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夢魇

白月輝暈暈乎乎地睡着，恍惚之間不知到了什麽地方，像是遠古時代的蠻荒之地，青灰色的天，四周起了濃重的霧氣，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地上生長着一種粗矮的喬木，光滑短粗的枝幹，幾乎沒有枝丫，如同扭曲的藤蔓，向下彎曲生長着，在尖端結了紫紅色的漿果，一群像麻雀一樣的小東西在上面蹦來蹦去，啄食着樹梢上的漿果。

那裏濕意很重，白月輝只覺得陰冷入骨，像逃不開的夢魇。

前方的霧氣慢慢扭曲着，影影綽綽的顯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一個精致漂亮的小男孩從重重迷霧裏走了出來。他穿着華麗昂貴的貴族服飾，帶着一把小小的裝飾用的佩劍，看起來像一個勇敢的小将軍。

小男孩有着漂亮的紅寶石顏色的瞳孔，讓白月輝想起蘇藜，只不過前者更加清亮，透着玻璃水晶一般透澈的珠光。

他走到白月輝跟前，神情漠然的看着面前的人，白月輝這才看清楚，這竟是一個精致的傀儡。

白月輝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觸碰面前的小男孩，卻被無形的絲線割傷了手。血珠滴到那傀儡的額頭上，他忽然擡起頭，盯着白月輝留下了眼淚。

周圍喬木上的那群古怪的鳥雀突然鳴叫起來，尖利嘈雜的聲音回蕩在霧氣裏，無數血紅色的眼睛盯着他們，那傀儡娃娃張開嘴，一群灰色的鳥雀忽然從他嘴裏撲棱着飛出來，驚得白月輝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那傀儡娃娃竟然也跟着他一起摔倒，他才驚奇的發現，傀儡線的盡頭，竟然系在他的指尖上。

摔倒的傀儡娃娃慢慢地擡起布滿裂痕的臉，沖他詭異的笑着：

“你怎麽不去死呢？”

“下地獄吧，還要我等多久？”

“你看這些哭喪鳥，都在等你去死呢。”

“我能吻你嗎？你的屍體的味道一定很不錯吧。”

“你真漂亮，可以做我的新娘嗎？我想親手殺了你，在我們做愛的時候，沾滿鮮血的你一定美極了。”

……

白月輝擰着眉，緊閉着眼睛，縮在蘇藜懷裏。抱着他的人似乎并不着急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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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訂契約很簡單，但是締結契約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會不斷地受到自己的影響，知道他的潛意識裏完全接受他。

蘇藜低下頭，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嗅着他身上幹淨的味道，像一只巨型寵物狗，在辨認主人的氣味。

至此，我們糾纏一生，至死方休。

……

直到中午，白月輝才疲憊不堪醒過來，身體仿佛經過一場激烈的戰争，頭腦也暈暈乎乎的。蘇藜沒有在，但是昨天給他的外衣還蓋在他身上，想來應該沒有走遠。

思緒漸漸歸攏，他又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夢來，卻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來了。

蘇藜帶着剛剛從附近集市上用兩只兔子換來的糯米團子，撥開茂盛的灌木叢走過來。

“給。”

“糯米團子！你去鎮上了？”

“嗯，這個鎮子看起來還比較正常。”

“……”

“好吃嗎？”

“嗯。”

“……”

那你倒是分我一個啊！

蘇藜伸手擦了擦粘在白月輝臉上糯米粒，看着他膽怯地向後縮了縮，警覺地盯着他看：

“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我。”

……我還真沒覺得這樣就能收買你。

他能感覺到，習慣了安逸的小白兔不喜歡他。不過，這都沒有關系，危險而又未知的東西，總是最吸引人的好奇心的，只要沾染了那麽一點點，就會不可救藥地沉迷于此，永不止步的追逐，那是冒險者們獨有的浪漫。

“都吃了吧，不然過一會就黏在一起了。過了這個鎮子，前面就都是沼澤地了，到時候可沒有像樣的東西可以吃了。”

看着白月輝把剩下的團子小心翼翼地包起來，他突然感覺這笨兔子有點可憐，現在他們兩個人，像被這個世界抛棄了一樣，凡世間，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他并非多愁善感的詩人，也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卻透徹地感受到了孤獨的悲哀。

“那麽喜歡嗎？”

“比起你烤得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實在是山珍海味。”

“唔……”

蘇藜突然捉起白月輝的的手，輕輕的舔了一下他的指尖，眼睛裏流露出暧昧的顏色。

“味道不錯。”

白月輝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手指像被碰到觸角的蝸牛一樣蜷縮起來，轉過身不想搭理他。

蘇藜看着他通紅的耳朵，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繼續逗弄道：

“其實我也還是很不錯的，真的不考慮一下嗎？無論那一方面，我都可以很好的滿足你呦~”

白月輝的臉色紅了又白，咬着牙瞪着眼前的混蛋，蘇藜以為他要罵出什麽有氣勢的話來，饒有趣味地盯着他看。

“蘇藜！”

“嗯？”

“你……王八蛋。”

“哦。”

蘇藜忍着忍着，最後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着氣的不知所措的白月輝，還不忘嘴貧：

“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忍住。哈哈哈……”

看着小白兔惱了不再搭理他，蘇藜又賤皮兮兮的湊上去，半哄半騙道：

“剛才我出去逮兔子的時候，看見前面有個山洞，裏面有紫砂漿果，來本大爺帶你去……”

說着不等白月輝回答便拖着他沿着溪水向前走去。

夏天的溪水已經沒有那麽清冷，暖暖的流過腳踝，意外的舒服。蝴蝶和許多不知名的小昆蟲振翅飛舞着，慶祝着這懶洋洋的夏日。

那山洞不算近，一直到下午時分他們才到達目的地。

那裏已經是沼澤地的邊緣，密密的樹藤垂進一片一片的沼澤裏，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倒影。

他們順着溪流走進山洞裏，那應該是個天然的溶洞，不算大，但是很寬敞，洞口的岩壁上攀附着茂盛的枝蔓，成熟的紫砂漿果吸引了不少小型的鳥獸落腳。

兩個人吃飽喝足之後，靠在開始一起思考人生。

嚴格的來說，他們不算老朋友，更談不上一見如故的知己，一個月以前，他們還是彼此毫不相幹的兩個世界裏的人，仿佛永遠沒有交集的理由，然而現在，他們卻成了彼此生命中無法抹去的羁絆。

他們彼此相知甚少，但是卻可以毫無顧忌的敞開心扉。人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對待一路走來的同伴，總是對從前往事諱莫如深，而對于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卻可以輕易地把心底裏最柔軟的一部分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