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三十八 那就,好好道個別吧
楚栀家的門鈴被按響的時候, 是下午一點半,家裏只有楚栀一個。
葉慧曉接了朋友一個電話,看楚栀還是悶在自己房間裏, 也就沒管,只是出門前和她說了聲, 讓她記得出來吃飯。從周五那天開始, 她就沒怎麽吃過東西, 就算出房間,也是半夜他們睡着後,她才出來。
外公外婆和小區朋友在小區內設置的麻将館裏一邊打麻将, 一邊唠嗑。這是他們的日常,倒也沒有什麽不特別的。
門鈴聲持續響了二十來秒,在房間裏的楚栀這才慢悠悠的走出來。
開門前,她揉了揉帶着點紅血絲的眼睛,面無表情走過去。她先從貓眼裏瞧了眼,是個陌生的女人。
她疑惑着要不要開門的時候,門鈴再次響起,門外站着的那個女人随後開口:“請問有人在家嗎?我找楚栀,她在嗎?”
楚栀愣了愣, 眉頭輕皺了下。找她的?
雖然她不認識門外的女人是誰,但想了下, 以小區的安保,不是小區的人應該進不來, 門口那位女士應該是小區裏某戶住戶。
她小心翼翼打開門, 左腳勾在門後,确保自己随時可以關門。而後才出聲詢問:“您好,請問您有事嗎?”
她嗓子有些許沙啞, 但能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
門口的女人披散着一頭長長的卷發,化着精致妝容,面帶微笑的望着楚栀,視線不自覺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楚栀,對吧?”
楚栀點了下頭:“您是?”
“哎呀,忘了,應該我先自我介紹的,”女人嘴角帶笑:“我叫丁蕪,是夏凡郗的媽媽。”
楚栀愣住,眼中錯愕情緒浮現,臉上表情僵住,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
夏凡郗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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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聽夏凡郗提起過他媽媽的事。楚栀只知道夏凡郗的爸媽在他十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好像,他爸媽都沒有回來看過他。
楚栀自然也不知道,原來夏凡郗的媽媽長得那麽年輕,仔細瞧起來,夏凡郗的長相,和她的五官輪廓竟是如此的相似。
見她盯着自己看,丁蕪笑着開口:“小姑娘,你就打算讓我一直站在門口?”
楚栀回過神來,這才将大門打開,讓她進到屋子裏來。
她從楚栀身邊經過的時候,楚栀才注意到她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低頭一看,她腳上那雙高跟鞋起碼有十厘米。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走的極其平穩,儀态端正,氣質非凡。
楚栀跟在她身後,就像是個小女仆。
楚栀帶她去客廳坐着歇會兒,而後轉身去廚房給她倒了杯葉慧曉出門前燒好的白開水。目前尚有餘溫。
丁蕪趁機看了看屋子的擺設,有種複古的感覺,電視機旁的架子上擺着的花瓶好像還是古董。
丁蕪挑了下眉,她大概明白為什麽別人都覺得她兒子配不上楚栀這小姑娘了。從目前已知的情況而言,那小子确實配不上人家。
楚栀将水杯放在丁蕪前面:“您喝水。”
“謝謝。”
丁蕪坐姿端正,拿起水杯抿了口:“你家裏人都不在嗎?”
“嗯,他們都出去了。”
“發生了不好的事,他們居然都不留一個人在家裏陪你啊。”
楚栀擡眸看着她,下意識抓緊了衣角。
“不用緊張,我只是随口一問。”
“……”楚栀抿了下唇,視線默默往下看。
丁蕪又喝了口水:“前天晚上,夏凡郗把那個姓金的小子打了,現在他們人,一個在醫院躺着,一個在拘留所裏關着。”
楚栀心下一驚,猛的擡起頭看向丁蕪,眼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她的心忽然之間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住,又疼,又悶。
她望着丁蕪,眉頭緊鎖,緊緊的攥着衣角,臉上寫滿了慌張:“那夏凡郗……”
“不用擔心,我都回來了,難道還能不幫他?”
楚栀點了點頭。也是。
“不過,我這次來這裏,也确實還有一件關于夏凡郗的事要和你說,看你現在也沒事,正好你家裏人也不在,就現在和你說了,你覺得怎麽樣?”
楚栀剛放下去些許的心,又被猛的掉了起來。她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夏凡郗的媽媽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找來她家,感覺她即将要和自己說的事也不會是什麽好事。難道,她來這裏,也是為了想要讓自己跟夏凡郗分手的?
丁蕪要開口時,楚栀搶在了她前面。
“阿姨,您也是來和我說,要我和夏凡郗分手的嗎?”楚栀低着頭,丁蕪看不清她臉上此時是怎麽樣的表情,但從她的話語中,不難聽出她的不安與……些許悲傷。
聽她這話的意思,有人在勸她和夏凡郗分手啊。
啧。
不過仔細想想,也正常。
丁蕪笑了下:“有很多人勸你和夏凡郗分手嗎?”
楚栀“嗯”了一聲。她身邊的人都說過相同的話,沒有人支持他們在一起。
丁蕪輕搖了下腦袋:“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有很多人都覺得你們不合适,你們就是真的不合适的呢?”
“我不那樣覺得。”
“但也許現在的你們真的不合适。”
楚栀擡起頭看了丁蕪一眼。果然,她也是來勸自己和夏凡郗分手的。
楚栀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了,似乎……已經習慣了。但仍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胸口有點堵得慌。
“如果我跟你說,夏凡郗可以去過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你會阻止他的離開嗎?”
楚栀身體不自覺僵了下。
“看你好像挺喜歡他的,既然你那麽喜歡他,那你應該不會阻止他去擁有更好的生活,對嗎?”
楚栀望着丁蕪,丁蕪臉上依然帶着笑容,看似溫和,可那種眼神裏隐藏的情緒,卻是一種不容許楚栀給出否定回答的威懾性笑意。
她想要從楚栀口中得到肯定回答。
丁蕪看着她:“你會阻止他奔向更好的生活嗎?”
楚栀抿了下唇:“不會。”
但她又說:“但我覺得我和夏凡郗……”
“你覺得的事情,就是正确的嗎?”丁蕪冷不丁打斷她的話。
“你們還太年輕了,還不懂一段感情裏最需要的其實并不是什麽深厚的感情,最不能缺少的,是物質與金錢,現在的夏凡郗不過是個一事無成的職高生,他什麽都給不了你,也護不住你,你也沒有辦法做到抛卻身邊所有的一切義無反顧的和他在一起。”
丁蕪眼神犀利,話語卻輕飄飄的:“既然如此,不如暫時分開,讓他去拼搏更好的生活,而你,繼續當你的學霸,考個好大學,将來找個好工作,也許未來你們再相逢的時候,都會是更好的人。那時候,你們各自獨立,自然有能力排除險阻在一起。你覺得,我說的對嗎?小姑娘。”
楚栀抿着唇,手指緊緊的掐着掌心。有些許疼痛感從手掌上蔓延開,可她卻無暇顧及這個,只想着丁蕪說的那番話。
她說那麽多,到底,還是要他們分開。
楚栀承認,丁蕪說的話裏,大部分都是有道理的,可是,未來……充滿未知數。
他們各自變成更好的人,是什麽時候?他們再相逢,又會是什麽時候?誰又能保證,他們再重逢時,依然保持着現在這顆帶着熾熱愛意的心?
誰也不知道未來是怎麽樣的。
丁蕪伸出右手捏住楚栀下巴:“小姑娘,我平時不跟人廢話的,看在你現在還算是夏凡郗的小女朋友的份上我才費口舌和你說這麽多,希望,你能知趣,坦然放手,不要糾纏。”
“……”
“否則,我的耐心到底,之後所帶來的結果,你和你的家人,都未必承受得起。”
丁蕪笑的妩媚:“我想,你這麽懂事乖巧,應該不想讓你們平靜的生活被破壞掉,對吧?”
“……”楚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您是在……威脅我嗎?”
“是。我就是在威、脅、你。”
“……”
楚栀望着丁蕪,漆黑眸子裏印着她笑的與夏凡郗近乎一致的張揚面容,眼中情緒微微閃爍着。
丁蕪笑着松開楚栀的下巴,輕拍了拍手:“不過嘛,你們小年輕談戀愛肯定難舍難分的,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他,不如你賭一把?”
“……”楚栀皺了下眉,不解:“賭一把?賭什麽?”
“賭他像你喜歡他那樣喜歡你啊。”
“……”
丁蕪起身:“夏凡郗嘛,我是必須要帶走的,至于你,你可以選擇在他離開後忘了他,或者,等他回來。不過,他回來後是否還能像現在這般在意你,誰也不知道。”
她伸出手輕拍了拍楚栀肩膀:“小姑娘,我走了,不用送。”
“……”
丁蕪離開後,客廳裏只有楚栀一個人。安靜的空間裏,她腦子裏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嗡嗡作響,一陣銳利的耳鳴聲在她腦中劃過,她下意識皺起眉頭,閉上了眼。
二十多度的房間裏,她莫名覺得有些冷。
她擡手抱着胳膊,心跳加快,好似有什麽東西掐着她的脖子,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哈哈哈……”楚栀忽然笑了。
很輕的兩三聲笑在寂靜無聲的客廳裏十分清晰的響起。
她雙手環抱着胳膊,低着頭,劉海擋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包,只能看見頭發滑落時露出的左耳上的銀色耳釘,還有……
稍稍聳動的肩膀。
又有一聲笑響起。繼而,抽泣聲将其掩蓋。
隔天,拘留所。
夏凡郗被人從裏面帶出來時,擡頭看了眼天,陽光明媚,有些刺眼。不遠處停着一輛紅色法拉利,後車門開着。
跟在他身邊的男人開口:“丁總請您過去。”
夏凡郗抿了下唇,雖然不太情願,但好歹她幫自己從拘留所出來,當面道個謝還是應該的。
他走過去坐進車裏。車門關上的瞬間,車子發動,往前駛去。
丁蕪坐在左側,夏凡郗靠着右側,兩人中間隔着還能再坐一個人的空間。
夏凡郗眼睛盯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口:“謝謝。”
“我去見過你那個小女朋友了。”丁蕪和他同時開口。
兩人皆是一愣。
夏凡郗蹙眉:“你去見過楚栀了?”
丁蕪挑眉:“不客氣。”
夏凡郗:“……”
丁蕪:“……”
像極了兩個不在同一頻道的人。
夏凡郗有些慌張:“你去見她做什麽?你和她說了些什麽?”
“也沒說什麽特別的,就是問她,如果你要去過更好的生活,她會不會阻攔。”丁蕪擡手撐着腦袋,嘴唇勾了勾:“小姑娘還挺上道,她說不會。”
“你憑什麽在她面前說這些話!”
“就憑你是我兒子,我是你媽。”丁蕪瞥了他一眼:“看看你現在過得都是什麽糟蹋日子,真是白瞎了我這麽好的基因。”
“……”夏凡郗很想罵她。但母親的身份擺在這裏,他不能像往常那般随意破口大罵。
他得忍住。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把自己從拘留所裏帶出來,不能罵她,不能罵她!
丁蕪又說:“我要帶你回美國,東西和手續都準備好了。”
夏凡郗一愣:“我不去!”
幾乎是不經大腦反應、脫口而出的話。他緊皺着眉頭,眼神憤憤,不滿的情緒都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丁蕪也猜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她看着窗外:“你想留下來?”
“我當然要留下來!”他一點兒也不想去美國!
“是嗎?”丁蕪擡起手,看了看自己的紅色美甲:“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留在這裏,會給你那個小女朋友帶來什麽影響?”
夏凡郗頓了下,剛激動起來的情緒瞬間被壓下去大半。
丁蕪勾了下唇,看向美甲的眼裏有一絲狡黠的意味一閃而過。
她又說:“她家裏并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她也因此被很多人責怪,畢竟,現在的你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讨厭你,也理所當然。”
夏凡郗咬了下後槽牙,似乎想解釋點什麽,丁蕪卻搶在他前面再次開口:“還有那個被你打的小孩兒,他對你和你爸有多大的恨意,我想不用我來告訴你,只要你繼續待在這裏,只要你一天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他就不會放棄折磨你們的機會。”
“那小姑娘現在已經被迫休學,那小孩兒手裏甚至還有你們擁抱、接吻的照片,如果事情鬧大,對現在的小姑娘來說,對她的家人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小子,世俗的眼光,和流言蜚語,是很可怕的。它們的分量,足以殺-死一個健全的成年人,何況你那小女朋友,才十七歲。”
“你真的要,留、在、這、裏、嗎?”
夏凡郗:“……”
他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雙手緊扣着,眼睛盯着自己兩手的大拇指,眼中情緒閃爍。
他皺起的眉頭,從丁蕪說出要帶他去美國的時候就沒有放松下來過。她的那些話,他很想反駁,奈何語言蒼白,她說的也似乎……挺有道理。
如今的自己,對于楚栀而言,只是負擔。哪怕她說過她不在意這些,可他知道,她不在意,她身邊的人會在意。
她有着大好一片光明的前途,而自己……只能是個修車的。
這樣的自己,怎麽給她未來?
他不得不承認,丁蕪的三言兩語,成功的動搖了他之前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事。如果只是他自己受到傷害,他可以無動于衷,可要是牽涉到楚栀,不行。
車子還在繼續往前行駛,沒有目的,更像是順着道路和指示牌亂走一通。
夏凡郗呆呆坐在車內,剛上車時候的堅毅,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
丁蕪瞥了他一眼:“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
夏凡郗僵硬着擡起腦袋看向她:“什麽交易?”
“你要是跟我回美國,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把你解決好你造成的爛攤子,包括把你那個異父異母的弟弟遣送回英國去,讓他再也無法去騷-擾你的小女朋友,讓你的小女朋友過回之前平靜的生活。怎麽樣?”
“……”
看夏凡郗似乎在猶豫,丁蕪又附加了一條:“要是之後你聽我的話,完成了我給你布置的任務,你随時可以回國。到時候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攔着你。”
“……”
“你仔細想想,現在你和那小姑娘在一起,所有人都不同意,都覺得你是在耽誤她,可要是之後你有了一番成就,風風光光的回國,你有了可以保護她的能力,誰還能阻止你們在一起?這世道啊,是用實力說話的。”
“你在拘留所裏待了兩天,沒想明白?”
夏凡郗愣了愣神,看向她的眼裏有了些許詫異。他眼神微微閃爍着,似乎,開始動搖了。
他忽然覺得,相比較一個商人,丁蕪似乎更适合當一個談判官。她說話的語氣并不重,可以說是輕飄飄的,可就是這樣的話,根本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丁蕪臉上帶着淺淺笑意,眼裏已經有得意的光閃過,她知道,這小子一定會答應的。
這種條件,對于沒有任何背景與支撐的夏凡郗而言,很是誘人。
而且,他是真的想要給他那個小女朋友一個好的未來,所以,他不會拒絕的。和目前的情況相比,賭一把,是他最好的選擇。
車內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了,有一聲深呼吸響起。
随之響起的,還有夏凡郗的一句:“我要見楚栀一面。”
丁蕪笑了笑:“可以。”
丁蕪打了個招呼,司機改變路線,去了楚栀家小區所在。
車子在小區前停下。
夏凡郗拿出手機,糾結了許久,要撥打給楚栀的電話最後還是沒有撥出去。
丁蕪幫了他一把。伸出手替他按下了撥打按鈕。
夏凡郗下意識瞪了丁蕪一眼。丁蕪卻朝他露出個笑容。
電話很快被接起,楚栀有些着急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夏凡郗,你還好嗎?你已經出來了嗎?”
夏凡郗一愣,眼神憤憤看向丁蕪,她居然把自己被關進拘留所的事情都告訴楚栀了!
丁蕪依舊笑着。
夏凡郗深吸口氣:“楚栀,我在你家小區前面。”
“好,我馬上下來,我馬上就下來!”迫不及待,又帶着點慌張的語氣。
電話被挂斷。
夏凡郗有些無力的靠在後座椅背上,雙手握着手機,心情沉重。
丁蕪笑着說:“溫馨提醒你一下,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糾纏,不如快刀斬亂麻,該說的我都和她說過了,你就去和她好好道個別,別的廢話就別說了,耽誤時間,今天晚上的航班呢。”
“……”
今天晚上的航班……
還真是一點兒也不給自己後悔、亦或者逃跑的機會。
夏凡郗下車後,丁蕪收斂回臉上所有笑意,眼神冷冷看了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助理:“等會兒他跟那小姑娘說完話,別給他後悔的餘地,他要是敢跑,你就帶人把他給綁了,今天晚上,他必須要跟我上那趟回美國的航班。”
“是。”
小區前,熟悉的位置。
夏凡郗站在那裏,心下不安,又緊張。他都還沒見到楚栀,就已經覺得自己是個混蛋了。
他答應和楚栀在一起的時候,明明是想要和她好好在一起的。但他沒有想到,世俗……還有他人的眼光,竟然讓人覺得如此難過。擋在他們之間的阻礙遠比他當初想的要多。
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她就會不停地遭受旁人的指指點點、承受那些人怪異的眼光,金澤更是會借着所謂報複他的名義将一些苦痛強加在楚栀身上。那些都不是楚栀應該承受的。
而他對此,竟然……除了打他一頓,并沒有實際來解決問題的能力。要不是丁蕪出現,也許他現在還在拘留所。
“夏凡郗!”楚栀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将他的思緒打斷。
他擡頭,看見楚栀朝自己跑來。
眼前情形,像極了那天晚上自己來找楚栀時,楚栀跑向自己時的畫面。
只是今天這次見面,注定不會愉快。
楚栀氣喘籲籲跑到他面前,神情着急,氣沒喘勻,眼睛便慌張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定他有沒有受傷。
“夏凡郗,你還……”
“楚栀,我要跟我媽去美國了。”
楚栀愣住,那句沒說完的“你還好嗎”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像是魚刺般,刺得她喉嚨生疼生疼的。
她張了下嘴,卻沒能吐出半個字。
她站在他身前,即便因為昨天丁蕪出現她做了些心理準備,可親耳聽到夏凡郗說這樣的話,她還是有些……難過。
但她說不出挽留的話,她總不能明知道他跟着他媽媽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她還非要阻攔吧?
他可以有更好的生活,自己……應該祝福他才對,阻攔什麽啊,她也不過只是他談了兩個星期的女朋友而已,又有什麽資格糾纏着非要讓他留下來陪自己去面對那些流言蜚語?
那樣,是很自私的。
她緊抿着唇,雙手背在身後,兩手的手指緊緊的扣在一起。
夏凡郗沒比楚栀好受多少,他其實更難過。
誰知道命運這麽捉弄人,楚栀說喜歡他的那個晚上,他人生第一次體會到得償所願的甜味,但這才過去多久,甜味蕩然無存,就都只剩下苦了。
得償所願,原來……是有期限的麽?
“對不起,”夏凡郗再次開口:“還有,不用等我。要是遇到合适的,就……”
夏凡郗咬了下壓,雙手不自覺握緊:“就和那個人在一起吧。”
楚栀擡眼望着他,眼眶紅紅的,像是随時都能掉下眼淚。但她沒哭,她不想在夏凡郗面前掉眼淚,讓他覺得對自己有所愧疚。
夏凡郗不敢看她,于是別開了視線。
“我……”他看着不遠處的公交站臺,眼睛使勁眨了下:“我沒什麽特別要說的了,就是想來跟你道個別。”
“是、是嗎?”楚栀終于開口:“這樣啊……”
她背在身後的手指緊緊扯着大拇指上的倒刺,明明只有一點點出來,卻被她硬生生扯出一條。
有血從被撕扯出的倒刺口滲出。
亦有疼痛感傳來。
楚栀努力露出個笑容,而後點了下頭:“這樣啊,那……那也挺好的。”
她笑了笑:“就是有點可惜,我還沒能給你過你十八歲的生日。”
夏凡郗緊緊咬着牙,不敢轉過頭來看楚栀,他輕吸了下鼻子,好像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快要不受控制的從眼中溢出。
“那個,我還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就、就提前祝即将十八歲的你……”
“前途似錦,平安健康,萬事順遂。”
“哪怕在美國,也要好好的,要記得要按時吃飯,不要總是熬夜,也不要和人打架了,要……好好的生活。”
夏凡郗閉上眼,深吸了口氣。還沒開口,他便已經感覺到哽咽在自己喉嚨裏的苦澀,最後,還是艱難從嗓子裏擠出一句道謝的話:
“謝、謝謝……”
楚栀維持着臉上的笑容:“不客氣。”
她望着夏凡郗的側臉,又說了句:“夏凡郗,十八歲,生日快樂。”
“……”
夏凡郗轉過身去,一直隐忍着的眼淚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楚栀看着他的後背,眼中情緒閃爍。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卻在她的手快要觸碰到夏凡郗的瞬間,夏凡郗走了。
他大步往前走去,然後坐進了一輛紅色法拉利。
楚栀站在原地,目送那輛紅色法拉利從自己視線中漸行漸遠,直至繞過街口,再也看不見。
她臉上的笑容終于保持不住,松了下來。眼淚也是在那時候從眼中落下。
她沒有哭出聲音來,可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然間破碎了。
秋日的風帶着寒意襲來,沒有任何遮擋的撲打在楚栀身上。她一動不動,就站在原來的位置,眼睛依舊望着那輛紅色法拉利離開的方向。
街邊有不少車來來往往,進出小區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從楚栀身邊經過時不由自主多看上兩眼,覺得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好奇怪啊。
耳邊嘈雜聲沒間斷,楚栀卻好似什麽也聽不見。
沒有人知道楚栀心裏在想什麽。
她只是望着夏凡郗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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