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紫赤

黑子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移過去，就着月光，他可以看見紫原不知何時起了床，站在窗戶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站了一會，紫原轉身，輕輕地擰開了門出去，再輕輕地把門帶上。黑子再一次看表，這個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整。……這麽晚了，紫原君要去哪？

在床上心神不寧地躺了很久，黑子還是偷偷地爬起來，站在床邊看了看綠間，綠間沒有反應，應該已經進入了熟睡之中。

黑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門，淩晨的溫度比較低，他搓了搓手臂，朝着二樓赤司的房間走去。整個宿舍都陷在沉默之中，腳步聲響在走廊裏顯得突兀孤獨，聲控燈一排一排地亮了，橘色的燈光烘托出了詭異的氣氛。

赤司的房門關着，門縫裏沒有透出光，一定是已經睡了。黑子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覺得去樓下找一找。這樣想着，他打算轉身就走，這時候，門咔嚓一聲。

黑子一愣，對上了一雙異色的眸子。赤司穿着睡衣，站在門口，正對着聲控燈的光。

赤司似乎也沒有想到黑子在，有些吃驚地皺起眉，道：“哲也還沒睡？找我有事？”

黑子呆了十幾秒，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唔，赤司君有看到紫原嗎？”

紫原這個名字讓赤司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握着門把手的手用力，關節泛白：“他沒在你那？”

黑子眨眨眼：“在的，但是剛才紫原君起來，不知道去哪了。我有些擔心，你知道的，紫原君總是分不清北和南的區別……”

赤司吸一口氣，偏過頭去看自己的床，松開門走到窗戶口，似乎在看下面有沒有紫原的身影。很快，他轉過身，示意黑子進來。

“哲也，已經淩晨了，你在我這兒睡吧。我出去看看。”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紫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擔心他。”

“我睡這兒的話，等一下紫原君回來怎麽辦？”黑子偏頭。

赤司勾一下唇：“他不會回來的。”

赤司幫黑子鋪好床，親自看着黑子在床上躺下，幫他蓋好被子。黑子目送他走到門邊，開口道：“赤司君，你剛才是……打算去哪？”

赤司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徑自關上門。

赤司的床很舒适，被子和被單都是一股幹淨的太陽的味道。黑子躺着，回想起整件事件。

紫原知道赤司君和一個女孩子約會，然後和赤司君吵架了。接着他吻了自己，還特意交代要告訴赤司，之後就一直和赤司僵持，僵持到現在。

哪裏不對？

赤司說，紫原懷疑他和自己的前女友交往。就算是真的，已經是前女友了，又有什麽關系呢？——而且吻痕事件，為什麽一定要告訴赤司？

黑子越想越覺得滿頭霧水，翻過來翻過去睡不着，只好再一次起床，找點水喝。

赤司的房間整潔幹淨得過分，每一樣東西都擺在它蓋在的地方。水壺裏殘留了茶水，雖然已經冷掉了，但喝一口依然滿嘴香，不知道是花茶還是茶葉。黑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戶邊。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樓下的那盞路燈——又是這一盞路燈——他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晚上他坐在窗戶上，野葵站在路燈下，兩個隔着極遠的距離對視，沒有做一個動作，也沒有一個詞語，但是知道彼此間的心意。

黑子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支着下巴迷迷糊糊地看着路燈，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赤司和紫原的關系一向很好，即使赤司對誰都是一個樣，但黑子能夠感覺到紫原的特別。——紫原雖然很高很高，喜歡說一些“碾碎”這樣兇殘的詞，卻是他們中間最小孩子氣的人，喜歡零食，會迷路，不知道好好對待自己。在帝光的時候，除了赤司，誰也不能說服紫原。紫原很喜歡赤司，赤司也把……等等。

黑子瞪大眼，立刻從椅子裏站起啦，用力地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相信自己的視力。

路燈下站了兩個人，剛剛走過來的。一個個頭很高，一個身材中等。……不用說，一個是紫原，一個是赤司。

紫原靠在路燈杆上，半彎着腰，雙手放在赤司的肩膀上，額頭幾乎要和赤司的額頭貼在一起。他激動地說着什麽，隔得太遠看不清神色。赤司倒是一動不動，等他說完，便揮手打開紫原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紫原站直了身子，兩人就着燈光對視。即使黑子站在房間裏，依然能夠想象到氣氛的糟糕。赤司微擡起下巴，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什麽。

紫原沒有動靜，又是長時間的靜止。黑子有些緊張，握着水杯的手用力。這時候，紫原突然伸出手，一把拉過赤司，用力地把赤司抱在懷裏。

赤司沒有掙紮，黑子似乎能夠感受到他嘲諷的笑。他沉默地伸手，掐住了紫原的脖子。

黑子抽了一口氣。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肯退步。紫原低頭看着懷裏的赤司，赤司也擡頭看着他。赤司從來不會手下留情，他不會真的掐出人命來，但絕對不會讓紫原好受。

黑子坐立不安地看着，想着要跑到樓下去。紫原看起來似乎很難受，動了動。黑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時候——

紫原伸手握住赤司手腕，整個人轉了個身，讓赤司靠在路燈杆上，自己突然低下頭，吻上了赤司的唇。

黑子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微張開嘴，愣愣地看着這一幕。

赤司曲起右邊的膝蓋頂着紫原的肚子，但慢慢的，他松了手，也放下了腿，雙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不主動，也不抵抗，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燈昏昏暗暗，給他們兩人蒙上了一層光暈。紫原摟着赤司，他很認真，至少黑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認真的紫原。他們之間有一種奇妙的氣氛，這種氣氛是黑子不知道的，他很好奇，但又下意識地不希望知道。他想起上次黃濑在路燈下吻他，那個吻和這樣的吻完全不同，他不知道這樣的吻代表着什麽，赤司和紫原……

黑子默默地轉身，拿掃把處理掉一地的碎片，然後默默地在床上躺平，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黑子頂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現在了食堂。他迷迷糊糊地排隊，迷迷糊糊地點了食物，再迷迷糊糊地找個地方坐下，往嘴裏塞面包。

黃濑一胳膊打在了黑子肩膀上，嘴湊到黑子臉頰邊，笑嘻嘻地道：“小黑子昨天做了什麽呀？今天都變成熊貓啦！”

“黃濑君，不要弄我的頭發。”黑子不自在地動了動，擺脫了那只手臂，喝了一口牛奶，心不在焉地撕了一塊面包。黃濑“诶——”了一聲，舉起自己的筷子，用沒有夾面條的那一頭戳黑子的臉頰：“今天小黑子不正常！”

黑子摸了摸被戳的地方，突然一本正經地做好，嚴肅地看向黃濑，開口道：“阿黃，你上次為什麽要親我？”

“……”

黃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老半天，他才彎腰把它撿起來，神色有些不對。

“小黑子怎麽……突然問這個？”黃濑移開自己的目光，把筷子插進面條裏，盯着自己的面條，握住筷子的手用力，指節泛白。

“……阿黃。”黑子叫他名字的時候，他正把面條往嘴裏送。于是他用餘光看黑子一樣，嘟嘟囔囔地應了一聲。

“……你的筷子剛才掉在了地上。”

黃濑一愣，頓時漲紅了臉，嘴裏咬着面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黑子撕了一塊面包塞進嘴裏，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最後黃濑扔下筷子，沖向了泔水缸。他拿着新筷子回來的時候，黑子只剩下最後半個面包了。

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面條，黑子拉住他的衣袖。

“阿黃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黃濑收起臉上的笑，再一次在黑子身邊坐下，第二次道：“小黑子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知道阿黃上次是開玩笑，但，如果是認真的話，意味着什麽呢？”

“這種事情……”黃濑露出苦笑，用手掌撐住額頭，望着自己的腳，“小黑子覺得我是開玩笑？”

“阿黃自己說的。”黑子道。

“也對。”黃濑擡起頭，“幸虧是開玩笑。”……嗎？

黑子望着他，還在等一個回答。黃濑沉默地想了很久，神色越來越不對勁，最後他再一次站起身，轉過身，握緊自己的拳頭。

“阿黃？”

黑子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黃濑慢慢朝着教學樓走去，一路上一個字都沒有說。到了教學樓下面，他才複雜地看着黑子一眼，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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