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印象深刻的初遇

程曉曉找的地方是個私密性比較好的粵菜館。

上菜的小哥長得非常有個性，寸頭，戴着耳釘，眉目張揚，看上去透着股年輕人闖世界的野性，服務的動作卻很熟練，敲了門進來，不聲不響地上菜。

程曉曉好奇地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才注意到這位小哥手臂上紋着個卡通人物，平白沖淡了那撲面而來的不羁。

待人退出去關了門，程曉曉回頭看着陸小山笑個不停，邊笑邊感慨：“剛剛那位小哥，倒讓我想起咱倆第一次認識的時候了。”

陸小山早注意到程曉曉盯着人家小哥看的目光，聞言冷哼：“說我看着像□□大哥的時候？”

程曉曉笑得一點不心虛，娓娓解釋：“我承認以貌取人不對。不過這是大多數人的共性，是社會進化過程中積累下來的有效經驗，雖然不完全靠譜，但也不能全盤否定吧——你那時候，騎個摩托車，拎一打刀，兇神惡煞地，問一群小混混要幹嘛，還沒怎麽遭呢就把人直接吓跑了，确實比較像混社會的大哥呀！”

對于跟陸小山的第一次相遇，即便過了這麽多年，程曉曉仍舊記憶猶新——無他，實在是陸小山的模樣跟她後來接觸的人有太大的反差，跟現在也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的陸小山比如今的陸總可好溝通多了！

****

兩人第一次碰面是程曉曉高三寒假的時候。

那時候城川中學剛搬進新校區，周圍配套設施還沒完全起來，人流也不多。而程媽開了家館子，生意紅火，白天晚上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時間管程曉曉。

程曉曉的外婆不放心外孫女兒一個人在“荒郊野嶺”求學，怕周圍沒什麽店面吃不好，極力自薦來照看外孫女，因此就在學校附近臨時租了個房子，專門給程曉曉做飯。

期末考試前一天，晚自習下得比平時早很多，程曉曉拿着本書出了校門，裹着厚圍巾在冷飕飕的寒風中往外婆租房的小樓走。

高三放假本來就晚，又臨近春節，街邊原本就不多的鋪子早關門了，街上人影寥落，離了校門口五六百米，下自習的人群就呼啦啦逐漸隐入夜色中，慢慢看不到幾個人影了。

程曉曉是走在半路上才覺得渾身不對勁兒，幾乎是下意識地警覺。

手機？

因為要考試，她放家裏了，沒帶！

在要緊的關頭，程曉曉反而更冷靜，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幾乎是閃瞬間便将周圍可能有監控的地方過了一遍，一邊加快步伐盡可能往有監控的地方走，一邊飛快地回憶周圍有哪些不同的路線，以及路線上可能還開着的小店。

然而新城區畢竟還在建設中，監控不可能覆蓋完全，總有那麽一兩處盲區沒辦法避開。在拐彎進小區前的一個巷子裏，程曉曉被一群小混混堵住了。

人不多，3個，看樣子都才二十出頭的年紀，頭發染得五顏六色，個個打扮得張揚野性——是程曉曉非常不喜歡的風格。

程曉曉頓了頓，捏着書本的手指微微收緊，視線在三人身上過了一圈，無視三人臉上故作兇狠的笑意，沉着臉直接走過去。

“是程曉曉吧？”不出意外地，一個套着黑色皮衣的人先攔住了她，目光逡巡，帶着十足地侵略性。

程曉曉的手指僵硬了片刻，心底卻前所未有地清明——這陣勢，還有這麽不帶掩飾的惡意目光，說出的話卻不太應景，應該不是沖着奸殺擄掠來的！

多半，是為了什麽仇怨！

她一個專心學習的高三學生，惹不上這些二五流子——那就極有可能是因為自己媽或者……另外一個人了！

“幹什麽？”程曉曉壓着心底的亂跳，冷着臉看過去，聲音平靜，“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幾個大男人，找我一個女的算怎麽回事兒？打群架嗎？”

“看不出來，你一個三好學生，嘴皮子還挺利索！”黑色皮衣男眼眶微動，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上下看了程曉曉一圈，揚着眉頭點評，“倒有點膽色。”

說話間擡手走過來，眼看着要碰到程曉曉的胳膊。

程曉曉拿着書啪的一聲拍開對方的手肘，側身躲開的瞬間，摩托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從巷子口傳過來，異常響亮。

皮衣男瞪着程曉曉，皺着眉頭吸了口氣，停下動作跟同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正踟蹰時，一個人影從巷口映過來，黑燈瞎火的，影子拉得有點兒長，對方穿的似乎也是件黑色的外套，個子有點兒高，手裏還拎着個長套子，走過來時套子裏的東西似乎玎玲晃铛地響了幾聲。

“幹什麽？”

聲音有些冷厲，合着冬日的冷風一起刮過來，讓人程曉曉有瞬間的怔愣。

走近了，才發現這人頭發很短，五官棱角分明，臉上帶着股淩厲的野性，不動聲色地看過來時，顯得有點兒兇神惡煞。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的，黑色外套上一眼就看出來磨皺了好幾個地方，還有些油漬——總而言之，一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道上大哥模樣！

不過……這人好像有點兒面熟！

皮衣男皺着眉頭瞥了來人一眼，似乎是認出了對方，極其幹脆地選擇了避讓：“不幹什麽，過路！”

說罷，朝同夥兩人示意，三人迅速撤出小巷，動作幹脆，毫不拖泥帶水，行動之快讓程曉曉愕然，不由得疑惑地望了眼後來的人。

“有事沒有？”

拎着套子的人走過來，聲音依舊沉冷，離得近了，總感覺這人身上有股濃重的煞氣，像是常年跟人拼刀動槍似的。

說通俗點，那氣質有點兒像菜場裏手起刀落滿目兇光的殺豬匠——只不過眼前人比殺豬匠還多了點兒外放的野性，長得也挺好看，簡而言之，是小說裏那種讓人望而卻步的冷酷煞神。

“沒事兒，謝謝。”程曉曉慢慢籲了口氣，活動着僵硬的手指，從腦子裏模糊的記憶中把跟眼前人類似的形象翻了一遍，總算記起來在哪兒見過這人了。

“你是——陸小林大哥？”

拜陸小林“城川小神童”的名氣所賜，她之前在學校裏遠遠看到過陸小山，還專門留意了一下。不過這兩兄弟除了長得稍微有點兒相似外，性格似乎差別甚大，陸小林是個話痨，他大哥卻有點兒冷淡，兩人氣質也天差地別，短時間內讓人很難聯想到一塊兒。

見對方動了動眉梢，沒說話，程曉曉晃了晃手中的課本，自我介紹：“我是陸小林的同學，程曉曉。”

陸小山提着皮套嗯了一聲：“我知道。”

這回又輪到程曉曉詫異了。

“城川中學牆上，有你照片。”陸小山言簡意赅地解釋，略擡頭，下巴點了點程曉曉手上的書，“家住哪兒？要不要送你？”

“就旁邊。”程曉曉指了指不遠處巷子另一頭的小樓，朝陸小山笑，“不用送了，謝謝你。我想先打車去派出所報個案。”回了家再出門，外婆那兒就不好解釋了。

陸小山似乎是沒想到程曉曉一個高中生遇到流氓差點兒被欺負了還能這麽冷靜地想到去派出所報案，愣了一下，問她：“你有證據？”

程曉曉搖頭，往前走了幾步，跟陸小山錯開，胳膊往巷子外的大街上劃拉了半圈，無比淡定：“剛剛走過來的時候，那一片的監控應該拍到他們尾随我了，這明顯是有計劃有組織的犯案，不是臨時起意，性質惡劣，隐患嚴重。派出所的人查一查監控就知道，這一片路過的學生多，他們肯定會重視。”

陸小山冷淡的臉上慢慢沁出抹笑意，贊賞地看了眼程曉曉，手指點着巷口外頭停着的摩托車：“摩托車你坐不坐？”

程曉曉愣了愣，随後才意識到陸小山是準備送她去派出所。

雖說離學校不到五公裏的地方就有派出所，但這時候新城區人少，又是晚上，車也不好打，人家既然肯幫這個忙，程曉曉也不扭捏，笑着點頭，語氣誠懇地表示感謝：“麻煩你了。”

陸小山嗯了一聲，擡腳往巷子外走，從車上拿了個東西過來：“戴上。”

話音落下，程曉曉手裏就被塞了個頭盔，一邊戴一邊心想，這人還挺注意交通安全。

戴完頭盔，餘光瞥見陸小山将手裏的皮套往車上一挂，一抹銀光從被磨破的套頭露出來，程曉曉沒忍住眨了眨眼睛。

“割肉的刀。”陸小山身後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地解了程曉曉的疑惑，語氣平靜，仿佛根本沒意識到月黑風高夜拎着一套子刀的煞氣青年對一個小姑娘來說意味着什麽。

程曉曉面不改色地“哦”了一聲，抓着陸小山的外套，稍微拉了拉，确保自己不會被甩下去——剛坐穩，油門就轟隆一聲響起來，車子直接飚了出去。

說是飚，其實對摩托車來說，起步也不算太快，只不過程曉曉有生以來第一次坐摩托車，沒經驗，有點兒猝不及防。

好在程曉曉足夠淡定，只不過抓着陸小山外套的手下意識多用了幾分力而已。

車速似乎慢了點兒，程曉曉坐在後頭，感覺到冷風從頭盔縫隙吹進來，沒忍住打了個冷戰，不過心底到底多了幾分踏實感，想起先前陸小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打算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帶着刀去報案，派出所的人不會把你當□□頭頭先铐起來吧？”

風太大，程曉曉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和發動機的隆隆聲中，前面的人沒有什麽反應，她也不确定陸小山聽見沒有，自己笑了笑，也算是緩解了剛才緊繃的情緒。

不到五公裏的路程，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陸小山把程曉曉放在派出所門口，示意程曉曉自己進去。

程曉曉心知他估計聽見那句玩笑話了，有心想解釋兩句，張了張口，還是算了，這種事情，別人要是真誤會了，那就越描越黑，遂轉身進了所裏。

派出所的警察聽說程曉曉是城川高三的學生，也不多耽誤，聽程曉曉講了過程，做好筆錄就讓程曉曉趕緊回家——本來人家還要送她，被程曉曉婉拒了，只是借了個電話給外婆打過去報平安，并說明可能會晚點回去，同學的哥哥會送她，讓外婆不用擔心。

從派出所出來，陸小山靠在對面街邊的摩托車旁，身影清冷，顯然正在等她。

程曉曉走過去，有點兒拿不準該怎麽叫他，老是你呀你的似乎也不對，猶豫地喊：“陸——”

“陸小山！”陸小山看她一眼，把頭盔遞過去。

他以為她不知道他名字？

程曉曉朝陸小山笑了笑，直接把問題抛過去：“我叫你什麽合适？”

陸小山擡眼看她，顯然不清楚為何會有此一問。

程曉曉眼裏浸着光，笑得十分好看，耐心解釋：“你看哈，你是陸小林大哥，本來我跟着陸小山叫你哥應該沒錯。只是……直接叫大哥不合适吧？叫陸哥？或者山哥？感覺又有點兒像喊混混大哥似的。要是叫——”

話到中途，程曉曉停頓了一下，放柔了聲音，甜膩膩地喊了聲“小山哥——”。

一聲喊完，程曉曉自己打了個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辜地跟陸小山示意。

陸小山顯然被程曉曉那聲矯揉做作的“小山哥”給惡心到了，果斷打斷了程曉曉漫無邊際的遐想：“直接叫名字！”

“那行。”程曉曉從善如流，叫名字就自在多了，幹脆利落地問，“陸小山你吃飯沒有？我請你吃宵夜吧，謝謝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跟家裏人說了晚點兒回去。”

“你請我？”陸小山打量了程曉曉一眼，眉稍微動，聲音裏似乎帶了點兒笑意，“去哪兒吃？”

這話真把程曉曉問住了，她一個常年待在校門內的高三學生，又到新城區沒多久，還真不知道晚上有哪些吃宵夜的地方。

“要不你定地方？”

“你确定？”陸小山也不客氣，擡眼望四下掃了一圈，指着不遠處一處亮着燈、人影攢動的燒烤攤，“那兒行嗎？”

“行呀！”

程曉曉答應得十分爽快，一點兒沒猶豫，将頭盔遞給陸小山，直接就去燒烤攤拿菜了。

自此，程曉曉與陸小山算是正式認識了，也奠定了兩人友好“兄弟情”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