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038 她是妖
随着“勾引男人”四字落下, 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滞。
白雨漸立刻就感到了後悔,這四個字過于難聽,放在從前,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更何況, 是對着她。
可是就在方才, 心裏一股無名火轟地燃起。
也不知道是魔怔了還是怎麽, 那些話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他死死抿住了薄唇。
少女卻眨了眨眼,仿佛對他說的話感到困惑與不解。
不知是對“教她識文斷字”, 還是後面“勾引男人”一句。
像是反應慢了一拍,她眼睛裏漫開重重霧氣, 倏地唇角輕彎, 她将手背在身後,水濛濛的眼眸看着他,嗓音甜美地說, “對呀。”
這兩個字, 令白雨漸怔在了原地。
倏地,銀鈴般的笑聲灑落耳畔。
好似被他的反應逗樂了, 她開懷地笑起來,笑得極美極魅,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貍。
她背着手, 一點一點往後退。
“我就是要勾引聖上嘛。”
心裏那股無名火再度被挑起, 白雨漸眸色驟寒,冷冷地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給他那種極清晰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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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讓他想要下意識地否認,她是蓁蓁。
可潛意識裏又知道,她就是蓁蓁,毫無疑問。
他驀地想到, 她如今這般,只是病了。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古怪的、有什麽正在漸漸脫離掌控的感覺。
蓁蓁的笑可天真了,壓根不管男子是什麽表情。
她扭開臉不再看他,紅唇微翹,輕輕哼起了歌。
“娟娟白雪绛裙籠,無限風情屈曲中。”
“小睡起來嬌怯力,和身款款倚簾栊。”
那麽令人臉紅心跳的豔.曲,她哼起來宛若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地上的碎紙頁随風輕飄,轉啊轉,落在了她的腳邊。
被她一雙軟底繡花鞋,輕輕踩在腳下。
她踩上去的力道不重,卻好似踐踏在他的心上。
被她棄如敝履的,與其說是那些秀美的水墨山川,倒不如說是那些,所有與過去有關的記憶。
她哼着那曲豔.詞,聲音聽起來極輕快。
“水骨嫩,玉山隆,鴛鴦衾裏挽春風。”
他聽着她那甜膩的、嬌柔的,幾乎令人骨頭酥麻的嗓音,心中的煩躁幾乎到達了頂峰。
這些她從哪裏學來?
誰教的她?
都有誰參與其中,将她塑造成這樣,完全與蓁蓁截然相反的,另一種模樣?
想到這,他的指骨便驟然捏緊。
可他看向少女的神情,卻竭力保持着鎮靜。他的聲音也是溫和的:
“蓁蓁。你過來,我給你把脈。”
她聽到聲音,朝他看過來。她輕輕瞥他一眼,又笑了。
那笑容有點不同的意味。
月光籠罩在少女的笑靥上,純稚中帶了一絲魅。
“好啊。”
這一次,她竟然答應了。
白雨漸眉峰舒展。
誰知她忽然跨進一步。
她将手臂擡得極高,幾乎是擡至他的眼前,與他的視線平齊。
于是,他眼睜睜看着她輕薄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玉嫩的手臂。
纖纖軟玉削春蔥,長在香羅翠袖中。
他怔在那裏,她卻又笑着,看着他的眼眸,然後拈着那薄薄的衣袖,一點一點地往上拉。
直到完全遮住了那片雪膩。
“不過,我只讓聖上碰我的。”
她輕聲細語地說。
她說起聖上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柔和,眼裏有種不自覺的光亮。
那種眼神,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白雨漸垂眸,驀地想起。
她從前看着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啊。
每一次、每一次。
他只要回到白家去,她都是用這樣明亮的、像是含着星子的眼神,在注視着他。
可是,他每一次都無視了。
如今這眼神,她給予了另外一個男子。
聖上。
九五之尊。
太行尊貴的統治者,他的君主。
白雨漸不願去細想,心裏那微堵的情緒,究竟是什麽。
還有微微牽扯着心髒的刺痛……
她像是忽然對他不感興趣了,轉身就往內殿走。
鵝黃色的衣裙飄然,纖細的身軀包裹在薄薄春衫之下,腰肢細若楊柳,惹人遐想。
白雨漸看着她的背影。
她患上了癔症。
癔症之人,會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她這樣地快活、天真,看不出半點經受過磨難的樣子。
在那個美妙的夢境裏都有誰,那個她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
是了,她把他忘記得一幹二淨。
那個夢裏,決計是沒有他的。
白雨漸下颚緊繃,指骨捏緊了又松開,反反又複複。
他跟上她的腳步,也往裏面走。
他也不知為什麽要跟着進去,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站在了殿內。
殿內燃着燭火,燈燭卻是劣質,氣味不好聞不說,光線也極暗。
可他一眼就看見了她。
少女姿容絕色,宛若暗室明珠。
她慵懶地躺在榻上,側躺的姿勢十分随意,鵝黃色的裙裳襯得她膚色有些蒼白。
她的外衫微微滑落,露出一半光潔圓潤的肩頭。珍珠色澤,在昏黃燭光中泛着暧昧的光。
衣冠如此不整。
這在保守到連衣扣都要扣到最頂、出門盡量戴幂籬的白雨漸眼裏,是極為刺目的。
他的視線轉向其他地方。
軟枕用具都是舊物,雖尚算整潔,看在他眼裏卻是哪裏都不好,眉頭不禁皺得更緊。
很多器物,也落滿了灰塵。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他想起,同僚私下推杯換盞時,談論起太行最華麗的宮室,碧梧宮。
那位勾得聖上五迷三道的傾城妖妃,所居住的地方。
那裏的柱子,用黃金作為裝飾。
地板是白玉砌成。
并以珠交羅作幔,懸挂稀世碧玉,風吹碧玉,會發出雅和之聲。
還為她專門打造了一座浴池,貴妃将珍珠寶玉随手一擲,不過是聽個響兒。
還有戲言稱,魏氏如此得寵,只怕是要令天下父母心啊,不重生男重生女!
蓁蓁看他一眼。
他的眉心揪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眸光沉得似乎要滴出墨來。
蓁蓁挑眉,他若無動于衷,這出戲該怎麽唱下去?
好在,白雨漸總算動了。
他看到什麽,徑直走到桌邊,擡起上面的藥碗。
藥碗是木制,邊上有一個缺口,很是破舊,裏面沉積着藥滓。
他并不嫌棄髒污,如玉指尖拈起一點,置于鼻尖輕輕一嗅。
半晌,白雨漸放下木碗。
一雙深邃潤澤的桃花眼看向少女,裏面夾雜着嘆惋。
如果,她還記得從前的一切。
那麽,她就該知道,這種東西于她的病情,根本沒有半點效用。
但是她忘記了。
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忘記了。
這滿身醫術,亦是不複存在。
她明明是他最有天賦的弟子。
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弟子。
不是不痛心的,可似乎痛心之中,還摻雜着別的什麽。
他們靜靜地對視。蓁蓁面上依舊懵懂,心中卻有些驚訝,難道他發現了什麽端倪?
忽然,有人匆匆走進。
玄香焦急地低喚一聲:
“白大人。”
白雨漸掃了她一眼,玄香道:
“還有半個時辰,管事姑姑就要來了。”
她說着,不知從哪裏撿起了一根鎖鏈,嘩啦作響。
“此為何意?”
他微微愕然,立刻出聲,聲線有些發厲。
玄香吓了一跳,讷讷地說:
“回大人,這鎖鏈,是必須給元貞戴上的,不然她會亂跑。”
少女乖巧地蜷縮在榻上,望着玄香,眼裏蒙着一層淚膜,像是某種無辜的小動物。
白雨漸僵直着一動不動,他看着少女的眼眸。
裏面甚至都沒有恐懼,是麻木了嗎?
還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玄香哄了好一陣,少女才肯将手伸出來,她的手腕當真纖嫩得過分,被他握過的紅痕都還在上面,一直沒有褪去。
他聽見,玄香用一種誘哄的語氣說,“乖,元貞,聽話,不然管事姑姑會打你。”
“管事會打她?”
白雨漸驀地發問。
問的是玄香,眼睛卻看着蓁蓁。
她的烏發散開蜷縮着,抱着雙膝坐在榻上,腳趾縮在裙裾之下,似是十個半圓的月亮,輕紅柔軟。
而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卻像是與她隔着天塹。
有一座無形的牢籠,将她困在了裏面。
她是那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獵物。
見玄香要将鎖鏈套進她手腕,他驀地開口:
“住手。”
他的聲音沉了沉,“至少,現在不必。有我在,我會治好她。”
白雨漸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念了一些藥材的名字,低聲囑咐,“給她抓藥吧。”
其中有一兩味,都是極為珍稀的藥材。太醫院雖有,但他們芳華宮的人,怕是連邊角料都拿不到。
玄香露出為難的神色。
白雨漸想都沒想就探手進懷中,取出狀元令,交到玄香手中。
“太醫院中,有一位我昔日同門,姓全,名子衿。你且将此物給他看看,他便明白了。”
全子衿與他私交不錯,同是白仲祺的弟子,如今任太醫院院正。
“奴婢這就去抓藥。”玄香行禮。
“慢着。”白雨漸卻喊住了她,“蓁蓁……近來可有昏睡的情況。”
玄香讷讷道:“奴婢……奴婢也不知。實則,奴婢也不能時時看着她,奴婢每日裏都有許多重活。這些,大人恐怕只能親自問她了。”
玄香走後,便只剩下二人。
白雨漸回眸,便撞上了少女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讓他有一瞬間的怔然,好像,她是他熟悉的那個蓁蓁。
片刻才覺察出是他的錯覺。
她依舊是那副縮在保護殼中的模樣。
她不讓他觸碰,只好望聞問。看她氣色尚可,倒是唇瓣有些蒼白,這幾天的行為也是反常。
還有一望,便是看身體的發育情況,這一點,白雨漸輕輕一瞟,就轉開了目光,在他看來,她似乎過瘦;
她的呼吸聲輕而微,有些後繼無力,而後便是問。
“你近來,可有昏睡的情況?”
“是不是經常忘記一些事情。”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若玉石相擊。他在看診一事上,有着超乎旁人的耐心,對待她就像對待那些醫治過的病人一般,沒有什麽不同。
可她始終,不回答他。
他頓了頓,并不浮躁,仍舊問了一句:
“你可有,短暫的失明。”
失明。
随着話音落下,少女明顯呼吸一滞。她長長的睫羽垂落,輕輕看了他一眼,便興致缺缺地将腦袋埋進了膝蓋,烏發披落滿肩。
又一次,無視了他的問話。
白雨漸默了默。
見她低頭半晌,忽然玩起了手腕上的那條寶石手鏈。紅色寶石折射出刺目的光,幾乎滴血一般。
蓁蓁以為,他還要繼續問她的病情,誰知就聽見一道淡淡的。
“這條手鏈,是誰送你的。”
原本只想關心她的病症,可不知道為何。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少女的眼底,有一絲笑意閃過。
她卻仍舊沒有理會,繼續自顧自地把玩着手鏈。
“白蓁蓁。”
終于被無視得夠了,他帶着怒氣地低沉開口。
與此同時,也在心裏感到了一股諷意。
明知故問什麽。
還能是誰送的呢。
她是皇帝的女人。
除了皇帝。
還有誰會送她這樣的東西?
還有誰送的東西,值得她這樣反複地觀摩與珍藏。
白雨漸驀地想起,那根長春花簪。
那是他雕刻給她的。
那個時候,她似乎已經徹底絕望,卻仍舊将那根簪子撿了起來。
她珍重地擦拭着,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
可是那些,卻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若是不知還好。
他現在才知,那是真心。
被他一遍又一遍無視了的、親自摔碎的真心。
而她撿起來,補補好,轉頭送予了旁人。
白雨漸耐着性子,又低聲問了一遍。她還是不理會他。
男子的眸光,在她手腕上停頓一瞬,而後輕輕掠過。
他薄唇開合:
“玄香會給你取藥回來。時辰到了,我該走了。”他語氣淡漠。
蓁蓁眯了眯眼,卻從他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他在生氣。
他這個人啊越是生氣,聲線便愈是壓抑冷靜。
任何時候,他都維持着那副聖人君子、如水淡漠、寵辱不驚的模樣。
即便是在,取她性命的時候。
那層冰霜,幾乎是他完美的防禦,是他高高在上的金身塑像。
真想看看碎裂的樣子。
那一定很有趣。
在他轉身的剎那,她忽然勾住他的衣角,手指擦過順滑的布料,好像很久以前那樣,牢牢抓住了他。
白雨漸一震,低下了頭。
他看到一只纖細的手抓着他的衣袖,肌膚羸弱蒼白。恍惚間,似乎看到很多年前那只小小的、瘦弱的手。
她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充滿信任地喊他。
兄長。
一聲一聲,一聲一聲。
他眼睫垂下,微微顫動。
陷入回憶,久久抽身不得。
耳邊驀地響起一道甜膩的嗓音。
“大人。”
這是她主動跟他說的,第三句話。
“我餓了。”
第四句。
軟軟的一聲,就像是在撒嬌,可語氣裏全然是小孩子般的任性。好像她餓了,對面的人,就必須要為她做點什麽似的。
她憑什麽認為,他會再管她?
她什麽都不願意說。
把他當成空氣一樣地無視。
白雨漸抽身要走。
看着他的衣袖擦過指尖,蓁蓁立刻往前一撲,準确無誤地抓住他冷白的手腕。
她笑了笑,纖細的手指輕輕地靠了過去,然後一點點纏繞住他,慢慢地往下摸索。
“大人。”
她還是那麽喚,同時把手伸進了他的掌心。
帶着一種蓄意的、引誘的意味,幾乎讓他瞬間就緊繃起來。
手心裏嫩滑的,是從未有過的,獨屬于女子的觸感。軟嫩的指腹與他一寸一寸地貼合。
像是要一點一點地,将他蠶食。
“我真的好餓呀。”
她含着輕輕抱怨的聲音響起。
白雨漸回身。
只是這一回身,他就悔了。
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還要讓他狼狽。
少女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他。眼裏好似有一汪水,讓人頃刻間便跌落其中,溺了進去。
他看到她單薄的肩線,領口的肌膚雪白細嫩,鎖骨在布料下有明顯的凸起。
燈光下,她身形瘦弱,分明有種惹人摧毀的美感。
他猛地将手抽走。
指尖離開的瞬間,一股莫名的心悸傳遍全身。
蓁蓁沒有想到,這一招都不成。
轉瞬,卻見他垂下眼睫,問她:
“你想吃什麽。”
她終于肯對他流露出一點信任。
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在塌陷,他想,其實,她還是跟小孩子一樣,沒有什麽變化。
他對她說,“你在這裏等着。”
蓁蓁坐在榻上,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白雨漸回來的時候,恰逢天氣陰沉,烏雲密布,似乎即将有雨。
近來連綿陰雨,空氣裏滿是濕潤的泥土氣息。
他站在殿外,忽然有些躊躇。
他不知如今的她,更喜歡吃點什麽。
她進宮以後,宮中珍馐何其之多。
應當不再,喜歡吃那些簡陋的粗食了吧。
他抿了抿唇,手指捏緊那裝着杏花酥的油紙包,擡步走進。
卻見她從榻上袅袅起身,輕盈地走到了梳妝臺前。
她赤着腳,小腿纖細筆直。
白雨漸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他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發現,她竟是這般地瘦。
那衣裙即便穿在她身上,也能看出腰間的空蕩。
她骨架一直都很纖細,這麽多年都沒怎麽變過。
他驀地頓住。
不是的,變了的。
那貼近後背的柔軟觸感,幾乎不用刻意去回憶,便驟然降臨。
……她長大了。
毋庸置疑。
他深吸一口氣,止住接下來更加要命的回憶。
他擡起眼睛,眼神清明。
這幾日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無不提醒着他。
當年那個小小的、羸弱的孩子,真的長大了。
盡管是以一種非常殘忍的方式。
少女的頭發很長,長到遮住了臀部,緞子一般的烏黑靓麗。
她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什麽重量。
她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梳妝臺前。
她在盒子裏挑挑揀揀。
他分明看見那裏面基本沒有什麽首飾,除了木簪子,就是不值錢的珠花。
可是她挑得極為認真,指尖纖細漂亮。
就好像坐在那裏的,是受盡寵愛的貴妃。
而不是一個冷宮被抛棄的女子。
他為腦海裏冒出來的這個念頭,微微一怔。
不明白心中是什麽感覺。
憐憫嗎?好像也不是。
說不清,痛心嗎?
或許,該是悲涼多一些。
他驀地意識到,也許,從前那個蓁蓁,永遠地,回不來了。
她故意念那種書,她說要勾引皇帝的神情那麽自然那麽動情。
他從來沒有想過,蓁蓁會變成這樣。
她乖巧懂事、好學聰穎。
只要說過一次的,她就會全部記住。她這一生,應當是嫁給一個如意郎君,歡歡喜喜地度過。
而不是成為皇家的,玩.物。
——可是讓她淪落到這般境地的,又是誰呢?
男子臉色發白,手腕垂在身側微微地顫抖。
蓁蓁的手撐着銅鏡臺。
她看着鏡子裏的少女的臉,拿起一張紅紅的紙,含在了唇瓣之間。
鮮紅之色染上她的唇,豔麗得讓人轉移不開視線。
似是看到了鏡子裏男子的身影,她轉過臉來。
“大人,我好看嗎?”
她輕笑着問。
嗓音嬌嬈。
她描了眉,抹上了口脂。
原本素面朝天,就足夠清妍絕麗。
一妝扮,更是放大了那絲魅惑。
淡白的月色透過破舊的窗牖 ,照在她的面上。
輕紗般朦胧的月光裏,她沖着他笑。
紅唇如焰,媚眼如絲。
她好像,從來不在意他心中有多少紛亂。
任憑驚濤駭浪、翻天覆地。
都與她無關。
她長發披肩,雪膚花貌,天真無邪地沖着他笑。
像是開在極致中的幽昙,美得驚心動魄。
蓁蓁還想說點什麽,就見男子抿着薄唇,擡步沖自己走來,修長挺拔的身影驟然籠下一層陰影。
換作以前,她是不敢這樣與他面對面的。
因為她對他奉若神明。
就連與他靠近一寸,都覺得,是對他的亵渎。
可是,是嗎。
他是神明嗎?
她問自己。
當他動了私情、有了私欲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神。
而是凡俗之人。
這凡俗之人啊,皆有一顆溫熱的心髒。
它的血是紅的。
它就在他的胸膛裏面怦然跳動。
他與世上尋常的男子,又有何不同呢?
除了一副比常人優越的容貌之外?
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麽在吸引着她。
抛開十年的教養之恩,她或許,不會喜歡這樣的男子吧?
他冷漠又專.制,從來都不肯好好地聽她把話說完。
也時常對她不理不睬。
她漫無目的地想着,卻猛地被他壓在了梳妝鏡前。
慌亂之下,她的手掌撐着桌臺,才不至于滑倒。
他垂眸,冰涼的指觸上她的唇。
指尖按在她的唇角,卻不帶半點狎昵味道,而是認真地,一點一點,将那抹胭脂紅色給抹去。
他的眼眸極深。
下手極重,毫不惜力,像是要從她身上徹底剝奪什麽那般兇狠。
蓁蓁感到了疼痛,眼裏迅速凝聚起了水汽。
男子容色在月光之下,泛着冷冷的白。
鼻若懸膽、睫如鴉羽。
偏偏神色淡漠至極,仿佛在做一件他認為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蹂.躏。
還從來沒有人,把這麽暧昧的事,像他一般,做得這麽冷清冷性。
似是在紙頁上随手塗抹。
紅色的口脂被他抹花,在唇邊暈開,好像經歷了一場激烈的親吻。
他不允許她躲,一手強硬地捏着她的後頸。
她水眸圓睜,故意地微微張開了唇。
就在舌尖觸碰到他指腹的時候。
白雨漸忽然頓住。
他面色大駭,猛地後退一步。
好似眼前的少女,是什麽洪水猛獸
可哪裏是洪水猛獸。
——她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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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眼裏寫滿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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