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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離上海交通大學不過五分鐘左右的樂山新村是一片舊的住宅區域,多為五層的樓房,大部分房子都轉租給了在附近工作或者讀書的外來人員,袁朗則不同,他的家就在這其中,三樓的一套兩室一廳。
這種舊樓全是矮房,自然不會安電梯,水泥地的扶手樓梯也已經十分破舊,不少階梯的邊沿被蹭開口子,樓梯轉彎口總被某些住戶堆放了一角落不值錢卻舍不得丢棄的東西。
袁朗在醫院呆了兩星期,終于可以理直氣壯的跷課,卻反而覺得無聊,項天涯還嚴禁他住院期間碰電腦,這讓他很難受,雖然齊桓高城他們陸續過來看望過自己,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一個人眼巴巴的瞅着窗外暴曬在烈日下翠綠的梧桐葉子,一動不動的為他站崗。
其實醫療水平發展至今,盲腸手術實在微不足道,尤其還是微創的,袁朗疑心是天涯買通了這裏的醫生,愣是把他栓在病床上不讓他回家,到後來眼見着傷口收疤收得差不多了,便很堅決的要求出院。
出院的那天正好周末,項天涯跟齊桓一同出現在醫院裏,利索的辦好手續,拿了些藥,收拾完東西,帶着人上了車。
雖然天氣悶熱,可架不住袁朗心情好,在副駕駛座上使勁得瑟。
“行了,老實點。”項天涯拉開手制動,給了袁朗額頭一記毛栗子,座位上的人立即老實下來,不過沒過一分鐘,開始撥拉擋風玻璃下方的指南針。
“涯叔,一會兒齊桓陪我回家就好了,你去忙。”
天涯從後視鏡裏瞥到袁朗滴溜溜轉的眼珠:“哦,好。”
車停到樂山新村門口,項天涯調了個車頭,齊桓和袁朗分別下車,末了袁朗還回過頭朝他揮揮手,笑得十分老實。
等天涯的車消失在新村大門,袁朗就原形畢露,拉着齊桓朝外走。
“呃,不是要回家休息嗎?”齊桓拎着從醫院帶回來的衣物,跟在他身後有些為難。
“小爺在床上躺了倆星期了都,齊桓你發發慈悲,我就在小區門口轉一圈,給小八買點吃食,保證立即回家。”袁朗抓着齊桓的手肘信誓旦旦,“小八餓了都倆星期了!”
齊桓不爽的嘀咕:“你不在我有喂它吃飯!”惹來對方不滿的目光。袁朗的言外之意是我不在你能喂它吃米飯就不錯了。
小八是袁朗家裏除了他自己外唯一的活物,一只巴掌大小的金錢龜,養在客廳的大玻璃缸裏,叫小八的原因——恩,因為叫王八太直接了。
袁朗這回還算聽話,去超市轉完稱了斤活蝦,買了點零食後,大模大樣的朝家走,齊桓左右兩手拿滿了東西,跟在他身後。
等打開301的房門,倆人都是汗水淋漓,比從水裏剛撈出來的,好不了多少。
“小八……”袁朗踢掉腳上的球鞋,赤腳走過客廳的柚木地板,摸了摸玻璃池子,飽含深情的嚷,“兩星期沒見,你瘦了那麽多……”
齊桓難免有些抽搐,一邊從門口鞋架上抽出海綿拖鞋換上,一邊勾了另一雙跑到袁朗邊上:“大哥,穿上鞋行不?”
袁朗不耐煩的蹭進拖鞋裏頭:“齊桓,給小八換水!”
齊桓仰天長嘆,上輩子他一定欠了袁朗很多錢,要不這一世怎麽就非得給他做牛做馬呢,不過……他還是端了一臉盆的自來水跑到陽臺上擱下,然後再回到屋裏幫袁朗剪蝦子——喂小八。
至于那位爺——袁朗,四仰八叉躺沙發上喝可樂,吃薯片,看電視。
不過這樣的關系,其實要怪也怪他自己,把蹬鼻子上臉的袁朗寵成了這副德性。
齊桓是袁朗的表弟,倆人只差幾個月,五歲時袁朗被父母接到他家,一住就住到十二歲。小時候不懂事,倆男孩兒湊一起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架,等齊桓被父母揪着耳朵拿雞毛撣子打屁股教育完,知道了自己這個表哥遭遇的家庭變故,倆兄弟的關系開始有些微妙起來。
一個小心翼翼,一個就得寸進尺;一個孔融讓梨,一個毫不客氣;終于有一天被寵到無法無天的袁朗發現這一變化,從疑惑到生氣到撕破臉皮,到最後,竟然習慣的接受了并且繼續接受着。
可能有些人,真的不知道“不好意思”四個字怎麽寫。
日子過得分外平靜,只是偶爾袁朗眼睛瞥過自己有點寒酸的手機時,腦海裏會突然閃過鐵路那張笑得嚣張的臉孔和印在腦海裏的十一位數字,他挺讨厭自己的記憶力的,尤其對數字的敏感,非常讨厭。
如果仔細看袁朗的小屋,會發現它裝潢陳舊,自從這家裏只剩下他自己之後,就一直保持着原貌,幾塊脫膠的舊牆紙耷拉個邊角下來,八十年代的亮漆家具,客廳裏甚至還有那時候最流行的黃色座鐘,依舊堅持着運行,雖然常常不準——袁朗甚至用它來作為自己跷課的理由,一直是乖學生的齊桓對此深惡痛絕的批判不已。
于是這個兩室戶的唯一亮點,就在主卧室裏頭,那原先是父母的房間,現在袁朗住,齊桓則睡在袁朗和哥哥袁開的次卧內。
主卧室一張五尺的席夢思床,旁邊是一臺外表不怎麽起眼的臺式機,袁朗不知給項天涯打了多少黑工才從他手裏騙了這臺寶貝機器過來,對面是一臺普通的品牌機,Win XP,沒裝補丁,就是俗稱用作蜜罐功用的機子了。靠牆邊放着一臺筆記本,HP的,看着沒啥異樣,袁朗也不太用,因為平常他都在家,自然用不到。
度過了比較難挨的忌口日後,袁朗終于迎來了名正言順不用上課的暑假,而管家公齊桓得回家住,這下進入完全的自由時間。
打開電腦,挂msn,一個對話框跳了上來。
[C3:Ace兄……]
C3是袁朗去年在Honker裏認識的網友,認識的過程有點惡搞,C3當時正在論壇裏跟一幫子綠色兵團的人幹架,對方仗着自己人多把帖子刷得讓C3幾乎無招架之力,剛巧袁朗那會兒來瞧瞧Honker的壇子有多麽的牢固多麽的不可攻破,順手就黑了那帖子,當時刷此貼的人無一例外中了招,是袁朗自研的[小八三號]病毒,C3也被黑了,但他竟然摸到了袁朗的ID,倆人一來二去,還就成了網友,C3更是得知了袁朗就是黑過[凡人]的Ace。
[A:做甚?放假?]
[C3:給你個玩意……]
說完發了個文件過來,袁朗一接,電腦屏幕就顯示病毒警告,點開防禦,繼續運行,這算是他跟C3之間的小小樂趣,彼此造個小病毒丢給對方,看對方怎麽守。
半天後,袁朗把一個文本發給C3,C3樂呵呵的接過,在msn上留下一句[我擦……]就下了線。
嘿嘿,讓你黑我。袁朗得意洋洋,關上msn,上[凡人]。
只是在幾個主板熱貼上浏覽片刻,不過立即一個主題為[到0:00我就告別世界]的帖子躍入眼簾,袁朗點開,怒意漸漸浮現。
眉頭一皺,十指已開始行動,他試着用Ace在[凡人]登陸,這個名字竟然沒被删除,一抹淡淡的笑意揚起,想跟我玩游戲,我陪你玩。袁朗迅速運行自寫的攻擊系統[小八利爪],啓動近兩年被他陸續控制的十幾臺大型肉雞。
他很清楚此刻[凡人]打的主意,想瞄我?我讓你瞄。一面大喇喇在那個帖子後跟貼,請求網友援助,一面重啓進入在[凡人]留下的後門。
查到了,他籲出一口氣,防禦系統[小八殼]滴滴作響,瞥一眼,對方也不賴,好在他開啓了移動IP,要想具體分析出他的區域,除非再快點咯。袁朗笑了笑,全身而退。
沒多少猶豫的,他打了電話報警,警方接線員似乎對這個電話有些許的懷疑,袁朗到最後被質問得有些惱火了,差點把手機砸牆上。
異地報警,還是說有人要自**殺的那種,警察會懷疑其實也是正常,好在他們查到地址屬實後就表示立即行動。
袁朗把手機輕輕放在鍵盤旁,留完言注銷關窗口。
推開窗戶,深深吸了口氣,夜間的空氣總是帶了點潮濕,明明應該是最不新鮮,卻讓肺部迷戀不已,袁朗把事視線挪回房間,電腦桌上,一個原木相假裏,是他皮夾全家福的放大版。
同一夜空下的海南,鐵路打了個電話給自己老板王慶瑞。
“喂,胖子。”
“……你不怕我扣你獎金……扣到沒為止的話繼續叫。”王慶瑞的聲音似乎有些苦惱,鐵路暗自拍da腿,這家夥自從結婚後那體重是蹭蹭蹭的往上飚,看來他是踩到了對方的痛腳。
“老板,上個月你說[凡人]要在上海設立辦事處?”
“做啥?……是啊,上海畢竟是經濟重市,設個分部在那邊,跟我們合作的很多大公司聯絡起來方便。”王慶瑞說完,很是懷疑的反問,“你突然關心這些?莫非……”
鐵路打着哈哈:“你看怎麽樣嘛。”
“你願意過去,那我還求之不得!”王慶瑞老實的回答,“我還真沒想好到底把這個包袱丢給誰。”
“那就丢給我。”
“難得你主動請纓,雖然我對你的動機表示懷疑。”
“理解萬歲。”鐵路也不廢話,在得到王慶瑞的首肯後,挂了電話。夾起一支七星,緩緩給自己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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