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霍庸,字子碌。
無為山莊的影衛做久了,別人都是霍一霍一的叫,偶爾有人連名帶姓叫他霍庸。霍一許久沒有聽到有人喚自己的表字,偶然聽到這幾個音節,竟然覺得陌生至極。
皂色長空,月光下瀉,鎏金光彩在頭頂青絲處暫且停歇,勾勒出對面人的眉骨鼻梁與唇線,雙眸中明亮如晝,霍一立即低頭躲開孟扶淵的視線,心如擂鼓。
只見身旁的水面上還浮着薄若蝶翅的人皮面具,霍一一把撈起面具,收進衣袂,而後又覺得都是徒然,反正孟扶淵已經知道自己易容,這個面具也就失去了它本來的效用。
霍一垂首,靜靜地等待着下一刻孟扶淵劈頭蓋臉而來的雷霆大怒,泛着金光的湖水在眼前沉浮,冰涼的溫度似乎一瞬蹿入心間,周圍寂若死灰,鴉雀無聲,唯有自己的急促的心跳清晰可聞,震耳欲聾,愈演愈烈——
響了許久,預料之中的呵斥始終沒有出現。
霍一鬥膽擡起頭,卻見孟扶淵雙目迷離,似乎是陷入情障,并不像是神志清醒的模樣。
這個念頭才在霍一腦海裏多停留片刻,對面孟扶淵已經手腳靈活地纏上了霍一的腰,驗證了霍一猜想,霍一最是熟悉孟扶淵的脾性,以他向來清高自矜的作風,斷然不會在頭腦清明的時候做出這種動作的。
孟扶淵雙手抱的很緊,輕聲道:“子碌,我想你了……”
霍一被孟扶淵的驚人之語和膽大放蕩的動作攪和得措手不及,一時間也不知道幹什麽,唯有心中緊繃的那根弦松了下來,就目前形勢來看,自己易容的事情未必已經孟扶淵看穿。
霍一再看孟扶淵的目光坦蕩許多,稍加思考之後得出,孟扶淵估計是被人下藥了,畢竟青樓裏從來不缺這些東西。
心頭微燙,霍一幹脆将孟扶淵攔腰橫抱起來,月色當空灑在兩人的雙肩臂膀,冷淡凄然,帶着無名的清寒,孟扶淵身上只有一套裏衣和一件披風,皆被湖水浸透,濕淋淋地貼在身上,勾出腰線形狀,或許是不舒服,感受到對方在自己懷裏不安分地亂動,霍一無法,也只好摟得更緊一些,以防對方掉下來。
霍一走了百來步,終于找到了一個隐蔽的山洞,在裏面生火大概不會引來魂與樓的人,霍一将孟扶淵放下,後者倒是很配合,沒有纏着自己不放,低頭,眼簾半閉,似乎在想些什麽。
霍一掏出身上帶的打火石,打火石用塗蠟的布包着,只是稍微沾了點濕氣,應該還能用,霍一生了火,用劍砍了幾根山洞外的樹枝支了個架子,将孟扶淵的披風和自己身着的中衣外袍脫下來,放在上面烤幹。
腳下泥土混着礫石坐起來不舒服,霍一就近找了些蘆葦與枯草鋪好,讓孟扶淵坐上去,孟扶淵像個失了靈魂的提線木偶一樣聽話照做。
挨着孟扶淵坐下,霍一眼前是亂飛的赤紅火星,山洞洞壁上映出兩人的虛黑影子,周遭水氣被蒸幹,炙熱的溫度隔空傳來。
孟扶淵雖然畏冷,也終于不用再瑟縮,只是身體依然微弱地顫抖着,仿佛極力壓抑某些時日已久按耐不住的欲念。
兩人皆靜默無聲,一時無言。
等到披風烤幹了,霍一去将孟扶淵的裏衣匆匆脫下,脫完也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裹上自己的外袍,動作又急又趕,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只見孟扶淵身形清瘦,與霍一的體形大相庭徑,外袍松松垮垮蓋在對方身上,虛掩一色春光。
霍一覺得從掌心到視線都燙得厲害,正要轉身離去,被孟扶淵一把攥住了手腕。
其實孟扶淵的力氣并不大,霍一武功遠高于孟扶淵,其實是可以掙脫開的,但是肌膚相貼的剎那,一陣蝕骨的酥麻順着手臂傳到四肢百骸,腳宛如被灌了鉛,動彈不得。
“子碌,我真是貪得無厭,欲壑難填……”孟扶淵将霍一拉至身前,霍一跪坐,對上孟扶淵的雙眸,“我既希望你遠離那些波雲詭谲,一生平安順遂,我又想你常伴我身側,歲歲得以相見……”
“可是我……”孟扶淵垂眸,密如鴉羽的睫毛微微顫抖,“天人族逃不開既定的命數……我活不了幾年了……我不能讓你跟着我冒險……”
霍一聞言魂驚魄惕,抓住孟扶淵的雙肩沉聲問:“活不了幾年是什麽意思?”
孟扶淵卻置若罔聞,繼續顧左右而言其他:“子碌,我竟然在夢裏見到你了,我終于不再‘唯夢閑人不夢君’……橫豎是夢,滿足一下我那些見不得人的念想,總不過分吧?”
還未等霍一答複,孟扶淵已經仰頭貼上來,去吻霍一的嘴唇,唇瓣相貼,孟扶淵用舌頭分開霍一的牙關,呼吸交融,兩人從指尖到發絲都微微顫抖,孟扶淵脖頸連着喉結伸展出一條流暢的弧線,白玉般的手指攥住對方的衣料輕輕摩挲,間歇換氣時拉出一條銀絲,然後又輕輕壓上去,掠過由外至內的每一處柔軟。
霍一被孟扶淵吻得暫時忘我,混混沌沌,飄飄然宛如流連迷霧雲端,任由孟扶淵的舌尖攻略自己唇齒之後的城池。
一吻結束,孟扶淵暫時不舍地移開上半身,微微喘息,胸腔帶着松散的衣襟劇烈起伏。
霍一終于得以吐字說話,急忙追問道:“為什麽你活不了幾年?”
孟扶淵擡首,無奈地笑道:“天命如此。”
霍一一愣。
咫尺處孟扶淵已經十指飛動,霍一身上快要幹透的裏衣被解開,剝落,露出緊致的皮膚,孟扶淵的紅唇泛濫着潋滟水色,鬓角幾根青絲劃下,于皮膚處引起一陣瘙癢,又見孟扶淵自顧自地解開了系帶,眼前春光乍洩,滿目白玉凝脂,依然驚起一片燎原之火,霍一目光也開始變得迷離,勉強分出一點理智,聲音沙啞地追問:“什麽天命?”
孟扶淵卻直接避開這個問題,反而說道:“我忍不住了。”
孟扶淵附身,直接貼在霍一胸膛之上,背後是細軟的蘆葦枝幹,霍一只覺得理智的堤壩瞬間轟然坍塌,壓抑已久的欲望貪念宛如洩洪一般洶湧而來,化身成為蠢蠢欲動的饕餮,将自己吞噬嚼碎,骨肉每一處都在作祟,在叫嚣着順從對方的意思,在勸誡自己不必畢恭畢敬,敬而遠之。
“幫我。”孟扶淵下巴放在霍一左肩處,唇齒啓合間,氣息盡數撲于耳垂,宛如羽毛拂過,柳絮流連,春風姍姍而去,孟扶淵輕輕說道——
“子碌,我只會讓你碰我。”
世俗禮節的巨牆瞬間碎裂,化為齑粉簌簌而落,勸誡與警示被抛之腦後,消散于無形,襟裾之下,相濡以沫的信任,巫雲楚雨,淩亂濕散的青絲與被撞成破碎的喘息。
本是俗人,談何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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