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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做樣子,她是真的在用功,只可惜基礎知識撿起來不是那麽容易,啃書啃得她滿腦子都是曲線方程是二項式定理,一個頭兩個大,還真需要換個腦子做點別的。
當然不是指看電影。
許依姍原本想找借口拒絕,不過剛好王鴻俊周末出差,況且許寶全聽說找她的是許依諾,立即拿出父親的威嚴,勒令女兒赴約,要知道,他們一家三口都指着許寶林家的酒店過活,關系當然越近越好。
許依姍不情不願地開車去接許依諾,“姐,這車挺貴的吧,新買的?”許依諾大老遠就看到這輛嶄新的TT,在陽光下泛着亮眼的金屬光澤。
“眼力不錯,你姐夫送的,也不貴,整車下來八十多萬吧。”許依姍嘴上說不貴,卻控制住眉飛色舞的表情,導致每一塊臉部肌肉都在得瑟,诠釋了‘雲淡風輕’的反面教材。
許依諾勉強笑道:“八十萬還不貴嗎,這是豪車啊。”
想當年,自己常開一輛二手寶來去超市,因為排量太小,空調形同虛設,冬天凍得手疼,王鴻俊只知道挑飯菜不合口味,從來沒提過給她換車,許依諾也理解他創業艱難,從來沒提過要求,不過現在自己還屍骨未寒,他就給許依姍換了新車嗎?
如果說許依諾從前還糾結于自己的死,他們到底要負多大責任,自己要報複到什麽程度,現在卻不再猶豫,什麽程度?力所能及吧。
許依諾笑得更真誠了些:“姐夫對你可真好。”
許依姍聽了相當受用,一掃要帶小屁孩出來玩的郁悶,話匣子也跟着打開,恩愛秀不停,許依諾滿耳都是“鴻俊給我買的包包”、“你姐夫的給副卡,為了我去hk,額度提了一倍”、“這個牌子我覺得醜,不過你姐夫很喜歡”。
許依諾以為她會氣得親手掐死這個不要臉的小三,但很神奇的,她不僅慢慢平靜下來,甚至能自然地附和,滿足許依姍炫耀的欲望。
必定不可能是因為聽習慣了,而是真的不再那麽在乎,許依諾忍不住有些為自己高興,她和那個男人之間,除了自己的一條命,再無別的瓜葛,經歷一場生死,她走出來了。
看完電影時間還早,許依諾借口去自家酒店拿東西,請許依姍送她,原來原主小學的時候,父母就拿到了這棟大樓的二十年租賃合同,索性賣了房子,全家住進來,雖然幾年後,他們又重新買了房子,可酒店還是給許依諾留了房間,因此許依姍并不懷疑她的說辭。
許依姍巴不得把新車開過去炫耀一番,兩人一拍即合,酒店周末不休息,服務員大多認識許依姍,兩姐妹自然可以進員工通道,許依諾憑着記憶,故意往財務部和後勤部晃,果然遇到了二叔許寶全。
許寶全見到侄女,臉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開,露出一口潔白的假牙,“囡囡來了啊!”
許依諾甜甜地打招呼:“二叔,我和姐姐看電影,姐姐開車帶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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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許依姍手機響起,許依諾瞥見來電顯示是“老公”,許依姍含糊對許寶林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出門接電話,許寶全便笑着招呼許依諾進辦公室坐。
許依諾不客氣地坐在許寶全的皮質辦公椅上,指着電腦不大好意思地問:“二叔,我能玩會兒電腦嗎?”
“玩電腦啊……”
許依諾見許寶全神色有異,更覺得有門兒,把目光從屏幕上的Excel表移開,小聲道:“在家我爸不讓玩電腦,我都寫一天作業了。”她小心翼翼地問,“玩半小時行不行?”
許寶全作為老板的親戚,也算酒店中層,享用單人辦公室,只有一臺電腦。他哪裏管許依諾玩不玩電腦,并不在意時間,只是電腦上還開着電子賬本,不過轉念一想,一個上高中的孩子,把賬本送到眼前都看不懂。
許寶全略一思索,不疑有他,随手關了電子賬本,擺出慷慨和藹的長輩模樣:“那你玩吧,二叔這兒沒那麽多規矩,多玩一會兒沒事。”
許依諾興高采烈地應了,不忘叮囑:“那你別告訴我爸啊。”
許寶全一口答應,卻沒離開,背着手饒有興致地看侄女操作,只見許依諾熟練地輸入一串網址,立即打開個花裏胡哨的網頁,原來是個卡牌游戲,上面大多寫着熟悉的歷史人物名字。
“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的臺詞此起彼伏,滿屏的“殺”和“閃”夾雜着“全軍突擊”和“無懈可擊”,許寶全看不懂,兀自坐沙發上喝茶去了。
許依諾松口氣,她已經很久沒玩過游戲,第一次聽同學提起現在很流行“吃雞”,還以為是個美食節目。
還好她還記得大學時候風靡數年的三國殺,許依姍打完電話回來,見堂.妹安安穩穩貼在電腦屏幕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甚是聚精會神,許依姍等了五分鐘不到,便失去了耐心。
許依姍并不想把一整天都浪費在一個小丫頭片子身上——即使沒有王鴻俊陪着,她的周末也該是精彩的——于是順勢把堂.妹交給許寶全,自己借故溜了。
目前一切順利,許依諾不緊不慢地扮演網瘾少女,終于把許寶全熬煩了,見對方端着茶杯走出辦公室,許依諾立即調整成托管模式,游戲的音樂仍舊開着,界面卻已經切換。
許依諾豎着耳朵聽門外的動靜,一心二用,飛快輸入一組快捷鍵,屏幕上彈出上一次關閉的文件夾,游戲聲音很大,許依諾卻能清晰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咕咚聲。
她握住鼠标的手有些抖,雙擊打開,是剛剛的電子賬本沒錯,許依諾關掉表格,忽然聽到門外響起許寶全的談話聲,握着迷你U盤的手心便出了一層薄汗。
交談聲還沒停止,現在時間不早,她已經在辦公室耗了一下午,一個不大關心家業的小女孩連續往酒店跑必定惹人懷疑,也就是說,機會只有一次。
許依諾穩了穩心神,将u盤插.進主機,電腦大概有些老,讀取外接磁盤的速度異常緩慢,她聽到門外的許寶全跟人道了句“回頭再說”,屋內聯動的門把手跟着轉了小半圈。
許依諾心如擂鼓,懸在control 和V的之上指尖都有些發麻,老舊的主機終于給出反應,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恰巧打開。
第 5 章
許依諾條件反射地敲下按鍵,許寶全端着茶杯過來的時候,電腦已經重新切換回游戲界面。
“囡囡,餓不餓,二叔帶你吃飯去吧?”
主機箱在桌子底下,許依諾的裙子結結實實遮住迷你u盤,從許寶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合格的網瘾少女。
不知道複制粘貼完成了沒有,許依諾覺得自己只要張開嘴,那顆咚咚亂跳的心髒就能破體而出,她做了兩輩子的守法公民,一個“慫”字早就融入了四肢百骸。
但現在不是認慫的時候,事實證明,很多時候,人就是被逼出來的,許依諾心裏怕得要死,可嘴巴居然依舊正常運轉:“哎呀,快五點了啊。”
她語速稍微有點快,但聽在許寶全的耳朵裏,就順理成章地理解為“擔心回家太晚挨罵”,他大哥一直望女成鳳,對侄女要求嚴格,她害怕也是應該的。
不過經歷過那樣的車禍,再加上楊鳳芹已經把孩子轉回松城上學,他還以為那兩口子終于想通了,沒想到還是管得這麽嚴。
這樣想着,許寶全看侄女的眼神,莫名多了幾分憐憫,把許依諾看得後背發毛,卻還是打起精神道:“二叔,我玩完這局,然後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行啊。”許寶全一口答應。
“再要一份馬卡龍打包可以嗎?”許依諾得寸進尺,隔壁就是服務生的休息室,這種小事,許寶全不會親自給後廚打電話,許依諾心中篤定,做出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
許寶全看了看手表,“有什麽不可以?二叔一句話的事兒。”說罷,他大步走到門口,敞着門沖隔壁吩咐了一句,許依諾一秒鐘不耽擱,彎腰拔U盤一氣呵成,許寶全再轉回身的時候,許依諾已經從容退出了游戲,沖他甜甜一笑,乖巧無比。
……
為免打草驚蛇,許依諾沒把賬本打印出來,而是在手機裏下了個wps的APP,時不時皺着眉研究一番,因此,她在別人眼裏——比如駱刃——就是在玩手機。
“還以為你是好學生呢。”駱刃冷不丁這樣評價一句,把許依諾吓了一跳:“啊?”
許依諾原本就是偏圓的杏眼,驚吓之下,瞪得更圓了,烏溜溜的像只小兔子,駱刃嗤笑一聲,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小學生。”
許依諾沒聽清,卻也不打算問清楚,重新縮進牆邊偷偷研究。
自從上次念錯了駱刃的名字之後,駱刃就不再沒完沒了地找她說話,許依諾非常享受現在的狀态,并不打算和她同桌這樣的“不良少年”有太多牽扯,能平平安安畢業,考上理想的大學,開啓新的人生,才是她關于學校的全部憧憬。
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許依諾發現,高中課程除了英語之外,都對她極不友好。
尤其是數學和物理,一個聽得懂卻做不對,一個做不對也聽不懂。照這樣下去,恐怕連上一世的學校也考不上,別人重生自帶金手指,到她這裏劇本怎麽不大對?
不止如此,賬本也沒有收獲,原本以為許衣姍一家占着最有油水的職務,又是“皇親國戚”,極有可能在賬本上做手腳,貪污些公款,但賬面整齊,沒有一點痕跡,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許衣姍一向光鮮亮麗,恨不得滿身logo,遠遠超出普通家庭的消費水平,許依諾不死心,幹脆每天賬本和課本輪流看,反正駱刃身材高大,是天然的保護傘。
今天輪到許依諾做值日,值日分組是按着學號來,許依諾是轉學生,學號排在最後,和y開頭的班長葉明遠分在一組。
其實值日無非是掃地、墩地、擦黑板,在許依諾看來,這點活兒算不了什麽,可葉明遠一如既往地紳士,主動分擔了大部分工作。
“謝謝啊。”許依諾真心道謝,同時看葉明遠的眼神不自覺地充滿了慈愛:看看,這樣懂事又斯文的小孩,哪個大人不喜歡?
葉明遠卻被許依諾亮晶晶的圓眼睛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鼻子:“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你先走吧,”許依諾卻道,“我得去趟圖書館。”
十二中有不少住宿生,為了方便他們自習,圖書館一直開到晚上九點,憑借學生證可以免費借閱學習資料,而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課外書”。
許依諾百度“如何做假賬”,搜出來的東西五花八門,“幹貨”不少,卻并不系統,她臨時抱佛腳,依舊看不出她千辛萬苦偷出來的賬本有什麽問題。
許依諾想去圖書館碰碰運氣。
三號教學樓四層走廊可以直通圖書館,兩人鎖了門,便分道揚镳,許依諾背着書包,快步跑起來,免得回家太晚,讓楊鳳芹擔心。
說起來,自從楊鳳芹當着她的面,在醫院裏怼了許衣姍,許依諾還真的慢慢接受起“女兒”的身份來,這感覺有些微妙,許依諾自己也說不清。
圖書館分為兩個區域,一樓到三樓都是課業相關的學習資料,有空調、有足夠的桌椅板凳,晚上高三的住宿生大部分都在那邊占座學習,而四樓則一半是“課外書”書架,一半是機房。
機房晚上不開放,就只有孤零零的書架,因此,四樓過了放學時間,通常無人問津,穿過樓梯間,就是圖書館的小門,需要刷卡進入,許依諾把書包從背後挪到身前,邊走邊掏學生卡,卻聽到似乎有吵架聲傳來。
“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我們已經兩個星期沒說話了,你都不來找我!”
……好像還是小情侶在吵架,偏偏聲音就是從樓梯間裏傳出來,是進圖書館的必經之路,如果這個時候走過去,有多尴尬可想而知,許依諾下意識停住腳步。
“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男生聲音懶洋洋的,音色卻出奇的好聽,也很……熟悉。
許依諾往牆邊挪了挪,豎起耳朵,“你自己說的。”
——果然是駱刃。
沒想到這熊孩子還有女朋友,而且分手也分得挺難看,“你自己說的”,這叫什麽話?小小年紀就很有渣男潛質,女生這麽說應該是想要他哄她吧。
“我那是氣話!”如許依諾所料,女生仗着這裏隔音好,索性尖叫起來,“是叫你哄我回來意思,怎麽能當真?”
這場分手從起勢來看,就是大陣仗,應該會哭哭啼啼吵吵鬧鬧好久,說不定兵荒馬亂過後,還以兩人抱頭痛哭、和好如初收尾——十七歲的感情,就是這樣熾烈又孩子氣——總之等他們迅速吵完架自行離開,希望渺茫。
許依諾迅速思考戰略,發現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繞路回去,從三號教學樓出去,再從圖書館正門上樓。
許依諾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半,教三應該鎖門了,也就是說連回家都不能原路返回,方案一pass。
那就只剩下第二條路:直接走過去。
可是走過去怎麽說?同學,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分手了,借過一下?
如果是陌生人,也許許依諾真能硬着頭皮豁出去,但那是“纨绔子弟”、“不良少年”兼她的同桌駱刃,報複起來近水樓臺不費吹灰之力,如果被他盯上,整個高中自己就基本和“清淨”無緣了。
這邊許依諾糾結着,那邊女生愈發歇斯底裏,駱刃則一直沉默,他身高腿長,斜斜靠在牆邊,微微蹙着眉,像是煩透了女生的喋喋不休,又像左耳進右耳出,只等着她發洩完畢。
“孟瑾,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麽嗎?”駱刃終于開口,不帶一點感情,聲音不大,咄咄逼人的女生卻陡然閉了嘴。
“不要以為我是傻.子,你和崔嘉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但你說了分手,我就不再追究,現在又來找我,過分了啊。”駱刃最後一個音調拖得有點長,帶着一點慵懶的磁性,居然有點悅耳。
孟瑾卻明顯無心欣賞,出口的話有些結巴:“你、你聽誰說的……”
駱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無聲勝有聲,連一牆之隔的許依諾也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意,她沒想到事情還有反轉,一時忘了不能脫身的焦急,幹脆專心做吃瓜路人,等着聽八卦。
“我和崔嘉不是認真的,其實我就是想氣氣你,你是我男朋友,但是一點也不關心我!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我在倒貼你,你從來就沒在乎過我!”
孟瑾越說越激動,“駱刃你是不是沒有心!你從來也沒喜歡過我是不是?”
“孟瑾,”駱刃平靜得無情無義,“我們已經分手了,好聚好散吧。”
這語氣簡直是火上澆油,吃瓜路人許依諾想,能好聚好散,我的許字倒過來寫。
像是印證許依諾的想法,孟瑾留下一句:“駱刃你會後悔的!”而後轉身就走,她這個轉身頗為突然,正對上聽牆角的許依諾。
第 6 章
許依諾:“……”
孟瑾:“……”
被人撞見自己被甩,孟瑾肉.眼可見地惱羞成怒,本來姣好的面容看着有些猙獰,她身材高挑,有一米七以上,小小年紀,居然帶着股天然的禦姐範兒。
許依諾一米六五,本來不矮,可在高挑的孟瑾面前生生矮了半頭,尤其是穿着寬大的校服,顯得頗為瘦弱,她感受到壓迫,下意識往牆角縮了縮。
許依諾覺得自己可能白活了兩輩子,亦或者,氣場這東西就是天生的,撞見這種事情,她一個純路人也尴尬至極。
“好狗不擋道!”孟瑾遷怒,突然出手推搡,許依諾一個踉跄,抱在胸前的書包因為找校園卡,拉鏈大敞着,裏邊的書和練習冊應聲撲了一地,手機也不能幸免,許依諾這次反應倒是快,幾乎人和手機一起落地,好在搶救及時,保住了脆弱的手機屏幕。
可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看到眼前一雙白色籃球鞋,許依諾剛擡起的頭,又慢慢低了回去。
千萬不能讓駱刃看到自己的臉!
雖然他還是個念高中的小崽子,但也不能低估了雄性生物的自尊心,被綠是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說有什麽比被綠更不能容忍,那就是這事兒還恰巧被熟人知道。
知道了彼此都尴尬,許依諾自認穿着校服,又低着頭,他沒道理認出自己,只盼着駱刃趕快走,然而駱刃顯然沒有理解她的苦心,定定站在那裏沒動。
“道歉。”駱刃的聲音短促有力,絲毫沒了剛剛的慵懶,終于帶上些分手時應有的怒氣。
“你憑什麽管我?”孟瑾高聲道,“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許依諾只看到兩雙鞋走位風騷,緊張預判他們別撕起來,殃及池魚,不過“戰争”倒是速戰速決,聽駱刃第二句“我說叫你道歉”之後,孟瑾居然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句“對不起”,而後帶了點哭腔地跑開。
許依諾倒是有點心疼這姑娘了,直到三十秒後,走廊盡頭傳來一句依舊帶着哭腔、不甚清晰的髒話。
許依諾:……
眼前的白球鞋還是沒有離開的跡象,許依諾繼續縮着裝死,就見連着白球鞋的兩條大長.腿折疊起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撿起散落的書本,向前遞了遞,“許依諾,把書包打開。”
“……”許依諾擡起頭,一雙杏眼睜得溜圓,“你怎麽認出我的?”
駱刃勾了勾唇角:“從你撅着屁.股的傻樣。”
許依諾的眼睛瞪得更圓了,臉也有些可疑的紅暈,但她确定是被這滿嘴跑火車的熊崽子氣的。
“說你傻還真傻,同桌這麽久我還認不出你麽?”駱刃尤嫌不夠,補了一句:“小矮子。”
許依諾出離憤怒了:“我一米六五,标準身高!你才是……”
“是什麽?”
即使兩人都蹲着,許依諾也比一米八五的駱刃矮了一大截,慫慫地咽回“傻大個”三個字。
這是人身攻擊,不是她這種理智的成年人會做的事情,許依諾飛快給自己找了合理的解釋,在精神上取得了壓倒性勝利,并不理會對方随之而來的輕笑。
駱刃腿長手也長,三下五除二便将散落的書本幫許依諾塞回書包。“那個,謝謝啊。”許依諾站直身體道謝,駱刃卻道:“對不起。”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許依諾愈發覺得駱刃就是小說裏的那種邪魅校草,性格桀骜不馴,據說家境也相當優越,連班級裏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富二代也都為他馬首是瞻。
雖然沒到抽煙喝酒打群架的地步,但也應該“中二之魂”由內而外地熊熊燃燒,至少從她認識他開始,就沒聽駱刃說過“對不起”三個字。
許依諾還是有一點受寵若驚的,安慰的話下意識脫口而出:“你們都分手了,不關你的事。”
話音剛落,許依諾就後悔了,什麽叫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就是教科書般的完美演繹。
她忙補救:“我其實也沒聽全。”
完蛋,這是此地無銀了,也許是八字不合,在駱刃面前,她總是智商打折,許依諾悻悻閉了嘴,并且暗暗發誓,今晚除了“再見”絕對不再開口。
然而對方沒有要走的意思,駱刃淡淡地看了眼許依諾手裏的校園卡,“你來借書嗎?”
許依諾點頭:“嗯。”
十二中的校服和國內絕大多數高中一樣,大約是錯拿了面口袋的設計圖紙,許依諾仍舊帶着些大病初愈的孱弱,被藍色的面口袋一襯,只露個小腦袋,剛剛那聲細細小小的“嗯”,便平添了三分可愛。
駱刃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我也借書,一起吧。”
四樓圖書館只開了一半燈,機房的部分一片漆黑,而亮着燈的課外圖書區,空空蕩蕩,又過分安靜,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起“紅衣學.姐”、“圖書館驚魂”之類的校園怪談。
許依諾一向膽子很小,她腦補過度,又不好意思說,只緊緊跟着駱刃,眼睛飛快在一排排書架盡頭的标簽上掃過。
“要找什麽書?”
“啊?”許依諾吓了一跳。
駱刃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只好又重複一遍,許依諾才道:“財會方面。”
駱刃挑挑眉毛:“看那種書幹什麽?”許依諾搖頭敷衍:“随便看看。”
見許依諾不肯說,駱刃也不勉強,他顯然也不是經常去圖書館的好學生,兩人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許依諾要的書,而駱刃則随意拿了本小說。
從圖書館一樓的正門出來時,天已經黑透,大約是“圖書館紅衣學.姐”的腦補後作用還在,許依諾覺得草叢裏綠色的地燈,怎麽看怎麽滲人,晚風有些涼,她緊了緊校服外套,快步跟上駱刃。
駱刃腿長步子大,她需要邁開小碎步,才能保持同步。
駱刃餘光瞥到自己甩着馬尾辮的同桌,松城春季風大,同桌的劉海吹得飛起一撮兒,成了俏皮的呆毛,人也呆萌呆萌地買着小碎步,似乎從圖書館開始,許依諾就緊緊跟着他。
“我還以為你巴不得離我遠一點呢。”駱刃忽然道,許依諾第一反應是: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精力本就不夠,自然不願意再招惹麻煩,而駱刃這樣的纨绔子弟在許依諾眼裏,就是“麻煩”本人了。
不過被當場戳穿,許依諾有些不好意思,自然矢口否認。駱刃也沒追究,通往校門的甬道很長,綠化也好,鼻端都是青草的香氣,還有根慫兮兮的呆毛在眼前亂晃,駱刃心情大好,話也跟着多起來:“漫漫長夜,聊天吧。”
許依諾正覺得周圍都是詭異的綠光,默默把設計校園的智障罵了一百遍,立即響應:“聊點積極向上的話題吧。”
駱刃忽然福至心靈,嘴角噙了一抹壞笑,可惜壞笑隐沒在黑暗裏,許依諾毫無察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許依諾點頭應好,說什麽都行,只要說點什麽,她就不害怕。
“從前有個女生,在十二中的草坪路上走,散着頭發,穿着校服。她的頭發很長,一直到腰。”駱刃聲音很慢,許依諾也聽得認真,還配合地“嗯”了一聲。
就聽駱刃繼續道:“然後有同學叫她的名字,女生一回頭,你猜怎麽着?”
“怎麽?”許依諾也有點好奇。
“她前面還是頭發,她沒有臉!”
“啊啊啊!!”
駱刃覺得有什麽東西狠狠撞上了自己胸膛,并且持續尖叫,叫聲的尾音還帶了哭腔。
“……”駱刃,“不是,真吓着了?”
許依諾死死攥着駱刃的T恤不松手,她剛好到駱刃肩膀,被風吹起的呆毛蹭着駱刃的下巴,癢癢的,駱刃的确是想吓吓許依諾,卻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大,有些不知所措,手臂虛虛環住她的肩膀:“你、你別哭了。”
“你不許碰我!”許依諾忽然發飙,但依舊沒松手。
駱刃反倒被她吓一跳,手觸電般從許依諾的肩膀移開,指尖還帶着少女特有的清新味道,他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怎麽那麽聽話,可感受到懷裏緊緊攥着他衣服的女孩瑟瑟發抖,擡着的手終究沒有重新環住她,只輕輕拍了拍許依諾的頭。
“好了好了,我剛才是胡說八道,這個世界上哪有鬼啊。”
“不許你說鬼!”許依諾少見的霸道,然而太色厲內荏,沒什麽殺傷力,駱刃好脾氣地附和:“我不說。”
又過了片刻,許依諾才慢慢松手,小兔子似的縮成一團,卻咬着牙堅強地獨自向校門口走,駱刃覺得自己仿佛能看見這小丫頭耷.拉下來的兔子耳朵,又慫又喪,卻也和着撲面而來可愛。
駱刃的限量版T恤被捏得皺巴巴,他也不在意,只覺得遺憾。
剛剛靠在自己懷裏的女孩,原來那麽小,那麽軟,雖然只是兩只細白的小臂貼着他的胸膛,駱刃卻能清晰聽到她快如擂鼓的心跳,連帶着自己的心跳也被帶走了節奏。
忽然松開,悵然若失。
他還沒對哪個女孩子有過這樣的感覺,即使跟他一起最久的孟瑾。
駱刃提出送她回家以賠罪的提議時,許依諾猶豫片刻就答應了——她實在沒勇氣自己走回家——但是約法三章,不許不說話,也不許講鬼故事。
于是,年級出了名不好惹的刃哥,心平氣和,甚至小心翼翼地念了一路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許依諾的家離十二中不遠,而她只允許駱刃送到小區門口,望着許依諾穿着寬大校服,邊給媽媽打電話,邊小快步往前跑的背影,駱刃竟然生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沒有背夠的反智想法。
只可惜,再回到學校,許依諾恐怕又要變回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駱刃兀自遺憾,卻沒想到他的機會近在眼前。
第 7 章
駱刃發現,許依諾不再沉迷手機,轉而研究實體書,《快速識別假賬的96種方法》、《真賬與假賬》,都是他們昨晚從圖書館借出的工具書。
許依諾除了和郭紅豆課間相約去廁所,幾乎都在埋頭研究,偏偏又兼顧着聽課,一心二用,忙得暈頭轉向。
這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姓李,但私底下都叫他“大熊貓”,李老師身寬體胖,常年戴一副巨大的茶色眼鏡,“大熊貓”三個字還真挺形象。
不過大熊貓憨态可掬,這位大熊貓性格卻相當爆裂,僅次于“單手關門碎玻璃”的班主任老何,是全校聞名的暴脾氣。
“把昨天發的試卷拿出來,咱們一邊對答案一邊講。”李老師透過茶色眼鏡片審視全班,教室裏立即響起翻書包的“嘩嘩”聲。
許依諾也跟着翻找,可翻遍了書包裏裏外外也沒找到昨天的作業,明明她是做了的,應該落在了家裏。
許依諾急得額頭冒出汗珠,大熊貓秉持男女平等的原則,對不做作業的學生一視同仁,沒少把女生罵哭,如果讓她當着全班的面,去講臺上罰站,那兩輩子的老臉都丢盡了。
許依諾膽子小,越這樣想,越着急,正手忙腳亂,一張潔白的試卷忽然平鋪在兩張桌子之間。
“一起看吧。”
知道自己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并不在學校的試卷,許依諾小聲道了謝,便和同桌一起分享那張……潔白的試卷。
一個字也沒寫,幹幹淨淨。
駱刃難得沒有睡覺,認認真真地半側身坐着,半節課過去,倒是許依諾心裏有了底,開始琢磨如何開小差。
她座位靠着牆,駱刃是天然的人肉盾牌,李老師講課講得投入,似乎也沒注意到他們,許依諾便壯着膽子掏出手機,遮遮掩掩地打開wps文檔。
駱刃一直以為許依諾在看言情小說,這一刻才得以窺見真容,雖然只是一瞥,可他掃一眼就能确定,那不是普通的Excel表格,而是賬本。
原來她每天偷偷摸.摸看手機,遮遮掩掩去圖書館借書,都是為了這個嗎,可一個高中生為什麽要研究賬本呢?
駱刃自覺他發現了許依諾的秘密,既好奇又有些隐秘的興奮,他不是個八卦的人,可更了解許依諾這件事本身,就讓他有些莫名興奮,但究其原因,駱刃自己也說不上來。
然而,沒等駱刃興奮完畢,李老師忽然點了許依諾的名字:“許依諾,你來說說答案。”
同桌兩人雙雙愣住,許依諾看手機,駱刃看許依諾,沒有一個人看試卷,還是前桌的郭紅豆小聲提醒:“完形填空。”
但提醒是哪道題有什麽用,駱刃的卷子一片空白,許依諾衆目睽睽下站起來,卻不敢把那張空白的試卷舉在手裏,只能微微彎着腰尋找題目。
“不要以為你們偷偷摸.摸開小差,老師看不見,你們做的事我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不信你們上來看看!家長花這麽多錢把你們送進來,尤其是進咱們班的,你們心裏都有數吧?家長費了多少勁,才把你們送進十五班,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李老師在講臺上慷慨激昂,臺下不少同學已經向許依諾投來了同情的目光,看來今天大熊貓心情不好,她應該難逃一劫。
當然也有幸災樂禍的,孫心穎就毫不掩飾自己,不大不小地聲音說:“還以為她是好學生呢,裝什麽啊。”
然而許依諾平時雖然安靜卻也和善,人緣不錯,沒有人附和孫心穎起哄,孫心穎兀自翻了個白眼,一心期待着大熊貓繼續發飙。
繼續發飙需要素材,大熊貓說教告一段落,喝了口胖大海潤喉,“許依諾,你準備好了嗎?”
這下連郭紅豆都扭過身看向許依諾,她已經看清了那張比臉還幹淨的試卷,那眼神仿佛是在遺體告別,然而就在下一秒,郭紅豆的表情便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There are about fifteen hundred languages in the world. But……11題選C,only, a few of them are very……12題選B,important……”
許依諾的聲音不大,但足以清清楚楚傳入所有人的耳朵,多年的同聲傳譯工作,令她的口語娴熟,且不帶一點Chinglish口音,加上嗓音清甜,像極了BBC的女主播。
郭紅豆的嘴巴一直呈“O”字型,別人只是看到許依諾照本宣科地念出了昨天做好的答案,最多感嘆原來這位新同學口語這麽好聽,郭紅豆卻清清楚楚看到許依諾桌子上是一張白卷!
這是什麽水平?活體學霸!
連帶着郭紅豆的同桌呂澤陽也輕聲感嘆:“卧.槽”,李老師意識到自己看走了眼,有點尴尬,又有些不敢相信,這套試題學生們不可能有答案,他輕咳一聲:“完全正确,标準答案!”
許依諾松了口氣,見到前桌的呂澤陽用口型對她說“牛逼”,而駱刃也沖她比了個大拇指。
許依諾忍不住有點得意,對駱刃展顏一笑,自從重回高中,很多知識她都忘得幹幹淨淨,相當于忘記高一的基礎,直接升高二,課業對她來說挫敗感更多,現在倒是讓她重拾了些信心。
然而,李老師沒罵成.人,心情有些郁悶,許依諾剛坐下,他忽然道:“你們倆誰沒帶卷子?”
許依諾聽得心裏一涼,緊張兮兮地咽了口口水,難道今天這個臉非丢不可麽?
正在這時,就見駱刃慢悠悠地站起來:“我沒帶。”
回應他的是李老師一粉筆頭:“果然是你!”駱刃卻精準躲過,粉筆頭正好砸中後桌男生,他“哎呦”一聲,引起一陣哄笑。
“出息了你,還敢躲,武林高手啊你!”
駱刃自然沒回應李老師的話,垂着頭,單手插兜,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行啊,挺屌。”李老師怒極反笑,“我看整個十二中就你最厲害,你都出了名了……你們以為書是給我李老師讀的嗎?你不是給我讀,也不是給你爸媽讀,你是為你自己讀書!”
李老師越說越激動:“駱刃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不帶卷子了!我看班級裏也裝不下你了,不想學就滾出去!”
許依諾萬萬沒想到老師還真能把他趕出去,小小的愧疚井噴似的爆發出來,她還不至于讓個小崽子替自己頂缸,然而許依諾剛要起身,就被駱刃的一巴掌按了回去。
他按的是許依諾的頭,手掌離開的時候,一個巧妙的滾動,竟是順手揉了一把。
許依諾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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