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流浪犬篇5章

還知道給自己疊衣服?疊得有模有樣,小混混一瞬間以為自己撿了個田螺姑娘,只不過這個姑娘的年齡……太小了,才5歲半。

年齡小,但是又出乎意料懂事,仿佛對生活裏的細枝末節全部掌握,好像還挺會照顧人的。只是他說話時眼睛始終不知道看人,總是往下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看就是被訓練出來的小扒手,下手穩準狠,絕不對視。

也不知道他以前的日子怎麽過的……等到面條吃完了,小混混還剩下半碗湯:“你別收拾了,我家就這麽亂……你剛才給我吃藥了?”

吃面的時候不覺得,面吃光了,頭疼腦熱的勁兒全部翻湧上頭,讓小混混昏沉沉只想趴窩。人的命有時候真夠神奇,今早他還以為自己就要凍死在家裏,結果被一個小扒手掏了兜,一不小心就多了個髒弟弟。

也不知道他把臉洗幹淨之後長什麽樣。

“嗯,是退燒藥,我晃你好幾下,你不醒,我塞你嘴裏了,灌你一口水才吞……”髒髒終于将沙發收拾出來,洗了好幾遍的手一個勁兒地摸身上的校服,它好厚啊,要是足夠厚的話,自己這一輩子就穿着它。

“退燒的藥……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小混混把湯碗放在髒兮兮的床頭櫃上,旁邊就是自己和爺爺的合影。當時自己還以為爺爺會永遠活着,會永遠陪着自己,可是事與願違,照片裏的人已經不在了。

被窩裏的溫度好舒服,讓小混混想要永遠躺在這裏,但他還是伸出一條胳膊去夠床頭櫃上的相框。

原本胳膊在被窩裏被捂得發熱,一伸出去,冰涼。小混混趕緊收回來,把照片放進被窩,好讓爺爺也暖和暖和。

這麽多的熱水袋爺爺從來沒享受過。小混混抱緊相框,一擡頭,剛好看到髒髒捧着自己沒喝完的那半碗面湯,正咕嘟咕嘟地喝。

“你……”小混混的心裏瞬間不是滋味,“你自己去沖一碗吃啊,我那碗裏都沒面條了。”

“我不喝。”髒髒趕緊放下塑料碗,手背一抹嘴,“我就想嘗嘗……什麽味。”

什麽什麽味,分明就是不舍得。小混混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和那張小臉,剛要閉眼睛。

結果又聽到一聲吸鼻子的聲音。

聲音很小,擺明就是怕吵着自己。

“喂。”于是小混混将眼睛睜大,看着那個瘦小的背影。

髒髒剛準備伸手再偷偷端一把湯碗。湯碗裏面只剩下一個底兒了,調料包好多料都在那層湯裏,他好想把這一口喝了。以前看人家吃方便面,最喜歡的就是那袋調料包了,有滋有味,肯定是整袋面裏最貴的東西。可是那個人叫了一聲,他就不敢吃了,生怕自己以前的這些壞習慣讓他讨厭。

“哥。”髒髒回過頭,小步小步地靠近,穿着兩只破鞋,“你叫我麽?”

“嗯,叫你呢,你上來。”小混混看着他的淚痣,伸手想碰一下,結果手指還沒靠過去,這孩子往後躲。

“不上。”髒髒猛地吸了一下,“我身上好多泥巴。”

“确實是好多泥巴,我都懷疑你是自己去坭坑裏滾了兩圈。”小混混将相框塞到枕頭底下,“讓你上來就上來!”

“我不上。”髒髒仍舊往後躲,可是一個小孩子沒法和大孩子抗争,拉拉扯扯的,就被拽了過來。到床邊上了,他還不敢碰,眼瞧着就要被拽上去了,才害羞地開始脫鞋。

鞋子一只大,一只小,小混混低頭一瞧,怪不得不好意思脫,他穿着一雙破洞襪子,腳趾頭都露在外面。裏面的腳指也髒兮兮的,可真是對得起他的名字。

但是小混混沒表現出來嫌棄,胳膊大大方方地勾着髒髒的肩膀,直接把人勾到被窩裏來了。

髒髒剛才掙紮,一進被窩反而老實極了,變成一個小木頭人,直挺挺地躺着。他這麽一老實,小混混伸着胳膊,騰出功夫扯被子,幾下就弄出一個窩來,将兩個人裹在裏面。

“暖和嗎?”小混混頂着他腦門兒,試圖看出他到底什麽模樣。确實是泥巴,故意糊着臉。

髒髒都不敢使勁兒點頭了,生怕這是一場夢。他開始後悔,早知道就不把自己弄這麽髒了,不僅髒,還臭臭的。

“暖和就睡吧。”小混混捏了下他的鼻尖,嚯,凍得冰涼,“陪哥睡一會兒。”

“嗯。”髒髒聽到這句話才有反應,而且反應特別大,點頭的時候,下巴磕了一下自己的鎖骨。他很瘦,小混混也很瘦,兩個人貼在一起好像是兩把骨頭。只不過一個大,一個小。

“哥,你睡你的。”被窩裏暗,但髒髒還是看清了他的手,仍舊在揉肚子,“我給你看家,你睡。”

小混混點點頭,可能是藥勁兒上來了,身上出了一層密汗,眼皮子睜不開。他确實聞見臭臭的味道了,像是汗味和泥土的腥味混雜,但是這一刻也顧不上那麽多,抱着髒髒直接将臉一悶。

再睜眼,天都黑了。

髒髒也跟着睡了好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裏,他格外安心。再也不用擔心老大會不會拎他,叫他出去偷東西,也不用擔心警察會不會找到他們。被窩裏好暖和,這輩子都沒享受過,更何況,還有一個人抱着自己。盡管他抱着自己的時候還在不斷揉肚子。

可是到了下午,他身體裏的生物鐘就催他醒來了。因為往常到了這個時間就該回去交差。天黑就是一個時間信號,所有在外面散養的孩子要回去。把一天的勞動成果上交,然後再根據它們的多少,決定今晚誰吃多少飯。

剛才他一睜眼,差點習慣性地跳下去,準備走人。可是那雙手臂一直不讓自己動,偶爾動一下,小混混的眉頭就無意識地皺起來。于是髒髒只好等着,等着他醒,再等着今晚自己的命運,是留下來,還是離開。要是離開的話,自己就要按照原路回去,繼續當自己的“小孩兒”,而不是“髒髒”。

“好困……”小混混懵了一會兒才開口,手臂勾着小孩兒的腦袋,渾身都是熱的,“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醒。”髒髒不敢說實話。

“那再躺會兒。”小混混啞着嗓子點頭,“等我緩過來帶你逛超市。”

逛超市?那今晚自己是不是不用走了?髒髒的手緊張地攥了攥,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可能是最近身體弱,小混混的這個再躺一會兒,實際上一躺就躺了一個多小時。再加上屋子裏冰天凍地就更不願意起床。但是家裏該買的東西必須要買,他撐着也要起來。

髒髒也跟着起床,兩只光着的小腳踩在地上。

“去。”小混混給他指了個方向,“站沙發上,我給你找衣服。”

聽完這話,髒髒幾步跑到沙發上站着了,看着小混混在衣櫃裏來回撲騰,只為了給自己找一件羽絨服。但是現在無論哪一件他穿着都過大,仿佛家裏所有能套的禦寒服飾都給他套上了,活像個企鵝。

小混混也給自己找了一件,是姥爺的羽絨服。兩個人出門時風正是最兇的時候,他拉着髒髒的小手,往離家最近的大超市跑。

這時候大超市都快要關門了,他倆是最後一個。小混混平時都不敢進去逛,一個是因為裏面的東西太貴,另一個是因為收銀員很兇。

“走,咱們進去吧。”現在他不管了,帶着一個弟弟好像多了很多勇氣,甚至推了一個購物車。現在家裏是兩個人,吃的用的都要存一些,不能再渾渾噩噩地混一天是一天,最起碼要混過這個寒冷的冬季。

“你兜裏有錢吧?”在超市裏,小混混拿着一瓶炒菜用的色拉油問。

“有。”髒髒跟在後面,點着頭,他從小就對錢有概念,不像同齡小孩兒,只知道花。

“有就行,咱倆現在是沒錢,救急用,等哥将來賺了錢,咱們再到你撿錢包的路口去等着,看看能不能等到那個丢錢的人。”小混混又給車裏裝了兩包食鹽,兩包白砂糖。

“行,哥你買吧,我算着數。”髒髒很有信心,可能是從小的天分,他對數字很敏感,而且心算很厲害。有時候老大算賬都不用計算器,只要把賬目和自己說一說,答案就出來了。可是現在有一件讓他很不舒服的事,有一個收銀員總是盯着自己看,她什麽都沒說,但眼神已經表露了心裏的話,時時刻刻防備着。

她懷疑自己是個小扒手。

這也沒錯,自己就是一個小偷啊,就算不是真心的,但是那些偷盜的身體記憶恐怕永遠要帶在身上了。自己看商品的眼神,不敢和別人有直接的眼神接觸,無論走到哪裏都防着旁邊有沒有人,活脫脫把“我會偷東西”幾個字寫在臉上。

“诶,你幫哥拿個東西去吧。”忽然,小混混停住腳步。

“拿什麽?”髒髒又偷偷看了收銀員一眼,總覺得她馬上就要過來抓自己了。

“拿……紅糖,紅糖你認識吧?”輪到小混混低着頭說,鞋尖緊張地劃着地面。網上的醫生說過,如果覺得體力不夠可以沖紅糖水喝一喝。

“紅糖?”髒髒擡着一張小臉,“認識。”

“認識就行。”小混混不敢自己去拿,“你去拿紅糖,哥去買幾塊姜……快去,買完了咱倆趕緊回家。”

紅糖?姜?髒髒聽話地轉過去,朝着剛才經過的調味料貨架奔跑。可是這兩樣物品喚醒了他的記憶,幾個月前,團夥裏有個姐姐就讓他去買過。那個姐姐還說她是來事兒了,所以才要用。

來事兒了……什麽叫來事兒了?難道哥也來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髒髒:沒錯我就是神奇的田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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