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 破裂

周二上午, 陰天,偶爾有風。

上午第四節 物理課上,班主任陳萍萍在講臺上神采飛揚講解着書本內容。接近中午, 是困倦與饑餓交彙的時候,底下坐着的學生們昏昏欲睡, 一個個撐着腦袋, 勉強支撐着自己自己的意識。

楚栀也是其中托着腦袋的一個。她右手拿着筆, 在物理課本旁的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草稿紙上,畫有幾個電路圖,旁邊是一串楚栀也忘記她寫的是什麽的東西。電路圖下方, 是一個名字:

夏凡郗。

昨天晚上夏凡郗騎摩托車帶她兜風去放松心情,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坐在他摩托車後座問了他的名字。

當時夏凡郗沒理解她的意思,還笑着說:“你不是都喊我好多次了嗎,怎麽會不知道我的名字?”

楚栀也愣了下,意識到自己詢問的方式有問題,又換了個說法:“我剛剛問錯了。我的意思是,你名字的三個字,是哪三個字。”

夏凡郗回答:“夏天的夏, 平凡的凡,希望的希多了個耳朵。”

夏凡郗。

這是夏凡郗名字的真正寫法。

上次楚栀寫給夏凡郗的那張字條裏, 把他名字裏的“郗”字寫成“希”了。

楚栀深吸了口氣,使勁眨了下眼, 将快要忍不住合上的雙眸強行睜開。昨晚睡得太晚, 早上差點沒起得來,這會兒也是真的困,想睡覺。

“砰——”陳萍萍忽然用黑板擦使勁敲了下講臺。

一聲巨響後, 教室裏大部分快要睡着的人瞬間被驚醒,略顯茫然的擡起頭,而後意識到還在上課,又匆匆忙忙将腦袋低下去,眼睛盯着課本,假裝自己沒有打瞌睡,而是在認真聽講。

楚栀也被驚到,剛襲來的睡意就這樣被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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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考試了,你們居然還能在課堂上睡着!醒醒,想睡覺的人自覺一點站起來醒瞌睡,誰敢在我的課上睡覺,我就‘獎賞’你們一人兩張物理試卷!”

班上鴉雀無聲,除了陳萍萍,沒人敢講話。

陳萍萍搖了下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望着底下沒有回應的學生。他們班雖然是理科班,但就班上同學上學期期末的物理成績來看,其實很差。

物理單科成績,在倒數第二。

她是班主任,教的就是物理,如果這回月考他們的物理單科成績還是倒數第二的話,她的臉可都丢盡了!

“月考的試卷難度不會很高,我也不要求你們考高分,起碼及格分得拿到吧!咱們學校升學率可接近百分百,可別在你們這一屆給斷了那個升學率!”

教室裏還是沒有動靜。大家都知道班主任這是在訓話,就算心裏有想說的,也不敢在這種場合開口。

開口必錯,百分百挨罵。

“鈴鈴鈴——”下課鈴聲很合時宜的響起。這像是一道救命鈴聲,在班上學生的耳朵裏極其的悅耳動聽。

午飯時間,陳萍萍也不準備拖堂。

“下課,大家吃飯去吧,午休的時候好好休息,下午的課可別再打瞌睡了!”

她先走出教室,而後教室裏的學生才從教室裏沖出來,紛紛跑去吃飯。

楚栀捂嘴打了個哈欠,稍稍伸了個懶腰,才站起身來。教室另一邊的宋微微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笑着走過去。

安逸坐在座位上,托腮望着窗外那些奔跑着去食堂吃飯的人,嘴唇抿了下,眼神卻平靜的不像話,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外邊有風吹來,夾雜着絲絲涼意迎面撲打在他臉上。

很快,挽着宋微微胳膊的楚栀出現在他視線中,他平靜的眼眸閃動了下,嘴角上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幅度,眼神柔和了些許。

風更大了些,肆無忌憚的從開着的窗戶灌入教室,吹動書頁嘩啦啦作響。沒被壓住的紙張被風吹起,在教室裏亂飛。

楚栀桌子上被物理書壓着的草稿紙胡亂飛打,像是要掙脫束縛,但最後并未如願。

安逸朝那邊看了眼。原本只是不經意瞥過去一眼,可偏偏,這時候風停了。

草稿紙安然穩在桌子上,被寫在上面的東西落入安逸眼中。而後,被寫在草稿紙上的“夏凡郗”三個字,清清楚楚印在了安逸眼裏。

有一絲詫異從他眼裏迅速閃過,他托腮的手不自覺放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張紙上看,好看的眉頭不由自主擰在了一塊兒,像是打了個結。

“安逸。”教室後門有人喊他。

安逸沒動,像是被定住了般。

“安逸?”後門站着的男生走進教室:“你在看什麽呢,該去吃飯了,去晚了,食堂可就沒飯菜了。”

男生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按住他肩膀的瞬間,安逸才從楚栀桌上那張草稿紙上移開視線。

男生注意到安逸的反常,不解:“安逸,你沒事吧?怎麽臉色不太好啊。”

“沒事,”安逸站起身:“走吧,吃飯去。”

“好!”

安逸和朋友吃完飯回來時,楚栀正在座位上寫題,那張寫着夏凡郗名字的草稿紙已經被她收起,這會兒她拿來計算的草稿紙上只有一個接着一個的計算公式,沒有電路圖,也沒有任何人的名字。

安逸盯着楚栀的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卻忽然趴下,腦袋埋在雙臂間,看不清楚他的臉,更瞧不見他這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

午休的鈴聲在五分鐘後響起,在走廊上站着的人立刻回到教室,一陣響動後,靜了下來。

楚栀寫完手裏的那個題後才收起筆,将題冊合上。然後才趴下準備睡覺。

大抵是太困的緣故,她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她身後位置的安逸卻忽然擡起頭來,伸着腦袋往她那邊看了兩眼。

他沒說話,眼神有些複雜,看了楚栀幾眼後就收回了目光,重新趴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下午的課,沒有什麽特別的。在平淡中開始,也在平淡中結束。

放學前,陳萍萍來教室裏讓他們布置了下考場,每個教室三十五個座位,多餘的桌椅搬到走廊上。之後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回去後要好好複習的話,便放人離開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宋微微抱着腦袋,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為什麽時間過得那麽快?怎麽明天就是月考了啊!這一個月過得也太快了點吧!”

楚栀笑了下:“你複習好了嗎?”

宋微微堅定的搖頭:“我感覺這回考試我特別懸。”

“不用緊張,”楚栀拍了拍她的肩:“只是月考而已,放輕松,太緊張反而發揮不好的。”

“我倒是想放輕松……”

可緊張這種情緒是發自內心,不是她想要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宋微微望着天,長嘆了口氣,嘆息聲中,滿是無奈。

楚栀挽着她胳膊:“別緊張,今天晚上回去早點睡覺,明天考試加油!”

宋微微點了點頭:“你也是。”

“好的。”

楚栀踏進家門的瞬間,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今天家裏好像安靜的出奇。她站在院子裏,沒聽見客廳裏有電視機的聲響,廚房那邊也沒有燒菜的動靜。

爺爺奶奶回老家了嗎?

她走進客廳,發現家裏幾個人竟然都在餐桌前坐着,爺爺奶奶坐在左邊,爸爸媽媽坐在右邊,像是兩方對峙,可這會兒,誰也沒有講話,安靜的有些可怕。

楚栀就頓在了門口,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該退出去。

葉慧曉先看見了她,朝她擡了擡下巴:“栀栀,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咱們去外公外婆家住幾天。”

楚栀錯愕,很是意外。她不在家裏的時候,發生什麽了?

楚堅緊蹙眉頭:“老婆,你這是幹嘛啊,你別……”

“讓她們走!”秦嬌抱着胳膊,沒好氣道:“你盡管回去,有本事你就別回來了!”

葉慧曉一聽這話,火氣也是上來了,感情剛才那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談話算是白搭了,跟他們繼續在這裏坐着,也屬實是浪費時間。

她站起身來:“行,這可是你說的,你別後悔。”

葉慧曉要走,楚堅立馬拉住了她的手:“老婆,別走啊,我媽就是說的氣話,又不是真的讓你和栀栀走。”

楚堅又看向楚建國:“爸,你倒是說幾句話啊!”

楚建國下意識看向秦嬌,秦嬌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開口。

楚堅轉頭看向秦嬌:“媽啊!”

“哼!”秦嬌态度強硬:“要她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保證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還得好好對小槐,他明年六月份可就高考了,以他的成績肯定可以考上大學,他上大學的錢,你們應該準備好了吧?”

“媽,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麽!”

提到這個,葉慧曉瞬間惱怒,她猛的一拍桌子:“你要是想讓小槐好好念大學,你就出錢,別在這裏只動動嘴皮子!憑什麽他所有的東西都得我們來負責!他又不是我生的!”

葉慧曉平時很少生氣,在楚栀眼裏,她的脾氣好的很。可現在,這種接近是咆哮出來的話語,似乎有些崩潰。

她眼眶泛紅:“小槐他爸媽已經三年沒回來過了,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這三年,是我們養着他,繳納他的學費,管他的衣食住行,整整三年啊,你們出過一分錢嗎!”

“那和你有什麽關系?”秦嬌瞬間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家裏是我們楚堅負責賺錢,你不過就是在家裏做做家務,他都沒說什麽,你怎麽那麽多意見!”

“你放屁!”葉慧曉一聲怒喝:“楚槐念高中的錢,是我出的!是我拿着我攢給栀栀念大學的錢,拿去給他念高中了!你憑什麽說,這和我沒有關系!就憑楚堅那一個月三千多塊錢的工資,他能養得起兩個孩子嗎!”

客廳裏的氣氛很是鋒利。

楚栀站在原地,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更是連一步都不敢多動。

葉慧曉深吸了口氣:“行,既然你覺得這家裏都是你們家楚堅在養着,那就讓你們家楚堅養着楚槐和你們兩個老不死的吧!我不伺候你們了!”

葉慧曉看向楚栀:“栀栀,回房間收拾東西,我們去外公家。”

楚栀小心翼翼轉頭看向葉慧曉。

葉慧曉蹙眉:“快點去!”

楚栀緩了緩神,正要回房間的時候,眼角餘光往外面瞥了眼。

客廳的門,她進來的時候沒關,那裏閃過的人影,她看得清楚。她睜大眼睛,有些詫異,而後跟着跑了出去。

“哥!”

楚槐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向楚栀的時候,臉上帶着些僵硬的笑容。

楚栀跑到他面前,眉頭緊鎖。剛剛裏面說的話,他肯定都聽到了,否則不會轉身就走。

楚栀有些緊張,心跳加快,下意識攥緊了書包帶子,猶豫了一會兒,才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哥,你怎麽……”

“我本來只是想回來拿兩本忘帶的參考書,”楚槐擠出笑容:“但似乎,我回來的不是時候。”

“哥,我媽媽不是……”

“我知道嬸嬸不是那個意思。”

楚槐低下頭,聲音莫名有些哽咽:“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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