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工作犬篇4章

男孩兒問完之後就不再說話了，只顧得縮在大人的懷抱裏，可能因為父母的離開，他現在十分依賴這個人。

他的溫度和爸爸很像，可是被他抱着時，又能明顯感覺到和爸爸的不同。爸爸沒有這麽高，身體也沒有這麽強壯，胸口沒有他這麽鼓，這麽硬。

而且他身上的香水味和爸爸也不一樣。這個人，他身上的香味像家裏的洗衣粉，好像在哪裏聞過。

小孩子的占有欲一旦激活，那可比成年人來得更直接、更迅猛，他的下半臉埋在大人胸口，可上半臉卻偷偷觀望對面，不但用胳膊摟緊了工作狂，要用兩條小腿盤上他的腰，似乎要用這麽一個親密的姿勢把自己長在這個人的身上，誰也別想把自己給揭下去。誰也不行，誰也不行。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他叫我叔叔……”學弟也不敢真惹急了前男友，畢竟這個人挺不錯的，對自己呵護至極，要什麽買什麽，“好啦，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拿完我的東西就走。”

“我沒有生你的氣，因為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你現在快去拿，我在門外等着。”工作狂單手抱住孩子，将兜裏的鑰匙遞給他。剛才又被叫了一次大哥哥，可是他卻沒有急着糾正，好像感覺……還不錯。

“你改了密碼鎖？”學弟驚訝地問。以前裝修時，那個密碼鎖還是兩個人一起買的，而且密碼就是自己的生日。

“不是，我不是改了密碼。”工作狂盡管難過，但是仍舊選擇抽刀斷水，“我是拆了密碼鎖。高科技的東西用多了，總會産生不安全感，只要知道密碼的話就能進入我的私人住宅，你不覺得這很危險麽？”

這句話意有所指，又仿佛沒完全指透，學弟急着辯解：“你的意思是我……”

“大哥哥，我冷。”男孩兒的聲音将他的話生硬地攔下，他實在不願意兩個大人說這麽多的話，于是又緊了緊手臂。他就希望這個人只和自己聊天。

原本因為前男友的忽然造訪而倍感不适的工作狂這才有些緩和。“好了，我不願意和你多說，你去拿你的東西吧。我曾經送給你的，那都是我自願付出的，給你了就是給你了，不會收回來。當初是我主動認識找你，咱們兩個人好聚好散，我就不陪着你進去了，在車裏等你。”

說完，他抱着孩子往車的方向走去，随着靠近車燈，影子也随之變化。原本還能看出影子是一個大人抱着一個小孩兒，等到開車門的時候，影子像是讀懂了宿命兩個字，變成了一個人。

這種情況，學弟也不想自讨沒趣，只好進入別墅去找卧室，拿走自己的東西。他沒有耗費太長時間，只是去拿幾樣貴重物品，表和首飾總不能落在這裏。別墅很大，足足夠一大家子人住的，當初買的時候，工作狂的公司還沒有出問題，他靠在工作狂的懷裏看着新安裝的燈，還幻想以後自己成為這裏的男主人會是什麽心情。誰能想到，生意經這麽難做，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保不齊哪天就翻船。

要是普通翻船，他真不一定能狠下心扔下這棟別墅，只是自己才18歲，日子還長，憑什麽要為了一個25歲的人放棄物質上的享受啊？更何況這一次不是普通翻船，是他最親近的兄弟幹了一票，處理不好的話，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面對未知的困難，他選擇眼前可以看到的享樂。

別墅外面的車子裏，工作狂再一次将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小孩兒的身上。

“對不起，剛才讓你看到大人吵架了。”他還不知道怎麽和一個孩子完美相處，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揉揉小孩兒的頭，或者碰一碰臉蛋，說話間總透露出公事公辦的距離。但是他不懂相處不影響他和孩子交流，最起碼，不應當在孩子面前吵起來。

自己的爸媽小時候也會吵架，但從來都是因為父親的工作安排。沒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随時随地陪伴在身邊，可是……父親經常在重大場合時候缺席。一開始，他們會在夜裏争吵，媽媽逼急了甚至把“日子不過了”這句話撂出來說過。他們并不是不信任對方，只是生活裏的磕磕絆絆全部壓在一個女人肩上時，真的很容易崩潰。

那時候，自己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假裝沒有被吵醒。

後來有了弟弟，爸媽也不再像小年輕一樣那麽火爆脾氣，也就再也沒有吵過架。母親會在父親長時間離開家之前，給他整理好行李，父親有一次忽然出差，來不及告訴她，等回到家之後，還知道厚着臉皮去貼媽媽的冷臉。

只是……工作狂當時聽到父母吵架之後的不安，始終還在。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現在他笑了笑，始終找不到共同話題。一直以來，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比他年齡大、更老道的老狐貍們，習慣了說話兜兜轉轉，一時間拿捏不好分寸。

男孩兒搖了搖頭，不是不想告訴他，而是有點鬧脾氣。明明說要照顧好自己的，可是卻把自己丢在車裏，到車外和別人說話了。但是他不敢表現出自己的不開心，即便以前和爸媽鬧再大的脾氣、再不聽話、再任性，現在都不敢了。

這段時間他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世界上不會再有爸爸媽媽那樣對自己無條件愛的人，大人們只喜歡乖小孩。

“算了，不說就不說吧，以後想說了再告訴我。”工作狂看不懂他隐藏壓抑的刁蠻，将暖風又開大了一些，“你在車裏等我，我出去一下。”

“叔叔你還會回來嗎？”男孩兒忽然不再安靜，一只小手從西裝外套的包裹裏伸出來，牢牢地攥在大人的表上。只是他的手太小，根本攥不過來，只能用手指使勁兒勾着表帶，扯着，不讓人離開。

“會回來。”工作狂也沒有過多安慰，他小時候沒有過撒嬌的經驗，所以更不明白這時候的孩子只需要哄。他接受的教育，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流血流汗不流淚。

于是，他把這個剛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又一次獨自留在車上，下車到十幾米外，看着自家的燈火準備點一支煙。旁邊就是一盞路燈，他靠在小區的路燈上，看着手裏的打火機卷出橙色的火苗又飛快地熄滅，煙頭随之時明時暗。

這段時間，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煙了，明明有時候不想抽，但是手還是不自覺地摸向煙盒。他當然知道尼古丁會如何侵害肺部，但是每一次焦慮襲來，他就需要這個。

生意上的一敗塗地不足以将他擊敗，只是他的社會經歷還是不夠多，所以沒想到被好兄弟背叛的戲碼會上演在自己的生命裏。還有就是，愛情究竟有多麽的不可靠啊，這人說變就變。

男孩兒縮在一團衣服裏，偷偷看着在不遠處抽煙的那個人。自己的爸爸媽媽從來不吸煙的，可是他吸了好多啊。手裏的煙盒像是裝滿了無窮無盡的煙，只要上一支吸完，下一支就拿出來。很多年之後，當他再一次回憶起工作狂給自己的第一個深刻印象時，就總是想起這一天的晚上。那個男人站在路燈的旁邊，側臉被光線勾勒。在隆冬的晚上，吐出一口接一口的白氣。

不一會兒，學弟拿完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別墅，走之前，他把家鑰匙親手還了回來。遞給工作狂的時候，可能是為了報複剛才那一瞬間的被冷落，他故意将鑰匙一收：“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工作狂正在車外散煙味。“那你快說。”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分手？”學弟問。

“因為我生意失敗。”工作狂回答。

“也不全是，主要是因為……我太年輕了。”學弟的臉還未脫稚氣，“你大我7歲，你上小學的時候我才出生。我才18歲，剛剛開始上大學，你現在讓我安定下來，把長長的一輩子放在一個人身上，真的很不現實。”

工作狂沒有再回答。

“如果我今年也是25歲，可能就陪你走下去了，但是18歲是人生剛開始，我還沒有看過世界呢，所以不願意被拴在一個人身上。”學弟把自己的責任摘得幹幹淨淨，“其實你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男朋友，如果說你做錯了什麽，就是你找了一個太小的男朋友，我給你一個建議吧，以後在同齡人當中找一找，年齡小的人都愛玩，都不踏實，再沒看夠風景之前我們是不會安定的，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陣輕微的抽泣聲将話打斷，學弟還有很多沒吐露幹淨，只見剛才那個年齡很小的小孩兒又過來了，哭着要自己前男友抱他。

工作狂也沒想到這孩子會再次下車找自己，這次他連羊羔毛外套都沒穿，只是一件單衣，他趕緊把他抱起來，已經沒心思聽完學弟的長篇大論：“你還有沒有事？沒有事的話就走吧，孩子可能困了。”

“我……”學弟又要開口。

“阿嚏！”男孩兒忽然哆嗦了一下，趴在工作狂的胸肌上不動了。路燈将他的影子映射在地面上，好像不止有一條小惡魔尾巴，柔軟卷發的頭頂，還有兩個剛剛冒出來的尖角。

作者有話要說：

小芭蕾：和我搶人？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