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歸心
小種子很喜歡識風，伸出細長的藤蔓纏在他的胳膊上，攀附着不肯下來。
遲暮歌盯着它觀察了很久，最後一本正經地問識風：
“它是不是把你當成母體了？”
“……可能吧。”
比起這個，識風更關心自己身上的能力對遲暮歌有沒有幫助，如果能夠祛除附着在遲暮歌身體裏的那個東西，是最好不過了，畢竟，不死樹的種子也是萬不得已的對策，并不是所有人的體質都适合，不死樹的種子本身就帶有強大的力量，如果跟遲暮歌本身的能力起了沖突，最終就會兩敗俱傷。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他可以隐隐約約感覺到，遲暮歌的狀況并沒有表面上那麽樂觀，盡管他極力掩飾，但是總是有些事情是無法遮蓋的，他越來越嗜睡，偶爾會發呆，經常忘記事情，丢三落四，甚至刻意避開自己……
他太了解他了，只要一點點的變動，就可以察覺到。
幸運的是，在遲暮歌的緩慢引導下，他慢慢的掌控了這個能力，甚至明确的在遲暮歌的身體裏感受到了那個東西的存在，同時，他也吃驚的發現，那個東西幾乎已經占據了遲暮歌大半個身體，正在一步步逼近心髒的位置。
他努力的想要把它趕走，卻如蚍蜉撼樹般收效甚微。
“好啦，這種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況且，我們已經知道你的能力對它有作用了，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還需要适應的時間。我的身體我清楚，還不至于馬上就完蛋了。”
“我是瞎，不是傻！”
識風吼完之後頹然地坐倒在地上，把頭埋進胳膊裏，一瞬間鼻子酸起來。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騙我，你知道我看不見，你還騙我，你有本事騙我一輩子啊！你特麽沒本事裝什麽裝！遲暮歌你個王八蛋！睡了老子這麽久不負全責，你特麽還敢騙我你……”
“……對不起。”
“你告訴我，你自己跑出去的時候是不是在發病？是不是！”
“你不要怎麽激動，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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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特麽一天到晚出去打獵，我就不信一只兔子你追仨小時追不上！我激動？我激動還不是因為我男人要死了！你要是好好的誰特麽稀罕搭理你！”
“好了，不要哭了，我這不是還在這裏嗎。”
遲暮歌摟住識風，把他抱進自己懷裏，輕輕地拍着後背給他順氣。
“你看，我這不是還抱得動你嘛。”
“屁！”
“……”
我可能有個假媳婦……
識風自從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況以後，就像解鎖了新技能一樣，只要是他認為不利于他身體的事，每次都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要知道識風從前從來沒有爆過粗口，連話都很少說。
從前那個軟萌小可愛哪裏去了……
識風決定還是應該去拿他埋下的那粒種子，畢竟已經近在眼前了，總沒有理由把它一直放在那裏。
陽光越來越毒辣，幾天以來，他們一直趁着暮光趕路，慢慢的撥開茂盛的荒草，越過荒廢已久的監獄，沿着黑森林的邊界前行。
識風除了在管束他的時候，總是很沉默，一個人安靜的靠在斷壁殘垣之間，或者是枝葉繁茂的樹幹上，睜開那雙黯淡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遠方。
他應該是看不見的，可是目光卻荒涼的讓人心疼。不死樹帶來感應自然的能力，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這裏死了很多人。”
遲暮歌的目光顫了一下，溫柔地用手合上他的雙眼，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監獄總是會死人的。”
“安寧城，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嗎？”
“大概吧。”
“那，我們就無家可歸了。”
“……嗯。”
我們無家可歸了。
識風忽然轉過身，抓住遲暮歌的胳膊，望着他說道：
“拿到種子以後，我們回安寧城，不死樹可以控制你身體裏的那個東西，也一定可以控制安寧城，只要不死樹在安寧城裏生長起來，就可以把那東西消滅掉了！”
“……”
那裏有怎麽簡單，我們現在可是通緝犯，懸紅夠讓不少亡命徒來冒險了，何況我們現在是安寧城的罪人，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害安寧城變成了死城。
識風看不見他眼睛裏的落寞，依然固執的抓着他不放，不厭其煩的問着：
“對不對？”
“安寧城，救不回了。”
“我可以的，只要再适應一段時間……”
“識風，我們初春離開安寧城，現在已經是夏末了，太晚了。”
“可是我們還活着啊！”
“那是因為我們身體裏的東西一直被他們謹慎的控制着，而那些平民，沒有這個條件，不然三位皇子的軍隊也不會全軍覆沒了。”
遲暮歌把他摟進懷裏，輕聲安慰着他。
“真的不能回去了嗎？”
“現在回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就算城裏還有人活着，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們的。”
“……我知道了。”
“聽話……”
“……”
識風低下頭，沉默地應下。
那裏到底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呢？嘲笑，歧視，捉弄，羞辱，你為什麽還要回去那個地方呢？
很久以後，識風才告訴他：
“大概，是跟将軍想要回月神鎮是一樣的吧。雖然回去也無濟于事，但是我只認識這一條路啊……”
往前有千百條未知的路，可是退回來，就只有這一條了。
不過，現在，這一條路，恐怕也行不通了。
他們都回不去了。
“将軍……”
“都說了不要叫我将軍了！”
遲暮歌有些煩躁的推開他，丢下他走掉了。
他害怕聽到這個稱呼，這舊階的榮光，現在他擔負不起。他從來不允許自己出錯，因為他曾經深切的體會那種痛苦的滋味。而偌大的安寧城，就這樣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侵蝕入骨，他竟然毫無察覺。他總是在刻意回避這個事實。安寧城的陷落，并不是沒有他的責任。
他的士兵，他的城池，他的榮耀，已經随着那一場噩夢煙消雲散。
自此，世上再無上将軍遲暮歌，有的只是一只喪家之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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