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 你是夏凡郗

陳萍萍真的打電話把楚堅喊來了學校。

楚栀的情況，她細細和楚堅說了遍，雖然楚栀不想去培優班，但作為班主任，還是希望她可以得到更好的指導。留在普通班，對能夠考年級第一的楚栀而言，确實有些屈才。

楚堅全都認真聽着。

走出辦公室，楚栀就在外邊的走廊上等他。聽見開門聲，楚栀轉頭過去，恰好對上楚堅看過來的目光。

父女倆四目相對，安靜幾秒後，兩人都露出笑容。

楚堅走到楚栀身邊：“你自己都想好了？”

楚栀點頭：“嗯，想好了。”

其實沒有完全想好，只是做出了一個與曾經不太一樣的選擇，且做好了自己做出不同選擇後可能會帶來的結果。

有關于她自己的選擇，她想，她應該有掌控這個小小局面的能力。

楚堅說：“我都和你班主任說好了，尊重你的選擇，你既然不想去培優班，那就留在現在這個班，但學習還是得好好學習，高二了，接下來這兩年的時間會過得很快的。”

“知道，”楚栀點頭：“只是在的班級不一樣，平時該做些什麽還是會做些什麽的，您不用擔心。”

“你從小就自覺，我肯定是不擔心的，自己把握分寸，別累着自己，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嗯，謝謝爸爸。”

楚堅離開後，一切照常。該吃午飯的時候吃午飯，該午休的時候午休。

在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前，都沒什麽不同。

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後，有人來了五班。他們站在五班教室的後門口朝裏面張望着，最後視線定在了趴在桌子上還未起來的楚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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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男生拍了下坐在後門口那位同學的肩膀，指着楚栀的方向：“同學，幫我喊一下你們班那個楚栀行不行？”

剛睡醒的男生打了個哈欠，而後大喊一聲：“楚栀，有人找你！”

個子較高的男生：“……”

他身後的人莫名笑出聲來。

五班醒着的、和被這一嗓子吵醒的人紛紛朝教室後門看去。男生有些窘迫，往後退了兩步，卻被他身後的人推搡着上前。

他本意是想讓那個坐在後門的男生去楚栀那邊喊她一聲，絕不是讓他這樣一嗓子吼出來，驚動他們班這麽多人。

被旁邊人講話聲吵醒的楚栀慢悠悠坐起身，一直枕着腦袋的胳膊有些麻，身體軟綿綿的，不想動。

坐在後門的男生見楚栀起身了，猝不及防又是一聲大吼：“楚栀，這裏有人找你啊！”

旁邊的男生：“……”

尴、尬！

楚栀轉過頭來，眼神有些頹廢，看向後門方向時沒幾分情緒，顯然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宋微微走過來，笑道：“那不是上次的第一名，安逸嗎？你這回搶了他的第一名，他這是來找你宣戰的吧？”

楚栀揉了揉眼，依舊睡眼惺忪。

上次的第一名啊……沒有印象。

但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她也不能晾着不管。緩了下身體，便起身走了過去。

她站定在那位名叫安逸的男生跟前：“你找我？”

女生皮膚白皙，也許是剛剛從燥熱的天氣中醒來不久的緣故，她臉上還有些許泛紅。而此刻，她正微微仰頭看着他。

從她清澈的眼眸裏，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安逸眨了眨眼，不由自主便往後退了一步，眼睛避開了楚栀看過去的視線。

他比楚栀高出一個頭還多，楚栀看他時需要仰頭，按理說感受到些許壓迫感的人應該是楚栀。可不知為何，他卻不敢直看她的眼睛，不自覺便閃避。

楚栀有些不解：“你有事嗎？沒事我就回去了。”

“啊，那個，我……”

“他是來給你下戰書的！”安逸身後的男生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替他說出了來意。

“對對對！”旁邊的另一個男生也跟着起哄：“他是來給你下戰書的，比比看下回你們誰能考第一！”

楚栀近乎面無表情看着他們。

安逸連忙解釋：“你別聽他們瞎說，就是個小小的比賽。上次我第一，這回你第一，看看下回誰能考第一，就這麽簡單。”

“沒有興趣。”

“……”

楚栀忍住自己想打哈欠的沖動：“你還有別的事嗎？”

安逸機械的搖了下頭。

楚栀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安逸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茫然，還有點點的不知所措。

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答應和那兩個損友打賭！現在真是太丢臉了！

身後的人已經笑出聲來，笑聲裏毫不掩飾的帶着取笑意味。安逸回頭瞪了他們一眼，略顯狼狽的離去。

楚栀回座位後重新趴下，還是覺得困。

宋微微靠在她桌子上，打趣道：“楚栀同學～這個安逸可是咱們年級出了名長得帥，家境又好的學霸啊，人家給你下戰書，你怎麽這麽冷漠的拒絕了？”

楚栀閉着眼睛，略敷衍的“嗯嗯”兩聲以示應答，像是又重新睡了過去。

宋微微笑着搖了搖頭，伸手在楚栀腦袋上輕輕揉了下，而後回了自己的位置。

“鈴鈴鈴——”上課預備鈴聲響起。

班上一陣窸窸窣窣聲響後，趴在桌子上的人都起來了。

楚栀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呼出。而後擡手支撐着腦袋坐直身體。

她半眯着眼，尚未完全清醒。

這天，真是讓人犯困。

下午的課，楚栀上的有些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睡得太晚的緣故，午休後，便有些醒不過來，水喝了兩杯，卻也不見效。

下午最後一節課，數學老師的。

午後悶熱的天，教室天花板上的風扇呼呼轉動，将室內的熱空氣攪動。

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的神采飛揚，激動慷慨，底下坐着的學生們一個個的撐着腦袋快要睡着。更有甚者，已經放棄掙紮，直接趴着睡覺去了。

那節課最後十分鐘，數學老師布置了一個随堂測驗，發下來的那張試卷，是半個小時的題量。

教室裏哀嚎陣陣，但誰也不敢不寫，紛紛拿出筆來，只盼着早些寫完，可以早點放學回家。

好不容易半小時結束，楚栀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數學老師喊住了她：“楚栀，你等等，你拿着你的試卷過來，我先給你看看你做的怎麽樣。”

“……”我、想、回、家。

但楚栀還是乖乖拿着她的試卷去了講臺。

眼看着別的同學激動着收拾書包走出教室，楚栀站在講臺上，心下暗暗長嘆息一聲，滿是無奈。

教室裏的人很快便走得只剩下一組打掃衛生的幾個人了。

宋微微笑嘻嘻拿着自己的試卷過去：“老師，您幫楚栀看了，也順帶給我看一下呗，我好回去再做一遍錯題。”

“行，沒問題！”

原本五點半放學的時間，到差不多六點半，楚栀和宋微微才走出學校大門。

公交車還沒來。

楚栀和宋微微在站臺的公共長椅上坐着休息。楚栀稍低着腦袋，一副又要睡着的樣子。

宋微微伸出手去捧住她的臉，笑眯眯的揉了揉：“楚栀，你今天怎麽這麽困啊，午休之後你就沒完全清醒過吧？昨晚沒睡好？是不是又熬夜寫試卷了？”

楚栀搖了下頭。

“那是不是發燒了？”宋微微連忙松開捧着她臉的手，又摸上了她額頭。

溫度正常，不燙。

楚栀說：“我只是有點困。”

“那你這可能不是一點困，”宋微微無奈笑着：“是非常困！”

楚栀也跟着笑了下，沒反駁。

約摸兩分鐘後，公交車慢悠悠開了過來。

下站前，楚栀都是一副疲倦模樣，像是站着都能睡着。她自己也不明白今天為什麽這麽困。

以前就算是通宵寫試卷了，午休結束後，她也能在喝兩杯涼水的作用下清醒過來。可今天沒有。

真是反常。

下車後，宋微微有些擔心：“楚栀，你真的沒事？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楚栀提了下背上書包：“就這麽點路，你還擔心我走丢了？”

“我是怕你走着走着就睡着啦！”

楚栀失笑，而後回答：“不會的。”

兩人就在宋微微要進去的那條小巷前面分開。

楚栀繼續往前走了會兒，而後拐進她家所在的那條小巷。

熟悉的青石板路，還有漸漸遠離主街道喧鬧的安靜。

住在這條小巷裏的年輕人大多已經搬出去了，如今還住在這裏的，要麽是像楚栀家裏這樣有孩子上學，不夠錢搬出去，要麽是一些年邁的老人家，他們已經習慣了這裏，也就沒有搬離出去的必要。

小巷已經有很多個年歲，兩邊都有着歲月洗禮的痕跡。在一衆旁邊新建而成的一衆高樓間，顯得格格不入。

夕陽西下，昏黃的光落入這寂靜小巷。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很輕，似是小心翼翼。

楚栀往後瞥了眼，漸昏黃的光線裏，逆光下，她看不清身後的人是誰。

她腳步不自覺加快些，身後的人便也跟着加快了腳步。她慢下來，那人也随着放慢腳步。

楚栀抿了下唇，心下緊張，不自覺攥緊了書包帶子。

她往旁邊瞥了眼，地上有些許碎石塊。她定了定神，忽的往旁邊挪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石塊，毫不猶豫朝身後砸過去。

“啪嗒——”

石頭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顯然，沒打中人。

“楚栀，你幹嘛？”

少年低沉的嗓音劃破寂靜小巷，清晰傳入楚栀耳中。

少年從逆光裏走出來面龐逐漸清晰。

他穿着黑色外套，一頭霧藍色的頭發極其醒目，左眉眉角處中斷，是斷眉，橫斷的地方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他神情冷冽，一雙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楚栀。

他稍一偏頭，右耳上的圓形銀色耳釘便露了出來。

楚栀一愣，眨了眨眼，忽的認出了他來。

這不是住在斜對面那個院子裏的鄰居。好像叫……

夏凡郗。

楚栀莫名松了口氣。

夏凡郗眯了下眼眸，邁着步子走向她。楚栀站在原地，微擡頭注視着他朝自己走來。

他在她身前站定。

她仰頭望着他，清澈又無害的溫順眼眸中，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他沒有從她眼裏看到任何一絲的懼怕，亦或者別的情緒。

就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外人口中有着怎樣的“名聲”。

夏凡郗問她：“你知道我是誰麽？”

“你是夏凡郗。”楚栀乖乖回答。

而後是一陣莫名尴尬的沉默。

楚栀想，好尴尬。是不是得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

夏凡郗：“你不怕我？”

楚栀：“你放學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截然不同的問題問出口後，周遭忽的又陷入一陣沉默。

夏凡郗：“……”

楚栀：“……”

沉默片刻後。

夏凡郗：“我逃課了。”

楚栀：“怕什麽？”

又是同時說出口的話。

夏凡郗：“……”

楚栀：“……”

楚栀定了定神，眼睛眨了下，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原來是逃課了，難怪他沒有背書包。

她“哦”了一聲，瞥了眼夏凡郗的穿着。這麽熱的天，他竟然還能穿的住外套……

不熱麽？

但這樣的話她沒敢問出口。顯得自己多管閑事。

她心中思緒紛紛，表面上神情卻一如既往的淡然，思索之間，已然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聽見楚栀那句“怕什麽”後，夏凡郗眼中有一瞬間的詫異閃過。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他望着前邊兒楚栀的背影，眯了眯眼，嘴唇輕抿了下，卻站着沒動。

沒聽見腳步聲跟上來的楚栀回過頭去。

天邊快落下的夕陽将一層淡黃色的光暈灑在她身上，像是為她鍍上一層金光。她站在那裏，周身好似有光芒閃爍，有些不真實。

夏凡郗一時失神。

她朝夏凡郗說：“你怎麽不走了？不回家嗎？”

夏凡郗回過神來，沒應答，卻走了過去。

身後夕陽投射而來，将兩人的影子往前投去。一長一短，一高一矮。

地上的兩只影子安靜前行，影子的主人并肩而行。

晚暮風起，帶着白日裏最後的那一絲熱烈的氣息，一股腦湧入這條長長的小巷。

最後一縷夕陽自天邊下沉。白日就此落幕。

黑夜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