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趙行說完，就發覺不對勁了。

洛鳴山又不是他老婆，他綠什麽綠？

他想出言解釋，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說錯了話。

周銘甚至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唉，我懂你，男人嘛，遇到這種事兒總會沖動。”

洛鳴山也渾不在意，他擡頭看呂志強，問：“沒別的辦法了？”

“沒有了。”呂志強看了看表，憂心忡忡道，“我覺得現在還是……盡快去悔過室比較好，超過時間的話，手環會直接發出電流将人擊暈，然後會有獄警過來強制把人送到悔過室的。”

洛鳴山臉色有些難看。

是他的錯。

他剛剛其實也發現了身後的人是張岳不是趙行，本來他想出聲讓張岳離他遠點兒，可還沒等他開口，他就聽見了衛生間的門把手被按下的聲音。

因此他就沒動。

還故作不知地演了下去。

早知道會産生這樣的後果，他說什麽也不會再故意逗弄趙行。

趙行随手拿了個外套套上，又換好鞋子：“不就是悔過室嘛，我還沒見過呢，正好去開開眼。”

洛鳴山也默默穿好外套。

趙行：“你幹嗎？”

洛鳴山：“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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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沒阻止他。

換好鞋子後，趙行沒直接出門，而是走到張岳面前。

張岳感覺自己的小腿骨都被踢得錯了位，正掙紮着準備爬起來，可他還沒成功站起來，身前便覆上了一個颀長的影子。

張岳仰頭看向趙行，小腿被踢的位置痛得痙攣，他喘着粗氣，額頭也滲出了汗，只是一雙眼睛卻迸發出強烈而堅定的恨意。

下一刻，他就看見趙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然後擡起腳，踩在他的右手手指上——碰上洛鳴山濕發的右手，試圖掀開洛鳴山“蓋頭”的右手。

趙行重重蹍了下去。

“啊！”

十指連心，張岳額頭青筋暴起，仰頭發出了一聲凄厲慘叫。

趙行俯身，腳下的力度卻沒輕，聲音冷淡中摻着一絲狠戾：“兄弟，是你的人嗎，你就敢碰？”

張岳疼得渾身顫抖，臉上漲得通紅，汗水都糊了眼，他死死盯着趙行，牙齒都在打着戰，卻還是竭力開口道：“……你……你親口說過，你不喜歡男人，你們不是那種關系。”

趙行冷笑：“我确實不喜歡他，但他是我的奴隸，是我的所有物，屬于我，只有我能碰，懂嗎？”

張岳忍着痛，轉頭看向洛鳴山。

他本以為這樣侮辱性的稱呼會讓洛鳴山受傷，可是沒有。

洛鳴山對這個稱呼沒有任何意見。

他只是短暫地看了張岳一眼，眼神冰冷森寒，讓人膽戰。

“趙行，扣15分，餘額負25悔改值，請在26分鐘內前往審訊中心1002號悔過室。”

所謂虱子多了不怕癢，趙行無所謂地扯了一下唇角，兩只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動作散漫地離開了。

洛鳴山垂頭跟上。

趙行站在審訊中心樓道口，深吸一口氣，掏出電子卡刷開門，走了進去。

洛鳴山卻被攔在外面。

趙行沒回頭看他，只是垂首向前走，又随意地伸手在空中揮了兩下，示意洛鳴山離開。

冷灰色的金屬門緩緩合上，映出夜幕下洛鳴山毫無血色的臉。

趙行很快就坐着電梯來到了地下十層的1002悔過室。

乍一看，整個十層都是白色的，純白的牆面，純白的鐵門，純白的瓷磚。

可趙行一路走過去，卻發現每個悔過室房門上都寫着一行紅字。

“我違背了地球人行為法則，我悔過，我知錯。”

猩紅的字跡印在潔白的門上，看起來極為刺目，突兀，像是在提醒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你是罪人，犯了錯。

趙行刷卡走進去之後，發現“悔過室”很大，足有整個宿舍那樣大，可布置卻很簡單。

只有一個還算熟悉的測謊電椅，一個綁着各種儀器的鐵床，一個口袋裏裝着很多刑具的機器人，以及一個挂在牆面上的電子光屏。

趙行松了一口氣，因為這兒和“兒童教育房”并不像。

兒童教育房的牆面是彩色的，有柔軟的床，暖心的繪本，漂亮的玩具，小小的黑板，簡直像個溫暖的游樂園。

而且裏面并沒有這麽多的懲戒設備，只有一把功率很小的兒童專用電擊戒尺，以及一個歇斯底裏的母親。

牆上的電子光屏忽然亮了起來，裏面出現了一個面容冷漠的人類獄警，他開口：“趙行，請坐在測謊椅上。”

趙行坐上去之後，機器人又上來糾正他的坐姿，确保他坐姿筆挺。

然後，幾聲清脆的啪嗒聲，趙行的腰，腹，腿全都被套上鐵環。

這次可比分班那會兒要扣得緊，趙行有些不舒服。

随即，電子光屏一分為二，一部分是獄警冷漠的臉龐，一部分是趙行剛剛在宿舍裏踹了張岳一腳的監控畫面。

獄警：“這是你第一部 分的犯錯證據，是否承認？”

趙行：“我承認。”

随即監控視頻切換，變成趙行狠狠蹍壓張岳手指的畫面。

獄警：“這是你第二部 分的犯錯證據，是否承認？”

電子椅上的枷鎖真的太緊了，趙行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他皺了皺眉，有些分心，語氣都有些随意：“我承認啊。”

電子光屏上的獄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請端正态度。”

緊接着，他又問：“第一次毆打室友之後，你就知道自己的悔改值已經是負數了，需要來悔過室接受懲罰，為什麽還要二次犯錯？”

趙行撇嘴：“哦，因為我當時很想踩爛他的手，等不及，忍不住。我倒也可以等有了悔改值再去踩他，但那樣就不爽了，我不喜歡壓抑自己的欲望。”

獄警聲音越發冷漠刻板：“趙行，請端正态度，言辭規範。”

趙行有點無語：“大哥，我腦子就是這樣想的，我要換種說辭，測謊椅就該電我了。”

獄警低頭在面前的儀器上操作了一下：“态度不端正三次，七級警告一次。”

“等等，”趙行眯起眼看向屏幕上的獄警，語氣狐疑，“咱倆認識嗎？我得罪過你嗎？我怎麽覺得你在針對我呢？”

獄警臉色不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份高傲和鄙夷：“我向來遵守紀律，秉公處事，趙先生只是嚣張慣了，又沒來過這裏，因此有些不習慣罷了，現在沒了悔改值，以後多來兩次，自然就不會覺得我是在針對你了。”

趙行明白了。

這傻逼玩意兒就他媽是在針對他。

不過不是有私仇的那種，純粹是看不慣。

想必他的“惡名”已經傳到了獄警中，這位正義的小獄警早就看不慣他嚣張跋扈的行事态度，現在終于逮到他進來了，所以恨不得好好教他重新做人。

想明白這一茬，趙行倒也不氣了。

這他媽是喜事兒啊。

說明他的惡名終于打出去了。

那麽距離他被選進101還遠嗎？

趙行輕啧一聲，臉上挂起慵懶放松的笑意。

他分明整個身子都被禁锢在電椅上，可表情卻閑适得像是在游山玩水，說話的語氣也帶着一種令人惱怒的随意：“好吧，七級警告，我準備好了。”

獄警面無表情地下達指令。

旁邊的機器人也動了。

它走過來，拿出了一根電擊戒尺，發出機械的聲音：“趙行，七級警告一次，受罰前，請宣讀地球人悔過誓言。”

随即，它胸前的電子屏亮了起來。

上面顯現出紅色的字體——

“我是地球人，我是高等生命體，我應該擁有陽光般璀璨的靈魂，我應該牢記地球使命，我不該殘害人類同胞，我悔過。”

趙行唇角的笑僵了一點點。

電子戒尺配宣言，好巧。

簡直要夢回兒童教育屋。

趙行舔了一下嘴唇，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喉嚨有些幹，他五指抓了一下扶手，身體條件反射性地繃緊。

其實趙行不怕戒尺，他教洛鳴山練武的時候經常拿戒尺逗對方玩，他可喜歡洛鳴山挨打後咬着嘴唇，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樣了。

其實趙行也不怕電擊，就是有點疼罷了，他疼得還少嗎？

其實趙行也不怕宣言，宣言這東西在K13區貼得到處都是，他基本上每天都能見到。

可是，電擊戒尺和宣言組合在一起，簡直稱得上是重溫噩夢。

真的……挺惡心的。

趙行閉上眼，有些顫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沒事的。

一會兒就完了。

趙行五指緊緊扣着扶手，一點一點睜開眼。

“啪！”

機器人胸口上顯示宣言的電子屏忽然黑屏。

趙行愣住。

獄警皺眉：“趙行，請宣……刺啦……刺啦……”

與此同時，機器人手中的電子戒尺啪嗒一聲掉到地上，紅色的監控眼也暗淡了下去。

機器人竟然出故障了？那獄警那邊又是怎麽回事？

高清的畫面清晰地展現出了獄警一瞬間的慌亂，他摸了摸耳機上的麥，雙手不知道在操作什麽，他轉頭看向左邊，神色有些焦急：“刺啦……隊長……刺啦……設備黑屏……刺啦……監控看不見……”

他那邊的設備竟然黑屏了？

奇事啊！

機器人也壞了，獄警那邊的設備也壞了，那他這電刑還要不要受啊？

“啪！”

牆壁上的巨大光屏忽然熄滅，接着是頭頂的主燈，牆壁上懸挂的壁燈，地面上的環形燈……

三秒之後，趙行陷入到一片純粹的黑暗裏。

可事情并沒有到此結束。

漆黑又安靜的房間裏忽然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金屬機關運轉的聲音。

“啪嗒。”

“啪嗒。”

“啪嗒。”

趙行手臂上的鐵環，腰腹上的鐵環，腿上的鐵環，一個接着一個地彈開。

最後一個“啪嗒”聲，來自門的方向。

趙行腦袋有一瞬間的發蒙，甚至沒立刻明白過來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直到揚聲器裏忽然又傳來了那名獄警焦急的聲音。

“刺啦……隊長……停電了！

“整層樓都停電了！

“不對！整個審訊中心好像都停電了！怎麽辦？！

“所有設備都失靈了……刺啦……手電筒……

“刺啦……

“……”

揚聲器徹底安靜，成為了這個房間裏最後一個失靈的電子設備。

趙行唇角一點一點揚了起來。

原來是停電啊。

原來整個審訊中心都停電了。

那他現在不走，還等什麽？

要知道，從他進入悔過室的那一刻起，他電子卡上的負數值就清零了。

只要他從悔過室出來，就默認為他已經完成了“悔過”。

趙行打開手電筒，一步一步地往門的方向走去。

如果沒聽錯的話，他剛剛應該聽到這裏的門鎖也因為停電而自動打開了……

趙行輕輕一推。

果然，門開了。

趙行臉上綻放出笑意。

只聽吱呀一聲響，對面房間的獄友推開門，把頭探了出來。

那獄友一臉懵逼，有些不可置信的同時又有些膽怯。

緊接着，更多的房門被推開，門內探出了一個接着一個茫然的腦袋，卻沒一個人敢走出來。

趙行用手電筒的燈光在走廊上随意晃了晃，挑眉笑道：“愣着幹什麽？走啊！停電了！”

說完，他便輕輕哼着歌，走向通往次地面的步行樓梯。

身後逐漸喧嚣了起來，無數手電筒的燈光亮起。

人們的語氣從懷疑變得興奮。

“……停電了？”

“停電了！”

“樓上也停電了！樓下也停電了！整個審訊中心都停電了！”

“我去，真的停電了，牛逼！”

“啊啊啊啊我剛剛差點被電死，這就是重獲新生的感覺嗎？！”

“百年不遇的停電被我趕上了，我的媽呀！”

“但是我們這樣子不會有事嗎？”

“有屁事兒啊！咱們進悔改室的那一刻，電子卡上的負數都清零了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是天下第一幸運兒！”

有人沖上來，擁擠着，往次地面的方向跑去。

趙行依舊保持着不緊不慢的速度，只是唇角輕輕揚起，放任自己陷入這狂歡的氛圍裏。

趙行踏出審訊中心的樓道口，走上了次地面。

身前身後的人都瘋狂而又興奮地向前奔去。

可狂歡的，如同潮水般向前湧動的人群中，卻有個人蕭索地站在原地。

那人的目光穿透擁擠的，亢奮的，瘋狂的人群，安安靜靜地落在趙行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那人身上一身的蕭索都散去了，他面色依舊蒼白，穿着依舊很單薄，嘴唇依舊沒什麽血色，可眼睛卻很輕很輕地笑了起來，使得他渾身上下都漸漸染上了顏色。

如夜潭深處，永遠只對他一人盛開的花。

“阿行哥哥！”

趙行聽見他笑意盈盈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