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江饒

師兄是在臨近中午來敲的門。

他提着幾份打包好的熟食,對着江饒笑,“師妹,現在感覺怎麽樣?頭還疼嗎?”

江饒站在門口,勉強揚起一個還算開心的笑容,卻依然無法控制說話嗓音的沙啞,“……不疼了,謝謝你,師兄。”

她不自覺地揉了揉太陽穴。

以前的她雖然酒量很好,但也不是沒有醉過。

然而,沒有一次像今天早上醒來時這麽難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而難過。江饒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拇指和食指無意識碰在一起,擺出的姿勢像是在……

像是想要抓住誰的衣角。

但是她問遍了昨晚一起喝酒的同學,大家都說是林翡把她帶回來,那麽她想要抓住的人 ,只會是林翡。

江饒不認為這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她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或者說,她期待的正确答案根本不可能。

江饒無言地坐在沙發角,手不自覺撫上一碰就疼的唇角。

那邊裂開了幾道明顯又誇張的小口子。

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呢?

林翡将菜移到盤子裏,端來客廳這邊。

瓷盤底部和桌面碰撞的聲音清脆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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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饒這才緩過了神來,她充滿歉意道,“師兄,這些一共多少錢,我轉你吧,實在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

“沒多少錢,不用不用,你都叫我這麽久師兄了,我請你吃飯還要找你要錢嗎?”林翡面上笑着。

他話還沒說完,江饒已經給他的支付寶轉了錢過去。

拖某人的福,她倒是不用欠師兄太多人情。江饒沉了眼眸,明明已經餓了大半天,此刻她很難說有什麽胃口。

盡管……

她看着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菜發呆,這些都是她愛吃的。

江饒口味雖然不挑剔,但是對大多數菜品的評價只是一個“還行”,不算很喜歡,也不讨厭,只是餓了就可以下咽。真要說她喜歡吃的,還沒幾樣。

而這幾樣,恰好就被林翡全買來了。

她不知道林翡竟然已經細心到了這個程度。明明他們很少在一起吃飯。

“師妹,你趁熱吃,下午孫教練叫我有事,我就先走了。”

林翡匆匆告別。

江饒心裏默默松了一口氣。他現在在,她反而覺得不自在。

桌上的菜她沒有動,全部放涼打包擱置在了冰箱。

江饒窩在靠近陽臺的沙發邊,今天陽光正好,正值春夏交替之際,陽光明亮而不過分刺眼,溫暖又不灼熱,她懶散地平躺,混亂了幾天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雖然內心告訴自己一切已經結束,那天她扇餘稚斜巴掌的那只手現在還覺得隐隐作痛,但是她沒辦法停止期待。

人就是賤。

她勾起唇角嘲諷地笑了笑,随即還是不由自主拿起手機,劃開屏幕,點擊微信。

好。

沒有新的消息。

她合上雙眼,緩慢而又陰郁地嘆了口氣。

唇上的傷口因為唇部的幹涸而悄然裂開,溢出點點血跡。

她覆上唇角的手指感覺到血液的粘膩。竟然不知道有人喝酒能把嘴巴喝出幾個口子。

昨晚她是抱着玻璃啤酒瓶啃了嗎?

江饒思緒散漫地亂想着,午後的空氣太過舒适而催眠,她再度昏昏沉沉睡去。

……

假期放假,剛好放走了她能見到餘稚斜的少數機會之一,再次上那四節連堂專業課已經是在兩周之後。

江饒正躺在課桌上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餘光卻瞟向每一個進來的同學。又是臨近上課,餘稚斜依然還沒出現。

她倦倦地想着,大概學妹又提前給餘稚斜占了位置。

然而,直到上課鈴響了兩回,餘稚斜依然未出現。

江饒眉頭輕皺。他上課雖然不聽,但是好歹出勤率還是有保證,基本沒見過他曠課,這是怎麽了?生病了?

胡亂想了一同,她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人家管你擔不擔心對方呢。

江饒內心凄涼地笑了笑,這才緩緩從課桌前起身。

她起身後才發現,原本坐在另一邊,先前為餘稚斜占位置的學妹此刻竟然坐在她前排。

而學妹周圍的位置都有人占據。

江饒雙眸一眯,什麽意思?兩人鬧掰了?還是,餘稚斜真的生病了?

她聽到前面兩人在講小話。

“诶,學長真的出國了嗎?這麽快?”

“是啊,”學妹無奈笑了笑,“其實院裏面很早就給學長預備了個出國交流的名額,但學長先前一直拒絕,這段時間才同意,手續什麽的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只等學長他點頭。”

身後的江饒愣住。

“我要是餘學長,我肯定早走了,國外計算機技術多發達呀,現在出去,到時候直接在國外讀碩博,再定居,不用回國卷,多好。”

學妹嘆了口氣,“我也好想跟着學長去,這學校沒有學長,男生平均顏值直接從中上下降到不及格水平。”

“淼淼,你說什麽呢,我還在呢!”旁邊有個男生打趣道,“我也帥啊。”

兩個女生給了個沉默是金,你自己體會的表情。

江饒坐在後面,她緊了緊胳膊,站起半個身體将原本全開着的玻璃窗慢慢合上。

先前還是豔陽高照,現在已經積蓄了層層灰雲,看來是要落雨了。

她重新穿上外套,又将腦袋縮在了外套後方的帽子裏。手肘無意識碰到了身旁的書包,那裏裝了一把嶄新漂亮的雨傘。

……

饒是打了傘,回來的路上還是淋了點雨,身上留了些泛涼的濕氣,江饒脫了半濕的外套,抖了抖雨傘上殘留的雨珠,這才慢騰騰坐在玄關處換鞋。

收成一團的雨傘被她随意放在門口角落,留下一小灘深色的水漬。

待站起來時,她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随即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感冒了。

江饒踄着拖鞋,一搖一晃地往客廳前的電視櫃旁走去,手上捏着半張幹燥的紙巾。

她捏了捏腫脹的太陽穴,煩悶地皺眉合眼。

剛吸上一口氣便覺得喉嚨發癢難忍,幾聲啞着聲音的咳嗽在安靜的房間響起。

江饒咳地上氣不接下氣,待回過神時,臉頰已經抹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眼眶印了紅,兩行清淚自然落了下來。

她眉眼沉沉,只覺得頭有千斤沉重。

只喝感冒靈怕是不行了。她愁了一會兒,随即蹲在地上翻箱倒櫃起來。

胡亂找了一陣,除開一堆跌打損傷的藥之外,只找到一個陳舊又腫大的本子。

褐色的本子封面赫然寫着幾個大字:我的每天。

江饒呆愣地看着本子許久,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原女主的日記本。

她猶豫再三,最終沒有敵過好奇心,手緩慢地覆上封面,手指微動,翻開了第一頁。

從日記開頭留下的時間大概可以算出這是江饒初三到大一的日記彙總。她不常寫,所以用了五年本子後面還留下一大半空白。

【2017年4月8日,天氣晴。】

【今天爸燒了爺爺給我的書。我把書的殘渣埋在了後山。來年會長出很多書嗎?不會的,即使種子燒焦了,也不會長出來。我以後會重新買回那些書,但是我買不回來書上面爺爺留下的批注了。】

【2018年9月2日,天氣陰。】

【考到了全免獎學金,爸終于同意我來到這所學校啦。盡管他說女生不需要讀什麽書,考到全免獎學金不如早點結婚生孩子。但是我還是好高興,第一次,沒有被明确阻攔也沒有被拒絕。】

【2021年2月12日,天氣陰】

【冬天好冷啊,訓練還是不能停,最近遇到了很好心的教練,他幫我墊付了集訓的錢,我準備等暑假打工還給他。爸叫我去做飯了,今年輪到我們家做年飯,媽已經在廚房忙活很久了。】

【今天吃了很甜的橘子,很開心。】

【2022年9月28日,天氣陽】

【我進省隊啦。晚上洗了幾百個盤子,才回到宿舍。但是進入省隊後開銷肯定更大了吧,得好好加油。】

【今天也見到他了,很開心。我會這樣暗戀一輩子嗎?應該不會。我很勇敢,又很堅定。】

……

随着時間的推移,字跡逐漸褪去青澀而變得成熟穩重。

白億青認真看着那一行行秀麗的文字,即使她已經扮演江饒許久,日記裏的江饒在她看來還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江饒。

記得第一次系統給她描述的江饒:缺心眼的傻白甜,一心只愛男主,武術生。

但這是真實的江饒嗎。

日記裏的江饒是個普通卻又堅強的女生,拿到全額獎學金很不容易,加入省隊也很不容易,一邊學習一邊熬夜兼職更讓人疲憊和心酸,然而這一切即使是在大家發洩情緒的日記裏,江饒依然只是一筆帶過。

甚至這些事情在她看來,和橘子好吃是等同的歡喜。

這不是白億青第一次意識到真正的江饒與系統表達的江饒有出入。但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按道理來說,她作為江饒的扮演者,系統作為輔助,理應盡量引導她更貼切真實的江饒,但為什麽會提供虛假的信息呢?

白億青聲音沉悶地喊了一聲,“系統。”

“尊敬的宿主您好。”

“你不準備說些什麽嗎?”江饒平淡道。

系統沉默了兩秒,終究還是選擇開口,“我沒有騙您,我有我客觀的底線。但是您的疑惑也很正确。”

話音剛落,江饒看到自己手邊出現了一本破了邊的小書。書頁還是很古早的枯黃,頁面厚重,帶有很濃烈的書頁潮濕腐爛味。

“您先前看的書确實是作者親寫,只不過不是第一版。”

“第一版是您手上這本,裏面江饒的形象更加貼切您心中認為的形象。”

白億青緩緩翻開書頁。

眼前的第一版與其說是戀愛小說,更不如說是一本人物自傳,裏面詳細記載了江饒的童年,年老而和藹的爺爺,夏日躲在樹蔭下聽讓人心潮澎湃的武俠故事,嫌棄她是個女孩的爸,因生不出男孩而被爸打的媽,還有作長劍的幹枯枝條和田埂上自由的奔跑。

身後有人在說,“女孩子別跑那麽快,整天那麽瘋,像個什麽樣子。”

江饒不搭理這些,武俠小說裏面的那些女子豈止跑,還會輕功水上漂呢。

後來是長久又苦悶的學習,來回翻面被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被磨花的筆頭廠家信息,沒日沒夜的訓練,無盡的汗水,身上的淤青,無數次滿懷期待地跳躍又猝然跌倒,枯黃的半截枝條與長劍影子的重疊,還有被責罵、鞭打和禁锢的日子混着周圍人的閑話,父母親自的诋毀以及只在眼眶滾動的淚水。

獨自一人拖着缺了一個輪子的行李箱去大學報道,周圍陌生同學的父母面容雖疲憊,臉上還是挂着笑,右邊的人拖行李,左邊的人拎零食,中間的人懶懶散散背個書包,江饒拍了拍自己的箱子,想着還好裏面東西不多,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把控,也算輕松,也算快樂。

大學暫時脫離了父母的管控,她一個人打着三份工,白日上學、訓練,晚上洗碗、做飯、奔走夜巷,勉強混了個溫飽。一開始拿了個小比賽的季軍,大家誇她,江饒,你真勤奮啊,如果我也有你那麽勤奮就好了,也不至于只拿了個亞軍。

江饒只是笑笑。

熬了無數個夜,咽了無數疼痛和心酸的眼淚,心情忐忑卻依然保持着不訴苦的沉默,長久的絕望背後守着堅持,終于在比賽中發光發財,被破格選中進入了省隊。

大家誇她,江饒,你真有天賦啊,如果我也有你這麽天才就好了,也不至于還待在這校隊,每天混混日子,看不到未來前路。

好了,現在她倒是有天賦了。

江饒仔細想想,覺得橫豎也是誇,倒也不虧。

最後的故事恰巧截至在江饒因為心理陰影而大失誤的那場比賽。

第一版故事反響并不好,大家覺得作者羅裏吧嗦扯了一堆有的沒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還沒聊上幾句,大家看武術看得厭煩,紛紛表示作者你不如直接寫本武俠小說。大家要重口,狗血,新奇和有趣,如果能把當下幾個熱點融合在一起,那是最好不過。

作者大受打擊,改了又改,最終呈現在讀者眼前的江饒是個只知道談戀愛的傻白甜。

而她漫長的艱苦、堅持以及掙紮,都被“她是一個武術生,她通過不斷的努力最終進入了省隊”給草草帶過。

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信息,并不重要。

大家只記得她聖母心懷,不計較男主既愛她又不忘記過去的黑月光,只記得她對男主死纏爛打,千般阻撓都要粘上,只記得她毅然拒絕男主媽媽金錢利誘,向男主袒露沒錢的苦情戲碼。

沒人記得她真正的堅持,也沒人想看她的堅持。

這是江饒,那也是江饒,甚至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江饒,小說的版本還在不斷更替,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扮演其中一個江饒。

每個人眼裏都有一個不同的江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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