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有客人上門了◎

自從在衆人面前和李婉兒鬧開之後,寧家母子就一直沒出門。

寧母拄着拐杖,将艱難做好的面條放在碗裏,朝寧澤的房間走去。

“澤兒,你開開門吃點東西吧。”

從昨晚開始,到今天快晌午為止,寧澤一直呆在房間裏不出來,寧母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原來李婉兒在的時候,寧母能指使她幹活,洗衣裳做飯都行。

但是李婉兒不在了,做飯的活計便只能自己做了。她腿腳不好,不能長時間拄拐杖,在燒竈膛火的時候,差點摔倒。

不過好說歹說,她做了點吃食,總不至于餓死。

外面的流言她知道,無非就是寧澤有婚約時和李婉兒在一起,婚後又反過來被李婉兒戴了帽子。這都不算什麽,寧母想。

說到底,她兒子不算吃虧,過一陣子等放榜的成績出來,衆人只會恭喜他成為舉人,這些就都不重要了。

寧母活的年歲久了,很容易開懷,但是寧澤不行。

屋裏,寧澤一雙眼睛赤紅,明顯是一夜沒睡。

他腦子裏一會是顏如月冷如刀的眼神,一會是李婉兒被那個高瀚義扶住的模樣。

寧澤越想心裏越亂,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他就當真那麽差勁?差勁到兩個女人都不喜歡他?

顏如月家世不錯,人長的美,她的丈夫謝硯怎麽說也是秀才,她一心一意和謝硯過日子,寧澤這都認了。

但是為何李婉兒也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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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高瀚義明顯沒念過什麽書,粗鄙不堪。李婉兒不是喜歡書生嗎?再說,她柔柔弱弱的,怎麽都和那糙漢子不合适。

寧澤想了一晚上,他能找出百種千種理由,來說服自己更強,比旁人更好。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寧澤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回到最美好的時候,那時候李婉兒乖巧溫柔,會叫他寧哥哥,會給他端茶倒水,眼睛裏全是他,他就是李婉兒的一片天。

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失去了才覺得珍貴。”李婉兒毫不在意的評論寧澤。

休書還在她手裏,現在她和寧澤已經沒關系了,她的舉人娘子夢也碎了。高瀚義是對她不錯,但不是個會念書的。

高瀚義方才問她,有沒有覺得後悔。李婉兒扣着手心,想,她後悔嗎?

腦子裏都是成婚之後在寧家的辛苦和勞累,幹不完的活,挨不完的罵,最後還要忍受寧母的毒打。

而寧澤,他就是個懦夫!

曾經顏如月喜歡寧澤的時候,他覺得顏家富貴,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了旁人的議論,只要有人在他背後說話,他都覺得是在議論他抱上顏家的金大腿。

寧澤一直覺得顏家挾恩圖報,對顏如月也沒那麽關照。

後來,人家顏如月成婚了,他就開始反悔了。

說白了,就是賤。

他習慣了顏如月随着他,突然回過頭,發現顏如月不在,他就受不了了。

倆家是鄰居,隔壁的一舉一動都能知道,寧澤看出來人家謝硯和顏如月恩愛,所以十分嫉妒,覺得自己不比謝硯差。

李婉兒冷哼一聲,覺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婉兒,我們何時回家啊?時間久了,我怕我爹擔心。”

高瀚義重逢李婉兒,從剛開始想算賬到後來的心疼,再到現在的小心翼翼。李婉兒不是感覺不到,但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就被這樣像是過街老鼠般,灰溜溜的離開。

而且,憑什麽顏如月還能這麽幸福?同樣是和寧澤有關系的女人,憑什麽她就過的這麽慘?李婉兒心裏扭曲,她不止恨寧家母子,也恨顏如月。

亦或者,是嫉妒顏如月。混雜的情緒沖刺腦海,讓李婉兒眼裏充滿戾氣。

“再等等,六日之內,肯定就走。”

這頭顏如月下了馬車就後悔了。

她怎麽能自己走路走這麽久?腳都疼了。

“桃紅,歇歇腳,”顏如月指着旁邊的一家酒樓道。

桃紅難得機靈一回,扶着人慢慢往酒樓去,吩咐夥計要一個雅間。

“這可真是不巧,”那夥計臉上露出難色,道:“正是快晌午用飯的時候,雅間都預定出去了,只有兩個空餘,剛才最後一個還被那位公子包了。”

夥計說着,下巴朝着前方擡了擡。顏如月順着方向看過去,只見一位身形秀氣的錦袍公子,正和身邊的小厮說着什麽,面容和善,唇角帶笑。

似是注意到顏如月的目光,那位秀氣公子點了點頭。

顏如月收回目光,随意的道:“那便大堂吧,找處安靜的地方。”

每次出門,顏如月都是在雅間,很少在大堂這等人員混雜的地方坐着吃飯。原因很多,她不差錢,她喜歡安靜的環境,她不喜歡被人看着。

顏如月擡頭掃了一眼,那些赤.裸裸看着她的目光便收了回去,不過還是有幾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偷摸摸的看她。

顏如月皺了皺眉,起身便想走。心想,她今日就回家和老爹商量,開一家酒樓。

剛起身,就有個灰衣小童走了過來,笑眯眯的道:“這位小姐,我家少爺說,願意将雅間讓出來給您。”

“你家公子是……”顏如月朝着不遠處望去,就見方才那位清秀公子朝着她微微一笑。

顏如月出門都是乘坐馬車,腳上便穿着軟底鞋。這種鞋子穿着舒服,但不可長時間走路,容易腳疼。顏如月本打算咬着牙再找一家酒樓,現在有人送上門來,她也不矯情。

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那便多謝了。”

顏如月皮膚嫩,又嬌養慣了,一點點疼和委屈都受不得。桃紅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往樓上帶。

路過那位公子的時候,顏如月笑着點點頭。

剛在外面走了許久的路,少女臉頰微紅,瞧着像是熟透的桃子。一雙杏眸澄亮,帶着姑娘家的嬌憨。

那錦袍公子微微一愣,随後緩過神來頗具風度的回以點頭,二人錯身而過。

“少爺,您真是心善。”小童見倆人上樓不見蹤影,便道:“少爺,我們就在大堂吃嗎?”

“嗯,随意的坐會,等下午再登門拜訪。”

“少爺,為何我們現在不過去啊。”小童不解。

“遞了消息,說是我們下午才到。只是我們趕路趕的快了些,若是貿然前去,怕伯父一家沒準備好,我們就失了禮儀。”

主仆二人随着酒樓夥計的指引,坐在方才顏如月坐的地方。過了會,在夥計上茶的時候,告訴這對主仆。

“這壺茶水和糕點,是方才的那位姑娘請的,您二位慢用。”

小童看了一眼,傻笑道:“少爺,這位小姐心腸不錯呀。”

“嗯,北山,你也坐下吃吧。”

被叫北山的小童笑嘻嘻的坐下,“多謝少爺。”

北山是最近被撥到大少爺唐熠的院子裏的,他有個哥哥叫南山,是唐熠的貼身小厮,不過近日病了便沒随着來。

北山不太了解這位少爺,但是他了解唐家。唐家在京城裏生意做的不小,此行來這等小城鎮是為了探親和商議生意。

北山不好意思拿糕點吃,正低頭的功夫,就見面前出現一只消瘦的手,将糕點推了過來。

“吃吧。”

北山這才拿起一個,吃了起來。他邊吃邊留意少爺唐熠的神色,見他面露愁色,很快又恢複如常。

北山想起來,他哥好像念叨過,府裏要給大少爺娶媳婦,但是大少爺不肯。這不,本來出京辦這等小事,是不需要府裏的大少爺出來的,但是為了避開,大少爺主動來此。

北山不明白,娶媳婦多好啊,為啥不想娶媳婦啊?他搖搖頭,接着吃了。

二樓的雅間裏,桃紅堅持讓顏如月脫鞋。

“小姐,這屋裏就我們主仆二人,您怕什麽?”

說桃紅沒心眼吧,有時候還挺聰明,就是太倔強了。顏如月嘆了口氣,只得将鞋子脫下。桃紅上前将她襪子也脫了,檢查一番。

見只是微微發紅後,桃紅才放下心。

“小姐,等回去用熱水泡一泡,解解乏就好了。”

主仆二人歇着,顏如月讓桃紅歇夠了去跑一趟,讓馬車來接她。桃紅應了一聲,麻利的去了。

顏如月自己斟茶,襪子還沒穿,覺得這樣光腳确實舒服一些。左右屋裏只她自己,沒什麽大關系。

剛這樣想,就聽見敲門聲。顏如月蹙眉,來不及穿襪子,只能穿上鞋子,站起身将裙擺放好,遮蓋住自己的腳。

“進,”她喊了一句。

進來的是酒樓夥計,笑呵呵的将托盤裏的招牌菜放下,道:“這是樓下那位公子請您的。”

顏如月一下就想到是誰了,心想這人可真怪,自己請他是因為他讓出雅間,他現在回請是怎麽回事?

等夥計走了,顏如月幾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往樓下看過去,就見那人懶散的坐着,正邊聽曲邊用飯。

顏如月将窗子關上。

唐熠忽地轉頭朝上看,只看見一閃而過的手腕。

桃紅很快就和馬車一起回來了,那兩份招牌菜,顏如月沒吃,不過也沒浪費,讓夥計裝好拿回家了。

下樓的時候掃了一眼那位公子的背影,顏如月想,對方是個奇怪的人。

回家之後,顏如月就趕緊泡腳,熱乎乎的水裏泡了一會,她才覺得舒服很多。

柳枝上前給水裏放了些花瓣,這是顏如月沐浴時的規矩,有時候也會倒些牛乳,但是嫌那東西洗完身上有味道。

見柳枝低頭拿着棉巾給她擦拭,顏如月狀似随意的問道:“路上,還順利吧。”

從這裏到私塾,路途雖然不近,但是鎮上治安良好,從來沒出什麽岔子。而且顏家的馬車,不論是從馬匹來講,還是從車廂來将,都是最好的。

當然一切順利啊。

柳枝抿嘴笑,知道她想問什麽,邊幹活邊道:“順利,到了之後學生們正在上課,姑爺便讓他們歇歇,正好把東西取了。”

顏如月聽的入神。

柳枝掃了她一眼,嘴角高高翹起,接着道:“我将東西給姑爺了,姑爺還問小姐,說有沒有不舒服。”

顏如月漂亮的杏眸轉了轉,嘴硬的道:“那你是怎麽說的?”

“嗐,我當然是實話實說啊,”柳枝端起水盆,道:“說小姐一切都好,這些糕點是小姐特意吩咐廚房做的,怕姑爺沒用早膳。”

顏如月騰的紅了臉,她瞪大了眼睛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府裏照顧不周,他早上又走的早,到時候總歸是不好的。而且給孩子們上課,頗費力氣。”

顏如月找補理由。

柳枝噗嗤一聲笑了,也不拆穿她,道:“小姐說的對。”

說完,柳枝出去倒水了,桃紅在櫃子裏找到襪子,過來給顏如月穿上。

這邊剛收拾一番,也到了晌午了,顏如月換了件裙子,出去準備用膳。

一進來,只有謝蘭芝一人在,謝蘭芝起身親親密密的叫顏如月:“嫂子,你來啦。”

顏如月看了一眼窗外,心想到時辰了,他該回來了才是。

顏府比謝家遠一些,不過謝硯腿長走的快,怎麽也該回來了。

過了一會,顏德春被九叔扶着走進來,也問了一嘴,“謝硯怎麽還沒回來?”

謝蘭芝起身給顏德春倒茶水,笑着道:“應當是有事情耽擱了,伯父,我們開飯吧。”

謝蘭芝怕大家都在等她哥哥,她有點不好意思。

顏德春搖頭:“不急,等等。”

剛說完,便有府裏的仆從過來,道:“老爺,小姐,姑爺派人傳了口信,說中午有事,便不回來了。”

顏如月原本期待的眼神淡了下去,一想也是,謝硯是遵守承諾的人,要不然早就回來了。

沒了謝硯,感覺像是少了很多人似的。顏德春吃了一些覺得有些沒胃口,喝了一口茶水,問旁邊的九叔道:

“院子準備好了嗎?”

顏如月擡頭,想起來她爹和她說過,這幾日會來一位生意夥伴,聽說是從京城來的。

之前她去了平城,存了做生意的打算,想慢慢将京城外的城池做起來,再往京城去。而她爹的友人,應當是叫伯父吧。伯父是在京城裏有生意,想往外做。

正好,兩家可以談談合作。

原本應當是顏德春去京城的,畢竟隔一段時間就過去一趟,打點那些關系,不過他腿傷了,那位伯父就來這裏了。

按理說,像顏家已經算是有錢人了,其實不必和旁人合作。但這不是錢的事情,還涉及到當地錯綜複雜的關系。

人生地不熟的,保不齊哪家鋪子後背靠着大山,若是貿然産生糾紛或者得罪人而不自知,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聽她爹的意思,那位伯父在京城裏認識當官的,不過他家的生意沒有顏家做的大,本錢也沒有顏家豐厚,因此若是兩家合作,顏家要多出錢,對方少出但有關系在。

顏如月素來愛錢,她也合計一番,覺得很是合理。錢嘛,投進去會翻番的賺回來,但是認識當官的這條路,可不是顏家出錢就能得到的。

“準備好了,”九叔在一旁應下。

顏如月漱漱口,道:“爹,您放心吧,一會我過去瞧瞧。”

顏德春點頭,“那自然是好的,說起來,我這位友人家裏有幾位公子,瞧着個個都不錯……”

顏德春忽地不說了,顏如月反應過來,她爹這是想給蘭芝找女婿呢。得了,這可不是他們能做主的,蘭芝有謝硯,怎麽也不能他們說話。

顏德春讪讪的,他也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了。

他沒什麽壞心思,拿蘭芝當自己孩子,想着那家少爺真不錯,若不是月兒早早就和寧澤定親,他說什麽也想将月兒定給那家老大。

顏德春想,蘭芝哥哥是謝硯,怎麽也得找個讀書人,是他唐突了。

“吃飯吃飯,”顏如月從中打圓場。

好在蘭芝沒細聽他們說話,顏如月松了口氣。不過吃完飯後,她還是覺得不好意思,過去蘭芝房間解釋一番。

蘭芝笑笑,無所謂的道:“沒事的嫂子,我知道伯父是為了我好,不過我還沒及笄,這件事不急的。”

馬上她就要及笄了,這個年齡可以訂婚了。顏如月看着謝蘭芝透紅的臉蛋,隐隐覺得這副小女兒家姿态,有些奇怪。

她問了一嘴:“蘭芝,你将來想找個什麽樣的夫君?”

蘭芝臉更紅了,低垂着腦袋撒嬌的道:“大嫂……”

顏如月拍了拍她的後背,笑着道:“好啦,不逗你了。”

從謝蘭芝那出來,顏如月去往為客人準備的院子。這處院子在前面,畢竟後院住着女眷,怕不方便。

到了之後,顏如月檢查一番,很是幹淨整潔,就是屋裏的陳設稍微少了點。

“柳枝,你和桃紅去庫房,将那個鎏金異獸紋銅爐取來,再将安神香取一些,還有,纏枝牡丹翠葉花瓶抱來一對,還有……”

顏如月吩咐了一通,倆丫鬟乖巧的應下,出去庫房取東西,很快,身後就跟着好幾個仆從。顏如月指揮衆人将東西放好,她自己還伸手調了位置,這才滿意的點頭。

一忙活就是一個多時辰,顏如月在午後又午睡的習慣,而且她剛剛痊愈,身子還虛着,覺得格外的疲憊。

“小姐,您休息一下吧,”柳枝将床榻鋪好,過來叫顏如月。

就見她家小姐正懶散的靠在小榻旁,手裏捏着最近最喜歡的話本子,可是一雙眸子盯着虛空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頁都沒翻。

也沒聽見她說話。

柳枝大概知道自家小姐為何這樣,只因為晌午的時候姑爺沒回來。在謝家的時候,每天都是姑爺做飯,所以回來的十分準時。

這次,也不知道什麽事情耽擱了,讓小姐好奇和焦急。

柳枝無奈的搖頭,心想小姐都這樣了,還不承認喜歡姑爺。哎,女人吶!

顏如月手裏的話本子沒翻頁,她側身躺着,覺得發鬓有些硌人,讓柳枝過來将頭發上的簪子拆了,頭發散開才覺得好受許多。

烏發披散開,被透過窗棂的日光灑上一層瑩潤的光澤。女子纖細瑩白的皓腕舉起,将那支簪子放在眼前,看了好一會。

“放起來吧,”顏如月遞給柳枝。

本以為晚上的時候,謝硯很快就回來。顏如月特意換了身衣裳,頭發重新梳理好。

只是,又有仆從來告訴,說是姑爺派人帶了口信,晚些才回來,晚膳不必等他。

柳枝觑了自家小姐的臉色,見笑容有些勉強,隐隐帶了委屈之感。柳枝心疼了,心想,都是夫妻了,到底什麽事情不能告訴一聲呢?

顏如月濃密的睫毛垂下,沒給她太多的時間反應,門人來報,說是有客人上門了。

作者有話說:

好了,重要男配登場了

謝硯: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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