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趙行閉上眼，又睜開。

場景依舊沒變。

昏睡了十三天的洛鳴山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面前，像是一個賢惠的小妻子一樣乖巧地為他準備着早餐。

遠處的選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歡笑，看起來幸福又美滿。

他肩膀也清清爽爽的沒有任何痛感，趙行伸手扒開衣領去看，發現那一處，連傷痕都消失無影。

是夢，還是幻境？

趙行感覺自己像是踩在雲端，虛虛浮浮，看不清楚。

可下一秒，洛鳴山忽然撲上來緊緊抱住他，雙手環着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肩，好像是把他從雲端裏拽了下來，踩在地上，給他切實的觸感。

“趙哥，你終于醒了……我一醒來就看你肩膀受了傷，流了好多血，怎麽叫都叫不醒……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聲音哽咽，淚水也啪嗒啪嗒掉了下來，身體好像也因為想到了當時的場景而不自抑地輕顫了起來。

趙行腦袋還有點蒙，但還是下意識抱住了洛鳴山，慌忙拍他的背，哄他：“乖，別怕，我不是醒了嗎？”

好不容易哄得洛鳴山情緒穩定，趙行才從他嘴裏問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趙行受傷當晚，洛鳴山就醒了過來。

他看到趙行傷得那麽嚴重，簡直慌得六神無主，幸而黃毛出現，帶他去找了樹靈，請樹靈醫治好了他的傷。

但趙行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太困，傷勢被治好之後，又昏睡了整整三天。

“那你呢？”趙行打斷他，“你昏睡了那麽久，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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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鳴山搖頭：“就好像睡了一覺一樣，不但沒有不舒服，而且渾身都有了力氣。”

趙行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把洛鳴山抱在懷裏，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那就好，樹靈說你這樣是因為太累了，你以後要多睡覺，多休息，不要讓自己累着，聽到了嗎？”

“知道了，趙哥。”

趙行再次偏頭看向窗外：“但……外面又是怎麽回事？”

洛鳴山告訴他，昨天就是全島停電的第十五天，X01也終于沒了電，所以節目組就輕易制服了X01，又對小島進行了維護，準備重啓節目。

趙行震驚道：“這垃圾節目還能繼續？怎麽繼續？基本上每個人手裏都有武器，任務獎勵發放的武器和積分根本就沒人看在眼裏，停電期間F組的奴隸們殺了不少人，還團結起來自成一軍，要是扣他們的積分把他們通緝，他們估計就得起義……這要怎麽重啓？”

洛鳴山：“節目組更改了部分游戲規則，不管是哪組的人，性命積分統一變更為30。而且停電期間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們既往不咎，選手們搶來的武器和裝備他們也不會收回，只有搶來的房卡通通作廢，除此之外，節目組還增加了一項新的游戲獎勵。”

趙行：“什麽游戲獎勵？”

洛鳴山：“每300積分可以兌換一張離島船票。”

趙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他迫不及待地詢問：“新發布的任務是什麽？獎勵是多少？”

洛鳴山說：“是殺死一只惡靈，獎勵剛好是300積分。”

趙行不知道惡靈是什麽東西，但這并不妨礙他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照這樣下去，只要完成兩個任務，我就能帶你出去了！”

洛鳴山卻彎着眼睛笑了起來：“我是哥哥的獎品，又不是什麽選手，哪裏需要船票？哥哥直接就能把我帶走。”

對哦。

趙行心尖兒都開心得冒出了泡泡，他抱住洛鳴山的腰，在他鼻尖蹭了蹭：“對，洛洛是我的所有物。”

趙行話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洛洛是獨立的個體，他不應該把他物化，這很不尊重人……難道他現在還能把洛鳴山當做小奴隸，小寵物，小狗一樣随意對待嗎？

不是的。

趙行還沒來得及更深層次地反思自己，就見洛鳴山輕輕抱住了他，臉頰枕在他的肩膀，聲音歡欣雀躍又布滿依賴：“嗯，我是哥哥的小奴隸。”

趙行：“……”

趙行笑了笑，偏過頭，在他發間輕輕吻了一下。

沒關系，只要他自己知道洛洛很珍貴就可以了。

“對了哥哥，”洛鳴山放開趙行，又拉着他走到餐桌前，眼睛亮晶晶的，“今天是你生日，我給你做了蛋糕，快許願吧。”

趙行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今天就要滿20歲了。

洛鳴山遞給他一個小盒子：“哥哥，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有點簡陋，希望你不要嫌棄。”

趙行打開一看，是一個鐵疙瘩。看起來坑坑窪窪的，确實很簡陋，但一想到是洛洛送給他的，趙行頓時就覺得這奇怪的東西頓時也變得可愛起來。

洛鳴山：“這是我在河邊撿到的，當時我撿到的時候，它發着光，摸起來暖暖的，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我覺得它很厲害，所以就想送給你。”

趙行把東西握在手裏，确實感覺到它摸起來暖暖的，而且好像還和皮膚之間産生了一種奇異的電流，很神奇。

趙行摸了摸他的頭：“謝謝洛洛，我很喜歡。”

洛鳴山腼腆地笑了笑，把蛋糕推過來：“快許願吧！”

趙行閉上眼睛，許了一個願。

洛鳴山問他：“哥哥許的什麽願？”

他聲音有些小，表情也忐忑。

似乎有點害怕他上次生日時的不愉快重演。

趙行：“希望洛洛不要生病，解除詛咒，快快長大，永遠和我在一起。”

洛鳴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趙行笑着把他抱在懷裏，溫柔地吻了上去。

吃過飯，他們就出了門，準備去找一下那所謂的惡靈。

只是剛出白塔門，草坪上那些載歌載舞，歡心雀躍正在野餐的選手們忽然就靜了一秒。

但也只有一秒而已，一秒過後，大家又齊齊做起了自己的事。

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燒烤的燒烤，吃串的吃串，但明顯每個人都心不在焉，有人跑了調，有人踩了舞伴的腳，有人吃燒烤燙到了舌頭，疼得直尖叫。

趙行覺得大家的行為都很迷惑。

順着一個人偷偷摸摸瞄過來的眼神看去，趙行看見了洛鳴山。

可洛洛就算再漂亮也不至于造成這麽大的轟動吧？

趙行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可能是盯着洛鳴山看了太久，洛鳴山轉過頭，眉眼彎彎地朝着趙行笑。

眉目舒展，仿若一幅春天的畫卷在眼前鋪現，真真是漂亮得無可比拟。

趙行心中一嘆。

美色惑人啊。

随即，他又有一些生氣，陰沉着臉掃了那些人一眼，拉着洛鳴山就走了。

“那堆人怎麽那麽閑？還有空燒烤？”趙行皺眉。

洛鳴山：“是節目組為了彌補選手進行的福利活動，限時三個小時，趙哥，你想去參加嗎？”

趙行搖搖頭：“沒興趣，還是找惡靈要緊。”

在小島上晃悠了大半天，惡靈沒找到，趙行倒是看見不少壞了的電子板。

趙行：“這些電子板就這樣壞着不修嗎？”

洛鳴山：“不太清楚，可能是節目組經費緊張吧。”

趙行想了想覺得也對，畢竟X01出事後節目組關停15天，肯定有影響。

不過，除了整個小島上的可用電子板大幅度減少之外，電子板上的彈幕也奇奇怪怪的。

趙行在遠處能看到電子板上面爬滿了彈幕，滿滿當當的，不留一點兒縫隙。

可距離越近彈幕越少，而且內容也有點怪。

在一堆沒什麽內容的閑談裏，還夾雜着零星幾條怪裏怪氣的東西。

比如說：

“落花流水，明知故犯，煽惑人心……試試會不會被封號？”

“我剛剛發了那麽長的彈幕，為什麽還沒被審核放出來，明明沒有違禁詞？”

“悲報！大號被封了！諧音也不行！”

“牛逼牛逼！”

“有些網友好煩啊，認認真真看節目不行嗎？非想搞事情。”

……

雲裏霧裏中，趙行還看見遠處有一對D組和F組的人在赤手空拳地鬥毆，嘴裏罵罵咧咧地說着什麽不幹不淨的髒話，打得很狠卻沒下死手，可打着打着，那兩人看見趙行和洛鳴山，表情卻忽然變得驚恐，然後撒丫子朝着同一方向跑遠了。

趙行皺了皺眉。

一陣莫名其妙的煩躁湧上心頭，讓他一腳把一塊小石頭踢得嵌在了樹縫裏。

“怎麽了趙哥？”洛鳴山轉過頭問。

趙行自己也不太懂為什麽突然這麽煩。

但他不想讓洛鳴山覺得他莫名其妙且性格暴躁，就随便找出來了一個個借口：“右耳朵又聽不見遠處的東西，就有點煩。”

其實也不是聽不見，就是有點聽不清。

洛鳴山摸了摸他的耳朵，表情擔憂：“可能是趙哥你剛醒來，需要慢慢恢複。”

趙行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趙行和洛鳴山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用做簡單任務的積分買了幾張消息卡片，想要從其中得到惡靈的消息，但沒有。

趙行有點失望，但他也知道這事兒不能急于求成。

他把一些無用的消息卡片撕碎扔到垃圾桶裏，道：“算了洛洛，天快黑了，回去吧。”

洛鳴山卻忽然頓住步子，指着角落裏的一張卡片，說：“趙哥，要不要再買一張試試？這張卡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我覺得它會有用處。”

趙行其實已經不想把尋找惡靈的希望寄托于這些虛無缥缈的卡片上了，因為得到相關信息的幾率太小，讓他覺得自己是在買彩票。

但洛洛既然要求了，他就會盡量滿足，左右不過是一積分的事。

洛鳴山指定的那張卡片從自動售賣機裏被吐了出來。

“恭喜您獲得SR級消息！惡靈只在雨天出沒，且喜食陰伶兒。”

趙行愣了一下，又驚又喜地看向洛鳴山。

洛鳴山又指了一張卡：“再買一張吧，趙哥。”

趙行立刻又買了一張。

“恭喜您獲得R級消息！明晚有雨。”

趙行沒抑制住自己內心的興奮，抱着洛鳴山就親了一口：“寶貝，你怎麽這麽厲害？！”

洛鳴山臉頰紅撲撲的，小聲說：“不知道，好像就是覺得那兩張卡不太一樣。”

趙行稍稍冷靜下來，也覺得這事不太可能是巧合。

說不定就像他突然得到了神奇耳朵一樣，洛鳴山也得到了什麽異于常人的異能？

趙行頓時又高興又擔憂，他緊緊握着洛鳴山的手：“洛洛，這種事不要告訴別人。”

洛鳴山乖乖點了點頭。

趙行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歡喜，一路上都在走神，在白塔的走廊看見迎面飛來的黃毛也沒注意，直到那黃毛不知怎麽頭昏腦熱地撞到垃圾桶上，他才回過神來。

“黃毛？”趙行叫了一聲。

黃毛身子忽然一抖，連頭都沒有回，只是嗯了一聲就轉身要飛走，趙行叫住他：“你等一下。”

看見房間就在三米外，趙行拍了拍洛鳴山的肩：“你先回去吧，我有話和黃毛說。”

洛鳴山點了點頭，乖乖巧巧地回去了。

見洛鳴山進了屋，黃毛才緩緩轉過身子，小聲喊了聲：“趙哥。”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看起來蔫頭巴腦的。

“怎麽了？”趙行用一根指頭揉了揉他的腦袋，“生病了嗎？怎麽看起來這麽沒精神？”

“不……不是，趙哥，你找我有什麽事？”

趙行：“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受傷的時候，洛鳴山——”

黃毛忽然打了個哆嗦，然後打斷趙行的話：“趙哥，要不咱們去我屋裏說話吧？”

趙行：“不用，就兩句話。洛鳴山說是你帶他去找樹靈給我治的傷，我想給你道聲謝。”

黃毛愣了一下。

趙行看着這小羽人小小的眼睛，嘆了一口氣，笑着說：“還有，其實我原來一直提防着你，覺得你是羽利斯的卧底，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

雖然和黃毛相處了十多天，但他其實一直不相信黃毛，即使被X01傷了肩膀也不敢讓黃毛進屋為他包紮。

可沒想到昏迷過去之後，竟然是這小子幫了他。

黃毛眼圈忽然紅了，嘴唇也動了動。

他湊近了一些，飛到趙行的耳邊，顫抖着說：“趙哥，你提防我是對的，你不光要提防我，你還要提防——”

“趙哥！”洛鳴山忽然打開門探出了頭，他小聲問，“我準備做飯了，你想吃什麽？”

趙行：“湯吧，這兩天想喝湯。”

洛鳴山笑着點點頭，又重新關上門，回去做湯了。

趙行回過頭想繼續和黃毛說話，卻發現黃毛已經撲扇着翅膀，略有些狼狽地飛遠了。

趙行擰緊眉，盯着他像是匆忙逃竄一般離去的背影。

樹林裏出現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煩躁感再次湧上心頭，趙行從懷裏摸了根煙開始抽。

抽了一半，他又沒忍住，一腳踹翻了垃圾桶。

操！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趙行做了個詭異至極的夢。

夢裏他出現在一個美麗的小鎮子裏，這裏的每個人都朝着他笑。

大家笑得很标準，眼睛彎成月牙兒，嘴巴咧成船，每個人都露出八顆牙齒，如同一張張複制粘貼般的笑臉。

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別他媽笑了！”趙行沖一個人喊。

可那人卻依舊在笑，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他牙齒越露越多，然後一顆一顆掉了下來，最後掉下來了整張臉。

他臉都沒有了，可骨骼還在僵硬地笑着，牙齒在笑的時候恐懼地打顫，擠出三個字：“看、後、面。”

趙行轉頭看向身後，看到了一張模糊不清，卻把他吞吃入腹的臉！

趙行猛然驚醒！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緩緩靜下心神，打開門準備去外面喝口水。

可門剛開了個縫，一道聲音就鑽入了他的右耳。

“別他媽這麽說趙行，他又不是變态。”

趙行愣住。

他沒再動，只是透過門縫，擡頭看向外面。

他看到乖巧的，熟悉的，漂亮的，只會依賴着他的洛鳴山站在窗前，手裏夾着根煙。

他身後有一道幾近透明的光幕，像是保鮮膜一樣把他裹在其中，以至于趙行的左耳聽不到他的任何聲響。

可趙行異于常人的右耳卻清清楚楚聽見他低笑了一聲。

“我就是喜歡他兇狠暴躁的樣子，像大貓似的，可愛得要死。”

他聲音依舊帶着笑，可語氣卻陡然變得陰狠。

“行啊，你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就把你卸成棍人，再警告你一句，趙行是我的人，告訴你手下那些雜碎爛鳥，讓它們離趙行遠點，要是敢再讓我看到它們跑到趙行面前說胡話，我就把它們剁了，給趙行熬湯喝。”

趙行渾身打了個激靈。

直到看見洛鳴山不知怎麽就變成一道如光似霧的東西消失在原地，他才回到床上。

他手腳冰涼，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