她。
“想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女孩兒頓時停下了哭泣,擡起紅腫的眼睛看向闫汀,不怎麽相信地問道:“奶奶還在?你沒把她帶走?”
“嗯。”
闫汀把又驚又喜女孩兒帶到了林子裏,她看不到奶奶的身影,直到闫汀給她指明了方向,她才哭着撲了過去。
兩個人陰陽相隔,老人能看到女孩兒,女孩兒卻看不到老人。
若是老人的冤魂能說話,闫汀還能替他們傳上幾句,可如今他只能看着兩個人悲痛流淚。
老人心中的積怨将了,影子也越來越模糊,她不停地撫摸着孫女的臉,替她擦着眼淚,可是她的手指卻只能穿過女孩兒的臉龐,看着女孩兒的眼淚滴滴落下,無可奈何。
突然,老人看向闫汀,沒來由地對着他做了一個雙手捏臉的動作。片刻後,闫汀會意,雖然不知道這個動作代表着什麽,可還是照着她的樣子做給了女孩兒看。
女孩兒頓時愣在了原地,随後眼淚更是止不住了,不過她最後還是擦幹了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臉,對着奶奶的方向顫聲道:“奶奶,我不哭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長大後自己養活自己,您放心吧……”
老人欣慰地點了點頭,向闫汀致謝後,不舍地消失在了樹林中。
回去的路上,女孩兒向闫汀講述了奶奶生平對自己的種種好,她還提到,自己小時候只要一哭,奶奶就捏着臉逗自己。
“很奇怪,一看她這樣做,我就不哭了。”
闫汀靜靜地聽着,突然間就覺得,有些人即使去了很遠的地方不再回來,他們對自己的那份愛也永遠不會消失。
回到孫富貴家時,院子裏的人已經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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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陌聞坐在臺階上悠閑地曬太陽,孫富貴和女人則抱着自己的兒子焦急地等闫汀回來。
看到闫汀走進了大門,兩個人就忙喊道:“大師,快來看看我兒子怎麽樣了?”
闫汀甚至都沒上去瞅一眼:“躺床上睡一覺就沒事了。”
簡單的一句話,兩個人卻如同聽到了聖旨,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的兒子抱回了屋裏的床上。
午飯過後,門外的戲臺子拆了,表演的人開着卡車走了,院子裏只剩下幾個人在收拾東西,這場喪事也算是辦完了。
闫汀跟着許陌聞又來到了村子西頭那排低矮的瓦房前,兩只大白鵝毫不客氣地伸長脖子叫了起來,雖然闫汀不懂禽語,但也能看出來它們在罵人。
之前的那個花褂老太太聞聲走了出來,把大鵝趕到一邊,說什麽也要讓許陌聞二人進屋坐一坐。
這房子對闫汀來說已經很矮了,更別說許陌聞了,他只能曲着大長腿,貓着腰進了屋。
楊老太太很熱情,沒什麽好招待的,就忙着給兩個人倒了兩碗茶,又顫顫巍巍走到院子裏要抓雞。
“一會兒給你們做肉吃!”
闫汀和許陌聞剛吃了飯不久,根本就不餓,又想到老人家養幾只雞也不容易,說不定還指着它們下蛋呢,于是趕忙跑去阻攔。可沒想到老太太卻急了眼。
她頭也不擡,繼續伸着雙手準備逮那只白花母雞:“我一把老骨頭了,多吃幾個雞蛋還能成仙?”
那只母雞扇着翅膀跳了起來,她撲了個空,氣喘籲籲道:“小聞好不容易來一次,可能下次再來我就已經入土喽,殺只雞又咋了!”
這話裏莫名透着些心酸,二人不再阻止,見她十分吃力,他們也上來幫忙。
白花母雞再撲騰,也鬥不過兩個年輕氣盛的青年,不一會兒就灰頭土臉地落入了二人的魔掌之中。
闫汀拍了拍母雞的頭,道:“一條龍服務,這就送你一程!”
他拎着母雞走到廚房,抄起鍋臺上的一把菜刀,出來後擡手遞給了正期待他表演的許陌聞。
許陌聞:“……”
闫汀瞅着手裏撲騰的母雞,面不改色道:“我又不敢。”
他雖然收服過無數的冤魂,也和千奇百怪的妖物戰鬥過,可卻從來沒殺過活物。
許陌聞也沒說什麽,把母雞放到一塊石板上,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地把母雞的脖子劃開了一道口子。
闫汀見狀大呼殘忍,許陌聞則笑道:“你吃的時候就不這麽說了。”
他此時正拎着母雞的兩只腿,倒着放血,不一會兒血就流得滿地都是。
雖然想到一會兒就有香噴噴的雞肉吃了,可闫汀還是覺得眼前的場面有些血腥,他感慨道:“你一個怕黑的人竟然不怕殺生。”
許陌聞奇怪:“這兩者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的确沒有,闫汀見過不怕看恐怖片卻怕一個人坐電梯的,不怕蛇卻怕毛茸茸的可愛小雞仔的,個體差異沒什麽好說的。
或許闫汀只是覺得,許陌聞的矛盾不止這一點而已。
他們倆宰了那只母雞後,又自動把後面的活兒給包了。
低矮的廚房裏只有一口大鐵鍋和一堆柴火,闫汀在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後,生火的活兒就落到了許陌聞的身上。
闫汀坐在一旁,看着好像對一切都得心應手的許陌聞,心裏對他的好奇又增加了幾分。
他看似扯閑話,實則是為了試探許陌聞地說道:“今天那小男孩兒的樣子還真挺吓人的,你當時離得最近,當時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沒有,他突然哭起來的确挺吓人的。”
闫汀又想起了他望着男孩兒冷漠的表情,知道他一定在隐瞞着什麽。
此時許陌聞已經生好了火,添了幾根木柴後闫汀接替了他,坐下來靜靜望着鍋下竄動的火苗。
看着許陌聞有條不紊地準備各種蔥姜材料,一種不真實感油然而生。
“只知道你會做飯,沒想到殺雞生火也這麽在行。”
其實何止是在行,闫汀覺得他這熟練度,之前這種活至少得幹過不下于百十次。可再看他那模樣氣質,任誰也聯想不到他會和這些粗活有什麽交集。
許陌聞笑了笑:“以前在鄉下住過,這些活以前都幹過。”
闫汀覺得這個解釋還行得通,而至此,他覺得許陌聞的煙火氣更多了一分,可即使這樣,他身上的那層神秘仍未褪去。
個把鐘頭後,兩個人從煙霧缭繞的廚房走了出來,楊老太太趕忙把他們招呼到堂屋。
許陌聞把滿滿一小盆雞肉端上了桌,雖然做飯的材料不足,但香氣卻仍是飄滿了整間屋子。
闫汀覺得,他雖然已經吃過了午飯,但還能幹掉一碗肉!
許陌聞把一塊燒得軟糯的雞肉夾進了老太太的碗裏:“阿婆,嘗嘗。”
楊老太太“哎”了一聲,把肉塞進了自己僅剩下幾顆牙齒的嘴裏,嚼了幾下後,眼睛卻濕潤了。
她放下筷子,拍着許陌聞的手,盯着他的臉細細觀看,像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什麽東西。
“太像了,你和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太像了……”
闫汀看向許陌聞,難道這老太太和他爺爺還有着一段故事?
許陌聞微微笑着,又給老太太夾了一塊肉。
“記得那年他為了從鬼子手裏救我,差點被鬼子用槍給打死……”老太太只顧着回憶,還想從他臉上找道他和他那英雄爺爺的共同點。
找着找着,她有些恍惚了,眉頭漸漸皺起,同時手突然向許陌聞臉上伸去:“嘶——我記得你爺爺眼角下也有一顆這樣的痣!”
許陌聞僵了一下,又微笑道:“是嗎,太巧了。”
老太太此時卻又注意到了他右側脖子上的疤痕:“哎?你這兒怎麽也有一塊疤?和你爺爺的一模……”
這時闫汀也注意到了那塊幾乎微不可查的一指長的疤痕,那似乎是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經過了多年的淡化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許陌聞突然側開了頭,把筷子遞到了老人手中:“阿婆,您眼花了……快吃飯吧!”
老太太不住地搖頭:“不不,當年我還問他這傷是咋回事,他還說是和鬼子打架時留下的!”
她越說越激動,已經渾濁的眼睛此刻仿佛又變得清明起來,似乎還想在許陌聞身上找到當年救下她的人的特點,卻被許陌聞一句略帶冰冷的話制止住了:“阿婆,我爺爺已經去世了。”
老人聞言眼色一沉,似乎是反應過來了——是啊,那人就算還在世,也已經是個和自己一樣的老頭兒了!
哎,不想了不想了!老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許陌聞也不再說話,低頭吃着飯,可闫汀卻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爺爺和孫子長得一樣就算了,哪能是連痣和傷口的位置也一樣?許陌聞說老人眼花了,可闫汀眼睛卻沒花,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老人說的那兩處特征。
蒙混過關在闫汀這裏顯然行不通。
許陌聞似乎注意到了闫汀的眼神,不動聲色地拉了拉衣領,遮住了鎖骨上方的那塊疤痕,可這個小動作闫汀卻看在了眼裏。
他一邊咬着噴香的雞塊,一邊想着一會兒要怎麽盤問眼前的人,可一個不注意,一根的細小的雞骨頭就卡在了喉嚨裏!
見闫汀突然表情痛苦地捂住脖子,許陌聞一下子明白了怎麽回事。
“你先別動……”
他的話還沒落音,闫汀就已經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塊骨頭随着喉嚨的收縮往下移動了一小段距離,卡在了更深的位置。
末了,闫汀終于擠出了一句話。
“好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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