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大夢（四）

知道邊向文在背後對厲枔做下的勾當後,  顏伊幾乎沒有什麽掙紮，就想要去找厲枔說開一切。

盡管厲枔不愛搭理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  而且大概率也不會相信他；但一次不行他可以說十次，口說無憑他可以去找更多的證據,  一項項擺在厲枔的面前。

只可惜,  他根本沒有機會——

厲枔消失了，就好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沒有人能找到他。

微博和某乎等各大品平臺開始出現層出不窮的爆料，說厲枔涉嫌經濟犯罪，已經被警方控制了起來。

邊向文解釋說厲枔只是協助調查,  由于關系到案情需要對外保密,  所以暫時不能跟外界聯系,  但很快就會出來的。

不是顏伊想要相信,  而是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為了不得罪邊向文,  他需要堅持工作,  繼續給公司賺錢；但只要有空,  他就會在厲枔酒店長包房外的樓梯間蹲着，整夜整夜地守着，不吃不喝不睡。

很長一段時間裏,  他都只能靠醫生打進他血管裏的，冰冷的鎮靜劑和營養液，保證基本的睡眠,  維持活着的狀态。

就這樣熬着，他沒有熬到跟厲枔回來聽見他的真相和表白，而是終于得到了厲枔因為卷入金融案件，被正式批捕,  刑事拘留的消息。

他找律師咨詢過，根據厲枔涉案的金額和性質，面臨的刑期至少會在十年以上，如果還牽扯到其他警方沒有披露出來的消息，那麽刑期只會更多不會少。

就是在那時候，邊向文跟他說，只要他去求金融圈的大佬，補上公司的虧空，厲枔就還有救。

那時顏伊也不過二十出頭，從小胖子變回自己之前他已經因病休學，連大學的畢業證書都沒有拿到，睜眼就飛奔回了厲枔的身邊；他所有對這個社會的接觸，都是以小胖子的助理身份呆在之前“影帝厲枔”身邊的那幾年。

厲枔眼裏只有劇本和拍戲，整個人活得純粹，顏伊接觸的環境也就相對簡單、單純。

他是真的涉世未深，又關心則亂，當時真的被邊向文的話給唬住了。

雖然單純，但他并不是傻子，邊向文給他地址時，順便讓秘書給了他一張房卡。

他不是不知道邊向文讓自己是去幹什麽的，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十年甚至以上的刑期，就算厲枔還能出來，這輩子也完全毀了；當初在火場，只要能救厲枔，他連死都沒有怕過，這次當然也不會猶豫什麽。

心理咨詢室內，顏伊胸口的汗水已經濕透了T恤；他說着停了下來，雙手緊緊捂住胸口，把那裏的衣料攥出了褶皺。

由于緊閉着雙眼，他不會看到姜醫師身後，門簾邊的那條細縫張開得寬了些。

厲枔緊緊扒着簾邊，看着顏伊緊緊攥着胸口的動作，他知道，對方心裏那條跨不過去的坎，真正的原因，大概就在眼前了。

可顏伊停了下來。

而厲枔也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一旁的唐穆緊緊拽着厲枔的胳膊，深怕他下一秒就會沖出去，前功盡棄；擡頭間，他看見姜醫師也正向他投來求助的眼神。

他一面拽着厲枔不敢撒手，一面掏出紙筆，用嘴叼着拽下筆帽，拐拐扭扭地寫下一行字遞了出去——

-放音樂，讓他放輕松些。

很快，房間裏的黑膠唱片機播放出一首世界名曲的純享版，黑膠唱片特有的雜音極具年代感，慢慢沖散了之前房間裏那種緊繃又尴尬的氛圍。

唐穆還來不及松口氣，就看到身邊的厲枔已經起身，半只腳都跨出了門簾。

“你幹嘛啊？”趕緊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借着音樂聲的掩護，在厲枔身邊小聲道：“馬上就到最重要的地方了，你再忍忍！”

“我不想知道了。”厲枔冷冷道。

他回過頭來瞪着唐穆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你到底都寫了些什麽惡心人的東西，你自己心裏不知道嗎？”

“我……真不知道啊……”唐穆尴尬地撓了撓頭，“不是爛尾了嗎……我要知道怎麽寫下去，就不會爛尾了啊……”

“那現在還不夠明顯嗎？！”厲枔一把掀開門簾的一角，指着顏伊的方向低聲吼道。

“我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關于在那間酒店房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答案似乎已經顯而易見，能讓顏伊渾身僵硬的那種恐懼的源頭，幾乎是已經赤/裸/裸地擺在了厲枔面前。

他不想讓顏伊再回憶一遍。

“你不想讓他說——”唐穆着急地反駁道：“那你能攔着他做嗎？”

厲枔眉頭緊蹙，“可他當時要救的人根本不是我！”

“對啊，根本就不是你。”唐穆點了點頭，“他把我寫的男主當成了你，盡管有那麽多疑點，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去救，不管方法看起來多麽愚蠢——”

“那如果換成是真的‘你’呢？”

唐穆的話，瞬間給了厲枔當頭一棒。

在他眼裏，他和原主是兩個人，只是長了一模一樣的臉，被顏伊錯認；但在顏伊眼裏，自己喜歡的一直是同一個人。

當初顏伊去救原主，那股奮不顧身的勁，就跟他現在說什麽都要繼續留在邊向文身邊一模一樣。

所以……

這兩件事也是有關系的？

不知道為什麽，厲枔眼前突然出現了樂漉在崩壞前的那張臉。

那時候樂漉正當紅，他以為對方是為了偶像包袱才每天濃妝豔抹，但後來他才知道，樂漉是為了遮蓋自己臉上整容的痕跡。

可為什麽一定要整容呢？

涔涔長得也不難看，作為親哥哥的樂漉一開始能被邊向文挑中，想必也不能是什麽歪瓜裂棗。

但為什麽要整得……

跟顏伊那麽像。

厲枔突然想起，樂漉曾經隐晦的提起過，邊向文要把他“送”給別人；那這個“別人”，和顏伊要去求的那個“大佬”……

有什麽關系？

“顏伊他多犟啊——”唐穆接着小聲道：“他當初能不顧一切救原主，現在就一定還會不顧一切救你。”

“如果你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過什麽——”

“現在又怎麽阻止他再做一次傻事？”

房間的音樂聲裏慢慢參進幾聲低泣，厲枔攥緊雙拳，指甲刺痛了掌心。

雖然已經知道走進那間房間意味着什麽，但當一切真的發生時，顏伊才知道自己根本辦不到。

他怕極了，全身上下的每一細胞都寫滿了拒絕，只能跪在地上，求對面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能救救厲枔。

好在男人對“強迫”這件事也沒有什麽興趣。

他回身掏出一沓照片扔在顏伊臉上。

“死心吧。”男人淡淡道：“人都已經死了。”

“你好好跟着我，他能給你的，我都可以。”

說着他看見顏伊終于停止了哭泣。

顏伊甚至沒有動手去撿地上的照片，只是低着頭，死死地盯着散落在身邊的照片，渾身僵硬。

厲枔死了，照片裏的他已經躺在醫院的冰冷的停屍臺上。

邊向文怕厲枔突然反水供出自己，更怕警察在調查厲枔時查出更多關于公司背後的秘密，于是他找人疏通關系，遞了毒藥進去。

顏伊不會知道這些，他只知道，厲枔死了。

那位所謂的“大佬”丢出照片，以為這樣就能讓顏伊徹底死心。

看着顏伊終于停止了之前抗拒的動作，于是他滿意地上前，輕輕勾住顏伊胸前的紐扣。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下一秒顏伊突然起身沖向窗邊，縱身一躍。

“姜醫師……我到底該怎麽辦……”

剛才顏伊小聲的抽噎已經變成了崩潰地大哭。

“我真的很害怕……”他泣不成聲道：“我害怕有人再碰我扣子……”

“因為……”

因為只要有人在碰到他的紐扣，他眼前就會出現當初照片裏厲枔的臉——

照片裏的厲枔已經死了，是一具屍體。

“雖然我也知道事情過去了……雖然我現在真的很努力……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我都已經盡量在避免了……”

“可我還是好害怕……”

他哭泣着在躺椅中蜷縮成團，緊緊地抱住自己。

“現在只要稍微閑下來，我就覺得自己好沒用，覺得自己不夠努力……我就會覺得很慌……”

“越是休息的時候，我就越是焦慮，怎麽都睡不好……尤其……”

“是有人碰到我紐扣的時候。”

“那好像是在提醒我，我是個廢物，因為我沒有用，才會保護不了他……”

“我知道自己有問題，但我真的沒有辦法把‘紐扣’和‘照片’這兩件事分開來……”

“可我真的好喜歡他……我怕……我怕自己随時都會離開他……我很想……很想在走前留下點什麽……但我又辦不到……”

姜醫師這會還愣在黑膠唱片機的旁邊，已經徹底慌了神，看見門簾邊終于又有紙條遞了出來，他簡直如蒙大赦，飛快上前接過了紙條。

“既然很愛他——”他盡量穩住聲音輕聲問道：“那你為什麽一定要離開呢？”

問題一出，顏伊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的哭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良久後，他緩緩松開自己，從躺椅上坐直身體。

“這個，我不能說。”

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睜開眼睛，房間中的畫面因為淚水都顯得模糊了起來。

起先姜醫師坐着的位子上，依舊坐着一個男人，只是身形好像遠比姜醫師挺拔高大，側臉完美的下颚線條讓他覺得無比熟悉。

“……枔……枔哥？！”

作者有話要說：  吃瓜讓魚雙更失敗..明天繼續努力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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