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神說你很煩

白月輝到底還是厚顏無恥地從識風那裏讨到了親親。

他憑着殘存契約微弱的聯系在密林裏繞了一大圈，卻始終沒能找到遲暮歌的身影。

“不過一晚上，這家夥，不能走這麽遠啊……我們之間的契約關系已經接近破碎，感知太微弱了，他現在的狀況很奇怪，似乎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找不到他。”

“契約者之間存在相互感知嗎？”

“當然，而且如果契約不結束，這種影響會一直存在，不然我為什麽千裏迢迢跑過來找他。”

識風頓了頓，顫着音開口：

“那我，為什麽感知不到……”

白月輝愣了一下，猶豫道：

“你，給我看看契約印吧。”

他執着識風的手腕看了又看，仿佛能看出花來，最後皺着眉肯定道：

“單向契約。”

識風怔了怔，咬着發顫地嘴唇罵了句混蛋，再擡眼幾乎要掉下淚來，卻是仰起臉硬生生忍了回去。

單向契約是最簡單的契約，也就是主奴契約，契約者之間的約束是單方面的，也不存在什麽靈魂羁絆，只有處于弱勢方的奴仆才會受到影響。

所以從來感覺不到他的內心，所以即使他已經被侵蝕的那麽嚴重也沒有發現，所以又被他騙了啊。

“這個瘋子，便宜他了。”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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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主契約者。真是難以想象那麽高傲的家夥居然甘心在自己身上留下奴隸的印記。”

“……”

識風沒說話，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只是心裏茫茫然地，忽然之間有些孤單的感覺。

還有一點點的疲倦，和不知所措。

……

他們繞了一大圈，最後決定去找人面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它在黑森林深處，我們可以讓烏鴉……”

“太麻煩了。”

“你不要――”

識風終究沒有攔住他，白月輝抽走了方圓百裏木靈。高大的雨林一片一片的倒下，迅速的枯朽，枯葉苔藓腐爛成泥土，掩埋曾經的繁榮。

一切如摧枯拉朽，不過轉眼之間，仿佛一座一夜傾頹的城池，只留下灰燼的餘煙。

神說我們生而平等，又為何有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有人卑微渺小，為奴為婢？

“這裏是沒有神的，千百年來，那些人們崇信的神祗，不過是些力量強大的靈獸或者厲鬼亡魂，人本身是貪婪而又脆弱的存在，他們若是能夠求得好處，便成了所謂的神，千年前我用風沙埋了一個國，他們的後人卻把我當作殺神來供奉……遲暮歌就是那群神經病的後人的後人，我覺得他倒是很好地遺傳了他們族人的神經病特質。”

“是被稱作沙漠魅影的迷失之城？”

“那裏最初的時候好像是一片海，記不清了，不過反正現在也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是留下幾副殘像罷了。”

“那時候為什麽要毀掉它？”

“那座城，讨厭的很，天天打仗，屍體都扔到月光峽谷，還有那個祭司，為了祈禱戰争勝利，把大批奴隸帶到月光河的源頭放血，害得我沒有水喝，如果不是受不了那些屍體的腐臭味和那些烏鴉的吵鬧聲，我才懶得管。”

“……”

覆滅的煙塵落定，腳下已經是一片遼闊的荒原，随着橙紅色的煙霞向天際奔流而去。

遠山浮動着昏暗的光，烏鴉化作雲層翻湧而來，破開金色的天際線。

“來了。”

“……”

鴉群銜來了植物的種子，所過之地皆是草木葳蕤，巨大的樹木如同雨後新出的蘑菇一般，一朵朵冒出來，樹藤像迅猛的毒蛇，攀附着樹幹垂下來。

人面鳥随着鴉群落下來，抖了抖羽毛，倒是沒有預想地那般氣憤。

“歌蘇，你已經三千歲了吧？”

“……”

“那麽漫長的歲月，一個人的滄海桑田可是很寂寞的。”

“……”

是很寂寞。

無法停留的愛，像蒲公英飄落枝頭。

四季輪回，流年逝水，愛的人一代代老去，故土不再是最初的模樣，一張張容顏枯老，一次次有始無終，不過是時間的流浪者。

看慣了四季，也就再難感受到花開花落的欣喜和憂傷。

“快結束了。”

白月輝擡起頭，是一個解脫的笑容。

人面鳥頓了頓，喃喃自語：

“但願吧。”

“不要在意這些了，你知道遲暮歌的下落嗎？”

“那個家夥啊，烏鴉曾經帶來他的消息，誤入歧途的羔羊，被幻象所迷惑，亡靈花會帶你們找到他，不要被幻象所迷惑，你們要在日出之前穿過迷霧回到最開始的地方，不然就要永遠留在那裏了。”

人面鳥留下一粒種子便離開了。

白月輝把種子埋下，一簇一寸高的白色小花長了出來，一直向前延伸到陰暗的森林深處。他交給識風一把匕首。

“遲暮歌的東西，還給他。我給你畫的本目，很大限度上會受到你主觀的影響，你要時刻記得本心。”

“你不去嗎？”

白月輝無奈地笑了笑。

“三千年的路，要怎麽一夜走完。”

識風有些動容，不再多言，沿着亡靈花一路疾行，很快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白月輝沒有動，呆呆地看着前方識風消失的地方出神。

天空完全暗下來，稀疏的星辰陰郁地游走于天際。

一條柔軟的樹藤探出來，撩起他有些長的額發，一個豐姿綽約的美人坐在旁邊高大的桉樹枝上。

美人頰上繪了墨綠色的符文，發尾是衍生的藤蔓，妩媚地纏繞在指尖。

“來玩玩兒嗎？”

“好啊。”

樹梢壓低風的私語，帶來一場绮麗的夢境，壓抑在黑夜裏的萬物生長，樹枝延伸，花朵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