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之前, 紀西檸确實提醒過她,葉沉去江城找她了。
只不過,他一直沒有出現, 溫喃也就忘了這回事。
卻怎麽也沒想到, 他居然會在這裏等着她。
溫喃退回到顧決身邊,與他并排站着, 看着葉沉的表情很平靜, 沒有驚訝, 也沒有厭惡, 只是很冷淡而已。
這樣毫無波瀾的表情,換做是誰, 可能都不會辨出對面這人和溫喃的關系如何。
可是站在她身邊的是顧決。
顧決能看懂,她任何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捕捉到。
溫喃不喜歡這個人。
顧決心領神會,也不去問那人是誰, 既然是溫喃不喜歡的人,他自然也不會放在眼裏, 選擇漠視,可能是挫傷對方的最佳方式吧。
他跟在溫喃後面, 以保護者的姿态, 将葉沉攔在身後。
溫喃的背挺得很直,腰身線條繃出漂亮的弧度來,背影清冷無比, 一步一步地向前,沒有停留。
“阿姐, 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回答他的只有“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一走進門, 看見外婆,溫喃馬上變臉,換上笑容,一頭紮進外婆的懷裏,笑得很甜,聲音也變得軟軟糯糯的,整個人黏在她外婆的懷裏,逗得外婆也合不攏嘴:“你這孩子,站好了,別讓外婆摔倒了...”
“不嘛。”
顧決從沒有見過這樣撒嬌的溫喃,有些稀奇,自己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接着看,甚至想拿出手機來偷拍一張。
不過他沒有得逞。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禮貌,把客人晾在一邊,快請人家坐。”
溫喃的外婆很和善,笑眼眯眯地招呼顧決快坐下,又端上來各種水果和零食。
“外婆,他叫顧決,是我們一個學校的,比我小一屆,我這次帶他來南城玩一玩。”
“好好,小顧啊,想吃什麽盡管和外婆說,千萬不要客氣,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
顧決的爺爺奶奶走得早,外婆外公一直生活在國外,所以對于這種祖孫之情,他覺得陌生,但又很向往。
“謝謝...外婆。”
叫出這個詞的時候,顧決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溫喃外婆高興回應的樣子,他也就放下心了。
“那外婆,我們今天晚飯吃什麽呀?”
溫喃依偎在外婆身邊問。
“你就知道吃。才坐下來多久就問吃什麽。”外婆嘴上這樣說着,可臉上還是笑呵呵的,過了一會兒忽然間又想起什麽,問她,“剛剛你沒碰到小葉嗎?他剛出去不久。我還說留他吃飯來着,我應該有好幾年沒有看見這孩子了,他好像沒什麽變化,還是那個樣子。”
溫喃坐了起來,随手拿過一個核桃,在手裏轉着,睫毛低垂着,心不在焉的樣子:“碰到了。”
“那你怎麽沒讓他留下來吃飯?他現在在哪個學校?他爸爸怎麽樣了?”
老年人一問就停不下來,也不奇怪,畢竟當年的那些破事,都是瞞着外婆的。
“外婆,他爸死了。他們家和我們家也已經沒關系了。”
她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外婆跟着一愣,見她不想說,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多問,氣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
顧決嗅到了氣氛的微妙,坐在一邊,一開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他本身也不太會說話,但還是想緩解一下氛圍。
他幾乎是沒有過腦直接就說出了口:“外婆我今晚睡哪個房間?”
顧決這突然的一句讓溫喃一愣,外婆倒是笑呵呵的:“你看我差點忘了這事,喃喃啊,小顧就睡樓上第二間,我已經收拾出來了,你快帶他去看看。”
溫喃說了聲“好”,站起身來,對顧決擡擡下巴,讓他跟着自己。
......
上樓的時候,溫喃開玩笑地對顧決說:“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客人啊。”
顧決提着那個巨型行李箱,仰着頭,眼神清澈,笑得明朗:“是哦,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你得收留我啊,姐姐。”
外婆的家有三層樓,去年重新修過,家具電器什麽的全都換成新的了,住着很舒适。
溫喃的母親,每年都在勸外婆和自己搬去城裏住,外婆始終不願意走,所以她媽媽只能出錢修房子,盡可能地改善外婆的生活。
給顧決預留的這一間,是二樓的客房,幹淨寬敞,外婆應該提前拿香熏過,鼻尖浮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這山裏晚上冷,要不然我再給你拿一床被子吧?”
“不用,我熱得慌。”
溫喃轉過頭看他,不知什麽空檔,他就已經把衛衣給脫了,只剩裏面一件打底的白t,小臂線條流暢清晰,看着是不嫌冷。
溫喃也沒有強求,指了指櫃子最上層:“那你晚上冷了的話,就在最上面自己拿一床被子,都是幹淨的洗過的。”
顧決蹲在行李箱旁邊,沖她點點頭。
趁剛剛溫喃轉過身去的時候,他從箱子裏摸索出了一個東西,攥在手裏,想要遞給溫喃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聲音:
“溫喃!溫喃!你快下來!”
是外婆的聲音,聽着很着急的樣子,溫喃趕緊轉頭,跑下樓去。
顧決緊随其後。
“怎麽了?外婆,出什麽事兒了?”
外婆已經會熟練地使用智能手機,拿着微信群聊的界面給溫喃看,手還抖着:“你看,他們在群裏說,橋頭出了車禍,撞了一個人,我看着像葉沉那孩子,要不你去看看吧?要是嚴重了可咋整。”
溫喃接過手機,打開群裏發的照片,照片裏看不清楚躺地上人的長相,但是從身型和穿着來看,應該就是剛走不久的葉沉。
「陳老三: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了,還沒來,這人看着沒流血,就躺在那兒不動,不會是碰瓷的吧?」
「黃老幺:你懂個屁,萬一是撞出內傷了呢?」
......
溫喃沉默不語,關上手機,遞給外婆。
“有人在旁邊看着他,救護車也在路上了,我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外婆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冷漠,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冷心,去看一眼怎麽了,是,我是不知道你媽媽和他爸爸為什麽離婚,也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他,但大人的事不要加在小孩子身上,那好歹是一條命啊,你怎麽能這麽狠...”
外婆的電話響了,她就先停下了對溫喃的質問。
外婆背過身去接電話,顧決看着溫喃,她正垂着頭,眼神空落落地看着地面。
顧決輕輕握起了她的手,在她掌心撓了撓。
“不想去就別去了,等下我找個理由,我們出去,回來後就和外婆說...”
顧決的話還沒有說完,溫喃的眼眶已經有些發熱,打斷了他:
“顧決,外婆不知道那些事。”
她聲音裏有些無奈,蘊着化不開的酸澀。
“可是你也不知道啊。”溫喃忽地笑出聲來,“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那麽心狠?”
顧決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包裹住了她的手。
他側頭看看溫喃,唇角輕翹着,眼瞳平靜又溫柔,睫毛上斂着光,聲音放得很緩:
“不用問的,我信你,我都懂。”
話語能傳達的意思也許會更清晰明确,但面對有的人,甚至不需要到語言表達這一步,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已足夠。
溫喃深呼吸一下。
顧決年齡比她小一點,卻總能在适當的時候,恰到好處地安慰她。這一點,甚至她自己都不能做到。
“他不會真的出什麽事吧?”
剛剛對葉沉那樣淡漠的态度,如果換做在別人面前,溫喃不會再問出後面這句話。
但面對顧決,她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很放松的狀态,有些話也就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其實她這個問題,也不是真的擔心葉沉,只是順口一問,而且就算她自己不在意,也要想想外婆的感受,他要是在這裏出了什麽事,外婆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人不是你撞的,你也說你們再無關系,也有救護車來,有人救他,就算最後真的有什麽事,也賴不到你頭上。”
“溫喃,我們不是菩薩,不用被道德枷鎖給捆綁住。”
溫喃搖搖頭:“不會的。”
她能摸着自己的心口說,自己長這麽大,一直算是個善良的人。
捐錢、救助流浪動物、參加公益活動......這些事她都幹得不少,甚至是拿兼職的錢去一對一幫扶貧困地區的兒童。
可是對于這對父子,她做不到寬恕。
“你知道嗎,其實他爸爸死的那天,我挺高興的。”
世界上少了一個禽獸,不僅她媽媽得到解脫了,她們家得到了解脫,還會避免未知的風險降臨到其他女性身上。
這怎麽不算好事情呢?
“我甚至詛咒過他,在那邊也要過得不好。”
“那他呢?”
溫喃知道他說的這個“他”指的是誰。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因為恨他爸才連帶着恨他的吧?”
“不是。”
顧決搖搖頭。
“溫喃,你趕緊還是去一趟,就在橋頭,萬一那孩子真有什麽事,在這兒又沒個認識的人...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外婆。”
溫喃嘟囔一聲。
“我去吧。”顧決沉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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