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黎多陽是真沒想到, 搞了半天,裴時屹的氣兒居然在這等着他呢。
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覺得這還真是個小屁孩。
他上一世因病休學前, 也只在小學時期見過這樣的事,幾個小屁孩為了争奪誰才是朋友心中第一好,時常拌嘴說這種酸話,更有一見最要好的朋友交了個成天一起玩的新朋友,就氣得鬧別扭甚至不跟對方好了……這種友情“攀比”之風,他從沒想過還會出現在裴時屹身上。
兩人還坐在地上,黎多陽往後一挪,背靠上後面的櫃子,微躺着說:“你就算真不在意,這兩點我也要跟你說清楚。”
裴時屹抿緊薄唇。
“我原諒陳倫可不是因為餘嘉文, 他一開始招惹我的原因但凡就是純粹為了欺負人, 那他就算像課文裏那樣每天負荊請罪, 我也不會搭理一眼。他想為朋友出頭,就是出頭前自己都沒把事情搞個清楚,只能說是糊塗。我開始不原諒他,是他沒主動地大大方方跟我道歉過, 後來原諒也沒什麽好說的,是感覺他道歉誠心了。”黎多陽眼睛彎着, “你不能因為是餘嘉文推着他給他道歉過, 就覺得我是看着餘嘉文的面随意原諒誰。還有月考那次, 我是恰巧看到壞人進了巷子,我一個三好學生, 幫忙報警提供線索, 不是很正常嘛?”
少年看着他沒說話。
黎多陽繼續說:“你要是還有什麽想法, 現在一塊都告訴我,我既然說了要跟你當最鐵的哥們,你就肯定排第一。”
屋內暖氣熱烘烘的,幾秒後,裴時屹身子一動,也挨到了他旁邊,和他肩膀相抵。
黎多陽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擡眼看他。
“回慶河市的日子定了麽?”少年突兀地問了這麽一句,耳根薄紅。
黎多陽不明所以,但看他願意岔開剛剛的話題,以為對方是不好意思繼續說,也樂得這樣,随口把日期說了。
裴時屹嗯了聲,接着就像是在思索什麽。
正值無聊,黎多陽抓過剛剛拿出的零食,裏面有他很喜歡的怪味糖果,想也不想,剝開放進嘴裏一個。
原本還帶着笑的一張臉轉眼間皺巴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會兒眯一會兒瞪的,看着特別好玩。
裴時屹怔愣一秒,以為他是難受,立馬伸手過去要将那糖拿出來,指尖剛碰到柔軟溫熱的唇,黎多陽便哆嗦一下,張口呼道:“酸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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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下,雙唇殷紅,又笑又抿。
指尖一閃,少年失了神似地,一動不動看着他。
黎多陽看他伸手過來,以為他想試試,拿了一個放到他手掌心:“你嘗嘗,很刺激。”
“……”
裴時屹收回手,瞥了眼那顆糖,又看看酸到眼角微微濕潤的眼前少年,抿唇剝開糖紙,放入嘴裏就直接咬了。
确實很刺激,味道極怪,又酸又辣。
也不知道黎多陽到底是怎麽找到這種糖的……
要是以前,早就吐掉了。
“怎麽樣?”黎多陽盯着他沒有半分變化的面孔,有些失望地靠近他,盯着那張薄唇看,“是不是你那顆糖不行?不酸嗎?”
裴時屹:“……”
很酸,太酸了。
他覺得自己的味覺都要喪失,口中像是成千上萬的刀子在刮,沒感到痛,只是又酸又漲,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夜裏,黎多陽沒讓裴時屹回客房,在好朋友家第一次留宿還要分房睡,豈不是失去了留宿的意義。
畢竟他好哥們又不是回不了家,主動要來留宿,那就是想有人陪着嘛。
他在裴時屹翻看他成長相冊的時候,跑去把客房把那邊的被子抱了過來,進來時,書桌前的裴時屹還僵了片刻,随即過去接過被子,抱到床上。
全程什麽也不問,默不作聲地鋪床。
黎多陽在一旁幫忙:“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跟我太有默契了!”
裴時屹:“……”
夜裏洗漱過後,黎多陽穿着顏嫚以前給他的睡衣樂滋滋鑽進被窩,他小聲對旁邊的少年說:“你媽媽買的睡衣穿起來真的特別舒服,也不知道在哪裏買的……等過了年,我估計就要穿不上了,得多穿幾次。”
裴時屹瞥了眼他的睡衣,又看向他脖子上露出的珠鏈,便語出驚人道:“我明天問問,改天照着你尺碼買幾十套。”
“啊?”黎多陽吓得連忙晃腦袋,“那我真成你們家親兒子了,哪有這樣的,你、你就幫我問問你媽媽,我記一下,以後去那家買就好了。”
裴時屹蹙眉:“親兒子怎麽了?你不想當?”
黎多陽:“……”
他嘆了口氣,不過想想對方自小就被送到國外,也沒家人教他這些人情世故,思維與他不同也說得過去,只好說:“你以前不是還教我禮尚往來麽?你一下子送我那麽多高價睡衣,我可沒錢跟你往來了。”
裴時屹怔愣了下,眉心蹙得更深:“你怎麽能這樣?”
黎多陽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少年鋒利的目光盯着他,不說話了。
黎多陽也不想一直掰扯這個,他現在還沒睡意,從床頭櫃上拿了本書看,以此催眠。
是本懸疑推理書,黎淮以前買的,因為他說了句封面好看就把這書送他了。
黎多陽平時并不怎麽看這一題材書籍,一直沒翻看過,不料一翻開,就是一張血手特寫。
“pia”一下,書直接就被他給扔飛了。
裴時屹驟然起身,朝他看過去:“怎麽了?”
黎多陽愣愣躺着,嘴裏緩慢地吸氣,跟傻了一樣。
裴時屹臉色微沉,看向床下那本書。
書落在地上已經合上了,看着并沒什麽稀奇的。
他掀開被子就要去檢查那書,撐着被褥的手頓時被握住,黎多陽還是那樣躺着,歪着腦袋瞧他:“沒事,也不是什麽恐怖的畫面,就是沒有心理準備,被內頁的血手吓了一跳……”
聲音都虛了。
足見吓得不輕。
裴時屹又掃了那書一眼,面色不渝,大半身子卻回了床上,靠近他道:“你怕這個,為什麽還要看?”
黎多陽又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害怕血手,就是猝不及防那一下,又是晚上,就有點兒視覺沖擊感。”
“……你膽小死了。”裴時屹聲音低低的。
黎多陽也不辯解,在這種事上膽小他覺得沒什麽好丢人的,被子裏的手往上挪,輕輕給自己拍胸口。
拍着拍着,身側的人影重新躺下,側躺着看他,不多時,也伸出手給他拍背。
黎多陽:“……”
他又不是小孩子,伸手去抓被子外那只手:“好了。”
那只手被他抓住就沒再動。
屋內寂靜,黎多陽心情平複後,關了燈:“還是睡覺吧。”
裴時屹忽道:“我睡不着。”
黎多陽第一次聽他說這種話,有些新奇,扭臉,在黑夜望着那個人影:“眼睛閉着,慢慢就睡着了。”
對方沉默起來。
半晌後,黎多陽耳邊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
“閉着沒用。”
黎多陽又一次扭頭看去,漆黑裏看不清什麽,他聽到裴時屹低聲說:“你說親兄弟明算賬,可我才不稀罕親兄弟,如果沒有血緣,根本也不會有那些情分。”
黎多陽一噎,道:“血緣只是基礎……”
他原本要說也不是所有有血緣的人都能看着血緣的份上友好相處,轉念就想到對方的父親,那話要是再說下去,就顯得戳人傷口了。
裴時屹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靜了幾秒,嗤笑:“我才不在意。”
黎多陽很給臺階地嗯了聲。
又過了一會兒,黎多陽放在被子外側的手被握住了,裴時屹再次開口:“你要是不想我送,我就不送幾十套,但我不要跟你明算賬。”
“嗯?”
“你哥以後會成家,但我不會,我能跟你一直最要好。”
“……”黎多陽被他這番孩子氣的話震住,接着又在對方下意識的拍背動作下忍不住笑了,拱過去哭笑不得:“你怎麽還拍上瘾了?我睡覺真不用人拍。”
微弱的夜光下,少年的眸子靜靜看着他,轉而移開:“你胡說,你那次就被我拍睡着了。”
“……”
幾次了,說辭都不帶換的。
為了防止對方繼續拍背,黎多陽只好側過身和他臉對臉,跟人聊起天來,亂七八糟地聊,從制定的寒假計劃聊到父母工作,又扯到歷來過年的細節……黎多陽都把自己聊困了,裴時屹還面色如常一句句回他的話。
最後也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的,隐隐約約間又有人在輕輕拍的他背,明明沒這種睡覺習慣,卻又在這樣的動作間安然入眠。
次日一醒,黎多陽眼睛剛睜開就恍惚起來。
自己的被子大半都掉到了地上,而此刻的自己,整個身子都窩在裴時屹原本睡的被子裏,少年熱烘烘的身體被他當暖爐一樣抱着,擡頭時,那張面紅耳赤的臉看着又惱又羞,甚至還有些僵,也不知這麽維持了多久,完全沒了昨晚那一笑後的沉靜。
黎多陽也傻了,他的床是單人床,要是夏天兩個少年一起睡倒也沒問題,可冬天放兩床被子,就顯得有些擠了,畢竟醒着的時候還知道板板正正地安分躺着,可一睡着,自然就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了。
一看裴時屹後背居然都露在外面,他連忙起身要道歉,剛坐起來,就被摁回了被窩。
裴時屹別過頭去:“還早,繼續睡你的。”
他看了下表,還不到八點,對于假期來說,确實算早了,忙把被子往對方那邊扯了扯:“那你呢?不睡了?”
裴時屹已經起身下床,将掉下的另一床被子撿起來,悶着聲說:“不用管我。”
黎多陽起也不是,睡也不是,僵屍一樣躺在床上,轉着眼珠看着裴時屹走進衛生間。
再出來時,少年整張臉都濕了,應該是洗漱過。
裴時屹走回床邊後,黎多陽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被子,還掀開一角:“你昨晚睡得那麽晚,再睡一會兒吧,被窩都給你暖好了。”
對方動作一頓,瞪眼看他,臉都紅了。
黎多陽以為他是氣得臉紅,自知是自己惹的,心虛地小聲道:“再睡會兒吧,起來我就帶你下去吃早餐。”
裴時屹抿着薄唇過來,臉紅似火。
轉眼,黎多陽就将另一床被子扯到旁邊,換殼似地,兩秒間,一挪一鑽就進去了:“古有孔融讓梨,現有黎多陽讓被,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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