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風落荒山萬木愁

兩人不敢耽擱,快水行舟,轉眼便至蜀郡郊界。

“咦?”謝恒言頓足,若有所思。

沈秋暝亦看過去,只見遠處幾處野村稀稀寥寥,偶有山鳥盤旋而過,頗有意趣,不由吟道:“飛鳥入層雲,林空……”

“師叔,”謝恒言打斷他,“恐怕現在不是賞風弄月的時候,此地怕是有什麽蹊跷。”

沈秋暝蹙眉望去:“如今是什麽時辰?”

“已近午時,”謝恒言雙手伸進衣袖,“村落之中卻并無炊煙,師叔可覺奇怪?”

沈秋暝一言不發,随即就近躍上身旁槐樹,極目遠眺,不見人跡,半山腰上唯有雲霧遮障。

“師叔……”謝恒言忽而開口,“那有個山坳。”

沈秋暝望去,果然在一處狹窄山坳內,似有數十人隐匿其中,正惶恐不已地四處張望。他足尖一點,在林中穿行,幾乎未發出半點聲響。

“大人饒命!”有一壯年男子低聲告饒,“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你讓他們如何過活?”

旁邊亦有幾名青壯男子哀哀求情,場景煞是可憐。

“我并非官府衆人,”沈秋暝作揖,“在下乃鶴鳴弟子,行走江湖路過此地,敢問諸位有何難處,在下力所能及,必出手相助。”

“大俠!”那幫人立即反應過來,仿佛看到救星般你一眼我一語地訴起苦來。

不知何時,謝恒言也慢悠悠趕到,笑盈盈地靠着塊山石,看着沈秋暝被衆人圍在當中,不得脫身。

“此事……”沈秋暝沉吟道,“縱觀天下,能幫你們逃出生天的,我只能想到一個人。”

謝恒言心叫不好,轉身欲走。

“這位謝大俠為鶴鳴首徒,極被掌門看重,”沈秋暝扯住他的袖子,張口就來,“他武功蓋世卻又俠肝義膽,在江湖上人稱……”

見衆人不無懷疑地打量謝恒言,沈秋暝壞笑道:“人稱奪命判官。”

謝恒言正欲開口,沈秋暝卻不動聲色地點了他的啞穴,徑自道:“謝師兄,這些村民為官府所害,才躲在此處。”

“沒錯,前些年水害連連,大家還未緩過來,這西蜀王又來抓壯丁充兵役,”一青年聲淚俱下,“有錢人尚可出些銀兩免了,咱們……”

沈秋暝蹙眉:“我們知道了,你們且等候在此處,我與謝大俠合計合計,酉時之前,必拿出個主意。”

說罷,他解開謝恒言的穴道,飛身向村落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過後,謝恒言才不急不緩地漫步上山。

“閑庭信步,”沈秋暝坐在一草房屋頂上,嘴裏嘟嘟囔囔,“有建安遺風。”

謝恒言仰頭看他,眉頭糾結到一處。

知他不快,沈秋暝大笑出聲:“師侄,不過為師叔做件小事都不肯,還談什麽同門情義?更何況……”

他扔了個山果下去,謝恒言堪堪接住,“更何況習武之人自當行俠仗義,路見不平卻袖手旁觀,稱得上名門正派麽?”

用袖子擦擦,謝恒言咬了口,只覺汁水清甜,甚是可口,氣也消了一半。他足尖點地,在沈秋暝身旁坐下。

“師叔教訓的是,能為師叔效勞,是恒言之幸。”謝恒言話鋒一轉,“不過此事師叔是不是有些沖動?涉及朝廷的,可沒什麽小事”

沈秋暝長嘆一聲:“知道姑蘇周玦麽?”

謝恒言點頭:“新上任的尚書左仆射。”

“我與他是舊交,”沈秋暝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除去親戚之誼,還有推杯換盞的交情。”

謝恒言捂住耳朵:“不聽不聽不聽……”

沈秋暝把他雙手拽下來,半開玩笑道:“遲了,與我同行這般久,殺身之禍早跟着你了。”

“我與他平日甚少議論朝事,除了為他引見忘塵叟外,也未幫過他多少大忙,”謝恒言看着沈秋暝右手指節在唇上摩挲,意味着他似有所思,“但今年年初他從江南道黜置使的位置上升遷回京,臨別時曾勸誡我這段日子……”

“安分守己,少管閑事?”謝恒言打斷他。

沈秋暝白他一眼:“忤逆犯上,別忘了我是你師叔,但他的意思差不離吧,反正就是暗示我朝中難免一場大變。”

“江湖人不管朝廷事,朝廷亦不可插手江湖,這不是太祖定下的規矩麽?”謝恒言冷笑道,“還是朝廷食言而肥?”

沈秋暝搖頭:“我擔心的倒不是朝廷,我怕的是,江湖中有人野心過盛。”

謝恒言靜下來:“師叔被追殺也是因此麽?”

“這個我不好說,”沈秋暝嘆息,“或許我杞人憂天吧,先說西蜀王抓壯丁這事兒,你未必清楚,但本朝律法有言,除去靖西王與臨淄王,嚴禁諸侯王私自招募游勇,屯集軍隊。此事不确定朝廷是否知曉,但今日被我們碰上了,也算是……”

謝恒言肅穆道:“師叔真的要引火燒身麽?”

“不過一個村子,還不至于與西蜀王結仇,”沈秋暝往後一靠,看着天際流雲,“人在江湖,做人做事不過是憑着本心。敢愛敢恨,才不枉人世一遭。不做些什麽,我日後定會後悔。”

他沒看謝恒言:“你若是害怕,盡管先走,到了鶴鳴對林口木說一聲,就算是盡了同門之義了。”

謝恒言苦笑:“師叔這話一說,我還有的選麽?也罷,師叔盡管吩咐,師侄自當盡力。”

沈秋暝拍拍他:“不愧是我鶴鳴弟子,其實辦法很簡單,你我二人喬裝成村民,跟着他們走一遭,随即靜觀其變,若是他們人不多,就……”

他眼中殺意稍縱即逝,一轉頭,依然是潇灑倜傥的錦衣公子。

“我以為不妥,”謝恒言搖頭,“救的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那些差役多半有名冊在手,就算把他們殺了,上面總會察覺此事,我們一走了之,這些村民怕就要擔上殺人逃役的罪名了。”

沈秋暝深深看他一眼:“是我考慮不周。如今,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他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苦笑道,“就看這些小鬼,推不推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主線劇情必然影響發展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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