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姜峥抱着俞嫣回寝屋,将人小心放在床榻上。他彎腰,給俞嫣蓋好被子,才坐在床邊,溫聲詢問:“大夫來過了,也吃過藥了是不是?”
俞嫣不是很想理他,将臉轉過一邊去。
姜峥起身,走到窗前,将支摘窗放下來。他挪了博山爐放在窗下的高足桌上,然後從高足桌的抽屜裏取了香,長指撚了一兩塊安神的香放在爐中。
細碎的響動讓俞嫣不由好奇地望過去。
姜峥立在窗前,正用白絲帕仔細擦拭取過香塊的手。午後發白的光隔着窗紗漏進來,斜斜照進來的一方光芒将姜峥攏在光影裏。他身前身後皆晦暗,唯有他立在光裏。
姜峥忽然轉過臉,面無表情的面容逐漸浮現出表情,對俞嫣微微笑着。
俞嫣輕哼了一聲,啞着嗓子問:“你去哪兒了?”
姜峥将擦拭過手的帕子放下,朝俞嫣走過來。他解釋:“太子設宴,出去應酬。我醒時你睡得正香,就沒有喊醒你。”
姜峥頓了頓,補充:“是我疏忽,沒有注意到你睡得那麽沉,可能正是因為不舒服。”
他又問:“現在怎麽樣?難受嗎?”
俞嫣的眉心輕蹙,勾出幾分不高興,她悶聲:“你去喝花酒了。”
姜峥眼中的笑意深了深,解釋:“酒有喝一些,花不曾摘。”
俞嫣想說她不相信。可是望着姜峥的溫柔眸,她心裏竟莫名有一點相信。可她臉上的表情還是不大高興,她嘀咕:“你要是跟太子學壞了,我就……”
姜峥含笑望着她。俞嫣抿了抿唇,那句“我就不要你了”有些說不出口。
俞嫣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盯着姜峥,問:“你和他們一起吃喝,有沒有又胃疼?”
“有一些。”姜峥如實說。
俞嫣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将唇抿起來,不肯說出來。
姜峥視線落在她微啓又輕合的嬌唇。因為人有一點發燒,俞嫣唇上的紅似乎更濃豔了幾分。
姜峥猜到了俞嫣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他含笑溫聲:“那釀釀要不要給我揉揉?”
俞嫣目光躲閃,望着搭在身上的錦被上的雙雁繡圖,佯裝渾然不在意的語氣說:“那你上來呗。”
“好。”姜峥溫聲應,“等等我。”
姜峥起身,臨出去前又叮囑若她困了就先睡。
姜峥去了浴室,一臉嫌惡地将身上的粗劣香氣和酒氣洗淨,又換了身衣裳才回房。
俞嫣不舒服完全睡不着,沒精神地躺在床榻上。待姜峥上了榻,在她身邊躺下來,俞嫣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她仍舊保持着剛剛的姿勢,沒動。明明剛剛說好了要幫他揉一揉,可是當他躺在她身側,她偏又矜持地不願意主動。
姜峥笑笑,在被子裏抓住俞嫣的手,握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胃部。
俞嫣忽然有一點洩氣。好似她所有的小心思都能被姜峥看懂。她也說不好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人胡思亂想着,搭在姜峥身上的手卻已經動作輕柔地揉了起來。
姜峥手臂探過去,伸到俞嫣的頸下,将人擁在懷裏。
兩個不舒服的人,于晦暗暖柔的床榻中相互依偎着,淡淡的青桂味道溫柔地暈開,一室柔和沁香。
在這份祥和裏,安神熏香和助眠湯藥的作用終于慢慢起了效,俞嫣偎在姜峥的身邊,慢慢睡去。
姜峥的胃疼也得到了舒緩。他垂目望過去,望向俞嫣發紅的臉頰和唇角。良久,他伸手,用微蜷的指背貼一貼她又嬌又豔的軟唇。
他再收手,用沾着她氣息與溫度的指背,輕貼一下自己的唇。
傍晚,姜峥被母親叫過去一次。大太太詢問了俞嫣的病,關切地叮囑了幾句,又道等俞嫣的病好些了,兩個人要進宮一趟。因是賜婚,他們應該在婚後進宮去謝旨。
姜峥被大太太叫過去時,俞嫣已經醒了。因為不舒服,本也沒睡太久。她不痛快地躺在床上,本想讀書消磨下時間,竟也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俞嫣中午沒吃多少東西,眼下倒是有些餓了,又沒到用晚膳的時候,她喚人,點了幾種小食。
夏浮端着俞嫣要的幾種小食邁進外間,她有些犯難地看向春絨。春絨掃了一眼她手裏的東西,亦是皺了眉。
“六郎從不準将吃的東西拿進寝屋……”夏浮壓低聲音,求助似的望着春絨,“夫人在寝屋喝藥,六郎應該還不知道。藥還好說,這些糕點……”
春絨也一時拿不定主意。
退紅從屋裏出來,看見春絨和夏浮湊在一塊小聲嘀咕着什麽。她詢問:“怎麽還不拿進來?郡主等着呢。”
春絨目光閃了閃,立刻笑盈盈地說:“是這樣的,我們想着夫人躺了一天,這對身體也不好,不如讓夫人下床走動走動,到外邊來吃?”
退紅想了一下,俞嫣的确幾乎躺了一整天。她點了下頭,道:“那我去問問郡主想不想起。”
夏浮和春絨對視一眼。當看着俞嫣從寝屋出來時,兩個人都是松了口氣。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宮裏忽然來了人,将姜峥召進了宮中。等他回家,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一番梳洗,時辰已很晚。姜峥邁進寝屋,聽見躺在床榻上的俞嫣正和侍女說話。她聲音摻着生病的孱弱沙啞,卻帶着笑。
好像是她的某門親戚要來洛陽,所以她心情很好。姜峥沒怎麽仔細聽。
竊藍起身告退,臨出去前,将俞嫣可能會喝的溫水放在床頭小幾上。
“進宮什麽事情?”俞嫣問。
“皇後叮囑了幾句,沒什麽緊要事。”姜峥道。皇後是想讓姜峥多勸着太子些。可姜峥不覺得自己勸得動。
他俯下身來,将手掌貼在俞嫣的額頭,感覺她徹底退了燒。他點頭:“臉色也好了許多。”
“我身體本來就很好。”俞嫣的聲線裏噙着一道小驕傲。
姜峥忽然就想到俞嫣以前騎馬的樣子,他一邊放幔上榻,一邊溫聲道:“等你病好了,教你打馬球。”
“我會打。”俞嫣立刻說,“說不定比你打得還好!”
姜峥笑笑,先說一聲“好”,再說:“那等釀釀指點我。”
兩個人歇下。半夜時卻因為俞嫣的一陣陣咳嗽,兩個人又都醒過來。
俞嫣的五官揪起來,不停的咳嗽讓她面靥發紅。她咳着咳着,難受地坐起身,跟咳嗽這件事情生悶氣。
姜峥也坐起身,掌心探一探俞嫣的額頭,确定沒有再燒起來,略放心,才道:“要不要喝些水?”
俞嫣點頭。
姜峥起身,掌背貼一下水壺,道:“釀釀等一等,已經涼了,我讓侍女給你煮。”
“就要涼的。熱。”俞嫣覺得好熱,就連搭在身上的被子也被她踢開。
姜峥聽出俞嫣語氣裏的顫音,他望過去,也不知道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坐着的俞嫣身子有一種搖搖欲墜坐不穩的感覺。
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俞嫣,俞嫣雙手來接,将杯子捧着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姜峥瞧着俞嫣捧着水杯的手隐約有一點抖。他剛想伸手去幫忙,杯子已經從俞嫣的手中翻落。姜峥立刻去扶,仍舊是讓杯中水灑出來大半,弄濕了俞嫣的寝衣。
涼意透過輕薄的衣料,貼着肌膚,俞嫣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姜峥起身,在衣櫥裏取了一套俞嫣的寝衣。她身上的衣裳弄濕了,得換一身才行。
俞嫣小聲說:“你不許偷看。”
姜峥剛要背轉過身,他忽然改了主意。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俞嫣神情恹然的嬌靥。“釀釀,”他用溫柔的語氣開口,“讓我照顧你吧。”
大概是因為生病,讓人變得遲鈍。俞嫣望着姜峥的眼睛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她應該是紅了臉的,可是發燒讓她的雙頰有了借口。
“哦,好。”俞嫣假裝着不在意,将臉偏到一邊去。可是她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姜峥伸出來幫她解衣帶的手。
姜峥将俞嫣身上的寝衣脫下來。還好只是弄濕了寝衣的前襟,俞嫣裏面貼身的小衣并沒有沾上水。
露在外面的肩背,讓俞嫣不自在。好在姜峥很快拿了新衣衫披在她的肩上。姜峥握着俞嫣的手腕,将她的手送到袖中時,俞嫣終于忍不住将臉轉過來,安靜地望着他。
姜峥有所覺,望過來,對她微笑着。俞嫣鼓足勇氣才沒轉過臉,也對他慢慢翹起唇角。
姜峥先移開了目光,繼續給俞嫣更換弄濕的衣褲。他的視線跟随着他的手,去解俞嫣的腰帶,将她濕了的寝褲往下去。俞嫣硬着頭皮挪動配合着。當寝褲剛剛褪下一截,還未到膝時,俞嫣忽然局促地伸出手,細白的手指攥住了腰身處有點布料。
姜峥動作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動作溫柔地拿開了俞嫣的手。
俞嫣沒有堅持,順着他。被姜峥送回去的手,被她悄悄背在身後,去攥住了被角,無措撥弄着。
姜峥把俞嫣外面的寝褲除下,打算幫她穿新的一條時,他的目光卻忽然凝了凝——那杯水透過俞嫣的衣物,将她貼身的小褲打濕了。
俞嫣也發現了。
微驚後,她皺了皺眉,再慢慢擡眼去看姜峥。
姜峥很快恢複了一雙溫柔眸。他說“等一等”,然後重新去衣櫥翻找。
俞嫣側轉過臉,望着姜峥側身而立的身影。
這是她認識姜峥的第四天。俞嫣有些恍惚,原來她已經嫁過來四日了,原來只認識他四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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