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姜以安順着敞開的門縫滑進屋內,聞恪不明所以,肢體先一步做出反應,蹲身将人接了個滿懷。

後腦撞上胸膛,聞恪對這人的第一印象是輕,再是瘦。雙手握住對方窄細的臂膀,隔着羽絨服也能感覺到骨骼的硬度。聞恪垂眸打量,帽檐兒遮在眉下,微顫的長睫如蝶翅,黑色口罩密不透風,隐約印出鼻梁的輪廓和淺淡的唇形。

懷裏的人痛苦地挺了下背脊,腰部懸空,頭向後一仰,衣帽垂落,糟亂的發絲服帖在額間,半張臉撞進聞恪的視野。一句“您沒事吧”生生卡在喉嚨,聞恪皺眉,心率猝不及防加快,移向口罩的手一頓,不用看了,是姜以安。

聞恪想過與姜以安再次相遇時的畫面,酒吧對望,執勤偶遇,小區內擦肩而過,沒有一種與眼下的情形相似。

Mage還未宣布解散前,聞恪見過姜以安兩次。第一次十八歲,在糖果俱樂部的Live現場,Mage樂隊出道兩周年。第二次是警校畢業後,萬島體育館萬人演唱會,他坐在二層看臺上,離姜以安很遠,卻令他難忘。

黑暗中的紅色燈海,映襯姜以安身上的紅色襯衫,屏幕上的人一條腿踩着音箱,明淨的瞳眸盈着光芒。姜以安摘掉耳麥,炫技的嗓音狂野性感,此起彼伏的尖叫呼喊他的名字,他站在世界的中心,耀眼掩過天上的星星。

姜以安攀住聞恪手臂,艱難地爬起來,意識燒的一塌糊塗,剛站穩的膝蓋一軟,又摔進聞恪懷中。他忍不住呢喃,“好難受”,額頭抵在聞恪肩上,再也無力動彈。

身體開始往下出溜,聞恪伸手抱住他,姿勢有些別扭。無法移動,兩人在玄關處僵持幾秒,聞恪沒再猶豫,打橫抱起姜以安,輕飄飄的一捧重量,被他放進柔軟的床鋪。

姜以安瑟縮肩膀,似是冷,聞恪為他蓋被,指尖輕觸額頭,皮膚緋紅,卻沾了一手涼汗。

他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回到卧室後放上床頭櫃。屋裏只開一盞臺燈,暖黃流瀉到枕邊,聞恪倚在窗前,低頭望見姜以安凝起的眉心。

屋內無聲,夢裏卻嘈嘈切切,有人在說話,姜以安聽不分明。他躲在公司的會議室裏,被窗外的黑夜靜谧包裹,兩小時後的 “華峰娛樂”年會,高層沒有邀請Mage,只要求他一人出席。

紛雜的畫面交錯重疊,姜以安喝醉了,不過半杯香槟。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很熟悉,也很惡心。那人說:“我用十年把你捧到了今天的位置,姜以安,你要怎麽回報我?”

恐懼漫上心頭,失去知覺的姜以安一腳踏空,整個人猶如跌落深海,極寒海水冰如針刺,疼痛一波又一波在體內翻湧。酒杯被打碎,餐盤翻在地上,姜以安摸索到一塊鋒利的玻璃,不管不顧朝逼近他的男人刺去。

睡夢中的姜以安蜷縮起身子,睫毛濕了,指甲用力摳着被單,唇縫間傳來斷續地低吟,聞恪花了些心思去聽,只聽見一句“別碰我”。

熄滅臺燈,聞恪關上卧室的門,時鐘顯示八點半,他拿起手機撥通段揚的電話:“歸隊後把我桌上的文件帶給我。”

深夜,段揚騎摩托到茉藜小區門口,遠遠望見黑壓壓的樓棟只有一方窗格還亮着燈,他卸下文件袋抱在懷裏上六單元三層,聞恪坐在客廳,手邊放着一杯咖啡。

段揚:“老大,你怎麽還沒睡?”

聞恪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這周要把明年的工作計劃報給嚴隊,我加個班。”

段揚把文件袋遞過去:“那你怎麽不回隊裏?”他了解聞恪,向來不會把工作帶出辦公室,今天的行為實屬反常。

聞恪沒答話,取出文件放在腿上,右手持筆,左肘拄着沙發扶手,支着下颌認真翻閱。

段揚道:“卧室裏有書桌,在這兒批改多不方便啊。”

聞恪雙眼不離紙面:“沒事。”

吸頂燈光線昏昧,長時間作業有損視力,段揚關心地說:“那我去把臺燈搬出來。”

“段揚。”聞恪沉聲,“不用,這樣就行。”

段揚一愣,視線粘在卧室緊閉的屋門上,大腦很快反應出不對勁。平時聞恪鮮少喊自己的名字,尤其房內只有他們兩人,更沒必要加重語氣連名帶姓,他回過頭,迷茫地眨眨眼睛,沒兩秒,臉上浮現出驚愕神情,嘴裏支支吾吾:“老、老大,你、你屋裏有、有人?”

沉默便是默認,聞恪思路未斷,拿筆劃掉兩句多餘的廢話,在空白處寫下替換內容。

段揚驚魂未定,還有些郁悶,頭一次覺得他老大表裏不一。不讓他帶電腦、麻将、撲克、桌游,好嘛,自己竟然帶了個陌生人回來,深更半夜,再一瞅身上的衣服,天哪!果然和上午穿的不一樣!

這麽一判斷,八/九不離十了,屋裏頭睡着的那位肯定是“準嫂子”,什麽時候談的?明明之前去Global的出租車上探口風還沒有女朋友呢,才幾天工夫,都睡家裏了。

段揚腦補完,悄麽聲道:“那,我走了啊。”

聞恪點頭:“去吧。”

沙發質地較硬,一個姿勢坐久了難免尾椎酸痛,聞恪扶腰活動兩下,段揚手裏的鑰匙“啪”掉在地上,趕忙避開目光彎身去撿,不禁好奇,什麽樣的美人兒,勾的老大腰都酸了。

門落鎖後,分針又走三圈,淩晨兩點,聞恪有些困了,水筆夾在紙張中,扶額短暫休息。他掏出手機,習慣性點開本地音樂,最近聽的一首歌叫《嚣焰》,Mage樂隊八年前的單曲,重金屬搖滾,封面印着主唱姜以安的臉。

現實有種不可思議的荒誕,聞恪放下手機,起身走向衛生間。洗漱完,客廳的光線逐寸灑進漆黑的卧室內,門被完全推開後,聞恪靠着門框靜等片刻,床上的人依然毫無動靜。

他落輕腳步緩慢走近,姜以安不知何時摘掉了口罩抓在手中,氣息微有不順。聞恪在床前蹲下,借一點溜進屋的月光望着姜以安,又一次擡手感受皮膚表層的溫度,還很燙,還在燒。

警校期間經常野外拉練,習慣了四季都用涼水洗漱,收回手時,姜以安似乎對這一點涼意感到舒适,迷迷糊糊地松開口罩,掌心往旁邊移動半分,無意識的,輕輕攥住了聞恪的手。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哎,我寫東西真的好慢Orz。

更新時間恢複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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