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就那麽喜歡他?”◎
寧澤從顏府出來後就失魂落魄,他猶如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一般,不知道怎麽走回寧家。
寧母正在院子裏曬菜幹,見他回來了,寧母問:“李婉兒呢?怎麽還不回來幹活?”
見寧澤木着臉沒答話,寧母皺眉,“你怎麽了?”
寧澤不說話,直直的朝着屋裏去了。寧母起身,拿起拐杖去了寧澤房間,敲了幾下門。
“澤兒,是不是遇見什麽事情了,你和娘說。”
“澤兒,你開開門,快和娘說說別憋壞了。”
寧母敲了幾下門,但是寧澤沒有應聲。寧母還在敲着,這時候李婉兒回來了。
看着李婉兒面上帶笑的模樣,寧母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去哪了?!家裏這麽多活不知道幹,還跑出去偷懶!?”
李婉兒愣住,寧母因着寧澤的事情,将所有的氣都歸咎于李婉兒,她直接拿起拐杖打了李婉兒。
“啊!”
李婉兒身子嬌弱,加上瘦了不少,一拐杖下去胳膊處當即腫了起來。她忍着疼流眼淚,問道:
“娘,您這是做什麽啊?”
她在寧家這麽久,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吧。寧澤整日閉門不出的溫書,家裏的所有活都是她做,她甚至得侍候寧母如廁。
白日裏出不去,晚上不方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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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得了會空,出去偷偷跟着寧澤,怎麽就犯了大錯了?
這些日子李婉兒一直乖順,寧母說什麽,李婉兒就聽什麽。這還是第一次,李婉兒梗着脖子要理由。
寧母見狀更氣了,又連着打了她好幾下,氣急敗壞的道:“誰讓你出去的?你出去幹什麽去了?”
在寧母看來,成了婚就要在家裏守着,即便是顏如月嫁過來,她也這麽說。原本見李婉兒做的不錯,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和寧澤都跑出去了。
寧澤失魂落魄的回來,李婉兒卻笑容滿面,讓寧母這個護短的母親極為不滿。
李婉兒臉色變了變,她趕緊低下頭,生怕被寧母發現異常。雖然她和高瀚義只是說了幾句話,但她覺得十分放松,高瀚義還是喜歡她的。
一直以來在寧家所受的委屈得到了緩解,所以李婉兒才是面帶笑容。不過這事可不能讓寧母知道,指不定這個刻薄的婆婆會怎麽懲治她。
“娘,我出去,是為了找活幹!”李婉兒随口胡謅了個理由。
寧家的日子不好過,寧澤又一直找不到能掙錢的活。就算寧澤中舉了,也得過些日子才會出榜,才能有賞銀。
這些日子,家裏都要揭不開鍋了。
聽見李婉兒這麽說,寧母将信将疑,不過一想李婉兒素來乖巧,甚至拿出自己的二十兩銀子來,可見是個好媳婦。
寧母信了,她将拐杖放下,不打李婉兒了,而是問她:“你知道寧澤是怎麽回事嗎?怎麽一副丢了魂的模樣?”
寧澤?
李婉兒胳膊還疼着,她捂着胳膊往寧澤的房間看。就見房門窗戶都緊閉,院子裏鬧出這麽大動靜也沒有出來的意思。
“娘,您先去歇着,我去看看。”李婉兒将寧母勸走,自己去敲門。
當然,房門依舊沒開。
李婉兒便想到了,他定然是在顏府吃了挂落。這一刻,李婉兒心裏升起一種快感,想的是寧澤你也有今天。
随後,李婉兒便陷入痛苦之中。
她的夫君為了旁的女人丢心丢肺,她高興個什麽勁呢?想到顏如月,李婉兒心裏就升起一股恨意。都怪她,是她讓寧家的生活陷入困境,讓自己被寧澤排斥。
而被李婉兒痛恨的顏如月,現在狀況确實不好。
柳枝在旁邊守着,就連腿上有傷的顏德春都來了。大夫看完之後開了藥,已經灌下去了,只是顏如月昏睡過去還沒醒。
“老爺,您回去吧,大夫說了,小姐是近日勞累加上急火攻心,這才暈倒的。湯藥下肚,睡一夜,明早就好了。”
顏德春不走,堅持守在女兒身側。柳枝看了看顏德春受傷的腿,心想若是讓老爺在這,小姐醒來看見定然會不滿,不過她們都勸了一番,老爺不聽啊。
正想着該怎麽辦的時候,外頭桃紅匆忙的進來:“老爺,姑爺來了!”
顏德春看了眼天色,這是剛從私塾回來。顏德春起身,“我去看看,你們照顧好小姐。”
“是。”柳枝和桃紅齊齊應下。
謝硯确實剛從私塾回來,顏如月不在家,他便每日過來一趟,藉着看岳父的名義看看她。
喝完一盞茶水,顏德春姍姍來遲。
謝硯站起身,見顏德春身後空蕩蕩的沒有那道倩影。顏德春自然沒有錯過他的眼神,嘆了口氣道:
“月兒這些日子累到,病倒了。”
謝硯剛要坐下,聞言一怔。随後立馬站起,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急色:“她現在怎麽樣,我能去看看她嗎?”
顏德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謝硯身高腿長,三步并做兩步離開。
顏德春看着他遠去的焦急身影,想,等顏如月好了,他直接挑明算了,讓她和謝硯好好過日子。謝硯模樣好性情好,能看出來對月兒也是上心的,顏德春滿意的點着頭。
顏府很大,說起來成婚這麽久,謝硯還沒好好逛過顏府,就連有幾個院子幾個花園都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去往顏如月院子的路,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出錯。
謝硯很快就趕到,正好碰見桃紅端了一大盆子涼水。謝硯蹙眉:
“你家小姐現在怎麽樣?大夫怎麽說?”
桃紅将水盆放下,忙将人往裏請,邊撩開珠簾邊道:
“大夫來過了還灌了湯藥,說小姐是太過勞累加上急火攻心。姑爺,您不知道,就怪那個寧秀才,他來了之後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小姐就病倒了。”
桃紅這丫頭從小就傻乎乎,不過心眼不壞,她說這些是為了小姐抱不平。可到了謝硯耳朵裏,就變成了另外的意思。
之前她醉酒的時候叫寧澤的名字,如今又是為了寧澤才病倒的麽?
黝黑的眸子垂下,他抿着唇,一聲不吭的往裏進。
謝硯來過一次顏如月的房裏,不過他規矩的垂下眸子并不亂看。這回往裏進的時候,他也是如此。
走進外室,便聞到苦澀的藥味。
屋裏豎起牡丹屏風,轉過屏風便是內室了。
柳枝正在床邊守着,以為是桃紅進來了,“快點,小姐額頭還熱着呢。”
說完回過頭,才發現竟然是謝硯。“姑爺,您來了。”
謝硯颔首,眼睛落在床榻上。
少女靜靜的躺着,往日裏殷紅的嘴唇失了顏色,變得幹涸如龜裂的土地。青絲散開,更顯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無血色。
“我來吧。”
謝硯接過柳枝手裏的帕子,正好桃紅進來,将水盆放在一旁。
柳枝本想說不用,這等小事她做就好,不過想到了什麽,她松開手,給了桃紅一個眼色。
桃紅:……啥意思。
柳枝:……
指了指外面,桃紅才明白,倆個小丫頭悄悄的離開了。
屋裏本就安靜,此時更是靜的只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謝硯鴉羽似的睫毛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修長的手指攥着帕子,他将帕子過水擰幹,再往床邊走去。
沒坐在床榻旁,而是坐在腳踏上,長臂伸展将棉巾輕輕的放在她的額頭。粗粝的指腹碰過她的肌膚,果然燙人。
他抿了抿唇,收回手坐在腳踏上,定定的看着她。
床頭處有茶壺,謝硯倒了一盞水,取過幹淨的手帕,浸濕後給她潤唇。直到她的嘴唇重新飽滿,他才收手。
昏睡中的人蹙了蹙眉,似睡的不太安穩。
素色的寝衣松散,露出她修長的脖頸。白膩纖細的仿若易碎的花枝,讓人心生憐愛。
這是謝硯第一次見到這樣脆弱的顏如月。
他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抿着唇将被子往上拉,蓋住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往回收手的時候,猛的被人拽住。
謝硯驚喜的擡頭,就見顏如月杏眸半睜,似是有些糊塗了,她叫他“柳枝”,還喊渴。
謝硯沒做聲,充當柳枝的角色,倒好茶水後,将顏如月半扶起來。原本是想讓她靠在床頭的,但是顏如月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閉着眼睛身體軟的像是棉花。
謝硯只能坐在床頭,讓軟綿綿的顏如月靠在他身前。他生的高大,胸膛寬闊,顏如月靠在那,莫名的有種嬌弱之感。
謝硯伸手将茶盞拿過來,試了試溫度後才往她嘴邊遞。
顏如月閉着眼睛,微微仰頭,喝了好幾口。
大概是謝硯沒有這麽細致侍候人的經驗,有幾滴茶水順着顏如月的嘴角留下,沿着精致的臉頰一路劃到下颌,眼看着就要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謝硯眼疾手快,用手背輕輕接住,剛想拿過帕子給她擦拭,謝硯忽地身子一僵。
許是他才從外面進來,衣裳還帶着秋日的涼爽。而發熱的顏如月側個頭蹭了蹭,發現這處舒适,便沒骨頭似的往他身上靠。
這還不夠,她臉頰貼着他的胸口處,雙手抓住他的衣襟,眼看着就要将衣裳扯開了。
謝硯僵硬的像是塊石頭。
少女獨有的馨香直直的沖入他的地盤,将他平靜無波的水面攪的天翻地覆。
而偏偏罪魁禍首不自知,她舒服了一些,甚至直接又沉沉睡過去。
柳枝來請謝硯用膳,剛進來就發現不得了的一幕。
自家小姐像是流氓一般,扯着姑爺的領口,這也就算了,竟然還将腦袋往姑爺懷裏湊。而姑爺面上雖沒有什麽表情,可從耳根子開始,到修長的脖頸,紅的似滴血。
柳枝嘴巴長的能塞下一顆雞蛋。
她猶豫了一下,退了出去,心想這可能是小姐的方式,表現出虛弱,然後讓姑爺就範。沒想到的是,自家小姐竟然這般生猛,看來平日裏話本子沒白看。
屋裏的謝硯将注意力都放在懷裏這團軟綿綿身上,自然沒發現柳枝。
他猶豫片刻後伸手,輕輕的将她抓緊衣襟的手放開。
少女的手和他一個大男人的手自然不同。纖細柔軟,絲滑若錦。
還好,昏睡過去的人兒乖巧,謝硯順利的脫離她的禁锢。
将人好好的放下,蓋上被子後,謝硯抿了抿唇,努力忽視心底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換了幾次棉巾,謝硯用手背試探她額頭的溫度,雖然已經沒那麽燙了,但還是有些熱。謝硯蹙眉,想再打濕一條,不過盆裏的水用了幾次了,他端着盆起身離開。
出了屋,外頭柳枝和桃紅在守着,桃紅急忙接過打水的活計,柳枝則是問道:“姑爺,晚膳準備好了,您用一些吧。”
謝硯搖搖頭,示意自己不吃了,他忽地想起來,問道:“大夫有留湯藥嗎?晚上是不是還要喂幾次藥?”
謝蘭芝自小就愛生病,所以謝硯多少懂一些,知道病症在夜晚會來的更兇猛,所以晚上也會喂藥。
若是病人醒着還好辦,自己就能喝,最怕病人昏迷,就連喂藥都成了難事。
柳枝點頭:“留了,說是灌一碗下去,明早就好了。”
謝硯颔首,沒說什麽。等到桃紅将水盆端回來,謝硯接過直接轉身回屋。
桃紅撓撓頭,問道:“姑爺不餓呀?”
柳枝好笑的打了她一下,“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就知道吃。”
桃紅不贊同:“那可不是,我看姑爺是想親自守夜呢,若是不吃東西能頂得住嗎?”
她這麽一說,倒是讓柳枝幡然醒悟。是啊,看姑爺的意思是想晚上留在這守着。不過他明日還要去私塾的,這樣能行嗎?
屋裏,謝硯認真的将帕子打濕,放到她的額頭上。她噴灑的灼熱氣息打在他手背上,讓謝硯眉頭染了幾分急色。
伸出手摸了她手心,發現手心很熱。謝硯又找來幹淨的棉巾,一點點給她擦拭手心,手腕。其實,若是能擦擦腳心是最好的,不過他到底不便。
所以等柳枝進來送晚膳的時候,謝硯起身讓她給顏如月擦拭身上。
“姑爺,您去外間吃點東西,我這就給小姐擦。”
謝硯點頭,他不好留在這裏,便轉身去了外室。
桌子上放着吃食,是柳枝端進來的,桃紅也進來,端了茶水。
“姑爺,喝茶。”
謝硯垂眸看向桌子上的菜式,都是顏如月喜歡吃的,他淨手後安靜的吃飯,耳朵豎起留意內室的動靜。
謝硯這頓飯吃的如同嚼蠟,吃完後喝了盞茶水。發覺這茶水裏沒加花蜜,微微帶着苦澀感。
長眸看向水面,謝硯想,若是她喝的話,定然會抽抽鼻子,然後讓柳枝給她放桂花蜜。
想到她,謝硯唇角忍不住翹了翹,然後又喝了一盞苦澀的茶水,讓苦意充斥在舌尖,這樣能讓他覺得舒服一些,覺得是茶水苦而不是嘴苦。
柳枝從內室裏出來:“姑爺,擦好了。”
謝硯點頭:“可還那般熱?”
柳枝臉上露出點笑意,“好多了,之前大夫說讓我們把額頭換上濕毛巾就好,倒沒提還能擦拭身上。”
說完見謝硯沒吱聲,柳枝擡頭,就見謝硯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內室,怕是心思早就飛到內室去了。
柳枝低着頭:“姑爺,您進去看看小姐吧。”
謝硯頓了頓。
明知道二人只是捆綁夫妻,明知道他不該再進去的。
她心火是因着寧澤而起,心裏還裝着寧澤。
謝硯眸子垂下,他向來冷靜自持,多年來支撐起謝家照顧妹妹,讓他成為會審時度勢的人。可是,他非常非常非常想守護在她身邊。
哪怕只是看着她也好。
謝硯深深呼了口氣,似是做了某種決定。
飛蛾撲火,明知道沒有結果,他還是轉了腳尖往屋裏去了。
夜深人靜,月上高梢。
屋裏只燃着兩盞蠟燭,昏黃的光下,将腳踏上高大的身影拉的老長,形單影只的映在地上。
柳枝悄聲走了進來,懷裏還抱着被褥。她見謝硯眼睛裏出現了紅血絲,但是依然不肯閉眼,時刻注意顏如月的體溫,生怕夜裏起了高熱。
“姑爺,”柳枝特別小的聲音道:“您睡這裏能行嗎?會着涼的。”
方才謝硯讓柳枝取被褥過來,他就在地上歇着。
“屋裏離不開人,”謝硯壓低了聲音,怕将昏睡的人兒吵醒,嗓子有些沙啞。
本來柳枝想留在這的,不過拗不過謝硯,而且顏德春晚上來了一趟,也同意讓謝硯守夜。所以柳枝默不作聲的将被子鋪好,轉身離開了。
屋裏靜了下來。
謝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碰觸她的額頭,而後很快收手,确定沒起高熱才放心。
少女睡顏平靜,謝硯的心卻是像在火上炙烤一般,又熱又疼。
他眼簾垂下,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
“你,就那麽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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