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四 我是個物品嗎

第二天醒來， 楚栀起身看了眼書桌上的雛菊，大抵是吸飽了水的緣故，花開的好了些， 不像昨日見到的那樣蔫蔫的。

但寧敏說，這樣被裝成花束當禮送的花， 即便是插在水瓶中， 也活不長久。那種種植在泥土裏、富有營養的鮮花， 才開得好、活的長。

楚栀倒是不太懂那些。反正，現在這花還活着，還開得挺漂亮的。

她很喜歡。

臨近天黑的時候， 楚栀覺得宋微微這會兒應該已經放學回到家了，才用手機給宋微微的媽媽打了個電話。

接起電話的人自然是宋微微的媽媽，最後電話被轉交給了宋微微。

楚栀和宋微微聊了會兒後，宋微微才知道楚栀做了闌尾切除手術，得在家休養一周。

宋微微話語裏滿是擔憂：“楚栀栀啊，好端端的，你怎麽會得闌尾炎啊？”

“我也不知道。”楚栀是真的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的肚子疼，然後去醫院檢查， 得到結果就是闌尾炎了。

不過還好，只是闌尾炎。闌尾切除後， 除去傷口有點點的疼痛，別的倒是沒什麽感覺。

“那你要什麽時候回學校啊？肯定得國慶假期後了吧？”電話那邊的宋微微嘆了口氣：“還好你這兩天請假了， 你可不知道， 班主任這兩天可嚴了，幾乎每堂課她都在走廊外邊兒看，吓死個人！咱們班可謂是人人自危啊！”

楚栀笑出聲來：“這麽嚴重？那你有沒有被她抓到開小差？”

“還好我及時發現了她， 默默地假裝我在認真學習，不然我就得被喊去辦公室裏挨罵了！”

楚栀又笑了一聲。

“對了，楚栀栀，你動了手術，放假是不是得一直在家裏休養啊？還能出來玩兒嗎？”

“我是很想出去玩一下的，但是我覺得，我媽媽和我外婆肯定不會讓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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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唉……”宋微微又嘆了口氣。

楚栀說：“微微，你把這兩天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告訴我吧，還有，國慶假期布置的那些作業，要是發了試卷，你幫我收一下，到時候我讓我媽媽幫我去你家拿一下。”

“啊？你都這樣了你還想着寫作業呢？”宋微微想，如果是她，她肯定要趁着這個巨難得的可以光明正大偷懶的機會好好在家裏玩幾天！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在家裏這兩天，雖然不用寫作業，但真的很無聊。也許是因為以前都習慣了那種忙于寫題的節奏中，現在閑下來，反倒是有些不習慣。

而且她還不能出門。

“好吧好吧，”宋微微說：“那我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謝啦。”

“咱倆誰跟誰啊，客氣啥。”

兩人又聊了會兒，在宋微微媽媽催促宋微微寫作業的聲音下，宋微微才依依不舍挂斷了電話。

電話挂斷後沒多久，外面有開門的聲音。

楚栀聽見聲響，從床上起身走到客廳。客廳沒開燈，一片漆黑，她只能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人影。

楚栀試着喊了一聲：“媽媽？”

沙發上的人影動了動，似乎擡手摸了把臉，而後才應答：“是我。”

她連忙站起，伸手摸索過沙發旁邊的按鈕，“啪”的一聲，客廳頓時亮堂起來。

葉慧曉朝楚栀露出笑容：“栀栀，你還沒休息啊。”

“現在還不到八點，還早，”楚栀走過去，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她：“媽媽，這幾天你都早出晚歸，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在忙嗎？”

葉慧曉愣了愣，而後笑着搖了下頭：“沒有，就是心情不好，出去散了散心。”

楚栀望着她，其實心裏并不太相信她的這個說法。

楚栀抿了下唇，雙手握着，兩手的大拇指緊緊扣在一起。沉默了會兒，她還是說：“媽媽，你要是有事，可以和我說，千萬不要……不要做……”

她想說“千萬不要想不開，不要做傻事”，可那些字眼卻說不出口。她咬着嘴唇，鼻子莫名泛酸，眼眶裏瞬時便氤氲起了霧氣。

葉慧曉笑着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輕柔的揉了揉，又道：“栀栀別擔心，媽媽很好，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很好的。”

楚栀看着她，嗓音裏帶着點沙啞：“會好嗎？”

“會好的，”葉慧曉笑着：“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壞日子，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楚栀眨了眨泛紅的眼。

“媽媽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既然是我做出的選擇，我自有承擔結果的勇氣，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葉慧曉擡起手摸了摸楚栀的臉：“給媽媽一點時間，好嗎？”

“好。”楚栀鄭重的點了點頭。

“栀栀真乖。”

周四，國慶假期的第一天，葉慧曉幫楚栀去宋微微家拿作業，回來的時候不僅帶回來了作業，還有一束用淺紫色的包裝紙包好的一束藍色滿天星。

葉慧曉把滿天星遞到在客廳看電視的楚栀面前時，楚栀還以為是她送給自己的，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謝謝媽媽。”

葉慧曉笑道：“這不是我買的，是保安室的保安轉交給我的。”

楚栀一愣。

“保安說是上次那個男生送給我們家楚栀的，”葉慧曉笑吟吟望着楚栀：“栀栀，上次那個男生，是哪個男生啊？”

楚栀眨了眨眼，臉頰莫名有了些燙意。她看着手裏這束滿天星，眼前莫名浮現出夏凡郗的面容。

他怎麽又給自己送花了？只不過上次是雛菊，這回是滿天星。

葉慧曉打趣道：“是學校的男同學嗎？”

楚栀搖了搖滿天星，嘴角扯過一絲笑意。她說：“不是。”

“不是？”

“是……”楚栀想說夏凡郗的名字，但又想了下，如果她說這花是夏凡郗送的，媽媽可能會不太高興。畢竟，她身邊的人，似乎都不喜歡夏凡郗。

楚栀說：“媽媽，你好八卦。我要回房間寫作業了。”

楚栀利落起身，帶着國慶假期作業和那束滿天星回了房間。

葉慧曉的笑聲在她身後響起。

楚栀聽見，臉更燙了些。

房間裏，楚栀坐在書桌前，瞥了眼還被她裝在玻璃杯中的白色雛菊，又看了眼手中的藍色滿天星，眼神漸漸柔和。

她伸手撥弄了下滿天星上的小小花瓣，花朵嬌嫩，整朵花都跟着顫了顫。

她喃喃低語：“他為什麽又送我花呢？”

然後楚栀響起了之前葉術一和她說的那些話。他說，夏凡郗喜歡她。

難道，夏凡郗真的喜歡自己？

可她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麽回事。除去送花，之前見到他的時候，他和自己之間都保持着客氣的距離，友好，但看起來不像是喜歡。

起碼，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種喜歡。

她手指挑了挑滿天星的花朵，低頭又喃喃：“你們說，夏凡郗他是不是喜歡我？”

但葉術一也說，夏凡郗只是逗她玩玩的，并不是真的喜歡她。

“夏凡郗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嗎？”

她的問題，自然沒有得到回答。

安靜房中，響起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

她将滿天星放在一旁，将作業擺好。算了，暫時得不到答案的事情多思無益，還是寫作業吧。

這厚厚一堆的假期作業，沒個幾天，估計是寫不完的。說是假期，其實真正的性質就是換個地方寫作業而已。

楚栀把作業分類好，五天的假期，她預估自己用兩到三天的時間寫完，剩下的時間，就看情況安排。

她也确實是那麽做的。在家裏閑了兩天，這會兒正是精神飽滿的時候，寫起題來“飕飕飕”，特別順暢。

宋微微幫她帶回來的那堆作業，她用兩天寫完了。在那期間，除去吃飯、上廁所、洗澡這種事，她幾乎沒出過房間。

寧敏倒是有些擔心她，總是待在房間裏，會不會悶壞了。

葉慧曉卻笑道：“她那是喜歡學習。她要是不喜歡，那堆作業肯定連碰都不會碰的。”

國慶假期的第四天，宋微微從楚栀那裏得到地址後，笑嘻嘻的跑來找她了。

楚栀去小區門口接的她。

宋微微抖了抖背着肩膀上的書包，笑眯眯道：“親愛的楚栀栀，我是來抄作業的～”

楚栀笑着點頭：“行。”

“嘿嘿～”

其實宋微微不完全算是來抄作業的，只不過這回老師們布置的作業實在是太多，而且她也不會，明天就是假期的最後一天了，她覺得自己肯定寫不完了，才來向楚栀求助。

對于還在她理解範圍中的，她就讓楚栀幫忙講解，至于那些真的不會的，她也不浪費時間，直接抄答案。

宋微微感慨道：“楚栀栀啊，你說我們都是人，怎麽你的腦子就是比我的腦子好使呢？難道我真的不适合理科嗎？”

這次月考，宋微微考的一般，班上二十七名，校排名嘛……

宋微微都不願意告訴楚栀自己的真正名次。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楚栀不知道怎麽回答，就笑了笑。

宋微微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臉：“就知道傻笑，你的學習方法是什麽，不告訴告訴我嗎？”

“學習方法……”楚栀認真思考了下，然後回答：“上課認真聽講，然後刷題。”

“……”題海戰術……

啧。

宋微微表示：你這是在為難我！

她又嘆了口氣：“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聰明就好了，我媽也不至于天天說我是笨腦子了。”

要是能理解題目，完全不需要選擇題海戰術。雖然宋微微一直都沒明白，楚栀明明上課都能聽懂，那些題目也都會做，為什麽還要選擇題海戰術這種一般到高三後期才會使用的方法。

在宋微微看來，楚栀完全不需要依靠這種浪費時間的辦法才對。

“對了，”宋微微忽然抖擻了下肩膀：“楚栀栀，你現在應該沒事了吧？咱們要不明天出去逛會兒？只是随便走走、看看，你媽媽應該會同意的吧？”

“等她回來我問問她吧。”

葉慧曉早上就出門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你媽媽該不會又被你奶奶找去了吧？”

楚栀一愣，眉頭蹙起的同時眼神随之疑惑。她奶奶？

宋微微看看楚栀的表情，忽然意識到，楚栀媽媽可能沒把她那邊的事情告訴楚栀……

知道自己說錯話，宋微微連忙笑着轉移話題：“楚栀栀，我們明天……”

“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楚栀打斷她的話。

宋微微抿了下唇，表情有點不自在。她還以為楚栀知道才随口說出來的，沒想到她不知道她家裏的情況。

“那個，我……”

“我奶奶找我媽媽做什麽？”

宋微微轉過頭去，很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這種時候怎麽沒管住自己的嘴巴！

楚栀卻抓着她肩膀，用力把她拽了過來：“微微！”

“好吧好吧……”宋微微無奈：“但你可不能說是我跟你說的……我媽要是知道我大嘴巴，肯定又要罵我。”

“好。”

“那個，其實我也是聽說的……你爸媽不是離婚了嘛，但我聽我們那小巷子裏的人說，你爸一開始不同意離婚，然後你外公外婆就跟着你媽媽過去和他們理論……過程是怎麽樣的，我不太清楚，但好像，最後你奶奶提出要一套房子……”

房子……

楚栀滿眼錯愕，表情更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你外公外婆家不是很有錢嘛……我覺得，可能是你奶奶想趁機……咳咳……”

“而且，你爸同意了你奶奶說的……只要你媽媽這邊給他們一套房子，他們就同意離婚的事，而且不會上訴去搶奪你的……你的撫養權……”

“……”

楚栀緊握起雙手，指甲不自覺用力緊扣着虎口上的肉。她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難以相信。這種戲劇性的事情，會發生在她家裏……

原來這幾天媽媽不在家，是因為要去跟那些人辦理房産置換手續……

原來，她以為能理解自己的爸爸，那個做什麽事都随和的爸爸，并不像她所看到的那樣。曾經那些所謂的體貼、溫柔的畫面，好似一瞬間被什麽東西劃破，撕裂，最後化為齑粉，随風飄散而去。

原來在他眼裏，自己是一個用來跟媽媽、外公外婆交換房子的籌碼？

原來……她是一個可以用來交換的物品……

楚栀眨了下已然泛紅的眼，眼中淚水積蓄。她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楚栀栀……你還好嗎？”看到楚栀這樣，宋微微心裏很過意不去。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本來只是想和楚栀說一說明天去逛街的事的……

楚栀眨了下眼，有兩顆淚順着眼角滑落。

“我……是個物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