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八 我帶你去兜風

楚栀離開後, 安逸站在公交車站,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緊鎖着眉頭,嘴唇亦是緊抿着, 臉色似有些許後悔,可已經說出口的話, 如何能收得回?

那句“你是不是喜歡夏凡郗”問出口後, 他看見了楚栀眼裏迅速浮現出的疑惑, 和臉上露出的不解神情。

楚栀說:“你的問題真是莫名其妙。”

楚栀還說:“我只是想早點回家而已,怎麽就是喜歡夏凡郗了?”

然後楚栀就被宋微微拉着上了公交車。

安逸就站在原地,公交車來了又去, 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卻一直沒動,腦子裏不停回響着楚栀說的那兩句話。而越是回想,他越是覺得煩躁難耐。

他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問出那樣的問題,楚栀接受夏凡郗的東西也許只是因為相比較自己,她認識夏凡郗更久一些,更放心一些。自己怎麽會那麽蠢,在事情發生之後才想到這種可能!

以後要說出口的話,得先思考一番才可以。說出去的話, 就像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

另一邊, 楚栀已經和宋微微下了公交。

往家的方向走去時,宋微微小心翼翼看了看楚栀的臉色, 一切如常, 似乎沒有因為安逸的話而胡思亂想,才松了口氣。

兩人在宋微微家所在的那條小巷前分開。

宋微微笑着說:“楚栀栀,明天早上見。”

楚栀點頭:“明天早上見。”

而後楚栀獨自一人走向自己家所在的那條小巷, 拐進去後,裏面的安靜與外頭的喧鬧形成強烈對比,越往裏面去,越是寂靜。

楚栀低頭看着青石板路上印着的自己的影子,稍眯了下眼。她莫名想起在公交車站時安逸問她的那句話。

她是不是喜歡夏凡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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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像是喜歡夏凡郗嗎?

楚栀想不太明白安逸為什麽會那樣覺得。她甚至都不知道夏凡郗的全名該如何書寫,她與夏凡郗之間的交集也才開始沒多久。

喜歡?從哪裏來的喜歡?那杯顧沅茗代替夏凡郗送來的珍珠奶茶麽?

想到珍珠奶茶,楚栀又想,等下要是碰到他,得跟他說聲“謝謝”。

回家的路上,楚栀都沒見到夏凡郗。到家門前,她回頭望了眼回來時的那條路,那裏空蕩安靜,并無人在。

她又往位于斜對面的夏凡郗家看了兩眼,大門緊閉,裏面沒有燈,也沒有煮飯燒菜的煙火氣,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楚栀轉頭推開了自家的大門。

還沒走進客廳,熟悉的花鼓戲的聲響便傳到她耳朵裏,顯然,爺爺奶奶還沒回老家。她深吸了口氣,才踏進客廳。

電視機前,奶奶秦嬌正一臉激動的學着電視裏那些唱花鼓戲的人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學着調調跟着一起唱。爺爺楚建國在旁邊當捧眼,一邊笑着,一邊贊揚說她唱的好。

楚栀從他們身後繞過去,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房間。

晚飯時,秦嬌看了眼楚栀,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飯,說:“小槐怎麽不回來吃晚飯啊?是學校裏有晚自習嗎?”

楚堅笑着回答:“媽,小槐現在高三,平時得住校呢,周五才回來。”

“平時也就算了,我們難得來一趟,他怎麽也不回來一兩天,反正你明天也是可以把他送去學校的嘛。”

楚堅笑了笑,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

楚栀低頭吃飯,中間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她想着快點吃完飯,趁他們開始看電視前快些回去寫幾個題。

但話題最後還是繞到了她身上。

秦嬌看着她:“楚栀,你看看你啊,平時跟個悶油瓶似的,話也不說幾句,你在學校也是這樣嗎?你不說話,光是考試考得好有什麽用啊,以後出去工作,你難道得靠寫字跟人家交流嗎?你這嘴巴啊,還是得多練練。這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見你,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

楚栀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嘴裏的飯菜頓時就沒了滋味。

她将嘴裏的東西咽下,起身準備回房間。

秦嬌又道:“就說你兩句你還不樂意了?我也沒說什麽啊。連飯也不吃,是在憋屈給誰看呢。真是。”

楚栀:“……”

葉慧曉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她瞪了楚堅一眼。

楚堅連忙開口:“媽,吃飯呢,您好端端的說栀栀幹嘛呀。先吃飯先吃飯。”

“說兩句也不行?現在的小姑娘啊,真是說也說不得,真是脆弱,想我們當年啊,可是連……”

“媽!”葉慧曉擠出個笑容打斷她的話:“還是先吃飯吧。”

秦嬌“哼”了一聲,順勢翻了個白眼。

楚栀起身将碗筷放到廚房,一言不發的回了房間。

葉慧曉皺着眉,滿眼擔憂望着楚栀進了房間。她正要起身,秦嬌又說:“管她呢,她愛吃不吃。”

“啪!”葉慧曉猛的放下筷子。

她起身,也不管秦嬌是什麽表情,起身朝楚栀房間過去。

秦嬌沒好氣道:“葉慧曉,你什麽态度啊!甩什麽筷子!跟誰甩臉色呢!”

楚堅無奈:“媽,您能不能少說兩句?”

“我說什麽了?我不能說話了是不是?”

“好了,媽,您不要再說了。”

“……”

楚栀房間。

楚栀坐在書桌前,随後進去的葉慧曉笑着走到她旁邊,拉過椅子坐下。她看了看楚栀的臉色後,才開口:“栀栀,你奶奶的話,她年紀大了,就喜歡說那樣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楚栀抿了下唇,心情不算好。如果是之前,她可能就是左耳進右耳出了,可是今天,她就是心情不好了。奶奶說她也就算了,還說了她媽媽。

別的不說,家裏上上下下都是媽媽在打點,他們住在這裏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個不是媽媽在負責?他們連起碼的尊重都不給。

楚栀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能這麽大。每次都拿年紀說事……年紀怎麽了?就只有她一個人年紀大?為什麽別人家年紀大了的奶奶不會這樣說自家人?

“栀栀?”見她沒說話,葉慧曉小心着伸出手按了下她的肩膀:“栀栀,我等會兒給你煮碗面好不好?或者,你想吃別的東西也可以。”

楚栀轉頭看向葉慧曉。

葉慧曉朝她笑了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楚栀抿了下唇,問她:“媽媽,你覺得累嗎?”

葉慧曉愣了下,臉上笑容有着一瞬間的僵硬,她沒有想到楚栀會忽然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楚栀又問:“你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葉慧曉笑了笑,輕按了按她的肩:“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的。”

楚栀低頭看着書桌上擺着的試卷,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那你希望,我以後和你一樣嗎?”

葉慧曉臉上的笑容在僵硬後,徹底消失。她看着楚栀,眉頭蹙起,眼裏滿是難以置信。這樣的話,從楚栀嘴裏說出來,還真是讓人倍感意外。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楚栀又不傻,她長了眼睛,心是肉做的,她能看見、能感受到周圍發生的事情。她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了,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個小孩子了。

而實際上這時候的楚栀,也不能算是個完全的高中生。她有着十六歲的身體,和二十一歲的心智。

葉慧曉還是擠出個笑容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都是将就着過來的。栀栀,你還小,還不能理解我們現在這些……”

“如果我以後選擇不結婚,一個人生活,你和爸爸能理解我嗎?”

“……”

楚栀再次擡起頭,眼神平靜的望向情緒已經翻湧不平的葉慧曉。

葉慧曉緊皺着眉頭,心情一時間難以平複,自然也無法給楚栀一個回答。

她站起身來,有些慌張的轉過身去,沒給楚栀回答便匆匆忙忙走出了楚栀房間。

楚栀仍然坐在書桌前,望着那扇被迅速關上的門,眼中有些許光亮暗了下去。就在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裏,楚栀忽然想起來重生之前的自己為什麽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了。

不是因為她太過平淡的性格,也不是因為她不配,而是因為,她自己不願意。

她不想要過和她爸爸媽媽一樣的得過且過的生活,她不想像她媽媽一樣容忍像奶奶那種刻薄刁鑽的婆婆……

與其過這種将就、時刻都得容忍的生活,一個人生活,其實更好。

也許今天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天都會發生,但僅僅只是發生一次,便讓人覺得無比窒息。

楚栀深吸了口氣,趴在書桌上。心情沉悶,忽然就不想寫作業了。

快九點的時候,外面安靜下來。

楚栀走出房間,去了院子裏。

快十月的晚間,吹來的風裏夾雜着絲絲涼意。她擡起頭望向夜空,今晚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滿天的烏雲。

客廳裏忽然有講話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聽得出來是葉慧曉和楚堅在争吵。

楚栀走出院子,打開大門,又關上,然後坐在了家門口的臺階上。她環抱着雙溪,腦袋埋在腿間。

大概幾分鐘後,巷子裏有摩托車的聲音響起。她擡起頭去看。燈光晃眼,她下意識擡手擋住眼睛。

一陣晃眼的燈光閃過後,一輛深藍色的摩托車穩穩當當停在了楚栀面前。

摩托車上的人摘下頭盔,夏凡郗那張張狂肆意的面孔随即出現在楚栀眼中。

也許是剛才晃眼的燈光,又興許是方才不好的情緒導致,她看向夏凡郗時,眼裏有些許水汽氤氲,眼眶紅紅的,充盈在眼眶裏的淚水仿佛一眨眼就能掉下來。

夏凡郗錯愕,眼眸睜大的瞬間,表情有些慌張。他立刻從摩托車上下來,半蹲在楚栀跟前,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安慰,可又不懂怎麽安慰人,一時間手足無措,滿面慌亂。

“楚栀,你……你怎麽了?”夏凡郗伸出手,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忽然頓住,像是想到什麽,又将手收回。

他又問:“你還好嗎?”

“不太好。”楚栀的聲音有些哽咽。

夏凡郗愣住。

意識到自己聲音帶着哭腔後,楚栀自己也有點意外。她連忙深呼吸了幾下,擡手揉了揉眼睛,将眼眶裏那些快要掉出來的眼淚匆匆忙忙的擦去。

她使勁眨了眨眼,努力平複心情,本想擠出個笑容,但卻失敗了。

夏凡郗抿了下唇,眉頭蹙起。他說:“笑不出來,就不要勉強自己笑了。”

楚栀稍微低下頭去。

夏凡郗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但又想了想,那個問題簡直多餘。顯而易見,她這樣子哪裏像是心情好?

她坐在家門口,一副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模樣,應該是和家裏人有關。她家的事,他沒有資格過問。

思索了片刻後,夏凡郗問她:“要不要去兜兜風?”

楚栀擡起頭來,閃爍着淚光的眼眸輕眨了下。

夏凡郗率先站起身來,而後朝她伸出手:“兜風,去不去?”

楚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夏凡郗伸在她面前的手很穩,甚至都沒顫抖一下。她緩緩擡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中。

來自他掌心的溫度随即傳遞到了她手中。

他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她。

夏凡郗順力将她拉了起來。而後将摩托車的另一副頭盔遞到楚栀手裏:“安全第一。”

楚栀乖乖将頭盔戴在頭上。

夏凡郗騎着摩托車調了個頭,再次穩穩停在楚栀身邊。他說:“上車。”

楚栀深呼吸了下,定了定神,邁開腿坐了上去。記憶中,她坐摩托車的次數屈指可數,尤其是高考後那個暑假她被摩托車壓斷手指後,大學四年的時間裏,她幾乎是看見摩托車都得繞開些走。

摩托車發動,瞬間往前沖去的瞬間,楚栀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夏凡郗兩側的衣裳。

夏凡郗忍不住笑了一聲:“不用害怕,我騎車很穩的。”

楚栀鄭重的點了點頭。但即便如此,該害怕還是得害怕,這和騎車穩不穩,其實關系不大。

摩托車疾馳在街頭。

楚栀半眯着眼,緊緊抓着夏凡郗的衣服沒松手。夏凡郗笑着,心情暢快。

這漫漫漫長的夏天,伴随晚間的風,肆意疾馳的摩托車,人來人往的、閃亮着霓虹的街頭,終于到了末尾。

皎月撥開烏雲,星辰閃耀其中。

有一顆顆小小的種子,悄無聲息的落入女孩兒柔軟的心間土地,在光出現的瞬間迅速萌芽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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