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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人來吧臺,大廳支起的小窗飄進一些微風,把何鹿吹得清醒了點。
被忘了,反而使緊張稍稍緩解,她說話也順了:“下午錢包被偷的——”
話沒說完,女人忽然傾身,看着何鹿眼睛微微眯起,近到何鹿能在裏面看見自己,也能看見自己因驚訝還是無措而睜圓的雙眼。
看着就特傻。
昏淡暧昧的光影下,看不清自己的面色,但……
肯定臉紅了,何鹿默默地想。很少和人距離這麽近,即使對方是個女人。
她握着可樂,想移開自己的視線,眼睛卻不聽話地黏在女人的臉上。
傍晚的路燈不甚明亮,何鹿又沒有直勾勾看人的習慣,只看了一眼,留下一個模糊的驚豔印象。而現在,無遮無掩地對視,她在這一刻确定,第一印象并不模糊。
大廳裏,或深或淺的談笑将兩人之間詭異的安靜,襯托得愈發突出。
“我……”
她試圖随便說點什麽,打破無聲對視的窘迫。
女人像是想起來了,挑了挑眉,直起腰。
“高德導航,嗯,我記起來了。”邊說邊擡起手,錯過何鹿的胳膊伸向吧臺,輕松接來一個裝上酒的杯子,抿了小口看向何鹿手中的可樂,再看着她,“這個點兒了,沒睡嗎?”
依然是淡淡又篤定的口吻,淩晨三點,問題問得無比自然又順理成章。
于是何鹿就沒多想,捧着可樂順着她的話說下去了。
“有點事兒沒睡成,平時這個點兒——”
話語微頓。
……等一下。
她在解釋個什麽勁兒?
她,她不也三點沒睡嗎?
然而擡起眼,對上女人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的眼神,話說到一半,何鹿不好意思就這麽掐了,只好接下去說完。
“——一般是睡了,今晚有點口渴下來拿……”
她盯着女人手中的酒杯,視線又落向自己手中的可樂,無形間感覺自己低了半截,語氣也跟着弱了,“拿……可樂。”
“那麽,晚安。”
“……”
女人的夜晚明顯并未結束,何鹿的嘴唇動了動,這晚安說不出口啊。
女人沒再說什麽,笑笑轉身走了。裙子背部和正面不同,不是一字領,留下一個呈現V型的光潔的背,在燈光下泛着白皙的冷光,單薄,骨感。
人家高她半頭。
人家喝酒,她喝可樂。
人家還穿露背長裙,女人味足足的,而自己——
何鹿握着可樂,低頭,看了看休閑寬松的棉麻外套。
平時上班要求衣着正式,做金融的,不能失了門面,西裝小皮鞋,一樣不落。所以平時她就習慣穿得自在些,沒打扮的習慣,延續大學的風格一路這麽下來。偶爾被朋友說不夠職業化,也被父母念叨還是個沒長大的學生樣。
以往她并不在意,今時今刻,當她望着女人離去的背影,是活了二十四年來頭一遭強烈意識到,看起來似乎是同齡人的對方身上的女人味。
淡淡的,不張揚,卻無法忽視。
何鹿回房後,收到領導董珍珠的微信。
【PPT有些地方需要修改,具體看郵件】
她簡直要發出靈魂的痛苦嚎叫。
點開郵件附上的PPT,批注寫得細致又全面。
何鹿下意識瞄一眼時間,三點二十。
你能說什麽呢,甚至不能說這是壓榨,因為領導本人也沒睡,不僅沒睡,還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內将做了三個多小時的PPT細細标注哪裏需要修改,詳細程度甚至包括哪些措辭不夠審慎,換一個更為穩妥。
董珍珠是個牛人,蓋章。
等她認命按照批注改完PPT發過去,時針已經指向六點。
何鹿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肚子不覺得餓,麻木了。眼睛澀澀的,有點合不上。她擡手,強行将眼皮合上,準備睡到中午再起。
眼剛一閉上,手機響了。
她拉高被子蒙住頭,不想理。
鈴聲锲而不舍地斷了又響,反反複複,大有不接通不挂斷的架勢。
“啊啊啊——!”
何鹿猛地拉開被子,崩潰大喊一聲,才耷拉着眼皮摸來手機接通,不知是不是領導,社畜沒有尊嚴,即使心頭煩躁也忍着緩和了語氣,溫聲道:“喂?”
“你終于接了!”聽筒裏傳來興奮的聲音。
那頭是同事邵薇,與何鹿是同一年進的公司,關系不錯,聽到不是領導,何鹿放松下來,握着手機又躺了回去,嗓音因睡意而有點黏糊糊:“剛趕完一PPT,正要睡呢,什麽事呢?”
邵薇同情她一秒:“年假又被拉着肝報告啦?啊呀可憐可憐,不過,”她話鋒一轉,“我有一好消息,準保你睡不着!”
我不信謝謝。
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吶喊“我要睡覺!我要睡覺!”的何鹿,非常不給面子地撲哧笑了:“行啊,你說。”
她閉着眼睛,等邵薇說出自認為的驚天好消息就故作高冷哦一聲,然後挂掉電話。
她的手掌平放在床上,指尖輕輕地點着被單,何鹿打了大大的無聲哈欠,抹了下微濕的眼角,身體陷入床面,一點點變沉,呼吸跟着綿軟。
整個人就是即将入夢的狀态。
“想不想見一支獨木大大?”邵薇輕輕地問,聲音藏着笑。
哦。
WHAT?!?!?!
何鹿一秒睜眼,從即将睡着的狀态直接仰卧起坐起來了,話都說不清了:“說說說說說說再說一遍!”
邵薇不客氣大笑幾聲,明顯十分得意:“現在還怪我擾你清夢嗎?”
“哪兒會絕對沒有!”何鹿着急地催,“怎麽回事快說呀。”
這個邵薇可真是的,當初她一個耽美讀者,還是何鹿強勢安利,拉着她入了言情的坑,喂的是獨木大大的糧,兩人都是忠實讀者,現在有了這破天荒好消息,竟然還有心思戲弄她。
“好了不逗你,前陣子分給我一盡調項目記得吧。”邵薇說,“是一影視公司,我梳理到業務資産發現啊,他們買過一支獨木的影視版權,就那本《朝歌》——”
“然後呢?”何鹿還是很着急。
“別急聽我說完嘛。”邵薇還是笑,“我不是有那負責人微信嗎,加上我就問了啊,他們不僅買了《朝歌》,透露對《風靈》也感興趣,而且!約了獨木大大本人後天到公司細談改編細節,談妥就簽合同。也就是說,後天我去這家公司,就能見到大大本人!”
“你運氣未免太好!”
何鹿發出真情實意的羨慕。
“所以還不趕快收拾收拾回來?”
“啊?”
“啊什麽啊,見女神本人還是待大理加班旅游,看你喽。”
這還用說?
“我回!”
何鹿一骨碌爬起來,麻利訂了傍晚回北京的機票,旅行沒展開也不覺得遺憾,大理随時可以再來,見大大的機會可能只此一次,不會再有。
一切搞定,時間還剩很多,不如洗個澡再出發。
人一高興,就容易樂極生悲。
何鹿正洗着澡,忽然渾身麻痹般僵硬,地上混着沐浴露又濕又滑,直接踩滑,身體直挺挺地摔向地面,花灑從手裏脫落,和身體一起撞向地面,發出哐當兩聲巨響。
花灑落地後,水漫天灑落,完全摸不着怎麽突然身體麻痹的何鹿,躺在地上像綠化帶上被噴灑的植物一樣,一動不動,只剩眼睛能可憐巴巴地轉兩下。
……完遼。
“我以為你這次會和往常一樣待上一個月。”
柳棠對着坐在沙發上不緊不慢喝豆漿的女人說。
莫祎祎擱下豆漿,抿了抿唇:“有公司想買版權,需要去趟北京談談改編意願和細節。你知道,之前我基本不管的,愛咋拍咋拍。但上本改編得太扯,直接把視角從女主改成男配,朝代架空也不能這麽搞啊,讀者天天鬧,我也覺得自己太不上心了,所以麽,這次打算問問清楚再說。”
她看起來洗過澡,換了身舒服自在的家居服,長發随意紮起來,精神還不錯。
柳棠看了她幾眼,點點頭:“哦,我還以為……好吧,那你還回來嗎,下周我去度假,要一起嗎?店讓小吳看着。”
“怎麽,”莫祎祎淡淡地笑了笑,“我在你心裏那麽脆弱嗎,分一個月了。”
她重新拿起豆漿,喝了口之後說:“忙完應該會回來,剛開新文,在這兒比較清靜,想放松也能和人聊聊天,當積累素材。今天的豆漿有點甜了。”
“飯來張口你還挑。”
柳棠哼了聲,咬一口饅頭咽下仍是不忿:“早就說了,你在圈子裏找誰不好,馮曉和陸明琪喜歡你可別說沒看出來,這倆也不差吧,都喜歡你好久了。你不聽,非要找圈外的。高幼欣追着說喜歡你。結果呢,談兩年轉頭說要結婚找男人去了,她效率可高,出門我刷了下朋友圈,她發了張和男人十指相扣的照片秀恩愛呢。”
這些話,在柳棠心裏放很久了。因高幼欣秀恩愛的朋友圈被徹底引爆,叽裏呱啦一通發洩,為好友深深感到不平。
于是越說越氣:“诶?看她朋友圈語氣,像是婚期将近。她不會在分手前就找了男朋友吧,那,那不就等于綠了你?”
莫祎祎不吃了,放下手中的豆漿和紅糖饅頭,看着好友橫眉倒豎的生氣模樣,心裏有點心酸,也有點溫暖。
她不傻,有些事,知道歸知道,她并不打算揪着不放。
莫祎祎說:“這不重要了。”
“怎麽不重要了?!”柳棠氣在頭上,“當初是誰死纏爛打非要和你在一起?還當着咱們一群人的面說研究生畢業後和你去冰島領證?!話說得滿滿的,幹的什麽事兒啊她,她那小cooper不是你買的,她爸她媽都不奇怪還上學的女兒怎麽多了輛車的嗎?什麽旅游什麽你用人脈幫她找實習我就不說了。”
這些細節,說得越細越傷人。
莫祎祎不說話,柳棠在她的目光下緩緩斂起火氣,也覺得自己口不擇言,垂下了視線,盯着快冷掉的豆漿不吭聲。
氣氛一時凝滞。
“哐—哐—噹—!”
安靜的屋裏,頭頂突然傳來尖銳的東西掉落的聲音,伴随似乎重物落地沉悶的一聲“咚——!”
柳棠:“……”
莫祎祎:“……”
兩人對視,柳棠搶先說道:“你上去看看,203是女客人,小吳不方便。我要累死了剛值完夜班。你也是老板,店裏的事有你一份,快去。”
莫祎祎起身,準備回卧室,扔下一句:“說好當時是借錢——”
“不!”柳棠抱住她胳膊,“是入股,你是股東。去一下嘛,我真要累癱了……”
說完就松開手往沙發一倒,葛優躺了。
何鹿在濕漉漉的浴室地板上,躺了好幾分鐘。
大理這個季節不算冷,但有風,吹在打濕的身體上,熱氣都被吹沒了,何鹿感到瑟瑟發抖,仍然想不通怎麽忽然就身體麻痹了。
現在除了腦子能想問題,只有眼珠可以轉。她想呼救,臉上的肌肉僵硬,一句也說不出。
涼了涼了,恐怕是涼了。
房間訂了四天,何鹿擔心,會不會到退房那天才會被老板發現。
……到時估計就真涼了。
心裏又急又慌,忽然門口傳出聲響,密碼鎖解開的聲音。
“房裏有人嗎?出什麽事?”
隔着浴室門,何鹿聽見模模糊糊的聲音,聽不真切,但是個女人。
頓時心就放下大半。
畢竟自己現在是全-裸出鏡。
有救了有救了……何鹿甚至覺得僵硬的面部肌肉因喜悅在努力的呈現笑容——
“浴室有人?需要幫忙嗎?”
幹淨清越的嗓音,但……
何鹿心裏微微有點異動。
诶嘿?
這聲音,有點兒耳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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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