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知道了。”

溫喃低頭, 撥弄了下自己的指甲,聽不出來什麽異樣,比紀西檸想象中的還要平靜。

這種平靜倒是讓紀西檸更加不安, 看着太反常了。

她嘆了一口氣。

“那好吧, 姐姐你早點睡,我也要睡覺了。”

紀西檸的聲音甜糯糯的, 讓溫喃心情好了不少。

“睡吧, 晚安。”

...

可溫喃這一晚上, 倒是沒怎麽睡好。

反反複複, 斷斷續續地做夢,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尤其是在南城的那些年發生的事,長得像是過了半個世紀。

或許不能稱之為夢,因為那出現的每一幕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在她的記憶裏永久地留存下來了。

她的人生從十歲開始, 就早早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父親在她十歲那年就因意外亡故,母女倆相依為命五年, 母親在她十五歲那年選擇了改嫁。

溫喃雖然才十五歲,但早已成熟懂事, 媽媽的交往對象葉叔叔待她溫柔體貼, 媽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是她那幾年間最輕松的時刻。

溫喃那個時候還小,還真的以為, 一個女子在世上,總得要找個依靠, 爸爸已經走了好幾年,媽媽再婚也是正常的事。

可是她沒有想到, 有的男人,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會僞裝。

連同他帶來的兒子,都沿襲了他的性子,比起他父親來,他甚至更勝一籌。

還沒有見到他的時候,母親花了好幾個夜晚,耐心地給她做心理建設,告訴她以後家裏就有個弟弟了,弟弟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希望他們能夠和平相處,以後啊,等媽媽老了的時候,還可以互相有個幫襯。

溫喃為了不讓媽媽操心,口頭上答應了,但是回到學校後,她就申請了住校。

她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離。

那天周末回家,她第一次見到了這位弟弟,如母親所言,他外表看起來真的是一幅乖順模樣,第一次見她,就笑着叫她姐姐。

“別叫我姐姐。”

溫喃面冷,心也不算熱,突然天上掉下來個弟弟,必然需要時間去消化。

可葉沉卻不一樣,重組成一個新的家庭,他好像一點也不需要過渡時間,自然得像他們天生就是一家人一般。

後來他考到她的高中來,整天“姐姐”地跟在她後面叫,溫喃始終不能習慣這個稱呼,讓他別再喊,他便換了種叫法,叫她“阿喃姐姐”。

再後來,叫着叫着就化繁為簡,變成了“阿姐”。

葉沉在學校裏為她出頭,攢錢給她買生日禮物,在她和媽媽吵架的時候幫忙緩和兩人的關系,他好像真的為這個家做了許多,所以那聲“阿姐”,溫喃早已在時間推移中,應下了。

如果沒有後來他和他父親的原型畢露,溫喃可能會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弟弟一樣對待。

如果的話,也許是一輩子。

可沒有如果。

...

夢還沒行到結尾,溫喃忽然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夢,只知道應該是很長,夢裏甚至出現了顧決。

他站在昏黃的燈下,神情被燈光襯得恹恹的,疏冷感很重,擡眼看見她時,眉眼間也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淡漠。

他嘴唇動了動,像是要對她說什麽,但就在這一刻,夢斷了。

...

一覺醒來,寝室裏空無一人。

黃月月和陳夢婷今天好像有約,出門了。

溫喃慢悠悠地下床,洗漱後揪了一片吐司來吃,今天沒什麽安排,她準備在寝室裏看看書,就這麽過一天。

中途她停下來,翻了下朋友圈,她的微信好友不算多,還有一大部分是賣東西打廣告的,扒拉好一會兒才會翻到一條鮮活的朋友圈。

而那一條居然是出自顧決。

從加上他微信後,溫喃印象中,還沒有看他發過動态。

【顧決:說走就走。(機票.jpg.)】

機票上的目的地是淮市。

溫喃注意到的是,兩人居然有共同好友,在顧決朋友圈下面點贊評論,這個共同好友她都沒有備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加上的。

[xhc:你又飛?你不需要上課的嗎?]

[顧決回複xhc:你羨慕了?]

這嘚瑟的語氣倒像是他的風格。

溫喃今天沒什麽胃口,中午不想出門也不想點外賣,随手拆了一碗泡面,只顧着看手機,将顧決發的那張照片點開一次又一次,接了水後就把泡面擱在一邊,幾分鐘後打開,才發現自己接的是冷水。

脫水蔬菜依舊幹癟癟地漂浮在上面,幹料粉和醬料包也沒化開,湯汁沒什麽顏色,看起來寡淡無比。

真是魔怔了。

溫喃在寝室裏的存糧就只有這一盒泡面了,最終還是起身出門。

...

兩天過去了。

這兩天的日子過得意外得平靜,葉沉并沒有來找她,顧決也像退出了她的生活一般,她的日子又恢複往常,丢一顆石子下去都激不起水花來。

這天上午第一節 下了課,輔導員把她叫到了辦公室,溫喃估摸着她是要問白夢的事。

輔導員事情多又雜,說是要找她們了解情況,這一下子擱置好幾天,前兩天叫了黃月月和陳夢婷,今天該輪到她了。

溫喃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想起了顧決那天晚上說過的話。

他曾經在辦公室見過她。

算起來,應該也是上學期的事了,他們這學期換了輔導員,和她吵架的,是上學期那一個。

奇怪,怎麽拐着彎兒也能想到他。

溫喃嘆了口氣,走進了辦公室。

...

新輔導員是一個比較溫柔的大姐姐,叫溫喃來,就問了一下白夢平時有沒有什麽異常,最後又關照了她幾句,就讓她走了。

走到門口,就撞見了他們班上一任輔導員。

這個輔導員就沒什麽情商,上一次鬧得那麽不愉快,溫喃之後跟他很少有交集,這會兒敷衍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就想走。

“诶,溫喃,你最近是不是跟那個顧決走得有點近?”

“...”

好歹是一輔導員,竟然這麽八卦。

這位輔導員以前開班會的時候,就經常和他們說,他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可以把他當成朋友,平時可以和他聊天,還說他對于心理學略懂一點皮毛,有心理上的問題可以跟他交流。

幸好溫喃沒有信了他的鬼話,不然跟他這種沒有情商的輔導員說話可能會被氣死。

“顧決我也認識,以前我帶兩個班,有個班就是他們班,他以前還幫你說過話呢。”

溫喃欲走的腳步又頓住了。

這個輔導員也是個憋不住話的人,一下子就把來龍去脈告訴了溫喃。

——

上學期,他們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個大三的同學因為家庭變故等原因堆疊起來,最後的精神支柱被壓垮了,從樓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學校連夜開展心理疏導,那個輔導員不知道從哪裏聽說的她的家庭情況,知道她父親早早就去世了,竟然要她在大家面前講出自己走出陰影的故事,讓大家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溫喃當時就火了。

她甚至在懷疑這位輔導員是怎麽面試進的學校,不會是走的後門吧?

還說自己學過心理,這難道不是當衆剖開她的傷口形成二次傷害嗎?

“不可能,我做不到。”

“溫喃啊,我看你現在不是挺好的,網上有千個萬個類似的事情講給他們聽,也不如身邊人的親身經歷震撼人心啊。”

溫喃想要是當場把他打一頓是不是更加“震撼人心”?

那天溫喃火上心頭,說什麽都是一時最快,具體說了什麽她也不記得了,只知道說的都不是什麽好聽的話,然後奪門而出。

...

“後來他就過來了。”

他繼續和溫喃轉述。

“他黑着一張臉走到我辦公桌前,我好歹也算是他的老師,他那副表情當然讓我有些不爽,還沒開口說話呢,他就搶在我前面開口了。”

“該說不說這小子是真的拽,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他說,‘你別欺負人小姑娘,我的經歷也挺豐富的,要不你讓我去講得了?’他的語氣可比我這個陰陽怪氣多了...”

“平時也沒見他管誰的閑事啊,我看他啊,可能早就喜歡你了。”

...

溫喃走出辦公室後,腦子裏一直回響着剛剛聽到的故事。

輔導員模仿的語氣,很貼近顧決的性子,溫喃想不信都難。

原來那晚他想說的是這樣一回事。

原來他早就替自己出過氣。

可是這些,她都不知道。

溫喃拿出手機來,打開微信,戳進和他的對話框,組織了好幾遍措辭,打字删了又删,最後莫名地打了一句:

[溫喃:你還在淮市嗎?]

發出去兩分鐘,毫無動靜,溫喃想撤回也撤回不了了。

救命啊,她這樣是不是太直接了一點?畢竟那天兩人鬧得很不愉快,沒有任何轉圜的話語,就直接問人家這樣的話,她自己靜下來後都覺得奇怪。

顧決也沒有回複她,估計也覺得她有病吧。

溫喃走回寝室後,都沒有收到顧決的回複。

“溫喃,謝昊成明天過生日,請我們明天晚上一起玩,他讓我轉告給你,你去不去?”

“謝昊成是誰?”

溫喃手上整理着自己的東西,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謝昊成啊,你都不記得了,你倆還加了微信的。”

“我不愛備注,可能還真不記得了。”

“我們和他認識,是在苗苗的生日上,她不是請了那個謝昊成嗎,那人是個玩得開的,那桌上就我倆他不認識,他就要了我們的微信,然後我和他喝酒還把他給喝趴下了...”

“後來我跟他不就熟了嗎,他還給我介紹了一個家教的兼職,本來缺兩人,我還想叫你一起的,結果你時間錯不開,就算了,後來為了感謝我還請他吃飯來着,你不也在場嗎?你這就給忘了。”

溫喃停下手上的動作,想起來是有這麽個人。

“可是我跟他也不熟啊,他叫我應該就是客氣吧?我不想去,就說自己有事得了...”

溫喃面對不熟的人比較封閉,怕是去了也是局促地坐在那裏,玩不開。

“你得去啊,這謝昊成的生日肯定會請挺多人的,你好歹也去多認識點人吧,既然顧弟弟已經是過去式了,那咱得向前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溫喃聽着黃月月的話,走了神。

謝昊成...

xhc?

這麽巧?

溫喃拿出手機,翻到顧決那條朋友圈,又看了一遍那條評論,心裏有了個答案,謝昊成和顧決認識。

可是,他們認識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事兒吧,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她發現自己也真是奇奇怪怪的,自己那天那樣拒絕了他,現在卻連他交際圈的蛛絲馬跡都這麽上心,她是不是生錯了性別啊,這該拿的是追妻火葬場男主劇本吧。

“溫喃,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溫喃手一晃,手機差點掉到地上去。

“啊,你說了什麽?”

“我說讓你跟我一起去謝昊成的生日...”

“不去。”

話音剛落,溫喃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說來也是巧,這個謝昊成正好給她發消息了。

這還是他給自己發的第一條消息,聊天背景空空的。

[xhc:溫喃,你明天和月月一起來吧,我過生日,請你們吃飯。]

這個謝昊成确實是自來熟,她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這語氣倒是很自然。

黃月月也瞟見了她的屏幕,笑了一聲:“看吧,人家都親自請你了,你不好不去吧?”

溫喃把手機屏幕收起來,不給她看。

“別偷看。”

黃月月抱住了她的胳膊,撒起了嬌:“你就去呗,我想去,可是我一個人,沒人作伴,怪孤單的,你就陪我一起去呗。”

溫喃思忖片刻,最終答應了她。

去參加別人生日又不是去上刑,沒那麽為難。

就是還是有點擔心,既然謝昊成和顧決認識,他連溫喃這號不太熟的人都請了,不會不請顧決的吧?

那到時候兩人碰面,不知道會有多尴尬。

微信又有新消息進來。

[顧決:還要兩天才回來,怎麽了?]

她眼睫一顫,懸着的心落地,看來明天是不會遇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沒有喜歡過葉沉,別誤會~感謝在2022-02-19 21:27:49~2022-02-20 23:36: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謝辭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ilk 15瓶;花點點 2瓶;聽聽這夏天、謝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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