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吃掉兩只桃

16、吃掉兩只桃

晏檸橙這些年來極少參加社交活動,微信、ins、推特大號加的朋友确是不少的。

她懶得和人多講話,包括拒絕對方後來解釋為什麽能抹下面子拒絕,所以女孩子要聯系方式都會給,被關注後會出于禮貌回關。

晏檸橙設置分組屏蔽,平素不聯系,也不會點贊刷存在感。

發漫畫的二次元賬號嚴格捂死,只有特別信任的朋友知道,沒人外傳過,多年來都屬于是朋友圈幽靈躺屍選手,若非過年群發祝福都不會注意到的存在。

因此出事時,晏檸橙被自然被放在了忘記屏蔽的範圍內。

【我剛剛看到聞落行挨了巴掌、舒悅窈哭着跑出來,沒看清衛欽的臉,秦斐然直接摔杯讓大家把嘴閉上,果然是人活得久了,什麽事情都能見到啊。】

【剛剛秦家換裝酒會,重大新聞,多圖私聊我!】

晏檸橙人沒有到場,只是閑暇刷了個朋友圈的功夫,就知道窈窈哪兒出了事。

在帝都,沒人會拿聞落行被扇耳光開玩笑。

會有這樣的場面,意味着舒悅窈下了決心。

後面兩個陌生的人名是誰,晏檸橙完全不需要理會,聞落行與舒悅窈這段愛恨情仇,她是最最直接的旁觀者。

在還不知道對方是自己現實青梅的時候,隔着網絡互訴過太多愁腸心聲。

晏檸橙足夠了解舒悅窈,這些年裏從聞落行哪兒得到的苦楚,樁樁件件都被舒悅窈塞入以愛為名打造的蚌殼,用血肉打磨成晶瑩剔透的珍珠。

如果不是絕望到極點,心如死灰,舒悅窈才不會是主動放棄這段感情的人。

夜雨潇潇,憂思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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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狼藉,都已無暇多顧。

晏檸橙雙手置于前胸,深呼吸幾口氣,才去抓憤然扔到置物筐裏中的手機,她想跟舒悅窈講的很少,就兩個字。

“我在。”

男人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不願意再寫詞的話,我畫畫養你就好。

點開微信聊天框,已經有另一條消息安靜的躺置頂中。

你窈:【我桃今晚想吃什麽宵夜呀?】

語氣寧定的仿佛不似經歷過朋友圈中描繪的場面。

平靜分為兩種。

一種是意識到一切都會滑向無可挽回的深淵,在掙紮無用;另一種是萬事籌謀妥當,千磨萬擊渾不懼,任爾東西南北風。

晏檸橙在得到好友消息的剎那放下心來。

她回:【港式點心吧,都可以,你看着給我帶就好啦ww】

與林尋舟的消息停在五十分鐘前。

發布會結束,後續的才是正式商榷合作訂購之類的階段。

Lin:【我去忙。】

你桃:【你去,我去插花。】

指尖在屏幕上反複摩挲,最後決定不再叨擾,晏檸橙起身,下樓開始打包自己的家當。

過去四年中,月昇公館算她在帝都的半個家,卧室畫房偌大,東西不算少,早收拾早和窈窈一起打包跑路。

“桃砸。”嘶啞而明亮的嗓音透過來。

坐在沙發上打包物件的晏檸橙趿着拖鞋“噠噠噠”的從客廳跑到玄關,唇線平抿,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好友。

因為是變裝酒會,有面具遮擋,舒悅窈出門時就只畫了唇妝,當下花了大半,面如紙色,眼尾薄紅,下眼睑微微浮腫,盤發散碎落在鬓邊額前。

明明比晏檸橙想象中更加落魄難過,卻硬生生地擠出抹笑意,提手裏的精致打包盒沙啞寬慰她,“乖,我沒事,給你帶了宵夜。”

“窈窈。”晏檸橙彎腰,把她的毛絨拖鞋擺正到腳邊方便換,又伸手去接外賣盒,關切問,“真的沒關系嗎?”◥

“我和聞落行這段關系結束了,約了他十一點談,會選在外面,不會打擾我們桃。”舒悅窈進門,下意識地舔了舔幹涸的唇角,她今晚只飲了酒,情緒劇烈波動後又大哭,喉嚨被灼燒過那般撕扯的疼。

晏檸橙注意到,皺着眉給她比量暫停的手勢,接過外賣跑回屋裏,摸着杯壁小心的兌了杯溫水捧來給她,“喝點兒。”

舒悅窈仰頭一口氣飲盡,進屋換身上厚重的白無垢,又拐進衛生間洗臉。

晏檸橙抱了只海豹玩偶,随着她一并移動。

舒悅窈出來時,晏檸橙正靠牆蹲在門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晏檸橙原本眼型就漂亮,眼角尖而下垂,外眼尾上揚,整體走勢狹長又非那種細長,是不太标準的狐貍眼,加之媽生的水藍色的虹膜,風情萬種又極具魅惑。

因五官明豔大氣,不怎麽熟絡的人乍看會覺得有攻擊性,而熟人只會覺得,這完全是只漂亮的布偶貓咪,脾氣好得不行。

被流水滋潤過的咽喉痛感去了大半,嗓音柔了許多,舒悅窈彎腰,和她對視,“喵?”

晏檸橙遲滞地回以賣萌,“喵嗚?”

舒悅窈逗完又拽晏檸橙去餐桌邊,揪着蝦餃頂端,先塞了只到自己嘴裏,讓好友放心,才又喂給晏檸橙。

是挺出衆的粵點水平,水晶皮薄,蝦肉q彈,加了脆嫩的筍來充盈口感。

晏檸橙慢條斯理地咀嚼,瘋狂往舒悅窈面前夾菜,心跟胃總有一個要滿滿的才好。

“抱歉哦,這次你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帶走,我們不回再回這裏了。”舒悅窈咀嚼着食物,含混地講,帶着幾分歉意。

驚雷被隔絕在外,只餘下沉悶的響。

晏檸橙與舒悅窈并排坐在餐桌的同側,離得近,聽得真切。

“沒關系,我已經打包的差不多了。”她将嘴裏的食物全部吞下,才啓口回應,晏檸橙講話的語速很慢,溫吞地開解着好友,“沒關系的,窈窈別難過,我們可以回港城,我喜歡港城。”

“港城啊。”舒悅窈重複了一次,颔首展顏回,“終于要回去了,那桃是今天收拾好東西跟我走,還是明早等人來接你?”

雷鳴電閃暴雨夜,所有航程都被迫延遲或取消,她們飛不了。

晏檸橙戳了段腸粉,軟潤嫩滑,在筷頭顫顫巍巍的晃,她眯着眼睫看了會兒腸粉表演,一口吞下,才又斟酌着問及,“聞落行是做了讓你完全無法接受的事情,對嗎?”

舒悅窈粲然,“是啊,所以桃桃要快點兒吃飽,然後幫我去整理要給聞落行的東西。”

“分開後還要給他留東西嗎?”晏檸橙疑惑。

舒悅窈小口咬着湯包外皮,幽幽道,“當然,既然要離開,那我想讓他看看,我曾經對他有多鐘愛。”

晏檸橙沒有除開暗戀外的感情經歷,在感情這條路上,她前十年走得平庸無奇。

若是拿去某些匿名樹洞投稿,夠代餐所有青春期暗戀未果,成年後放不下的人。

目前則異常的離奇,因為結婚訴求系林尋舟提的,直接略掉了戀愛流程,抱着目的在……相處?

沒有相似經歷的人注定無法感同身受。

晏檸橙不能理解舒悅窈的行為,卻會無條件支持好友,本着為朋友出頭的想法,她腦內飛速輪轉着曾經看過的小說、動漫、電視劇分手亂殺打臉對方情節。

首先要排除古言和玄幻戲份,假死跳崖是不能整的。

生命誠可貴,要死也得是聞落行死。

湯匙起起落落,文火慢炖的排骨原本就已脫骨,被攪碎成絮,靓湯裏漂浮。

舊事猶然複現在晏檸橙面前,她和舒悅窈都是自由職業,一個畫畫,一個填詞,有靈感的時候通宵達旦連着熬大夜,沒靈感的時候瘋狂擺爛,口味契合,生冷腥辣毫無禁忌。

作死多了,月經都不

怎麽正常,舒悅窈是個有性//生活的人,月經遲到超過半個月,就慣性的測一下圖心安,她會握驗孕棒如同焚香,虔誠的祈禱神明,再進衛生間測驗。

據說聞落行在這方面尤其仔細而注意,是個每次事後都會灌水确認沒有漏的人,可就如同林尋舟說自己結,紮的原因相同,總不是百分百的。

危機解除後就開始玩鬧,因為驗孕棒上的淡粉色賞心悅目,所以她吸色做了包括墨水和簽字筆之類的一系列同色系實用工具。

既不回頭,何不做絕?

摻和別人感情絕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晏檸橙就是選擇感情用事,她的朋友不多,都很珍貴。

只要窈窈能開心,麻煩和罵名之類煩心事,她照單全收。

“窈窈。”晏檸橙理順字路,緩緩擡起頭,筷子被安置在伸懶腰的海豹筷架上。

舒悅窈應,“你說。”

晏檸橙鄭重其辭道,“記得之前你說驗孕棒上粉色嬌嫩,我給你做了水筆的事情嗎?”

“當然。”舒悅窈不假思索,緊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這是個非常陰損的提議,沒到一種與君相決絕,你頭七我放煙花的心态,都不怎麽合适做。

晏檸橙還沒聽完舒悅窈完整的事情梗概,僭越與否未嘗可之。

她慣性會把想說的話過一次腦,全部理順後才完整的說出,否則長句會有頓停與結巴。

現在來不及,就直接磕絆着講了,“我……之前看狗血八點檔、追妻火葬場言情,時常出現女方帶、球、帶球跑分手離婚以後,渣男追悔莫及,痛不欲生、要死要活的情節……”

晏檸橙越往下說,越覺得離譜,緊鑼密鼓地補充和解釋,手都比劃上了,最後硬生生找到了仍在沙發上的pad,寫起來了起來。

她才寫到半截,舒悅窈就已經豎起了大拇指。

所謂诤友,是明知吃力不讨好,依然為你迎難而上的人。

舒悅窈囫囵吞下灌湯包,誇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桃可真是個小天才,抓緊在吃兩口,吃完幹活了,給驗孕棒上加條線,你來畫。”

“我拿尺畫。”晏檸橙粲然,得此重托,必不相負。

主卧的窗簾沒有拉,暴雨如幕,模糊萬家燈火。

加高的架子內格擺件已經被打包裝好,替換它們位置的是四個單線驗孕棒。

三屏全開着,多維度參考着網上能找到的驗孕棒雙線圖,晏檸橙調整角度疊圖,用卡尺反複量取,再抽了張試紙來測試水筆的洇染痕跡,最後選定了蘸水筆和彩墨的方式。

落到實處時是一氣呵成的線條,與單線并行,一個顏色稍淺,是網上說的孕早期或假孕,另一個則是深色,“實錘”懷孕的檢測卡。

兩份都有,來造成中舒悅窈之前測過,忐忑不安許多再測,發現真的中了的錯覺。

晏檸橙把畫好的驗孕棒拍照,與網圖疊圖,确認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才遞給在她旁邊伏案寫着那本用來累積愛意與扣分手帳本的舒悅窈,軟語問,“這樣可以嗎?”

舒悅窈正好寫到最末,将筆随手一擲,手帳本就大大方方的攤開放着,舉起兩只驗孕棒對光眯着眼睛端詳片刻,感慨道,“可以啊,我桃就是牛逼plus。”

晏檸橙腼腆地笑笑講,“沒有,照着畫而已,我幫你收拾東西吧?”

在收拾前,兩個女孩子現在客廳演了出無劇本的狗血話劇。

聞落行在家裏安裝了監控、且在她的手機中加了gps定位,舒悅窈早知道,并未戳破過,但晏檸橙的卧室與畫房沒有。

現在這些都變成了巨大的舞臺。

能共同分享一個吸管飲料的人默契十足,半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意思,不需對戲。

晏檸橙抱膝坐在沙發上,癡癡望着衛生間的方向,發呆五分鐘後舒悅窈沖出來,面露難色,無措地呢喃着,“怎麽辦桃桃,我懷孕了。”

“啊?”晏檸橙把耳朵揉得發紅,難以置信問,“什麽?”

攥着驗孕棒的指骨泛着青白,晏檸橙起身,跌撞得握住舒悅窈的手腕,顫唞着擡起,低頭又擡頭,霎時間花容失色。

“你、你、你。”晏檸橙急了就口吃,好不容易說完,“想怎麽辦?”

舒悅窈聳肩,無所謂回,“看我心情,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打,車到山前必有路,總好過生在個不幸的家庭裏,從小看爹媽争吵不休吧?”

八點檔到缟潮疊起時總是這個劇情,兩人罵罵咧咧地和看過好幾部,橋段信手拈來。

爽了嗎?

爽了就行。

反正晏檸橙和舒悅窈都要離開,身後洪水滔天,也算聞落行的,他活該。

舒悅窈收拾出的東西很多,聞落行在錢方面沒有虧待過她。

拍出史上最高價格的粉紫鑽石、與價值連城的克什米爾矢車菊藍、粉橙色帕帕拉恰……都被扔在桌面。

手帳本與有市無價的祖傳玉镯并排放着。

晏檸橙替好友收拾着豎琴海豹的抱枕與玩偶,滿滿當當地塞了整個行李箱。

最後舒悅窈環顧滿是她生活痕跡的主卧,偏頭伏耳對晏檸橙小聲講,“等下幫我裝個針孔攝像頭。”

“為什麽……要裝啊,你還放不下嗎?”晏檸橙藍瞳微眯,小小聲問。

“不。”舒悅窈笑了下,“我想知道,我走後,聞落行會是什麽表情,如果能看到他痛苦難過的話,可以相對增加我無聊時候的快樂。”

晏檸橙松了口氣,點頭應允。

舒悅窈行李箱是硬被抱枕玩偶填滿的,限量彩妝填縫,需要多餘外帶的僅是一副卷軸。

還差半鐘頭到約定談判的十一點。

她借晏檸橙還沒來得及打包的化妝臺化妝,箱子立在手邊,晏檸橙職業病發作,對書畫類充滿好奇心,眨着眼睛問,“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舒悅窈刷着睫毛膏柔聲應。

晏檸橙小心翼翼地拉開卷軸,是副書法作品。

筆走龍蛇的三個大字“聞落行”,落款的印章是謝邈。

謝邈,舒悅窈最喜歡的書法家,四年前巡演途中心梗意外離世。

舒悅窈有一副謝邈為她寫得真跡,但從不示人,無法懸挂,只因為上面寫着聞落行。

晏檸橙對着卷軸怔然發懵,舒悅窈睜着眼睛等睫毛膏幹透,“想問就問。”

晏檸橙沒問,她講了個陳述句,“你是真的好喜歡聞落行哦。”

“你給我把限定詞加上去。”舒悅窈抖着化妝刷上的餘粉,靠近鏡子給自己打高光。

晏檸橙從善如流,“你以前好喜歡聞落行哦。”

舒悅窈沒有再回應她,仔細的對鏡把剩下的妝容畫完。

雨聲急切紛雜,晏檸橙握着那副字發呆。

她忽然聽到句很輕、輕到分不清是不是錯覺的低喃。

“我以前很愛聞落行的。”

晏檸橙照舊送舒悅窈到門口,把她的行李箱推遞出去,留自己掃尾,收拾多餘的殘局。

她把驗孕棒扔進主卧衛生間的垃圾桶裏,又揉皺、打濕了幾張紙巾掩蓋好,家裏的阿姨是個仔細人,每次收拾時都會有分類,會被發現的。

晏檸橙立在窗前,暴雨滂沱,雷鳴在耳側爆裂。

曾經、過去、從前。

都可以算作世界上最殘忍的詞彙,它們的出現意味着物是人非。

愛是真的存在過,只不過會消弭殆盡。

至交好友會殊途、青梅竹馬會決裂,斬釘截鐵會被收回,信誓旦旦會被背叛。

人生啊。

手機屏幕泛出幽藍的光,是舒悅窈發來的:【勿念,我桃乖。】

明明自己雜事憂擾,還在要她寬心。

把要處理的事情放到備忘錄裏,條條框框的列好,今宵注定無眠。

潮濕的雨夜使人心生寂寥,晏檸橙忽然有點兒想念林尋舟了。

川中島白桃:【我今晚有事要忙,提前晚安。】

今天之前,晏檸橙與林尋舟都沒有互相問候早晚安的先例,可她這樣想,于是就這樣做了。

幾分鐘後林尋舟回了消息。*

Lin:【辛苦了,我這邊也還沒有結束,等我結束,再來跟你道晚安。】

事事有回應的感覺妙極了。

晏檸橙俯身,額頭貼到落地窗檐,呼吸哈出大片的霧氣,緩了許久後,她直起身體。

指腹沾抹着白氣,劃寫林尋舟的名字,晏檸橙安靜的看着霧散掉,點開手機屏幕,為自己選了個最近的雙數日子。6月10日。

今晚雷暴,明天林尋舟的行程計劃該已經列明。

而她要預約他的後天,和今後的人生。

舒悅窈立在門洞探出的屋檐下等江燼人到,她早開了靜音,電話、短信與微信都已經炸了鍋。

能看到哪條要全看發送時她是否看屏幕,很随緣。

林尋舟:【有什麽我能幫的上忙的嗎?】

你窈:【有,幫我照顧我桃。】

林尋舟:【照顧桃是我的責任與義務,恕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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