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她絕對不會認錯,那人是謝硯。◎

秋去冬來,北山鎮又下了鵝毛大雪。

桃紅人小,還是愛玩的時候,當即就跑了出去,還興沖沖的抓了一大把,堆了個巴掌大的小雪人。

“小姐,您看!”

桃紅進屋裏獻寶似的給顏如月看,“等以後小小姐或者是小少爺出來,我就帶着一起玩!”

柳枝點了點桃紅的額頭,“你啊,快将東西拿遠點,別将涼氣吹到小姐。”

桃紅哦了一聲,高興的跑出去接着玩去了。

小榻上,顏如月正懶散的靠在那,手裏是一冊話本子,正看的津津有味。許是肚子裏的孩子懂事,很少折騰她,顏如月沒遭什麽罪。

原本她臉頰瘦的都沒肉了,但是現在面部飽滿,氣色紅潤。

“月兒啊,”外頭傳來顏德春的聲音,顏如月放下話本子坐了起來。

顏德春頂着一頭雪花進來,手裏還拎着東西。讓柳枝将東西接過去,自己則是站在門口打掃落雪,還特意靠近炭盆,烤了一會将寒氣散掉才走近。

“這是我托人找的極品燕窩,聽說京城的貴人們都吃這個呢。”

自打知道顏如月有身子之後,顏德春剛開始是不同意,畢竟孩子爹都不在了,要這孩子不合适。但是顏如月勸了好一會,還說就算沒這孩子,她也會去過繼一個,還不如自己的孩子來的穩妥。

顏德春向來寵着顏如月,既然她已經做好決定了,他便也同意了。

要當外祖父的心情很是愉悅,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發的期待這孩子。府裏太過冷清,多一個孩子好像還挺好的。

就是不明白為何女兒不讓将此事露出去,她一直在府裏,一步都不曾離開。顏德春想過,大概是怕謝家人知道吧。

怕謝家人來搶孩子。

“爹,”顏如月哭笑不得,“您上次送的燕窩還沒吃完,怎麽又送了這麽多。”

好在顏府有錢,否則每月顏如月吃補品的錢如流水一般,她定然會心疼。

顏德春渾不在意:“聽說美容養顏,還對胎兒有好處。原來你不是就愛吃嗎?這回兩個人了,多吃些。”

顏如月未出閣的時候也沒少吃,這些東西不是什麽稀奇玩意,他時常給女兒買。這回有了外孫,他更加上心,每日裏囑咐廚房做好東西送過來。

“行,您先別托人買了,這些吃完再說。”顏如月趕忙告訴他,生怕他再拎一盒子回來。

顏德春笑着應下,父女倆說了好一會的話,顏德春才笑眯眯的離開。

到了書房後,顏德春找出好幾本書籍,将上頭的灰塵擦去後,翻閱起來。

孩子出生的月份應當是來年七月初,不過名字的事情要早早準備好才是。

姓氏不用懷疑,自然是要姓顏,不過起什麽名字讓顏德春有些為難,他肚子裏的墨水太少了。

九叔看着許久不曾翻書的自家老爺,笑着搖頭,将角落的炭盆撥弄了一下,屋裏的溫度又高了幾分,溫暖如春。

平城的生意顏如月一直讓唐熠管着,再加上掌櫃的和夥計都是自己人,而且唐熠為人坦蕩,不會出什麽岔子。

每個月的賬本,顏如月都會自己一點點過一遍,累的眼睛發酸。

“小姐,這都是新年,您歇歇吧。”柳枝将算盤放在一旁,取過顏如月面前的賬本道:

“您放心,我會仔細看的,不會出問題。”

自打顏如月懷孕之後,沒出現什麽反應,就是有些嗜睡。有時候靠在小榻看話本子,不一會就睡着了。

顏如月便将手裏的一些活計分給柳枝,柳枝聰慧,原本她也打算讓她幫忙管一些的。只不過是提前放權而已。

顏如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道:“那你看吧,有什麽事情叫我,我睡一會。”

“好勒。”柳枝過去,将被子給她蓋的更嚴實幾分。

如以往的那些除夕夜一樣,顏府就兩個主子,讓有家室的都回去過年,只有九叔一家還有廚娘一家留在府裏。

桃紅和柳枝都是棄兒,沒有家人,這麽多年都是在顏府過的。

飯桌上,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

往年也是這般熱鬧,不過今年好像大家格外的高興,時不時的偷看顏如月微微隆起的肚子。

顏如玉笑笑,知道衆人都是為了她好,便也由着他們。

酒足飯飽,柳枝給顏如玉披了件白狐貍皮大氅,将她整個人都包裹到裏面,若是不知道的,只看臉根本看不出她有了身子。

站在院子裏,顏如月擡頭看天上綻放的煙火。

杏眸裏閃過煙火的光亮,她撫着肚子,笑了。

月亮高挂,京城裏一處院落,一個身材欣長的人影也在擡頭看着天上。

他穿着單薄的青色長袍,面容消瘦,卻因為長相俊朗,瞧着猶如谪仙下凡。

從屋裏出來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手裏拎着一件厚實的大氅,墊着腳尖給青年披上,道:

“少爺,天涼,您別染了風寒。”

青年沒回頭,聲音清冽的如同院中的積雪,讓人覺得耳目一新的同時,又帶着淡淡的涼意。

“秋山,你進屋吧。”

叫秋山的搖頭,“蘭芝小姐讓我在這裏陪着您。”

秋山原本只是街頭的一個小乞丐,一日被蘭芝小姐救下,成了謝硯的貼身小厮。說是小厮,其實他什麽都不用做,因為謝硯不喜旁人侍候。

只不過有時候,需要秋山動動手,就像此刻謝硯衣着單薄,他就得過來給他披件衣裳。秋山一直很疑惑,覺得自家少爺性情很怪。

他總是神色淡淡的,瞧着像是對什麽都不上心,面上沒有任何波動,總是一副冷峻的表情。

但是每到夜裏,少爺手裏就掐着一條腰帶,眸子落在上頭,似要看出花來。

秋山看了好幾次,也不知道那腰帶有什麽特別的。

正當秋山胡思亂想的時候,院門被敲響。他們住的地方乃是京城裏偏僻之處,附近住的都是平頭老百姓。與他們不同的是,謝家每月會有一輛華蓋馬車停在門前。

秋山知道,這是那位又來了。

秋山不知道那位的身份,但是看長相便知,是少爺的父親。不過少爺和小姐為何不回家裏住?

秋山有很多設想,想來想去,也只能猜測少爺的身份不普通,怕是外室所生。

秋山沒急着去開門,而是看向謝硯,直到謝硯點了點頭,秋山才去将房門打開,放那位錦袍老爺進來。

永安侯來了,身後的人拎着不少東西。原本永安侯習慣肖春雷跟着,但是自打謝硯回京後和他談了一番,肖春雷被他調走了。

“都是宮裏賞的,你嘗嘗味道,”進到屋裏坐下後,永安侯笑着讓人将東西擺上。

謝蘭芝在房裏沒出來,謝硯不讓她出來。此刻桌子上就他們父子二人,謝硯不說話,屋裏靜悄悄的吓人。

永安侯也不逼着他,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永安侯原本對這個兒子不抱什麽希望,但是見到他相貌之後,他不由得上了點心。那些同僚們不是總背地裏笑話他嗎?謝硯的存在就是讓那些人閉嘴。

更何況謝硯文采斐然,等着開春時的會試。

謝硯提出隐姓埋名在京城裏,有什麽事情等到會試結束之後再說。永安侯也同意了,這段時間正好讓他籌備一番,永安侯夫人那裏也是一道難關。

謝硯兄妹就這樣在京城裏住了下來,謝硯沒日沒夜的看書,只為了考試。

大概人的心只有那麽大,他将身心全部撲在書本上,便會忘卻一些事情。

除夕過後,日子越發的快了起來,很快就到了考試的時候。

而北山鎮的顏如月也在掐算着手指,想了想,他該考完了吧。

不過,這和她都沒關系了。

顏如月低下頭,将手裏的針腳縫的更加密集一些,臉上露出屬于母親的微笑。

……

唐熠來到顏府的時候,顏如月正好在看賬本。

唐熠是從京城走,先到了平城,再來到這裏,他将平城的生意情況和顏如月說了一通。顏家和唐家一起又開了兩家鋪子,生意都不錯,已經掙回本錢了。

這次來,就是和顏如月說說要在京城裏開店的事情。

顏如月一聽他說,不免有些詫異。要知道唐家早就在京城裏紮根了,按理說不用和他們顏家合作才是。

唐熠笑了笑:“我野心大,想開個大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去京城裏開店,是顏如月一直在計劃的事情,聞言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顏如月笑着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們多出兩層的本錢。”

唐家出錢少,但是他們擁有的關系可不是這點錢就能買來的,說起來,還是顏如月占了便宜。唐熠微微一笑,知道若是他不答應,顏如月怕是心裏不自在。

“行,暫時這樣定下來來。”唐熠說完,看向顏如月高高的腹部。

“就是這幾日了吧?”他問的是生産的日子。

顏如月面上帶了柔和的笑意,摸了摸肚子道:“嗯,快了。”

“沒想到我趕的還挺巧,”唐熠笑着道:“那我要給孩子包個大紅封。”

倆人聊天,北山就在角落裏站着,聞言看了自家少爺一眼,心想哪裏是巧合啊,少爺掐着日子趕過來的。

北山看看顏如月,心想顏小姐若是沒成婚的話倒也和少爺相配。

過了會,看着女人粉面桃腮,他撓了撓腦袋,想若是沒孩子的話,好像也行,不過現在顏小姐有了孩子,家裏的老爺夫人肯定不會同意的。

唐熠不知道北山的小心思,他将從京城裏帶來的東西交給柳枝,“都是能用的上的補品,有根人參你取出來,到時候切成片含在嘴裏。”

顏如月心裏一暖:“多謝了。”

唐熠擺手,笑着道:“沒什麽,舉手之勞罷了。”

倆人又說了一會,顏如月見唐熠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

唐熠看着她,大概是因為要成為母親了,往日裏明豔的長相柔和不少,周身的氣質也溫柔可愛。

他有些糾結要不要說,但是一想,這裏離京城那般近,且顏如月和京城裏的蘇晴柔一直有書信來往,早晚要知道。

“我來的時候聽說一件事,”唐熠看着她,觀察她的表情,“探花郎陪着聖上去打獵的時候,為聖上擋了一箭。”

唐熠看着顏如月目光微縮,不由得心裏有些難受,看來顏如月還是很在意謝硯。

春日的那場考試,成就了謝硯。

殿試之上,被當今聖上欽點為探花郎,因着相貌斐然加之學識過人,頗受聖上的喜愛。

不過不知道為何,顏如月一直沒聽到他入永安侯府的消息。

後來,她就不再打聽他的事情了。

沒想到唐熠這次來告訴她,他竟然受傷了。

“他有性命之憂嗎?”顏如月沒忍住,到底問了出來。

唐熠搖頭:“聽說沒事,還幫着聖上揪出一窩亂臣賊子,更加得聖眷了,只不過……”

顏如月追問:“只不過什麽?”

唐熠嘆了口氣:“只不過聽聞他手段狠辣,剛到朝堂就樹敵無數,這條路怕是不好走。”

顏如月捏緊手中的帕子。

她想,謝硯一向聰慧,不可能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他肯定是有什麽理由。想了一會,顏如月想不明白,便搖搖頭将此事岔了過去。

本以為三日後才會生産,沒想到當天夜裏,顏如月就生了。

唐熠和顏德春守在外頭,柳枝端熱水的時候看了唐熠一眼,見他面上帶着急色,好像自己要生孩子似的。

大概是孩子懂事,顏如月沒怎麽折騰,順利的産下一個男嬰。

顏德春激動的老淚縱橫,安撫好女兒後趕忙去看孩子。

剛生下來的孩子都皺巴巴的,可是顏德春看了一眼便心裏一咯登。

這個孩子太像謝硯了,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孩子。

顏德春不免開始犯愁,若是謝家人來搶孩子可怎麽辦?

等到孩子滿月的時候,顏德春和顏如月商量,直接将孩子上了顏家的族譜,叫顏德春祖父。如此,也放下心來,還能堵上顏家族人的嘴。

“小少爺喲,”桃紅拿着撥浪鼓逗小孩,柳枝正在給他換尿布。

“柳枝姐姐,他是不是餓了?”

搖籃裏,小男嬰瞪着一雙黑玉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撥浪鼓,不過嘴巴抿着,瞧着像是不高興似的。

柳枝看了一眼,道:“你還不知道嗎?小少爺一直都是這樣。”

不止相貌像他爹,脾氣也像,不愛笑,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柳枝搖頭,心想一個小嬰兒,連走都不會,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心思。

屋外響起腳步聲,是顏如月回來了。

她穿着一身明豔海棠色的長衫,身上張揚的美貌收斂不少,瞧着別有一番風情。

“小姐,我們什麽時候啓程?”

京城裏的事情辦妥了,他們一家人打算去京城忙活鋪子的事情。本來顏如月只想自己去,畢竟拖家帶口的不方便。

但是顏德春不肯,說什麽也要和小孫子在一起。顏如月甚至說,讓小孩子留在家裏,顏德春更不讓了。

“他剛多大啊,你不在身邊定然是不行的,就這樣定了,我們都去,左右宅子都看好了,就算淮兒要在京城裏讀書,我這個祖父也是要供他念的。”

顏如月無法,只能應下。

“你們将東西再檢查一遍,後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顏德春為了讓她們娘倆坐車舒服一些,重金将馬車收拾一遍,保證寬敞舒适,不會颠簸。多虧了這輛馬車,才讓顏如月一路睡的很好,小家夥也很乖巧。

“小姐,小少爺在抓您的手指呢。”

桃紅在一旁大呼小叫,就見小嬰兒嘴裏吐着奶泡,小手用力,牢牢的抓緊顏如月的手指,一雙長眸轉了轉,盯着顏如月看。

顏如月被他可愛的心都化了,心想孩子是給她的救贖,日子也越來越好。

顏如月上前貼了貼兒子的小臉蛋,小家夥咯咯笑了幾聲。

馬車緩了下來,應當是城門口的官差在盤問。到底是京城,比旁的城池更加嚴格。問了好一會,也沒見馬車動。

顏如月支起身子,掀開車簾往外看,就見九叔在和官差說着什麽。

外頭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光是看街道兩旁的鋪子都能看出繁華至極。

顏如月笑了,心中不免激蕩起來,覺得在京城紮根好像也不錯。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馬蹄聲。

守城的官差們揮揮手,讓顏家的馬車走了。然後趕緊低頭行禮,讓騎馬的隊伍離開。

顏如月好奇的看了一眼,便見領頭之人一身黑袍,面容冷峻,騎着馬快速的走過,只留下讓她熟悉的背影。

顏如月忽地心髒快速跳了幾下。

她眼睛還在看着,直到對方拐個彎,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她絕對不會認錯,那人是謝硯。

“小姐,你怎麽了?”柳枝見她許久沒放下車簾,問了一句。

顏如月垂下眸子,很快就恢複如常。

“無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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