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師娘這般貌美,夫子怎麽還舍得和她吵架呀?◎

天色太黑,謝硯壓根就沒看清顏如月說什麽,不過他好像見她唇形有兩個字是“喜歡”。

什麽喜歡?喜歡什麽?

這兩個問題萦繞在謝硯的腦海裏,讓他一晚上都沒睡好覺。

第二日頂了發青的眸子起來,将昨夜泡好的幾樣米清洗幹淨,又取了棗子放鍋裏煮。

他做活的時候喜歡穿着短打,方便不說還不怕弄壞衣裳,那件青色的長衫是他外出才穿的。

謝硯坐在竈膛前,明明是在燒火,可他周身氣質矜貴,瞧着倒像是幹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李婉兒起來的時候,就見謝硯在幹活。

從謝家廚房裏飄出來陣陣的甜棗香氣,勾的人饞蟲都動了。李婉兒眼眸紅腫,眼神裏閃過不甘。昨夜她和寧澤因為顏如月大吵一架,可是顏如月卻能睡懶覺,還有夫君親自給煮東西吃。

反觀自己,早早的起來侍候婆母,還要做飯洗衣裳,雜活不斷。

李婉兒心裏難受,翻滾着怨氣。她原來只是嫉妒羨慕顏如月,可現在變成了恨。她恨顏如月能得到寧澤和謝硯兩個人的喜歡,恨顏如月什麽都不做就能享受一切。

憑什麽?

大概是李婉兒怨毒的目光太過濃烈,謝硯覺得後背處不适,他側身看了過來,就見李婉兒低頭匆匆進了寧家廚房。

謝蘭芝醒來的時候,謝硯已經将一鍋八寶粥熬的香濃軟爛了。謝蘭芝洗漱一番要過來幫忙,謝硯不肯,怕她燙到。

謝蘭芝:“那我去煮茶,嫂子喜歡喝山泉水煮的桂花茶,最好燒水的柴火是果木。對了大哥,你劈柴的時候劈果木了嗎?”

謝硯正在切菜,聞言頭都沒擡,道:“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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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芝湊過來嘿嘿笑,小聲的道:“大哥就不怕我煮茶的時候燙到了?”

柳枝在的時候起來的早,煮茶就交給她。不過這回侍候的是桃紅,所以早起的謝蘭芝便将這個活計攬了過來,左右她也沒什麽事情。

面對謝蘭芝逗趣似的話,謝硯神色不變,道:“怕,所以我來吧。”

謝蘭芝難得的調皮一回,她像是怕被搶活似的,趕緊退後幾步作勢要去幹活,邊走邊道:

“那可不行,嫂子喜歡喝我煮的茶,我恨不得天天給她煮。”

說到這,謝蘭芝又邁步回來了,将聲音壓得更低:“大哥,你和嫂子成婚時間不短了,你……準備怎麽做?”

粥被放在盆子裏,用蓋子蓋住,等吃的時候溫度正好。謝硯拿過布巾擦了擦手,垂眸道:“準備什麽?”

謝蘭芝有些氣,哎呀一聲,後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趕忙捂嘴。小聲的道:

“還能是什麽?怎麽留下嫂子啊,反正我不管,我就喜歡顏小姐,就想讓她給我當嫂子,別人我都不認。”

謝蘭芝從小就懂事,甚少流露出這般執拗的一面,她說的都是實話,她真的很喜歡顏如月,也看出來自家大哥也是喜歡的,就是他像是根木頭,一點都不知道開竅。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但他總是要表現一番才行呀。

“大哥,你聽沒聽見啊?”謝蘭芝拽拽他的袖子。

“嗯。”

謝硯面上瞧着雲淡風輕,只是眸子幽深一片。他抿了抿唇,又道:“快去煮山泉水吧,一會就吃飯了。”

他這是應下了?

謝蘭芝高興的哎了一聲,腳步輕快的幹活去了。若是被旁人看見,肯定疑惑會有人幹活也這麽高興。

早上謝家的膳食簡單,香甜濃稠的八寶粥,配上現切的小菜,用麻油拌過,鮮鹹的滋味配粥吃正好。若是以往謝家兄妹吃這些,那就是過節了,但是顏如月來了後,日日都是如此豐盛。

他拿出自己最好的東西,想全部都給她。

除了小菜外,還額外切了鹹鴨蛋,白到透明的蛋清,油亮油亮的蛋黃,瞧着就好吃。

顏如月拿過半個,用筷子挖了一塊鹹蛋黃放進嘴裏,杏眸登時亮了起來。

口感沙沙的,香濃鹹口,比顏府廚子做的都好。

“在哪裏買的?真好吃,我想給我爹爹買些送回去,正好他下酒吃。”

謝蘭芝笑了,眼睛往謝硯身上瞟,顏如月會意,有些不可置信,“你做的?”

書生自有清流氣,很多人是不屑做雜活的,更別提腌制鹹鴨蛋了。而且能将鹹鴨蛋腌制的這般好吃,想來得下不少功夫。

顏如月這等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自然想不到,曾經的謝家兄妹,甚至過年的時候桌子上只擺放着一盤切好的鹹鴨蛋。

那時候他不會養家禽,只能保證家禽活着,下的蛋也都給小蘭芝補身子吃了。好不容易攢了幾個蛋,他試着腌制,等過年的時候拿出來,已經鹹的舔一口吃一個馍馍了。

兄妹倆苦哈哈的吃,即使鹹也舍不得扔掉,最後晚上倆人灌了不少水,跑了一晚上的廁所。

謝硯什麽都會做,也是因為他自小就做慣了的。而且自打給顏如月做飯,他更加上心,還會注意擺盤精致,追求食物好吃,看着也要漂亮。

潤物細無聲。

謝硯的表達方式便是從這等細小的事情體現出來。

“你好厲害,”顏如月又抿了一口蛋黃,誇贊謝硯。

謝硯嗯了一聲,輕描淡寫的道:“壇子裏有不少,你随意安排。”

顏如月點點頭,繼續吃東西,所以也沒看見謝硯不着痕跡的将碟子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耳根子微微發紅。

顏如月将蛋黃吃掉後,對于沒那麽濃香的蛋清則是不喜。她将東西放在桌子上,不想吃了。

這也是常事,她自小就不缺東西,若是碰見不喜歡的肯定不吃。

謝硯擡眸掃了一眼,見她将碗裏最後一口粥喝了,漱口淨手應當是用好了。他長臂伸展,越過半個桌面将她吃剩下的拿了過來,在顏如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下吃完。

謝硯生的俊俏,吃東西也斯斯文文,優雅有禮。修長的手指握住筷子,漂亮的眸子垂下。

顏如月看着他,本來是想說什麽的,但是她臉有點熱。

她将在顏府的習慣帶過來了,忘了謝家兄妹自小貧苦,定然是舍不得浪費東西的。顏如月臉頰攀上紅暈,一方面是被自己燥的,一方面是……

他方才吃的,是她剩下的。

不知為什麽,顏如月忽地想到一個詞:唇齒交纏。

轟的一聲,顏如月臉紅的像是滴血,她慌亂的想喝口水壓一壓,卻因為臉紅不敢擡頭而沒看清位置,不小心将杯子打翻。

嘩啦——是杯子碎裂的聲音。

謝蘭芝和桃紅趕忙站了起來,而謝硯早就長腿一邁,跨步到顏如月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有沒有傷到?”

顏如月搖搖頭。

謝硯松了口氣,“碎碎平安。”

本來顏如月還因為打碎東西覺得自己失禮,聽見他這麽說壓力小了不少。不過畢竟是自己的過失,她蹲下來想要将碎片撿起。

“別——”謝硯出聲阻止,不過已經晚了。

顏如月細皮嫩肉,根本沒做過活,她告訴自己小心一些,不過手卻沒那麽靈巧,剛碰到碎片就被劃出一個口子。

殷紅的血珠争先恐後的湧了出來,刺的謝硯眼睛發疼。

他也蹲下,沒顧上男女有別,大掌捏着她的小手,拿過自己的帕子裹住她流血的拇指。

謝蘭芝和桃紅也反應過來了,趕忙用抹布掂着手撿碎片。桃紅本想來看顏如月的,被謝蘭芝一把拉住。

桃紅雖然心眼沒柳枝多,但是也不傻,當即明白了。

這邊謝硯一直留意顏如月的表情,見她彎眉輕蹙,貝齒輕咬,可見是吃痛了。

十指連心,定然是痛的。

謝硯語氣之中難免帶了擔心:“我那有藥,塗抹上好的快一些。”

他總往山裏跑,即便是熟悉地形情況,也難免有受傷的時候,因此家裏會常備一些外傷的藥粉。若是謝硯自己,只是劃破點皮,他大概連理都不理,但是到了顏如月受傷,他就變得緊張兮兮。

眉眼裏的緊張像是顏如月受了什麽大傷。

顏如月站了起來,謝硯小心的握着她的手,也跟着起身,倆人朝着外面去了。

桃紅猶豫要不要跟上,謝蘭芝道:“我們将這裏先處理好吧,免得腳踩上受傷。”

桃紅便沒出去,低頭接着幹活了。她想的是,自家小姐對姑爺,好像有點不一樣,就是和對寧澤的時候不一樣。

顏如月和寧澤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笑着的,但總給人一種不是真情實意的感覺。可是和謝硯一起的時候,桃紅覺得自家小姐更加真實,更加高興。

她希望小姐和謝秀才在一起。

顏如月還不知貼身丫鬟的想法,她坐在謝硯的床榻上,邊捂着手指頭,邊打量屋裏。

說起來,這好像是她第一次來到謝硯的房間。明顯這間房子更小,他身量高大,瞧着只堪堪轉開身。屋裏都是書籍,被整齊的擺放在一起。

除了滿滿登登的書架外,就只剩下一方桌子和一張床榻了。

幹淨整潔是第一印象,屋裏沒有任何異味,反而有種淡淡的清香,和謝硯身上的味道一樣。

謝硯走過來,坐在她身側,低頭将帕子拿開,就見那處傷口似乎都要愈合了。若是一般人定然說一聲矯情,不過謝硯還是一臉認真,細致的将藥粉灑在傷口上。

傷口确實有點疼,顏如月本該看手指上的傷口的,但是她的視線一直在謝硯的身上。

他還是穿着那身短打,肩寬腿長,穩穩的坐在那像是讓人安心背靠的大山。

濃密的睫毛垂下,順着往下就是高挺的鼻梁,以及形狀好看的薄唇。因着他正低頭上藥,所以有帶着他溫度的氣息噴灑在她的手指上。

很奇怪的感覺,酥酥麻麻。

顏如月看着他的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猛的轉開眸子。

謝硯又取了幹淨的棉巾包好,溫聲叮囑道:“這兩日莫要碰水。”

顏如月嗯了一聲。

謝硯擡頭的時候便見她側着腦袋在看着自己的書桌,圓潤可愛的右耳垂上小痣紅彤彤的。他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并沒有什麽東西。

“疼嗎?”他問。

顏如月面色恢複如常,她本想說不疼的,但是手上确實有陣陣的疼痛。想了想,她也沒有必要騙他,便實話實說道:

“有點疼。”

謝硯微微彎腰又湊近了一些,輕輕的往棉布上吹了吹,道:“一會就不疼了。”

男人聲音溫柔的不像話。

顏如月愣住,謝硯也身子僵硬,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書桌前,低頭整理書籍。

以前小蘭芝受傷的時候,小謝硯就會哄着她,低頭給她吹吹氣,說:“吹走了就不疼啦。”

就在剛才,謝硯下意識的拿顏如月當小孩子,想哄着她。謝硯身子還是僵住的,不過因着面上沒什麽表情,瞧着倒鎮定自若。

顏如月被他吹的,只覺得像是湖面吹來晚風,泛起陣陣漣漪。

顏如月垂了垂眸子,心想謝硯看着冷淡,私下裏卻截然不同——-有一點反差的可愛。

直到謝硯到了私塾,他還是覺得肩膀都是僵的。謝硯有些心不在焉,連學子和他打招呼都沒聽見。

“夫子今日是怎麽了?感覺有點奇怪。”有個圓臉學子問道。

個子高的吳文覺是孩子頭,他學着大人故作深沉的摸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須,老氣橫秋的道:

“我覺得夫子大概是……”

其他的學子們伸長了腦袋,全都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眼巴巴的等着吳文覺說。

吳文覺對衆人捧着的感覺極為受用,壓低了聲音道:

“他大概是被夫人訓斥了。”

因為他爹被他娘罵,就會是這樣,行屍走肉似的。

私塾裏的學子們都十分喜歡謝硯,不止是因為他學識淵博,而且他講課生動有趣,引經據典,深的學生們的欽佩。

之前寧澤也是私塾的夫子,雖然他總是面帶笑意,瞧着溫潤好相處,但是從傳授解惑這方面來講,學子們覺得還是謝硯更厲害。

一聽謝夫子可能是吵架了,學子們着急的道:“夫子不是剛成婚嗎?按理說該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啊,若是小夫妻現在就吵架,那往後的幾十年怎麽過哇。”

明明都是幾歲的小孩子,卻操起大人的心,個個愁眉苦臉,似是為夫子擔憂不已。

還是吳文覺有想法,他招招手讓衆人湊過來:“那我們幫幫夫子吧。”

“怎麽幫,你說。”

孩子頭頭吳文覺轉眼就有了主意,低聲吩咐了一番。

這日正好是給私塾送東西的日子,顏如月本想回家見見老爹,但是她手上有傷,怕顏德春擔心,便只派了桃紅捧着腌蛋回去。

顏如月去了私塾。

下馬車的時候學子們還在上課,顏如月便指揮仆從先将東西擺放好,在一旁靜靜的等着。

私塾院裏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下有石桌和石椅子,顏如月坐在上頭,眼睛朝着屋裏看去。

謝硯正在專心致志的講課,即便看見顏家馬車來了,他也只是掃了一眼,又恢複如常繼續提問學子們。

但是小學子們都心生好奇,忍不住往樹下看。

日光透過繁茂的樹枝,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石桌旁女子着蓮青色團錦繡花對襟長裙,在腰部處收緊,顯露出女子婀娜的身段。她身姿慵懶,裙擺層層疊疊,腳上的乳煙色嵌珍珠鞋子便露了出來。

似是覺得有些熱了,女子将圓扇掐在手裏,慢悠悠的扇風。微風拂過她的面頰,她唇角帶笑,粉面桃腮。

墜月鬓上簪着一支累銀絲嵌紅珠的簪子,與她明豔的長相相得益彰。

有不少學子見過顏如月,但是大家都覺得,現在的顏如月比往日裏更美,光是坐在那裏就美的像是一幅畫。

顏如月杏眸微微擡了擡,便有偷看的小學子紅了臉,暗道師娘這般貌美,夫子怎麽還舍得和她吵架呀?

謝硯看着心不在焉的孩子們,微微嘆了口氣,“今日上午的課便先到這裏。”

學子們齊聲歡呼,魚貫而出。

顏如月站了起來,讓湧過來的孩子們排好隊,“不急,每個人都有的。”

顏府家大業大,每日送來的東西光是文房四寶就要不少錢。不過這點錢對于顏府來說不算什麽,能積德行善便是好的。

領了東西的孩子們退到一旁,吳文覺給了衆人一個眼神,孩子們點了點頭。

這邊的大人們還什麽都不知道,謝硯坐在屋裏沒出去,他正在收拾書籍,将下午需要用的先準備好。想到早上的事情,他抿了抿唇,眉宇間染了幾分緊張。

外面站着的美人,他自然是看見了,不過他沒敢朝着那個方向看,只低頭處理自己的事情。

“夫子,王小六說肚子疼。”吳文覺突然闖進來氣喘籲籲的道。

謝硯起身,“他在哪?”

吳文覺指了指後面的房間,“我讓他去屋裏躺一會,不過他好像挺難受的,都哭了。”

小孩子最容易生病了,謝硯放下東西立馬跨步出去,想着帶孩子去看大夫。出來的時候往人群處看了一眼,顏如月不在。

也是,她是大小姐,這等小事應當無須她自己動手,想來是回馬車裏了吧。

謝硯收回心神,往夫子休息的房間去了。

推開門,本以為會在床上看見疼的打滾的王小六,卻沒想到朱唇素齒,明眸善睐的姑娘轉過頭,似是驚訝了一下。

謝硯也頓住,“你……”

剛說了一個字,身後的門忽地被關上。

作者有話說:

偷看的小學子紅了臉,暗道師娘這般貌美,夫子怎麽還舍得和她吵架呀?

謝硯:你們還小,不懂

顏如月:你懂?

從明天起更新時間為中午的12點和下午3點,評論可以多一點,嘿嘿,我愛評論的你們,感覺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所以多多評論呀,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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