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月亮35

羅賓的手頓住了,他突然清晰地意識到,尤萊亞的所有話語都不是對他說的。

他所真正想要保護的,是他的妹妹安潔拉·哈特。

而他的妹妹卻已經早已長眠,化為枯骨,這恐怕是他最深的恐懼,也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夢魇。

悲哀如同潮水般淹沒了羅賓。此時此刻,他并不知道尤萊亞在恐懼毒氣的影響下看到了什麽,以至于讓他露出了如此脆弱的姿态,他只知道,必須要盡快讓尤萊亞從恐懼毒氣創造的幻覺中清醒!

意識到這一點的羅賓立刻抱着尤萊亞在椅子上坐下,試圖讓他清醒過來:“尤萊亞?尤萊亞!醒醒!”

尤萊亞無法聚焦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嗯,沒事了,都會好的。”

“尤萊亞!”羅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忍住心髒刺痛的感覺和一陣又一陣的強烈暈眩感,大聲說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尤萊亞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像是在思考着,那雙駭人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着羅賓。

羅賓只覺得暈眩的感覺愈加嚴重,被那雙眼睛注視着的時候,就仿佛溺入了深海,冰冷的水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讓他眼前一陣發黑。

“……迪克?”尤萊亞的表情似乎出現了些許恍惚。

“對!我不是你妹妹,快醒醒,你中毒了!”迪克連忙說道。

“你不是……?”尤萊亞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摩擦,他的動作逐漸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粗暴,就像是要把面前的這張臉擦掉,擦成另一個人。

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向下墜落,他哭得像一個孩子一樣,幾乎撕心裂肺:“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她在哪,她在哪裏!!”

“尤萊亞!”迪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的手,強忍着心酸和巨大的悲恸一把将尤萊亞抱進了懷裏,“沒事了,沒事了,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不會好了,不會好了!”尤萊亞掙紮起來,嗓音裏全都是無比絕望的嘶啞,“來不及了……還給我,還給我……”

迪克緊緊抱着他,眼眶通紅,只能盡可能安慰這個情緒已經被毒氣逼到崩潰邊緣的可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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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見過那個一直以來都微笑着的信使露出過如此癫狂而脆弱的姿态。

尤萊亞用力攥着他的肩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對不起……我走不出來,對不起……我不該騙自己,對不起……”

迪克陡然怔住。

他的腦中在這一刻閃回了很多記憶。

深夜港口那顆被尤萊亞控制住的子彈、尤萊亞毫不猶豫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以及被第一時間交到他手裏的防毒面具……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被他下意識戒備、警惕着的邪教徒,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個“不”字。

他一直都在保護他,不計代價地保護他。他無法再保護自己的妹妹,這份感情被積壓久了,逐漸成為了他最大的心病。而他就像是想要自救一般,近乎瘋狂地将這些情感轉移到他人的身上,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迪克心酸不已,他捧着尤萊亞的臉說道:“……尤萊亞,信使!你先醒醒!”

尤萊亞似乎是慢慢平靜下來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動不動地盯着迪克,眼淚無聲滑落着。

【理查德·格雷森的理智的損失已經逾半了,霍索恩先生。】

霍索恩:“都這樣了還沒陷入混亂,被我的意志捕獲……這家夥還真是堅定……”

就在迪克覺得自己頭痛的快要裂開的時候,他聽見尤萊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像是枯黃的落葉飄落在平靜的水面,蕩起了一絲漣漪,卻又立刻消弭于冰涼的空氣中。

與此同時,尤萊亞悄無聲息地閉上了他那雙可怕的眼睛,不再去看迪克。

“我沒事了。”他閉着眼睛說道,“吓到你了?”

迪克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突然感覺鼻尖一陣發酸。

他撇過臉,深呼吸,平息了胸腔裏那份洶湧着的複雜情感和強烈的心悸後說道:“沒有。你還好嗎?”

尤萊亞站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摸了一幅深色的護目鏡戴上,這才說道:“……沒事了,那毒氣還真有兩下子。”

說完,他便不再提剛才發生的事情,轉而走向已經半死不活的稻草人,在他身前蹲了下來。

他伸出手探了探稻草人的鼻息。

“命真大。”他有些詫異,“還以為剛才失控的我不小心把他殺了呢。”

迪克看着滿臉是血、四肢都已經扭成了麻花的稻草人:……

說實話,稻草人的慘狀着實是有點吓人,這不似人形的身體就像是剛遭遇過什麽殘忍到極點的酷刑,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扭出來的姿勢。

信使很少會下這麽重的手,可想而知那個恐懼毒氣對他造成的精神傷害有多大,才導致他失控至此。

尤萊亞伸手甩了稻草人重重一巴掌,說道:“喂,起床了。”

稻草人猛地睜開眼睛,恢複意識的瞬間便慘叫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令人汗毛直豎:“呃啊……!!痛……救……救命!”

“安靜。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尤萊亞一伸手便從他懷裏扯出了那個裝着奇特藥水的月亮挂墜,在他稻草人眼前晃了晃。

“……”稻草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卻緊緊閉上了。

他不能說。

給了他這個東西的人在哥譚的勢力超乎想象,根本不是他能去挑戰的。說出來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不想說是嗎?”尤萊亞眯着眼睛說道,他的聲音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沉重而又渺遠了起來,帶着讓人無法抵抗的劇烈壓迫,“我現在沒空玩審訊那一套。告訴我,現在!”

在最後幾個單詞出口的瞬間,哪怕是一旁圍觀的迪克都感覺心髒驟然一沉,幾乎與尤萊亞口中的音節共振,渾身的血液都如同逆流了一般。

“貓……”稻草人不受控制地張開嘴巴,他的眼睛裏滿是恐懼,但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滿臉驚恐地說道,“貓頭鷹……”

“貓頭鷹?”尤萊亞問道。

稻草人瞪着眼睛,喉嚨裏發出恐懼的氣流聲,眼裏布滿了血絲,渾身發抖地說道:“貓頭鷹法庭,他們……他們把那個東西給了替死鬼,讓他研究出初版的月亮恐懼毒氣,再稀釋後讓我接手改良……”

他的嘴不受控制地敘說着事件背後的真相,但他的眼睛裏卻寫滿了恐懼、絕望和不知所措。

迪克分明從那雙向來都充滿了惡意與罪惡的眼睛裏讀出了“救命啊羅賓”這幾個字。

迪克:……

“怎麽聯系上貓頭鷹法庭?我能去哪裏找到他們?”尤萊亞繼續問道,他的聲音依然渺遠而浩瀚,外神的力量施加在稻草人身上,讓他的理智已經完全瀕臨崩潰。

“我……不知道,他們單向聯系我……”稻草人斷斷續續地說道。

“法爾科內在這件事情裏是什麽角色?”尤萊亞緊接着問道。

“他……參與了另一個項目……”稻草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似乎這場維度壓迫式的逼問已經讓他的生命力逐漸枯竭,“他們在利用這些月亮恐懼毒素……改造……”

“……”尤萊亞眯起了眼睛。

在稻草人支離破碎的話語中,他大概理解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貓頭鷹法庭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月之怖的毒素,他們想利用這些超自然的“神物”來搞點大新聞,而他們對此物的性質并不熟悉,所以選擇了兩種使用方式。

第一種使用方式,他們和法爾科內合作,讓他來利用這些害人害己的毒素來進行人體改造,法爾科內的理智崩盤估計就是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多接觸了月之怖毒素。

第二種使用方式,便是讓稻草人通過月之怖毒素創造出更高效的恐懼毒素。

天知道還有沒有第三種。

就在此刻,迪克突然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紅點自尤萊亞的腳底慢慢升了起來,在他身上劃了一道危險的直線,最終在他的頭頂停了下來。

紅色的亮點如同死神的标記。

迪克下意識地朝着紅線射出的方向看去,借由不錯的視野,他看見了遠處一閃而過的紅色目鏡的反光。

在這一瞬間,一個名字陡然出現在了迪克的腦海中。

死亡射手。

貓頭鷹法庭派來的不止稻草人。

——糟了!

迪克反應極快,他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就已經飛撲了出去,而就在同一瞬間——

“砰——!”

子彈命中的聲音轟然響起!

下一秒,迪克撲倒了尤萊亞,兩人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停了下來。

尤萊亞被迪克突如其來的動作整懵了,他躺在地上,看着跪坐在自己身上的迪克,眨了眨眼睛:“羅賓?”

“傷到沒有!?”迪克急促地問道。他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人的速度再快到底是快不過子彈,他在撲倒尤萊亞之前就聽見了槍聲了!

而且那可是死射,他射出的子彈幾乎從未失手過!

這個隐藏在哥譚幕後的貓頭鷹法庭也太離譜了,死亡射手顯而易見是被他們派來滅口的,他們竟然能同時請動羅馬人、稻草人和死亡射手!

尤萊亞皺着眉感受了一下,确認身上并沒有任何一處地方傳來槍傷的疼痛感,只有被迪克的重量壓得生疼的胯骨。

“沒有。”尤萊亞說道,“剛剛那聲怎麽都不像是子彈打中人的聲音吧……而且你先起來好不好,我感覺我骨盆被你坐裂了……”

迪克:……什麽糟糕發言。

他有些氣惱自己關心則亂了,連忙從尤萊亞身上站了起來。

随後,他一擡頭就看見子彈打在了實驗室鋼鐵櫃子上留下的巨大彈坑,以及坐在彈坑下面臉色慘白、已經吓暈過去的稻草人。

顯而易見,子彈打歪了。

迪克:……什麽情況,死射竟然也能把子彈打歪?這不科學!

等等,說到不科學……難不成是扣動扳機的時候突然被秘星之眼給盯了一眼,吓得手抖了?

“是你控制了子彈?”迪克摸了摸下巴,得出了結論。

尤萊亞搖了搖頭:“在你撲倒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人開槍。”

月之怖的感知屏蔽依然在起着作用,尤萊亞完全沒意識到有人在遠處偷襲。

迪克:……奇了怪了。

他連忙跑到窗戶邊朝着剛才死射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對面大樓的樓頂,剛剛迪克看見目鏡反光的位置上,死亡射手已經頭朝下地被挂在欄杆上迎風飄揚,仿佛一面投降的白旗,宣告着他登場不到一分鐘就光榮下線,看起來相當凄慘。

而死亡射手的身後,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正站在那裏,冷冽的目光化作真正的死亡射線,直直望向了迪克。

迪克恍然大悟:“哦,破案了,B把死射收拾了。”

尤萊亞:……?

迪克:……?

迪克突然反應了過來,心肺驟停。

等一下!

為什麽這個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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