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道人心多險惡

沈秋暝将身形隐在一巨石之後,遠遠觀望。

謝恒言正拱手對着幾名差役點頭哈腰,拼命把銀票往人家懷裏塞,臉上那種阿谀奉承簡直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幾名差役顯然聽的極其舒心,拿腔作勢了幾句,便也就揚長而去。

謝恒言負手站了會,方向他藏身之處踱來。

“謝大俠,”沈秋暝笑眯眯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一整個村子。元始天尊妙無上帝定會記住你的功德,飛仙之日指日可待啊。”

謝恒言客氣道:“我不過動動嘴皮子,出錢出力出頭全是師叔拿的主意,若真有什麽功德,那定然份屬師叔。”

“也罷,”沈秋暝拍拍身上的塵土,“咱們去知會他們一聲,便抓緊趕路吧。”

還未到山坳,村民見是他們,便紛紛迎了出來,一時間磕頭的、作揖的,亂作一團。

兩人好言安撫了幾句,便也告辭了。

這一路上沈秋暝顯是心情大好,時不時會說些無傷大雅的江湖轶事。

“你可知林口木的典故?”沈秋暝開始拿自家師兄打趣,“任何一個招式,如我這般平平的天資,至多半柱香的功夫也可領會,而你師傅,不管再簡單,恐怕學要學上一個時辰,練得練上兩日。”

謝恒言笑道:“難怪師傅平日對我們如此嚴苛,原來是言傳身教。”

沈秋暝不無懷念:“可不是,我們知字輩的師兄弟,最笨的也就是他了。不僅練武笨,嘴巴也笨,故而常被我們欺負。”

“師叔看來應是最機靈的。”謝恒言阿谀道,“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餘杭沈家的公子才貌雙全,色藝雙絕……”

“打住,色藝雙絕都出來了,”沈秋暝卻也不見愠色,竟是有些得意,“我嘛,在整個鶴鳴派,也算是師兄弟裏最倜傥的,不過論起武學,無論功底造詣,恐怕都只能排第二。”

謝恒言面露訝色,沈秋暝年紀不大,在江湖上卻是成名已久,世人皆奉其為同代之佼佼。

沈秋暝似是思及往事,面上神色若喜若悲。

“師叔?”

“哦?”沈秋暝反應過來,笑道,“走罷,若是誤了時辰,怕是要連累你被口木子責罰。”

知他不願多提,謝恒言也就不再多言,兩人走了沒幾步,就聽聞前方傳來呼救之聲,聽聲音還是個女子。

沈秋暝輕嘆一聲:“如今的世道,怎地有如此多不平之事?”說罷便循聲而去。

謝恒言撫上腰間竹簫,猶豫片刻才跟上前去。

遠處只見幾名彪形大漢将一妙齡女子摁在地上上下其手,那女子村婦打扮,正苦苦哀嚎,身上衣衫早已淩亂不堪。

沈秋暝平生最見不得別人欺淩婦孺,頓時心頭火氣,拔劍便沖那幾名壯漢攻去。

好在那幾人雖身形壯碩,卻不甚通武藝,故而也未費太大力氣就将幾人制服。沈秋暝見他們身着號衣,只是官府之人,故而也未下殺手,不過在他們臉上劃了幾道,便任憑他們倉皇逃去。

“姑娘請起。”沈秋暝彬彬有禮地扶那女子起身,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那女子驚魂未定,哭得梨花帶雨:“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傳言沈秋暝紅顏知己遍天下,如今看來,果然女人緣甚好。謝恒言靠着樹,從袖中掏出之前剩下的一個山果充饑,邊看着好戲。

沈秋暝很是憐惜地看她:“不知姑娘是哪裏人氏,為何會落入賊人之手呢?”

“公子說的沒錯,”那女子恨恨道,“他們連賊都不如。”

“哦?”沈秋暝略有些詫異。

那女子拭去淚水,擡起頭來,竟面容姣好,雖稱不上羞花閉月,也別有幾分小家碧玉的秀麗之色。

“我家在山腳的楊家村,進來官差在抓壯丁,家父年紀老邁,我又是獨生女兒,那些狗官便……”女子說着,眼角又泛起盈盈淚光,“他們便要把我帶走,充為軍妓,免了我家的兵役。”

“一群禽獸!”沈秋暝面沉如水,“原以為當今就算不是什麽聖明天子,起碼也不是個庸君,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謝恒言悠悠然插口道:“他們的號衣與之前西蜀王的差役相類,我想多半也是西蜀王府的兵卒。”

沈秋暝擡頭看他,暮氣四合,俨然天色向晚:“師侄,我送這女子回楊家村,你是同去還是在此處歇息?”

謝恒言就地打坐:“我在這等師叔便是。”

沈秋暝也不勉強,攜那女子往山下去了。

“此處荒僻,大俠為何路過此地?”那女子好奇道。

沈秋暝笑笑:“不瞞姑娘,此番我們正要去鶴鳴山。”

那女子微微一福:“想不到竟是鶴鳴的道長,失敬。”

沈秋暝略有些尴尬:“我可不是什麽牛鼻子道士,不過俗家弟子罷了。”

兩人邊走邊談,已影影綽綽瞥見村落一角時,那女子突然一聲驚呼。沈秋暝看去,只見那女子手上銀镯落入山下一樹梢上。

那女子輕輕咬唇:“無妨,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什,明晨我來取便可。”

沈秋暝一笑:“舉手之勞,我片刻便回。”說罷他縱身一躍,足尖便點在那枝桠之上,正欲伸手夠那銀镯時,只聽耳畔風聲微動,心內大呼不好。

不知何時,數名黑衣人從四面閃出,手執利器便殺了過來。

沈秋暝一邊拔劍克敵,邊留意到那女子抱胸立在不遠處,桃李面容上笑意卻是冷若冰霜。

那些黑衣人與先前的刺客大相徑庭,武功已趨一流殺手,沈秋暝站在樹梢上搖搖擺擺找不到着力之處,身法受制之下,只靠着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左支右绌,狼狽不堪。

那女子突然呼喝一聲,黑衣人頓時變了陣法,幾人将他圍在正中,沈秋暝識得此乃兵法中的六花陣,即便站在平地之上,自己亦無十足把握取勝,額際禁不住冷汗淋漓。

酣戰之餘,那些人卻突然停手,向上看去。

沈秋暝也得以喘息,擡眼一看,謝恒言站在那女子身後,手中一把竹簫抵住她的咽喉,笑意狡黠。

“諸位,我數到三,一同放手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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