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大夢（三）

在那個時候,  雖然難過，但顏伊是真的沒有後悔過。

他沒有想過如果自己可以早些表明心意，事情會不會也會能變得不一樣一些,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那樣做。

也許邊向文的确和他曾經想象過的，厲枔可能的另一半不一樣,  但起碼是因為邊向文,  整個DM的資源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朝厲枔傾斜——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

厲枔是個很聰明的人，清醒理智；顏伊相信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不管是事業還是感情。

至于顏伊自己的感受——

根本不重要。

他現在還可以遠遠看着厲枔，看見厲枔好好的，毫發無傷,  也沒什麽好奢求的了；甚至,  既然厲枔已經有了男朋友,  他會時刻提醒自己,  不要總是妄想跟厲枔靠近。

一開始剛進DM時,  他總是想盡辦法接近厲枔,  至少跟以前一樣,  可以做厲枔貼身的私人助理，照顧厲枔；但在那個時候，他沒有資格,  也沒有機會。

現在他要時時提醒自己跟厲枔保持距離，但距離卻在慢慢靠近——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很快就成為了厲枔身邊的私人助理。

不僅如此,  厲枔身邊的助理也越來越少了，似乎是因為沒有別人了，才終于輪到他。

不過做厲枔的私人助理和原來也沒什麽區別，厲枔的話非常少,  交代什麽事只有幾個字，或者是什麽都不說就走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自己去觀察。

比如，厲枔不喝速溶咖啡，只喝手磨的黑咖啡，還只喝特定的幾種咖啡豆，都是一個産地出産的；這些事情他從來不會告訴顏伊，他口味很叼，如果顏伊做錯了，他聞聞味道就能發現，然後那杯咖啡就連嘴皮子都不會碰一下。

顏伊一面要仔細觀察厲枔現在的習慣、好惡，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一面又總覺得奇怪——

厲枔的失憶似乎太徹底了些，不止性格，就連生活習慣和口味都大變樣。

然而這些還是最讓人奇怪的，更詭異的是，厲枔好像連他之前的專業領域都全部忘記了——

盡管有DM全公司上下大力的資源傾斜，他也沒有在娛樂圈打開任何市場，錄個綜藝錄到被全網黑的地步；而他本人對事業也不那麽上心，整天不是跟邊向文呆在一起，就是一個人喝酒買醉。

之所以他身邊的助理會越來越少，一是因為他通告銳減，根本就沒有什麽節目和劇組願意和他合作了，沒有工作自然就不需要那麽多助理；二來，大概就是也沒人願意跟着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能走的都走了。

顏伊當然不會走，他只是看着那個意志消沉的厲枔覺得痛心。

那段時間，他比任何時間都恨自己，為什麽那麽沒有用。

他不但幫不了厲枔，甚至就算想勸厲枔少喝點酒，也會被直接趕走。

厲枔不會聽他說話，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他因為一張機場路透照意外爆紅。

他不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在不再是寂寂無名的路人甲，也就在原著小說裏有了姓名，只是覺得很開心——

不為自己的突然走紅，而是因為如果他有了流量，也許他就可以幫到厲枔。

他終于覺得自己不再是個無能為力、一無是處的廢物了。

認識厲枔之前，他獨自活在陰森晦暗的角落裏，他覺得就算是自己的死活，也不會有人在意；所以他活着，也和死了沒有區別。

認識厲枔之後，他的生活裏有了光，于是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圍着自己生命裏唯一的光打轉。

其實他根本就不想走紅，也沒有什麽做明星的志向，所以自然也根本不看重自己的事業；尤其是在他發現，他的走紅也不能幫到厲枔什麽忙之後。

他越來越忙，厲枔的工作卻越來越少；因為已經不能陪在厲枔身邊，他就更擔心對方，一點風吹草動就恨不得扔下手邊的一切飛奔去厲枔的身邊——

在他的心裏，除了自己，似乎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把厲枔照顧好。

于是，他終于把自己活成了書裏那個深情又愚蠢的“戀愛腦”。

事情的轉機就出現在那次邊向文自導自演的車禍。

當時顏伊綜藝錄到一般，中間休息補妝時刷手機，看到新聞通稿裏，厲枔因為私生飯追車導致的車禍住進了醫院。

他立刻丢下手邊的一切沖到醫院，卻連厲枔的面都沒有見上。

說是為了避免粉絲和媒體的騷擾，邊向文包下了私人醫院整層給厲枔一個人休息治療，安保嚴密。

其實按照當時顏伊的名氣和在公司的地位，如果他願意，大概是能進去的；但看着邊向文走進醫院的背影，他提醒自己，這個時候他是沒有資格出現的。

于是他選擇在醫院樓下的花園，一個沒人發現的角落裏蹲了一整夜。

那裏擡頭就能看到厲枔私人病房的陽臺，他就想遠遠地看一眼。

當晚，他一整夜都沒有合眼，也沒有等到厲枔的哪怕一個剪影，只是覺得越想越不對勁。

那時的厲枔在娛樂圈可以說已經聲名狼藉，網上連個願意替他說話的人都沒有，提起來都晦氣，這麽瘋狂的私生飯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

因為事業上的打擊，厲枔一蹶不振，酗酒成性，整天窩在酒店房間裏喝得昏天暗地，已經很久沒有出來工作了；那他為什麽會突然出門，而且一出門就遇上了追車的私生飯？

說到這裏，顏伊的聲音停了下來，房間裏又只剩下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眉頭緊蹙，額頭結出豆大的汗珠，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大口地喘息。

“後來我才知道——”他咬牙道：“這一切——”

“都是他做的。”

不止這場車禍是邊向文自導自演，就連之前公司看似向厲枔傾斜的資源，也都不過是邊向文緊緊抓住厲枔的手段而已。

時尚圈裏，是他設計讓厲枔得罪了大佬，混不下去；酒店裏，是他下藥才跟厲枔簽下了那份合同；包括節目錄制時第一次出事，那個沒能及時把東西送到的助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邊向文提前計劃好的，一步步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踐踏成一個離開自己就不能活的私有物。

如果不是因為顏伊當時的地位和名氣，讓他可以有機會接觸到公司高層，結識更多圈內人脈；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關心所以起疑，堅持不懈、費盡心思去查證——

邊向文把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本可以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裏。

也包括厲枔本人。

“那是我——”

“第一次——”

“後悔。”

顏伊的聲音開始哽咽，斷斷續續。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錯了……”

如果他可以不那麽自卑，如果他可以告訴厲枔自己的心意，如果他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那厲枔會不會有一點可能性喜歡上他？

哪怕是一點點……

他不知道在他到DM之前，厲枔和邊向文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厲枔和自己在一起了，有沒有可能躲過邊向文之後層層的陷阱。

顏伊緊緊攥着手邊的薄毯，不可抑制地哭出聲音。

這也吓得一旁的姜醫師措手不及，再次緊張地偏頭看向門簾的方向。

而門簾後面，唐穆一把按住了馬上就要起身沖出去的厲枔。

他盯着厲枔，拼命地搖頭。

“那根本就不是我！”厲枔攥緊拳頭，低聲咬牙道。

現在的這張臉，包括身高身材，甚至身體的每一個細節，他剛穿過來的時候，連自己都找不到任何破綻，更何況是顏伊。

顏伊突然從小胖子變回一開始的自己，要重新面對那個曾經對他滿是霸淩，毫無善意的世界；他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突然睜開眼就發現，什麽都變了……

厲枔能理解顏伊當時的惶恐和無助，他甚至能想象到顏伊剛出院時，彷徨又無助地滿街尋找他的影子是一個什麽樣子。

他不怪顏伊把書裏的原主錯認成了自己，只是覺得這一刻顏伊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他想現在就沖出去抱住顏伊，告訴顏伊——

那個人不是我，你不用自責的。

-那後面的事呢？你不想知道了？

唐穆飛快地在紙上寫着。

-就知道現在這些，你能幫顏伊什麽？

厲枔瞬間渾身一僵。

之後的事，在顏伊墜樓身亡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麽連作者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枔哥躲在簾子後面，你們肯定是猜到了的！

今天雙更來不及了，我明天努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