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趙行感覺自己就是個傻逼。

昨天晚上,趙行其實沒太睡得着。

他平躺在床上,拿着電子卡,看着上面數額巨大的悔改值,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現出了洛鳴山的臉。

洛鳴山趴在他背上,輕輕用鼻尖蹭他臉頰的模樣。

洛鳴山站在審訊中心的門口,靜靜在人群中等待他的模樣。

洛鳴山仰頭看他,輕聲對他說“我是哥哥的小奴隸”的模樣。

趙行把電子卡貼在額頭上,心髒的位置微微有些發熱。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

洛鳴山确實是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可那時他才五歲,而且是被梁小胖脅迫的,那時候他一定也很害怕。

一個五歲的小孩兒被脅迫着做了錯事。

是不是……也并非不可饒恕呢?

要怪就怪梁小胖。

所以趙行看見梁小胖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除了怒不可遏,還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快意。

趙行不知道梁小胖是怎麽有勇氣出現在他面前,還觍着臉給他打招呼的,但這人出現的時機剛剛好。

正好可以承接他的所有舊恨和怒氣。

趙行當時是真想廢了他的,為自己,也為洛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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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趙行沒想到梁小胖竟然裝傻,抵死不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他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滿腹委屈地哭喊着:

“我沒有,我沒做過那些事!我發誓!

“十二年前是我先離開監獄的!我媽也提前出獄了!我絕對沒有教唆洛鳴山污蔑你!

“是我先出去的!我出去得比你早!我只是沒有和你告別而已!很多人都知道我已經走了的!我發誓我沒說謊!!!

“是洛鳴山撒謊,那小子撒謊!操!”

梁小胖和洛鳴山,趙行自然更相信後者。

他根本就沒相信梁小胖的狡辯,于是他闖進8號學院的新生報到室,用梁小胖的工作卡打開了一個閑置的分班測試屋,強制性地把梁小胖摁在測謊椅上。

這一套流程下來,趙行被扣了200悔改值,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想讓梁小胖啞口無言,死個明白。

可最後啞口無言的卻是趙行自己。

——測謊椅證明,梁小胖沒撒謊。

梁小胖委屈地大哭:“洛鳴山有病啊,他自導自演,搞那麽一出,為什麽還要污蔑到我頭上?!”

趙行腦袋嗡嗡作響。

“梁小胖已經在測謊椅上自證清白了,洛鳴山,你也想去試試嗎?!”趙行嗤笑道。

洛鳴山垂眸,依舊一言不發。

趙行拽着洛鳴山的衣領把他往八號學院的新生報到室拖。

路上有無數人看過來,偷偷跟随着,打量着,指指點點。

趙行全當沒看見。

到了地方,趙行粗暴地把洛鳴山按到了電椅上,然後連通電源。

鐵環将洛鳴山的腰腹、雙手完全束縛,讓他一動也不能動。

“說吧。”

趙行拿着遙控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五秒之內不說話,就人工通電。”

趙行為他計數。

五,四,三,二,一。

倒計時結束,洛鳴山睫毛低垂,蒼白的薄唇緊抿着,什麽話都沒有說。

趙行罵了聲髒話,把手中的遙控器一摔,一腳踢上他的小腿,語氣暴怒:“我他媽讓你說話!”

洛鳴山終于擡起了頭。

他看着趙行的眼睛,睫毛顫了顫,清澈的眼瞳裏好像溢滿了悲傷。

他終于開了口,聲音喑啞:“我污蔑你,是不想讓你走。”

洛鳴山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為我自私,愚蠢,懦弱,不想讓你離開監獄,不想和你分開,所以我制造意外,編造謊言,想讓你在監獄裏繼續被教育,和我待在一起。”

趙行愣住。

洛鳴山是在這具人類的身體長到六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個人類的。

在此之前,他和普通的人類孩童沒什麽區別,非要說的話,只能說他比別人要更笨一些罷了。

他好像“一醒來”就是三歲孩童的模樣。

他磕磕絆絆地從一個長長的,剛施過工的地道走出來,然後遇見了獨自蹲在旁邊撿石頭玩的小趙行。

趙行一看見他就紅着臉捂住了眼:“哎呀呀,小妹妹你怎麽不穿衣服就出來了啊?!”

洛鳴山聽不懂他說的話,就站在原地看他。

趙行捂眼站了一會兒,覺得也不是辦法,就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紅着臉脫掉自己的外套,視線躲躲閃閃地給他穿衣服。

一邊給他穿衣服,一邊還奶聲奶氣地教育他:“你是女孩子,還長得這麽可愛,是不能光着身子亂跑的!要是有別的男孩子看光了你,非要你嫁給他怎麽辦?!”

可趙行蹲下來給他拉外套拉鏈的時候,避無可避地看到了什麽,忽然就呆住了。

“啊……你是男生啊。”

語氣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但趙行還是牽着他的手帶他去“找媽媽”。

趙行拉着他的手,一邊走一邊問:“這是誰的小孩啊?阿姨是你的嗎?阿姨,是你的小孩嗎?”

最後是一個披着頭發的瘋女人把他抱走了:“小山,你去哪兒了?媽媽找了你好久!”

他沒做任何掙紮,趙行便以為那個瘋女人真的是他媽媽。

瘋女人把他帶回房間之後,給他喂飯,還給他念故事書,還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覺。

可他一覺醒來,瘋女人卻失聲尖叫,讓他滾,說他不是自己的兒子。

他并不在意,只是透過門縫看見趙行出來了,便推開門跟上他。

或許是因為趙行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人類,他總是下意識地想跟随趙行。

漸漸地,趙行也認識了他。趙行給他吃糖,教他說話,帶着他四處玩耍。

他白天跟着趙行出去玩。

晚上就被趙行送回瘋女人的房間裏休息。

這件事說來也巧,那瘋女人名叫白錦兒,是一個大富豪的前妻,那大富豪甚至還有着這監獄的股份,和政府共同經營。

因此白錦兒居住的環境是一等一的好,配有各種電器,宛若一個精致的小公寓,而且自從她砸壞了監控之後,也沒有人再去安裝。

她不需要去學院,也不需要去工廠,所攜帶的卡不限額卻只能本人使用。

她有一個兒子,名叫洛鳴山,雖然姓洛,卻是婚內出軌的産物,她也是因此才惹怒了洛家的掌權人,落了一個淨身出戶的下場。

她兒子年齡大概是兩三歲,但從沒出過門。所以沒人知道她孩子長什麽樣子。

因此“祂”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變成了洛鳴山。

雖然當時的“洛鳴山”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因為他每天都忙着和他唯一喜歡的阿行哥哥一起玩。

大約過了兩個月,洛鳴山就已經可以流利地說話了。

趙行也告訴了他很多事情。

比如說冰箱是用來放食物的。

于是回去之後,洛鳴山就第一次對白錦兒說了話:“冰箱是放食物的,不是放小孩子的,你放錯東西了。你可以把小孩子拿出來嗎?我想放阿行哥哥給我的巧克力。”

說完,他想起趙行教他做人要有禮貌。

于是他又加了一句:“謝謝你。”

白錦兒歇斯底裏地撲過來打洛鳴山,恰好趙行來給他送東西,看到這一幕,就一臉慌張地拉着他跑出去了。

從那天起,他就和趙行形影不離,每天晚上還和趙行一起睡在趙行的小床上。

洛鳴山好喜歡。

他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和趙行一起醒來,每天晚上和趙行一起入眠,每天跟着趙行一起去探險,每天在趙行打架時都在一旁搖旗吶喊。

只是趙行身旁總會圍着其他的小孩兒,洛鳴山不喜歡。

不過還好,他是阿行哥哥最喜歡的一個。

可是有一天,趙行忽然告訴他,自己要走了。

洛鳴山不想他走。

怎麽辦呢?

怎麽辦呢?

恰在這時,他聽到梁小胖興高采烈地和朋友說話:“我明天要走了!太棒了!希望走之前不要出現什麽意外。”

洛鳴山歪了歪頭。

意外?

只要阿行哥哥出了意外,他就走不了了嗎?

趙行離開的前一天,兩人去進行最後一次“探險”。

在昏暗的,廢棄的,沒有監控的樓道裏。

洛鳴山想,如果阿行哥哥從這裏摔下去,算不算出了意外呢?那樣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走了啊?

可是……阿行哥哥很怕疼。

怎麽辦呢?

于是洛鳴山自己滾了下去。

洛鳴山從樓梯上摔下去的那一刻,開心地彎起了唇角:太好了,阿行哥哥那麽疼他,現在他出了“意外”,阿行哥哥應該就不會走了吧?

可是他躺在病床上,意識開始清醒的時候,卻聽見護士聊天——

“太可憐了,這麽小的小孩摔成這樣,他媽媽也不管。”

“他媽媽就是個瘋子,可憐這小孩兒了。”

“聽說這孩子摔下來的地方沒有監控?那他是怎麽摔下來的?”

“不知道,但當時他和那個叫趙行的小孩兒在一起。”

“趙行和他媽媽本來今天就能走了,現在因為這件事兒要被留下來問話,好像要等小孩兒清醒之後才能離開。”

洛鳴山聽到這裏才明白。

原來他出了意外不算“意外”。

阿行哥哥還是要走的,他一醒來,阿行哥哥就要走。

那怎麽辦呢。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一個護士小聲猜測。

“是不是那個叫趙行的小孩兒推的啊,那小孩兒不是天天打架惹事兒嗎?”

“噓,別亂說,要真是那小孩兒推的,那可是殺人未遂,要待在這裏被繼續教育的。”

洛鳴山豁然開朗。

啊,原來只要讓別人以為是阿行哥哥推的他,阿行哥哥就不會走了。

太好了。

洛鳴山緩緩睜開眼。

聽到洛鳴山說的話,趙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叫作“不想讓你走,所以才污蔑你”。

什麽叫作“不想和你分開,所以想讓你繼續待在監獄裏”。

聽到這些話,趙行連生氣都做不到了,只剩下愕然。

更可怕的是,測謊椅沒有動靜——洛鳴山說的是真話。

趙行沉默良久,才終于憋出來一句話:“你他媽腦子有病吧?!”

他說的那些話符合一個正常的五歲的人類幼崽所應該具有的思維嗎?!

洛鳴山垂眸不語。

是,他腦子有病,他陰暗自私怯懦,不具備人類應有的同理心,是個存在于地底下的怪物。

洛鳴山靜靜等待趙行的宣判。

趙行會厭惡他嗎?會怕他嗎?會遠離他嗎?

會想明白,他根本就不是趙行眼裏那個乖巧天真的小孩,而是一顆裹着巧克力糖漿的毒藥嗎?

趙行在房間裏踱着步,從左走到右,然後又忍不住轉頭罵洛鳴山:“你說的那些話你自己都不覺得可笑嗎?你腦子怎麽長的?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哎,你做過檢查嗎?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你?你家裏人知道你腦子有問題——”

趙行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忽然想起來,他小時候見過洛鳴山的母親,那個著名的“瘋女人”。

操!

精神類疾病是會遺傳的!

洛鳴山好像真的有遺傳性精神病!

趙行呆住了。

他扭頭看向洛鳴山,表情嚴肅:“你做過檢查沒有?腦子這方面的。”

洛鳴山心裏陡然一松,他看着趙行,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但如果趙哥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去做。”

趙行:“……”

趙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要找時間去做個腦部檢查,遺傳類精神疾病很可怕的,早發現,早治療。”

趙行眯起眼,又問了另一個問題:“那剛開始,你為什麽騙我,說是梁小胖指使你做的?”

洛鳴山快速接受了自己腦子有病的設定,低聲道:“因為當時我們剛重逢,我想給你留個好印象,不想讓你覺得我腦子有病。”

趙行:“……”

這就承認自己腦子有病了哈。

趙行啞口無言。

趙行只感覺荒謬。

荒謬又無語,甚至連憤怒都忘記繼續了。

洛鳴山擡頭靜靜地看向趙行,輕聲說:“無論是什麽原因,我都做了錯事,還傷害到了你,所以趙哥,你欺負我也可以,讨厭我也可以,怎麽對我都可以。”

“嘀——”

測謊椅發出警告。

趙行:“……”

趙行低下頭,慌忙去尋找地上的遙控器,想要人工關閉電源,可是已經晚了。

只聽一聲壓抑的悶哼,洛鳴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額角青筋跳動,連手指都痙攣了。

趙行終于找到了遙控器,拿起來一看,頓時臉也白了。

他剛剛開設備時胡按一通,上面竟然是最大電流。

體質弱的,甚至有可能會被電死。

趙行渾身僵硬地擡頭看向洛鳴山,發現他渾身都疼得發抖,嘴唇也泛着白,卻淡淡笑了一下,他說:“對不起趙哥,我撒謊了,雖然你怎麽欺負我我都願意,但是我卻不希望你讨厭我。”

趙行用遙控器關閉了測謊椅,洛鳴山身上沒了束縛,直直地向前倒去。

趙行大步向前邁一步,讓他倒在了自己的懷裏。

洛鳴山聲音微弱:“對不起,趙哥,我還要緩一會兒才好。”

這種程度的電擊洛鳴山确實是需要緩一會兒,大概需要三四秒。

可他如今是人類的身份,自然要裝得像一些。

洛鳴山決定先緩上五分鐘。

可是下一秒,趙行就忽然在他身前蹲了下去,把他背了起來。

洛鳴山愣了一下,輕聲喊他:“……趙哥。”

趙行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背着他走了出去。

洛鳴山靜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環上他的脖頸。

趙行偏過頭,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肩膀上,面色蒼白,好似已經昏睡過去的洛鳴山。

算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人也被他電得半死不活了。

洛鳴山騙他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吧。

其實對趙行來說,事情的真相倒比洛鳴山曾經編的那個理由好一些。

畢竟,一個是至親之友的背叛,一個純純是年紀小智商低腦子有病。

只是……

趙行又想了一遍剛剛洛鳴山說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感覺心裏有點兒毛毛的。

趙行把洛鳴山放到雙人間的床鋪上休息,然後去找了周銘。

趙行走到周銘教室門口的時候,他們剛好下課。

周銘一看到趙行就雙眼發光,刺溜一下跑了出來:“趙哥!你找我有事兒?”

趙行:“沒什麽大事,走吧,先去餐廳邊吃邊說。”

趙行現在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往餐廳一坐,周圍五六個座位都是空的。

“趙哥,到底是什麽事兒啊?”周銘一臉好奇。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趙哥今天說的這事兒,和大嫂有關系,說不定就是情感類咨詢。

周銘簡直要按捺不住內心的八卦之欲了。

趙行看了周銘一眼,說:“我原來聽你說過,你父親在精神病院工作,那你一定也了解一些相關知識了?”

周銘謙遜道:“一點點一點點。”

趙行:“我有個朋友,他母親确實有精神類疾病,他童年時期長期處于母親的忽視和毆打之中,本人的精神好像也有些不正常,那麽他需要系統性的精神類治療嗎?”

周銘:“……啊?”

為什麽突然學術起來了?

周銘小心翼翼地問:“這個朋友,我認識嗎?”

趙行瞥了他一眼:“這重要嗎?”

周銘:“不重要,不重要,是我多嘴了,咱們繼續讨論……你說他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表現在哪方面?”

趙行想了想,說:“我給你舉個例子吧。他年紀很小的時候,鄰居家的哥哥要搬家,他為了不讓鄰居離開,就誣陷對方……傷害了自己,使鄰居哥哥不得不取消搬家,留下來應對責罰。”

周銘皺着眉想了一會兒:“這個鄰居是不是對他很好?”

趙行:“像對親弟弟一樣好。”

周銘:“精神方面不正常的表現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趙行:“後來這個人長大了,生活習慣卻有很多都停留在小時候和鄰居在一起那段時間裏,連字跡都沒有變化。”

周銘:“這個人和鄰居長大後相遇了嗎?”

趙行:“相遇了,鄰居對這個人态度很差,這個人卻對鄰居百依百順,有求必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會等他回家,還會送他黑卡。”

周銘眼睛一亮一拍桌子:“懂了!是愛情啊!還是有點扭曲的那種愛情!”

趙行:“……”

趙行想把飯碗拍到周銘臉上。

趙行咬牙切齒:“這倆人都是男的。”

周銘:“那就是同性愛情啊,都什麽年代了!”

趙行:“……”

趙行:“你真的看過精神類疾病的書嗎?”

周銘聲音小了些,坦白道:“對不起,趙哥,其實我一本都沒看過。”

趙行轉身就走。

周銘匆匆收了碗,跟上他:“趙哥,就你說的這個情況,不管是誰聽了都覺得是愛情啊。”

趙行:“思想龌龊,就不能是兄弟之情嗎?”

周銘:“誰跟自家兄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啊,趙哥,你是獨生子嗎?”

趙行倒是有兄弟,不過他家情況特殊,一鬥起來那都是往死裏鬥,沒有參考價值。

周銘:“趙哥,你別不信我,這世界上就沒你說的那種關系那麽好的兄弟,再說了,你說的這倆人,他們也不是真兄弟呀!”

趙行腳步一頓。

周銘繼續問道:“趙哥,最後一個問題,那朋友對鄰居有獨占欲嗎?比如說不準他交女朋友什麽的。這個問題很重要,基本上能定乾坤。”

趙行皺了皺眉:“沒有女朋友,但是……”

“但是?”周銘眼睛一亮,“但是什麽?!”

但是,洛鳴山從小就不喜歡他和別的小孩兒玩。

他做的泥娃娃即便是做壞了,也只能給洛鳴山,不能給其他人。

他給呂曉峰做了個木雕小摩托,洛鳴山都不開心了好久。

和他走得近的呂曉峰和周銘,洛鳴山都不喜歡,現在更是……和他一起從宿舍裏搬出來了。

趙行皺着眉搖搖頭:“小孩子心性罷了,證明不了什麽。”

周銘嘆了口氣。

不明白趙行一個有老婆的資深gay為什麽對這種事這麽不敏感。

難道張岳說的是真的,他倆其實還沒在一起?

趙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冷冷瞥了周銘一眼:“跑題了,我只想知道他因為不想讓鄰居離開,就污蔑鄰居這件事能不能證明他精神有問題,需不需要進行治療?”

周銘:“你剛剛說他年紀很小,是幾歲?十歲,九歲?”

趙行:“五歲。”

周銘:“……”

周銘:“大哥,五歲!五歲的小孩連1+1都不知道等于幾呢,你就要把人家判定為精神病了?!”

趙行:“我五歲時候可沒那麽蠢。”

周銘:“對對對,你聰明,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像你那麽聰明,說不定那個小孩兒就是蠢,就是一根筋呢,真以為說了謊話,喜歡的鄰居哥哥就能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趙行皺着眉,沒再說話。

洛鳴山小時候确實在某方面很笨。

他會随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遇到危險不知道跑,手不小心被劃了個口子不知道喊疼,只有在黑暗恐懼症發作的時候,才會小聲嗚咽……

他甚至三歲才開始學說話。

周銘搖頭晃腦:“但是呢,不管這小孩兒是聰明是愚蠢,是性格扭曲,還是腦子有病,他一定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他那個鄰居哥哥。”

趙行回到雙人宿舍的時候,洛鳴山還在睡覺。

他閉着眼,皮膚像雪一樣白,長發如綢緞一樣柔亮,長而翹的睫毛在臉頰上落下陰影,就這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躺在墨綠色的床鋪上。

像是森林裏沉睡的精靈。

周銘胡侃的那什麽狗屁愛情趙行一個字都不信,可周銘說的另一句話,他卻知道一定是真的。

——不管他是聰明還是愚蠢,性格扭曲,還是腦子有病,他一定特別喜歡他的那個哥哥。

趙行目光從他的眼睛上滑到了他的唇角。

那裏有塊青紫色的傷痕,是今天“對打”時,洛鳴山在地上磕傷的。

趙行還知道,他手心還腫着,肩膀,胸口和腹部應該也留有淤青。

趙行掀開被子去看他的手,發現右手竟然已經青紫了。

趙行心中忽然閃過一陣懊惱。

——是他打得太重了。

趙行拿出藥膏,輕輕塗在洛鳴山手心上,然後又去解他上衣的扣子。

只是剛解開兩顆,趙行就意識到了什麽,轉頭去看牆上那個360度無死角的監控。

趙行皺了皺眉,找了個床單,系在上鋪的欄杆上做了個簡易的床簾。

按理說,監控後面不一定有人,就算有人也是男獄警,脫個上衣,抹個藥而已,沒什麽見不了人的。

可是……洛鳴山到底與旁人不同。

想當初蘇格案件時,那個從未見過洛鳴山面的獄警都能對洛鳴山的名字脫口而出,還那麽一副熟稔的模樣,明顯不知道在監控裏看了洛鳴山多少回。

他太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了,也太容易招惹變态了。

一想到監控器後面可能會有獄警在偷窺,趙行就覺得呼吸不順,滿心煩躁,恨不得再多挂兩層床簾。

挂好床簾後,趙行脫鞋上了床。

解到最後一個扣子的時候,趙行才發現洛鳴山的睫毛在不住地顫抖。

趙行笑道:“醒了就別裝睡。”

洛鳴山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這裏太擁擠,太熱,洛鳴山臉頰都是紅的。

他看着他身上的趙行,明顯有些慌亂:“……趙哥,你在幹什麽?”

趙行這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極其糟糕。

單人床到底有些擁擠,沒有挂床簾的時候,趙行還能坐在床邊。挂了床簾後,趙行就只能跪在床上,跨在洛鳴山身上,不過是懸空的。

看到洛鳴山這副慌亂的模樣,趙行有心逗他,故意将最後一個扣子解得分外緩慢:“洛洛覺得我是想做什麽?”

洛鳴山嘴巴動了動,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有些焦灼,還有些茫然。

他最終還是閉上了眼,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來他慌得不行:“哥哥想做什麽都……都——”

都可以三個字,卻怎麽都說不出。

趙行不知怎麽也有點兒慌了。

他探出身子,扯掉床邊挂的一條毛巾,扔到洛鳴山臉上,打斷他:“想什麽呢?我給你抹藥呢,安靜點。”

洛鳴山靜了兩秒,然後輕輕哦了一聲,緩緩地把毛巾往左邊扯了扯,蓋住自己通紅的耳朵尖。

趙行很快就給洛鳴山上半身塗好了藥:“你腿上好像還有傷,要不要褲子也脫了?”

“不要了!”洛鳴山拉住蓋住下半身的被子,神色有些慌張。

好奇怪啊。

洛鳴山腦海亂糟糟的,還有一些真切的茫然:人類的身體真的好奇怪啊。

他一邊想着,一邊手忙腳亂地扣自己的上衣。

趙行見他扣好之後,就把“床簾”扯掉,下了床。

“趙哥,”洛鳴山拿着藥膏喊住他,“你手上的傷還沒抹藥。”

洛鳴山說的是他關節上的傷,他的拳頭當時砸在了牆壁上,傷得并不輕。

趙行把手遞給他,洛鳴山認真地為他清洗傷口,抹藥膏,綁上紗布。

趙行疼得偏過頭,緊緊皺起眉。

洛鳴山走完最後一步包紮流程,看了趙行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在趙行傷口處吹了吹。

他沒有像上次一樣幼稚地說什麽痛痛飛走了,也沒有湊上去親趙行的臉頰,只是捧着趙行的手又多吹了兩下,好像這樣就能彌補掉一些什麽似的。

給趙行處理好傷口,洛鳴山也沒舍得放下他的手,依舊捧着。

他垂眸,輕聲問趙行:“趙哥,我騙了你,還自導自演了那麽可怕的事情,為什麽你還對我這麽好呢?”

趙行嗤笑:“給你塗個藥而已,這就算對你好了?你是不是忘了你這傷是怎麽來的?”

洛鳴山看着趙行,笑得天真又燦爛,好像要把真心捧出來給他看似的:“這是兩碼事兒,趙哥給我抹藥就是對我好。”

趙行愣了一下,有點招架不住他的眼神。

趙行避開洛鳴山的目光,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笑道:“記吃不記打的小狗。”

倒也不是他徹底原諒洛鳴山了,也不是他一點兒都不計較洛鳴山曾經的所作所為了,只是……沒必要了。

今天和梁小胖分開時,梁小胖跟在後面對他說:“趙行,思想考核三天後就要舉行了,你現在這樣肯定很難通過,但只要你願意花點兒錢,我有辦法……”

趙行當時怒氣沖天,根本沒在意梁小胖說的話,現在冷靜下來了,才從回憶裏提取到了重要信息。

——思想考核三天後就要開始了。

他馬上要離開這裏,被選到地上去了。

不出意外,他和洛鳴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只剩下三天,他真的沒必要和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只是腦子有點兒問題的小狗計較。

反正無論這只小狗是乖狗狗還是壞狗狗,他都要丢下它了。

“小狗,”趙行笑着撓了撓洛鳴山的下巴,“明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對嗎?”

不是他的生日,而是那個很早就死掉,并被他的母親保存在冰箱裏的“洛鳴山”的生日。

不過,也沒差別。

洛鳴山仰頭看趙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要給我過生日嗎?”

趙行點點頭:“洛洛有想要的禮物嗎?”

洛鳴山:“哥哥送什麽我都喜歡。”

洛鳴山生日,趙行準備送他一個木雕的小玩具,于是他下午就去了木工廠。

在K13區,悔改值簡直是萬能的。

很快,趙行就在看守的獄警那裏用悔改值買了一塊兒上好的木料和幾把專業刻刀。

趙行拿着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呂志強昨天說過,他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低級工廠,在低級工廠以上,還有高級工廠和頂級工廠。

趙行來了興趣。

他轉過身子,姿态懶散地靠在工作臺上,直截了當地敲開看守亭的窗戶,問裏面的獄警:“我想去頂級工廠工作,需要滿足什麽條件?”

獄警表情有些奇怪:“你又不缺悔改值,為什麽想去頂級工廠?”

趙行本來就嚣張跋扈到無人可比,早上又在八號學院鬧了一通,現在不少人都知道他在電子卡上充了一個億。

趙行嗤笑一聲:“誰說我去頂級工廠是為了掙悔改值啊,我就是想知道,那些頂級工到底比我們特殊到哪兒去了?”

獄警:“稍等。”

緊接着,他關閉了面前的窗戶,然後轉過身子按着無線耳麥低聲與上級溝通。

大約過了三分鐘之後,他轉過身子打開窗戶,遞給趙行一張紅色的電子卡:“你現在就可以自由出入頂級工廠了,從這裏出去乘坐電梯,樓層按兩下1號鍵,再刷一下這張卡,你就能到頂級工廠了。”

如果趙行沒有記錯的話,這個5號工廠一共也只有10層而已。

而那個“頂級工廠”在地下11層,果然是秘密工廠。

不過,這麽隐秘的工廠,為什麽他說要去就立刻讓他去了呢?

趙行接過紅卡,直截了當地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獄警回答:“其實我們頂級工廠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早就有招攬你過去的意思,但看你一直不差悔改值,所以就沒有提。”

我這樣的人才?

什麽人才?打架鬧事,無惡不作,嚣張跋扈,窮兇極惡的人才嗎?

趙行覺得有點怪,但懷揣着九千多的悔改值,他也沒什麽好怕的,思索片刻,便直接往頂級工廠去了。

趙行特地選了個沒人的時刻進入電梯,然後直奔11樓而去。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趙行感覺自己的眼被閃了一下。

無他,是這裏的燈光太亮了。

趙行一步一步走進去,很快就有機器人走上前:“你好,趙行,歡迎來到頂級工廠,您被分配到的領域是F區,請跟我來。”

趙行一邊跟着機器人往前走一邊四下打量。

他發現這個頂級工廠大到離譜,估計是在地下連通了一至五號工廠,但人卻很少,其中有幾個人明顯認識趙行,一邊工作一邊偷偷打量他,并議論紛紛。

“趙行怎麽會來這兒?他不是不差錢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來找刺激的,咱別惹他。”

“……”

“別管人家了,趕緊幹活吧。”

“……哥,你說咱們做的這是什麽啊?看起來像衣服,又不像……”

“估計是給那些有錢人用的高級布料……”

趙行盯着他們手中的“高級布料”看了兩眼。

趙行以前所在的趙家也勉強算是個“有錢人家”,可他卻從來沒在趙家見過這種布料。

那分明是趙行六歲的時候,見過的“地面人類”身上所穿的東西。

趙行繼續打量A區,然後他看見了從未見過的鞋子,從未見過的手套,從未見過的包。

不過這些東西全都是半成品。

從A區走到E區,趙行看見了不少東西。

有桌椅,單人車,頭盔,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鐵疙瘩和零件……

但不管是什麽東西,全都是半成品,因此即便這些物品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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