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紅日東升,日光斜斜照進山洞石壁。
孟扶淵是被刺眼的日光照醒的,他撐起沉重僵澀的眼皮,頭疼且漲,好像有什麽淩亂的香靡的仿佛不屬于自己記憶的片段,被截斷揉碎再打亂一股腦地塞進回憶裏,像是一場沒有條理的荒誕不經的夢靥。
孟扶淵勉強記得一些關鍵的重頭戲,似乎是每本春宮圖裏不可避免的推拉與糾纏,肆意地釋放之後的痛楚與歡愉。
孟扶淵撐起身體坐起來,一個簡單的動作牽扯到了腰肢與腿,帶來身後的酸脹與痛楚,宛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消了孟扶淵的希冀。
他俯首,只見身上的衣服雖然是整齊穿戴好的,但是衣緣下的肌膚還留存着茜紅的印記,是若隐若現的紅得刺眼的吻痕。
這并不是一場夢。
孟扶淵阖上眼簾,記憶再一次宛如雨後春筍接連冒出,大概明白昨晚發生了——
昨晚自己被下藥,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錯把燕元白認成了霍庸,與其一夜雲雨,何其妄誕。
孟扶淵擡首,只見燕元白此刻坐在自己對面,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孟扶淵視線掠過對方的五官,其實細看之下,燕元白的五官與霍庸是有五分相像的,夜色朦胧如籠紗,再加上自己神智迷離,五分相像就變成了八九分。
孟扶淵神思沉浸在昨晚的事情,事已至此總要與燕元白說明白,否則牽扯出什麽新的誤會,反倒是徒增糾葛。
霍一其實醒得比孟扶淵早,醒來之後先是挑了一個無人的地方,掏出随身攜帶的藥瓶,伸出食指勾出一坨藥泥,細致入微地将人皮面具戴上,用藥泥修飾邊緣,直到整張臉上看不出什麽奇怪的褶皺,才敢回山洞。
霍一回來的時候看到孟扶淵還在熟睡,也知道昨晚勞累疲憊,不願打擾。
此刻孟扶淵已經蘇醒,霍一略帶試探的問:“莊主……”
本來想問身體怎麽樣,但是話說一半又覺得似乎不妥,雖然霍一自己也無法說清不妥之處,但是直覺讓他将後半句話立刻咽回肚子裏。
孟扶淵對上霍一夾雜着關懷的視線,臉色一變,孟扶淵終究無法直說出自己昨日認錯了人,只好曲線救國般低聲問道:“我昨晚……我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太多了,霍一心道,那些纏綿的話不像是孟扶淵平時能說出來的,當然更讓人覺得奇怪的還是那句“我活不了幾年了”。
霍一直覺這件事還是不要讓孟扶淵知曉比較好,斟酌利弊之後說道:“我聽莊主一直在叫一個名字,好像是——子碌?”
孟扶淵聞言又是臉色一僵,愧疚,心虛,迫窘的情緒蜂擁而上,也說不清哪個更重一分,咫尺處的燕元白的神情越是平靜淡然,孟扶淵越覺得自己輕浮誕漫。
于是他鄭重其事地沉聲道:“昨晚是我冒犯,是我被迷藥蒙了雙眼認錯了人,我有愧于燕少俠,實在是對不住。”
霍一一愣,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不禁道:“莊主……”
孟扶淵神色認真,語氣誠懇,“我并無輕慢亵渎燕少俠的意思,只是昨日被迷藥……還請燕少俠将此事翻篇,就當它從未發生過,我與燕少俠依然能夠以君子之交行走江湖。”
孟扶淵說的決絕,像是想憑借寥寥數語否定一夜露水情緣,昨晚孟扶淵是迷惘之間被翻紅浪,可是霍一并不是,他是清醒地任由自我沉淪,淪為俗人。
顫抖的紅蕊與蜷縮的趾頭皆是尚未言明的情意,孟扶淵如果不是真心,以他高傲的脊骨矜持的昭質,是不會讓霍一那樣糟蹋的。霍一并不想這件事就這麽被揭過去,吞下咽進肚子裏,嚼碎了爛掉,時日一長被模糊淡忘。
至少此刻他唯有這一個念頭。
霍一忙道,像是在否認什麽,“其實我知道莊主認錯了人。”
霍一低頭喃喃道:“我知道莊主将我錯認成了子碌,但是莊主有沒有想過,其實以我的武功,如果我不想,無人能夠強迫我做違心的事。”
“可是我還是默許莊主的對我……那樣做。”
孟扶淵面帶驚駭之色,總覺得燕元白接下來的話會語出驚人,果然只聽對面繼續說道——
“或許莊主已經猜到我的下文,我不求什麽,但是我……總該為昨晚負責……”
“燕元白!”孟扶淵不由提高音量,“昨晚”二字宛若一根白毫銀針刺入孟扶淵的耳膜,帶出一片生疼,孟扶淵又是覺得羞恥心泛濫,又是覺得荒誕混沌,額頭青筋直跳,連帶着眉心都有些痛,“我不要你負責。”
霍一繼續道:“莊主昨晚說恐怕無法再與那位子碌少俠相見,但是我不一樣,我可以陪伴莊主左右,不離不棄。”
霍一的話說的太直白露骨,明晃晃的坦白終于讓孟扶淵避無可避。
孟扶淵面色鄭重,沉聲問道:“燕元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燕大俠俠肝義膽,高風亮節,也甘願成為他人的替身,活在他人的影子下嗎?!”
“我既然認錯了人,那你該知道我心中已經有人了。”孟扶淵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之前燕大俠不假思索,口不擇言,我能諒解,把話收回去,我可以當燕大俠從未說過。”
霍一卻是搖頭說道:“我不介意這些。”
孟扶淵只覺得不可理喻,起身就走,山洞外地面坑坑窪窪,亂石橫行,孟扶淵腿走不利索,被地上的碎石絆了一個踉跄。
霍一眼疾手快從身後扶住,卻被孟扶淵站穩之後又甩開手。
即便如此,霍一跟在身後卻是長舒一口氣,只因兩件事,一,他的身份沒有暴露。二,他終于找到了一個有理有據的緣由,能夠以燕元白的身份常伴莊主左右。
孟扶淵就算心裏再不舒服,也分的清輕重緩急,和霍一一前一後走在磕絆的山路裏,途中向偶遇的樵夫和獵戶問了路,終于又在食時末回到了魂與樓所在的西市。
馬車還停在魂與樓裏,是個暫時回不去的地方,于是霍一掏出随身帶的銀兩買了一匹馬。
霍一對着孟扶淵解釋道:“我身上也沒多少銀兩了,莊主暫且忍耐一下,與我同乘一騎。”
霍一将孟扶淵抱上馬,然後自己也上馬,前胸貼着孟扶淵的後背,将他摟在懷裏,霍一想了想又問:“莊主……坐的住嗎?”
昨夜情事才了,山洞野戰是酣暢淋漓了,可是并沒有用脂膏可用,霍一又過于精力充沛,孟扶淵身後還疼着,走路的時候腿都有些抖,更何況雙腿岔開坐在馬背上,身上只有一套裏衣亵褲,外加一件霍一的長袍,一件只能護住上半身的披風,等會馬飛奔起來,大腿隔着兩層布料與馬摩擦,又是一番新的煎熬滋味。
孟扶淵忽然覺得臉上燒的慌,好在是背對着霍一,對方也看不見,但是又不願意順着對方的話說,正中霍一的下懷,于是梗着脖子道:“坐得住,不勞燕大俠費心了。”
背後傳來幾聲霍一的輕笑,孟扶淵聽着尤為刺耳。
霍一從孟扶淵雙腋下伸出手來,腳踩雙邊馬蹬,一拉缰繩,懷中的人順勢與自己貼得更緊密無間,霍一看穿不拆穿,微微躬身,在孟扶淵耳邊柔聲道,看起來就像是耳鬓厮磨一番——
“莊主坐得住就好,我知道會有些不好受,莊主忍耐一下,我盡量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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