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一晚, 其實也沒發生什麽過線的事兒,兩人就是一起看了個電影,淺淺計劃了一下去南城要怎麽玩兒, 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去問兩人過去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也不是不能說, 只是有些事情要平靜地說出口來,可能還需要時間的沉澱。

...

很快就到了放假的時候。

溫喃的媽媽工作上臨時有事, 會晚兩天到南城, 溫喃和顧決就先一起飛到了南城。

從南城機場到外婆所住的小鎮上, 還需要坐高鐵到縣城再轉汽車到小鎮上, 整個過程會比較麻煩。

“其實現在已經好得多了,以前都沒通高鐵, 全程需要坐大巴,路也不好走,從南城過去還要兩三個小時呢...”

顧決全程都一副乖乖的模樣,他今天穿得也很素, 一件米白色的套頭衛衣,顏色柔和, 襯得他眉眼也清隽,但側臉弧度仍保留鋒銳。

有他在整個旅程好像輕松了許多, 以往自己回趟家, 就算有在刻意減少自己要帶的東西,一個人提着行李也還是會有點費力氣。

可是他提着行李箱上上下下就跟提着個空塑料袋一樣輕松,眉目舒展, 另一只手還能伸出來,時不時地輕輕拉她一把, 讓她避開陌生人的肢體碰撞。

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手是虛虛環在溫喃身後的,和溫喃認識的這些日子, 表明過心意,但他好像從未有過什麽出格的肢體接觸...如果非要追究起來,那次生日聚會上他喝醉了勉強算一次吧?

“想什麽呢。” 耳邊傳來溫柔一聲,顧決說着,側過頭,伸出手來,就快要觸到溫喃的時候,她條件反射般地側過身躲了一下。

她發誓,她真的是因為出神後還沒緩過來,下意識的反應,沒有任何的主觀抗拒。

所以她很快就籠回心神,擡眼看顧決,他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幹淨純粹的笑。

“你手機差點掉出來了。”顧決指了指她的口袋,“新手機诶,小心一點。”

溫喃低頭看,果然自己手機的半個腦袋都漏在外面,她趕緊護住,不好意思地笑笑。

剛剛那個躲閃的動作未免顯得她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自然地去裝好自己的手機,不經意地捋了下自己的頭發,試圖解釋:“我剛剛走神了,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什麽?”

溫喃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看着他的表情,溫喃也分不出來是哪一種,但回想起他剛剛失落的神情,還是有些不忍。

她輕輕轉過頭,垂下眼,讷讷地落下一句:“不是故意躲開你的。”

溫喃對于感情方面的事一直溫吞慢熱,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就任由這個話題停在顧決的問句那兒了,不會有進一步的回應。

可是現在的她就是,發自內心的,不想讓顧決失望。

“那我就再靠近一點兒咯?”

顧決笑着問,也沒等溫喃回應,自顧自地向她那邊跨了一步,手臂挨着她的胳膊,隔着布料,溫喃也感覺到了他的體溫。

即使經過衣料的削減,剩下的溫度,也灼燙無比,足以使她心髒砰砰亂跳。

.....

經過飛機,高鐵,再轉到汽車上的時候,溫喃其實已經有些累了,即使她不是第一次走這一套流程,但還是扛不住困意源源不斷地襲來。

只不過以前,她會努力地強撐住睡意,因為她孤身一人,坐網約車,又是鄉間小路,還是會有些害怕,也時刻保持着警惕。

今天她的困意好像比以往都更濃烈,上下眼皮激烈地打着架,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拉了一把顧決的袖子,哈欠連連道:“我睡一會兒,你等下叫我。”

溫喃說完,直接就墜入了夢鄉。

其實一開始她睡得不算安穩,外面有光漏進來,她靠在椅背上,下意識地擡起手背來遮住自己的眼睛,只露出微微皺着的眉毛。

再後來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耳朵裏好像還隐隐約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但意識又很模糊,眼睛也睜不開來。

過了一會兒,溫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朦胧中總感覺車速好像變得很快,回小鎮的路有一截不算好走,車正好走到那裏,車身不受控制地颠簸起來,抖得很厲害,好像随時都會發生意外,溫喃開始心慌,手心捏出了汗。

但她就是睜不開眼來。

所以她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夢。

只是夢而已。

可是下一秒,有一只手附在了她的手背上,掌心幹燥溫暖,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紋路延伸的方向。

另一只手,無比輕柔地移開了她遮住眼睛的手,放了自己的手上去,幫她擋住了光。

溫喃眉心微跳,懸着的心慢慢落下去。

“師傅,開慢一點。”

雖然顧決對司機盲目加速的行為很不滿,但他已經在極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用一種還算商量的語氣來跟司機溝通。

因為他知道,在車上吵架,埋下的隐患是不可計量的。

那一年的路,比今天的平坦許多,他們開的車,安全系數也比這個車好得多,卻因為一場無端的争吵,車上的三人,最後只剩下了一個。

他就是那個所謂的幸存者。

這麽多年以來,所有人都說,他很幸運,那樣慘烈的車禍,他還能毫發無傷地存活下來,這大概是整件事中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所有人都說,你要好好活下去,要珍惜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這樣他們在天上才能安心。

可是誰又知道,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人,這些年過得其實并不輕松。

因為這場車禍讓他失去的,是他的父母啊,世界上和他最親的兩個人在他眼前殒命,而他們争吵的話題還是因自己而起,雖然在那場争吵當中,他始終是個邊緣化人物,默默地坐在後排,隔着車窗望着灰沉沉的天,耳邊的争吵聲虛化成電臺雜音,很吵很亂,但具體內容都被雜音過濾掉了,聽不見了。

甚至到最後,雜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的撞擊聲。

比争吵聲刺耳一萬倍。

後來,他好像有了幸存者綜合征,做夢會想,走路會想,吃飯會想,無時無刻都在想,如果那一天,車禍帶走的是他,會不會好一點?

這樣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哥哥也還有爸爸媽媽,哥哥還那麽優秀,這個家少了他一個人,好像也沒什麽大礙。

再後來,他慢慢地走出來一些,卻還在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再聽一輩子那樣的争吵聲。

.....

“這一趟就只拉到你們兩個人,我還得趕着回去拉下一趟呢,開慢點怎麽賺錢!你給我錢啊!”

司機的态度很惡劣,并沒有想慢下來的意思。

顧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可是他不能發脾氣。

再怎麽都不能置溫喃于險境之中。

“我給你錢,你開慢點。”顧決神情嚴肅,輪廓愈顯鋒利,“五倍。”

話音剛落,司機明顯一愣,用餘光瞟了眼鏡子裏的顧決,語氣都變了,驚喜中又帶着點懷疑。

“你不會騙我吧?”

顧決沒說話,擡眼掃過去,一句話都沒說,但眼神裏壓着的氣勢,已經蓋過了任何話可以帶來的威懾力,司機被這眼神堵得接不上話,灰溜溜地轉了回去,默默減速。

司機心裏還在想,這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怎麽看着這麽不好惹呢?

不好惹就不好惹吧,五倍的錢,夠他來回幾趟了,不就降點速嗎,這樣省力又賺錢的活,誰不樂意幹啊?

......

車子漸漸平穩下來。

溫喃的手還被顧決給握着,可能他以為自己是熟睡的狀态吧。

其實不然,溫喃現在依舊處于淺眠的狀态,外界發生的事她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但卻下意識地停留在睡眠裏。

剛剛顧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也聽得明白,她想醒來,可是又怕叨擾到這時候的氛圍。

也可能是她也不想松開手吧。

至少現在不想。

她沒出聲,仍閉着眼,一切好像都沒什麽不同,她只是輕輕地握了一下顧決的手,指骨收緊的那一刻,能感覺到他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輕輕地點在了她的手背上。

有點癢。

可能是她的心落到了實處,在他旁邊,會格外得放心,所以後來,她就真的睡着了。

最後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鎮口。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角還挂着淚花,緩了好一陣視線才逐漸清明。

“姑娘你睡得可真熟,你對象叫了你好幾遍你才醒過來。”顧決剛剛掃了付款碼,司機見他果真給了自己五倍的錢,對兩人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笑呵呵的,“這兒進不去了,你們的行李好拿嗎?要不要我幫你們拿過去?”

顧決對這人沒什麽好印象,冷着臉回拒了,拉着溫喃想走,司機還在後面吆喝。

“要不加個微信吧,下次要再來的話聯系我,我給你們打折!”

顧決想着一路上有可能發生的危險,體內的暴戾因子隐隐有要發作的跡象,但是側過頭看看溫喃,還是忍住了。

“以前你都是坐這種車回來的?”

顧決緊皺着眉,語氣嚴肅。

“不是每一次,有時坐的客車。”溫喃瞟了一眼顧決,他好像在生氣,不知道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剛剛那個司機,溫喃将其理解為:關心則亂。

“以後你要回來,叫上我,這車太不安全了。”

顧決很少怕過什麽,但剛剛真的在腦子裏腦補了很多種嚴重的後果。

他承受不了的後果。

“放心吧,我也不經常一個人自己回外婆家,都是和我媽媽一起的。”

“你是在拒絕我咯?”

顧決轉頭看着她,表情無辜。

“啊,我剛剛是這個意思嗎?”

“怎麽不是?你就是說不需要我陪你回來。”

“啊...不是吧?”

“就是,我不管,你就是那個意思。”

明明剛剛還兇巴巴的,轉眼就變得幼稚無比,溫喃真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了外婆家門口,溫喃激動着上前幾步,準備推門給外婆一個驚喜。

結果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男生。

他的長相好像沒什麽變化,眉眼一如當初,如果不是看透他的所有,溫喃再次見到他,應該會是高興的。

可惜沒如果。

溫喃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那人看着自己,緩緩勾起唇來,淡淡開口。

“阿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久等了大家!!最近會更勤一點!感謝在2022-03-13 21:29:51~2022-03-29 18:5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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