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溫柔而又眷戀地【三合一…… (1)

一刻鐘前。

謝姨娘平時雖然不會随意離開如意軒, 但在這侯府之中也是有她特別喜歡的地方。

一個是後院深處的梅園,另一個則是離梅園不遠的蓮池。

這兩處白日裏景色優美宜人,一入夜陰氣卻格外地重, 蓮池溺死過人, 就連侯府下人都不敢踏足,夜裏自然也沒燭火, 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提着燈籠,來到通往梅園及蓮池的小道叉路時, 何嬷嬷甚至心生怯意,顫着嗓子勸道:“姑娘,這裏、這裏這麽陰森, 姨娘那麽怕黑,不可能來這兒的。”

“就剩這兩個地方你沒尋過,阿娘肯定在這。”雲霏霏瞧出何嬷嬷的害怕, 放柔嗓音道:“嬷嬷去梅園,蓮池我去。”

梅園一到夜裏雖然也是鬼氣森森,但到底沒鬧出過人命, 何嬷嬷連忙點頭, 顫顫巍巍地朝通往梅園的小路走去。

雲霏霏心裏其實也是害怕的, 蓮池死過人并非空穴來風。

已故的老侯爺風流好色,多年前, 他看上雲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小丫鬟剛過及笄,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齡,老侯爺将人染指的當晚,她就穿着一身紅衣,投池自盡。

從此之後, 不管是蓮池或是梅園,每到夜裏,都有奴婢見過紅衣丫鬟的身影。雲老太太并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也因家醜不好外揚,連高人都沒找,久而久之,入夜之後再沒人敢踏足這兩處。

偏偏謝姨娘特別喜歡這兩個地方。

雖然往常都是白日裏來的,但雲霏霏還沒進宮前,謝姨娘也曾在夜裏吵過要到梅園與蓮池,并且異常執着地說:“有人在蓮池邊等我。”

何嬷嬷聽了差點沒被她吓死,哪敢帶她去,他們兄妹二人更是不敢。

阿娘玩心重,哪怕一開始溜出如意軒是想找她,很可能找她的時候摸到了這兩處,便忘了自己為何溜出如意軒。

要是阿娘進的是梅園,那就還好,梅園到處都是梅樹,就算伸手不見五指也沒什麽危險,可蓮池就不一樣了。

雲霏霏想到阿娘很可能失足摔落蓮池裏,也顧不得心中的害怕與恐懼,提着燈籠來到蓮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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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池旁種了許多柳樹,白天時看起來很美,一入夜便顯得陰森詭異,微風輕輕一吹,柳枝擺動,活像有人影在招手一樣。

雲霏霏強忍着害怕往前走,對鬼神的敬畏不安卻很快就化為難以言喻的驚恐。

夜裏的蓮池本該寂靜無聲,雲霏霏卻聽到池裏傳來連續不斷撲騰的水聲。

“阿娘?阿娘!”雲霏霏臉色煞白,一邊舉高燈籠,一邊繞着蓮池尋找聲音來源。

她果然很快就看到有東西在水裏掙紮。

“阿娘!”雲霏霏目眦欲裂,下意識往前撲,險些摔下蓮池。

她不谙水性,心有餘悸的後退一步,心急如焚地喊道:“阿娘你撐住!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正要回頭,一股巨力便從後背襲來,雲霏霏還來不及反應,就“撲通”一聲掉進池中。

月亮被烏雲遮蔽,雲霏霏手上的燈籠一熄滅,蓮池周遭也跟着陷入黑暗之中,奉太子之命隐在暗處保護雲霏霏的暗衛們,臉色瞬間大變。

杜若立刻下水救人,青黛則飛快追上兇手與之纏鬥。

沒想到此人身手極佳,竟與暗衛營出身的青黛打得不相上下。

一交手,青黛便知此人并非尋常奴仆,所幸她與杜若兩人都是暗衛營裏最優秀的女暗衛,不論是身手或是逼供的手段都是一等一。

青黛很快就弄清對方身份,第一時間回到太子面前禀報。

“主子,雲姑娘跌入蓮池,杜若已經在第一時間下池救人,只是那裏太黑,伸手不見五指,恐怕……”

青黛還沒說完,陸骁便沖出了耳房。

“你瘋了?你沒聽暗衛說那裏伸手不見五指嗎?你去了也沒用!”賀烺飛快将太子攔下,情急之下連敬語都忘了用。

賀烺與陸骁同年出生,兩人不止師出同門還是表兄弟,陸骁因為幼時遭受的非人待遇,有多恐懼黑暗,他再清楚不過。

今日是雲老太太的六十大壽,忠勇侯府裏裏外外都是人,賀烺非常肯定,陸骁要是真敢去伸手不見五指的蓮池,到時他私闖後院的失态模樣,不出一刻鐘便會傳得人盡皆知。

陸骁從小就接受着靜安太後耐心細致的教導與極為嚴苛的要求;他從小就活在靜安太後設下的框框之中,完美得不像凡人,永遠不會犯錯。

旁人不知,賀烺卻心知肚明,他這位身上挑不出一絲錯處,甚至行事談吐都是衆皇子中最完美的太子表哥,是被外祖母硬生生逼出來的。

太子所有的優秀,都是用數不清的血汗及淚水換來的,賀烺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将自己毀掉。

候在耳房外頭的魏行聽見賀烺的話,也跟着上前勸阻:“殿下,您冷靜點,奴婢這就親自領着人,随青黛去一趟蓮池,保證将雲姑娘安安全全送到您面前。”

誰知道,一向是衆人之中最冷靜沉穩的太子殿下,完全聽不進兩人的話,不止神色陰沉得可怕,還不管不顧,與阻攔他的賀烺動起手來,漆黑的眼底煞氣濃烈。

這兩位主子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魏行不敢上前攔人,只能轉頭吩咐青黛:“你現在就去将雲姑娘背回來!雲姑娘要是有個萬一,殿下要發瘋了!”

魏行看着猶如瘋魔般失态的太子殿下,再也維持不住平日老神在在的模樣:“不,不對,殿下已經發瘋了,你怎麽不直接将人弄回來呢!此事要是傳到皇上皇後耳中,該如何是好!”

青黛是太子的暗衛,只聽太子命令行事,哪怕魏行是太子身邊的大太監也使喚不動她。

魏行見她像根木頭般杵在原地,簡直要被氣死,正準備自己想辦法去到蓮池尋人,就見渾身濕透的杜若,背着救命祖宗回來了。

“殿下!別打了!杜若帶着雲姑娘回來了!”

這話果然很管用,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同時停手,陸骁一下就來到杜若面前。

看到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也毫無血色的雲霏霏,陸骁眼中瞬間迸出濃烈殺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迷昏不醒的雲霏霏抱入懷中,接着脫掉大氅,裹住她渾身濕透的冰冷身軀。

“五十鞭。”陸骁抱着人回屋,頭也不回。

杜若、青黛雙雙跪下,異口同聲道:“是。”

進屋前,陸骁忽然停下腳步:“杜若。”

“屬下在。”

“找到謝姨娘,孤要她平安無事。”

“是。”

杜若随即消失在衆人面前,青黛則跟着太子進到耳房。

賀烺親眼看着太子抱着那小宮女,一邊走,一邊低頭親吻她的眉眼鼻唇。

他甚至聽到太子低聲喊道:“嬌嬌,嬌嬌……”聲音低沉而又壓抑,飽含無盡的缱绻與溫柔。

賀烺與陸骁相識将近二十載,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失态的模樣。

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哪怕太子面上依舊沒什麽情緒,賀烺卻知道太子是認真的,連人帶魂,都給那小宮女了。

賀烺看着陸骁,眼裏充斥着難以置信的震驚。

魏行連震驚的時間都沒有。

魏公公忙得團團轉,先是吩咐人去尋太子專用的太醫過來,接着讓人去弄一套幹淨的衣裳送進屋內,未了,語氣焦急地吩咐:“再多燒幾盆炭火過來,動作都麻利點兒,別讓殿下等太久!”

他現在可算知道了,那叫雲畫的小宮女就是太子的命啊!要不,太子能一聽到她落水就瘋成那樣?

魏行想起方才太子渾身散發着嗜血暴戾的瘆人氣息,猶如一頭失控的野獸,心底便是一陣後怕。

好在耳房附近全都是太子身邊的護衛,閑人近不得,否則太子與賀指揮使大打出手一事,怕已傳得人盡皆知。

耳房內,陸骁直接抱着雲霏霏上了軟榻,随手放下帳幔。

他沒有将人放下,而是緊緊抱在懷中。

耳房內雖燃着火盆,可如今已是深秋,池水冰寒無比,雲霏霏渾身濕透,原本紅潤的小臉早已被凍得極為蒼白,毫無血色。

簡直就與她前世身染重病的模樣如出一轍。

陸骁漆黑的眼底彌漫着風雨欲來的陰鸷。

他面無表情地扯開雲霏霏身上的大氅,褪下她濕透的衣裳,動作輕柔而又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碰碎了她。

湖水過于冰冷,雲霏霏不止小臉被凍得發白,就連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子,也被凍得毫無血色。

陸骁怕她凍着,濕透的衣物一律扔到榻下。

此時雲霏霏身上只餘一件粉色小衣,豔麗的粉色襯得她脆弱的肌膚愈顯蒼白病态,就連圓潤的腳趾都毫無血色,猶如琉璃一般,珍貴又易碎。

陸骁眸光狠狠一顫,眼中無窮怒火翻騰。

少女身段玲珑,小衣下的雪脯鼓鼓囔囔,腰肢纖細柔弱如同楊柳,雪白的雙腿筆直修長。

不止臉蛋精致絕美,就連身段都美得讓人招架不住,她的一切,對男人而言,都是致命的誘`惑,陸骁卻半點旖`旎心思都無。

他飛快地抄起錦被,将雲霏霏包裹得密不通風,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

帳幔內,陸骁一下低下頭,将臉埋在少女心口,屏氣凝神地聽她的心跳;一下又伸手探她的鼻息,将她冰冷的雙手放入自己衣襟捂着。如此反反複複數次,确定懷裏的人确實還好好活着,才終于停止這些近乎失态的行為。

“人呢?”陸骁低眸看着懷中昏迷不醒的雲霏霏,問的卻是跪在軟榻前的青黛。

青黛進到屋內,便始終低着頭,跪在榻前,安靜地等候太子發話。

“禀主子,人就捆在蓮池邊的樹上。那人一開始說她是如意軒的奴婢,屬下折斷她一條手臂,又改口說她是柳姨娘屋裏的人,再折斷雙腿及另一條手臂,她卻不再開口,反而咬舌企圖自盡。”

“此人手身極佳,不止輕功十分了得,隐匿在蓮池時,就連屬下與杜若都沒有察覺,與屬下交手更是不忘虛與委蛇,蓄意誤導。幸而屬下不負使命,從她身上搜出鐘粹宮的通行令牌,令牌上刻有‘采蓮’二字,應該是惠嫔娘娘身邊的宮女。”

“暗衛?”陸骁忽然低笑了聲。

青黛聽出笑聲裏隐含的怒意,瞬間将頭垂得更低。

“既然惠嫔娘娘的宮女如此喜歡蓮池,便讓她去池中玩得盡興。”陸骁的臉龐很平靜,冷淡的嗓音也聽不出情緒,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

“是。”話音落下,青黛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屋內。

青黛剛走,魏行就捧着幹淨衣物進到屋內,他從小跟在陸骁身邊,很清楚如何順主子的脾氣,進屋後始終垂着眼,只管盯着地面往前走。

魏行在榻前停住腳步,輕聲道:“殿下,這是雲姑娘的衣裳,可需要叫幾個奴婢進來伺候姑娘更衣?”

“不必。”男人修長漂亮的手掌伸出帳幔。

太子殿下這是要親自伺候?

魏行心中驚詫,面上卻不顯,低眉順眼的将衣裳遞到太子手上。

“準備馬車,孤要回宮。”陸骁摸了摸雲霏霏已經開始發燙的臉頰及額頭,聲音冷得如同三九寒冬的湖水。

魏行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地問:“這……殿下,您不是說要看戲?”

魏行還記得離宮前太子說過,今晚雲老太太挑的劇本都很精采,其中一出好戲他期待已久。

陸骁将裹在錦被裏的小姑娘扒拉出來,一面幫她換上幹淨的衣裳,一面說道:“回去再聽也行。”

他面無表情,眼中柔色卻幾乎從眼眶溢出,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回去聽?東宮哪裏有戲可聽?難不成殿下打算請人進宮搭戲棚子唱給自己聽?魏行聽不懂太子在打什麽啞謎。

太子來參加雲老太太壽宴,如今壽星公都還沒見到就要走了,魏行不敢再問也不敢多勸,指揮着侍衛将火盆搬進屋裏內,關緊房門,便去安排馬車。

屋裏雖然擺了兩個火盆,比外頭暖和不少,耳房卻不比廂房,刺骨的寒風時不時從泥牆縫裏鑽進屋內,小衣一褪下,昏迷不醒的雲霏霏倏地打了個冷顫,驚醒過來。

雲霏霏昏昏沉沉的張開眼,對上陸骁壓抑着怒火及心疼的鳳眸,不由一愣。

“殿、殿下……”因為落水的關系,她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沙啞,卻也多了幾分柔弱無助。

陸骁捏着小衣的手一頓,面不改色地“嗯”了聲。

他安靜的垂着眼,鴉羽般的長睫在臉上落下淺淺的陰影,心無旁骛地繼續手上未完的動作,昳麗的臉龐卻緩緩浮現一抹不明顯的紅。

此時已是深秋,蓮池裏的水冰寒刺骨,雲霏霏又不會凫水,被杜若救上來時便不息人事,此時還發起高熱,身子十分難受。

她雙眉緊皺,蒼白的嘴唇哆嗦不停,感覺身體裏有烈火在燒,卻依舊覺得冷,下意識地往陸骁身上靠去。

只着一件月牙色小衣的身子曲線玲珑。

不久前還蒼白到近透明的肌膚,因為發起高熱的關系,泛起桃花般的淡紅,軟玉凝脂般的白裏透紅,十分好看。

陸骁身體僵硬一瞬,心底湧起一股心虛的罪惡感。

雲霏霏整個人暈眩得厲害,卻還記得落水前發生的事,氣若游絲地說:“殿下,落水前,我看到阿娘了,阿娘她也落水了。”

雲霏霏心裏害怕極了。

她擔心阿娘此時還困在那冰冷得能将人手腳都凍僵的蓮池裏,一時顧不得君臣禮儀,胡亂地抓住陸骁僵在半空的手臂。

雲霏霏渾身滾`燙,落水後的高熱燒得她頭暈腦脹、手腳發軟,過于難受的身子難以自抑地顫`栗着,挨着他溫暖胸膛的心口起伏不休。

“殿下,奴婢被人救起了,那阿娘呢?她得救了嗎……”雲霏霏實在太過虛弱,只能無力地靠在陸骁懷中。

她聲音軟軟甜甜的,不論說什麽都像在撒嬌,雙頰因為高熱而燒得通紅,浮現不自然的紅`暈。

雲霏霏醒來之後,陸骁便不曾低眸看過她一眼,目光始終落在虛空,雪白而又誘`人的酥`肩,卻依舊不可避免地從眼角餘光掠過。

獨屬于她身上的淺淡馨香,直直鑽入他的鼻腔,陸骁眸色漸暗,喉間不自覺滾動了下。

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繼續幫她更衣,還是掀起錦被将人緊緊裹住。

陸骁閉了閉眼,額頭浮現暗色青筋,略微加重的呼吸聲中,透着似是痛苦又似是無奈的隐忍。

“殿下……”雲霏霏渾然不覺,看着他的眼裏蒙着一層水霧。

她眼尾燒得發紅,濕`漉`漉的一雙眼不安又無措,完全是前世身患重病時的模樣,看得陸骁心都要疼碎了。

當他意識回籠時,他已經将人緊緊摟進懷裏,溫柔地拍撫她光`裸的背脊。

錦被将兩人緊緊裹住。

“謝姨娘沒事。”

陸骁素來清冷克制的鳳眸裏,翻湧着一股瘋狂而又壓抑的情緒,這情緒像把火,燒得他渾身發疼,使他每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

雲霏霏進宮半年來做的都是粗活,身子本就比宮前還差,跌進冰冷的湖水中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她的意識很快又開始模糊,情急之下,連敬語都忘了說:“那我能見見阿娘嗎?”

雲霏霏怕自己暈過去,抓着陸骁衣襟的小手倏地往上,緊緊攀`抱`住他的肩頸。

軟乎乎的小美人趴在自己懷裏,陸骁身體就如雕像那樣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孤會保證她平安無事的。”。

他視線停留在雲霏霏毫無血色的嘴唇片刻,又強迫自己移開。

雲霏霏冰冷的身體如今發起高熱,燙得他渾身發麻,尤其是攬住她纖腰的手臂。

陸骁向來說到做到,然而雲霏霏聽到他的話,心中卻依舊不安得厲害。

她還想再開口,箍在她腰肢上的臂膀陡然一緊,她被陸骁用力按在懷中,緊緊抱住。

陸骁下颚抵`在雲霏霏肩窩上,薄唇幾乎貼在她的耳畔。

勉力維持的平靜與克制開始崩潰,眼底盡是再也掩飾不住的陰暗占有欲與瘋狂。

雲霏霏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何要抱住自己,剪水的眸子盡是迷茫困惑之色。

“……你聽話。”陸骁嗓音滾`燙嘶啞得厲害,溫熱的呼吸全都落在她耳根處。

雲霏霏怕癢,不自覺地躲了下,滾`燙的嘴唇從他臉頰上擦過。

陸骁猛地閉上雙眼,下颚線條繃緊,喉間難以自抑地溢出一聲無奈輕嘆,終是忍無可忍,低下頭,在她蒼白的嘴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雲霏霏很膽小,陸骁一直都擔心把人吓着,哪怕情難自抑也極力克制,懷中的人卻對他毫無戒心,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陸骁垂着眼,凝視雲霏霏片刻,喉間再次溢出一聲似無奈又似隐忍的嘆息:“嬌嬌,你到底記不記得我?”

他十分了解雲霏霏,知道她若是對一個人無意,會是什麽态度,哪怕對方是皇子,她也會明确的劃清界線。

然而他們之間,顯然不存在所謂的界線。

雲霏霏就連昏睡都緊緊蹙着眉頭,似乎極度的不安,陸骁忍不住伸手輕揉她的眉心,再一次垂首親吻她的嘴唇。

溫柔而又眷戀地,卻也帶着絲絲縷縷的陰暗。

魏行回來時,陸骁已經離開軟榻。

帳幔将軟榻遮得嚴嚴實實,魏行看不到裏頭,只能改看太子,見太子身上的衣裳跟來的時候不一樣,微微愣了下,轉頭看向候在邊門的徒弟李貴。

李貴輕輕搖了下頭。

魏行松了口氣,他差點以為太子連雲姑娘病了也不放過。

想來是太子幫雲姑娘換衣裳時,身上的衣裳沾濕了,才會讓李貴換了套衣裳,畢竟殿下本來比尋常人還要愛幹淨。

“殿下,馬車已經備好了。”魏行低聲說道。

太子坐在羅漢榻上,茶幾上擺着空藥碗,顯然已經給雲霏霏喂過藥。他單手扶額,閉着眼輕聲問道:“謝氏呢?”

“禀殿下,杜若已經找着謝氏了,只是……”

謝氏畢竟是雲霏霏的生母,如今魏行已經知道這小宮女就是太子的命,提起這事時不免猶豫。

魏行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開口道:“雲姑娘落水前曾說謝氏在蓮池裏,杜若便又潛入蓮池中尋人,然而蓮池中并無謝氏身影,杜若最後在……忠勇侯長随房裏找着了人。”

陸骁意興闌珊的“嗯”了聲。

“杜若進到趕到時,那長随正要對謝氏不軌,千鈞一發之刻,杜若出手将人擊暈,剛帶着謝氏翻上屋頂,雲大夫人就親自帶着一群粗使婆子進屋,就連忠勇侯都跟在後頭。

“忠勇侯長随不着寸縷的倒在榻上,婆子們上去掀被子時,發現裏頭只有他一人,雲大夫人臉都綠了。忠勇侯問她,謝氏在哪?雲大夫人一口咬定謝氏就躲在屋裏某處,結果一群人差點把屋頂掀了,也沒找着人。”

魏行說到這,不由唏噓地搖了下頭,心說這雲大夫人手段也是狠毒,明知道今日幾乎全城勳貴都來了,居然挑在這一天整治謝氏,明顯要置謝氏母子三人于死地,簡直比直接将謝氏推到池子無聲無息淹死,還要惡毒一百倍。

要是杜若沒及時趕到,不止謝氏會被沉塘,就連兒子雲裴都會被忠勇侯及老太太厭棄。

雲霏霏就更慘了,今日滿城權貴都在,謝氏與長随私通一事傳出去,即便二十五歲平安出宮,整個京城也沒人敢娶她當正妻,恐怕只能步上謝氏的後塵,被人當作外室嬌藏。

魏行接着說:“忠勇侯當時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卻隐忍不發,轉頭去了如意軒。發現謝氏就在如意軒裏頭睡得好好的,這下再也忍不住,當着一衆奴仆甩了雲大夫人一個耳光,并斥責她沒有當家主母的模樣,不止心胸狹窄、毫無容人之量,甚至還惡毒的在婆母六十大壽這天,意圖誣陷妾室。

“這件事不知怎麽的,傳到了雲老夫人耳中,要不是惠嫔娘娘及時趕到,雲大夫人就要被罰去跪祠堂了。”

陸骁對後宅之事明顯沒有興趣,聽完魏行的話後,卻問了句:“謝氏可有遭到歹人輕薄?”

魏行語帶保留:“杜若說她尋到人的時候,謝氏衣衫不整。”

陸骁手指輕敲茶幾:“那名長随呢?”

“打斷一條腿,毒啞後發配到莊子上了。”

忠勇侯也不笨,雲大夫人當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和後來的震驚他都看在眼底,雖然他不知道謝姨娘後來是如何逃脫的,卻不妨礙他替謝氏出頭。

“回宮。”陸骁起身抱起雲霏霏。

魏行見太子動作溫柔地幫少女裹上厚實溫暖的大氅,又細心地系了鬥篷,最後還直接将人打橫抱在懷中,一副當寶貝呵護的模樣,眼皮突突直跳。

魏行猶豫了下,勸道:“殿下,今日畢竟滿城權貴都在,您要是這麽抱着雲姑娘出去,恐有不妥,萬一傳到太後娘娘耳中……”

陸骁卻連腳步都沒停,只是擡手攏了攏帽兜,将雲霏霏小臉遮得嚴嚴實實。

素來矜貴冷漠、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懷裏突然抱了個人,還明顯是名女郎,很難不引人注意。

幾乎一路都有人在猜測,究竟是哪家貴女得了太子的眼,竟能讓淡雅如谪仙,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走下神壇。

采蓮遲遲未歸,惠嫔本就心中焦慮,得知太子親自抱着一名少女離開,越發不安,壽宴後半場明顯心不在焉,雲老夫人剛被扶回後院,惠嫔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宮。

“你說那賤人跟雲霏霏怎麽每次運氣都那麽好?謝氏該不會是在裝瘋賣傻吧,否則她哪來的力氣掙脫?”

沈氏陷害謝姨娘不成,反被雲老夫人斥責一頓,雖然是關起門來斥責,但也足已叫她吐血,尤其得知雲霏霏不止平安無事,還被太子抱着上馬車,幾乎氣得失去理智,要不是許嬷嬷攬着,只怕已經将屋裏的東西都給砸爛。

回宮前,惠嫔來到明月軒告別嫡母,聽到嫡母的話,心底突然湧起一股疲憊。

“母親,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六妹妹搭上太子不是件壞事,要是到時三皇子……”惠嫔擔心隔牆有耳,并沒有明說,“六妹妹也是我們雲家血脈,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要指望她。”

沈氏今日受了這麽大的屈辱,心中本來就恨不得撕了謝氏母女倆,聽見大女兒的話,瞬間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道:“我寧可死也不會指望她!”

“我不管,舒兒,你一定要替為娘出這口氣,要不然我真的太冤了,我……”沈氏捶胸頓足,“我真的沒臉活了。”

惠嫔沉默了下,嘆息道:“靜安太後對太子殿下向來嚴格,從不允許宮女爬床,太子方才親自抱着六妹妹離開,必定明日一早就會傳到太後耳中,到時只要再往壽康宮傳幾句六妹妹的閑言碎語,用不着我出手,太後便會收拾她。”

惠嫔如意算盤打得極好,但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竟會比雲霏霏還早一步出事。

……

陸骁的馬車正要調頭打道回宮,馬車外便傳來一陣咳嗽聲,魏行尖細的嗓音沒多久也跟着響起:“太子殿下,寧王殿下說想搭您的馬車回府。”

陸知禮是個随心所欲的主,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魏行不是第一次聽到,早就見怪不怪。

魏行原以為,太子很快就會讓寧王上馬車,沒想到太子遲遲未語。

“二哥,沈太醫的事我聽說了,二哥這是因為他,連帶遷怒到我身上了?”

陸知禮每說一句,便咳一下,他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出來折騰大半晚,俊美清隽的臉龐早已帶着明顯的疲态。

這副病恹恹的虛弱模樣,別說魏行看了都不忍,即便是一旁觀望的貴女們也都心生不舍。

陸知禮狐裘披身,尊貴優雅,哪怕是個沒有指望的病秧子,也有不少貴女為其傾心,自然也是走到哪都是衆人的焦點。

貴女們見他似是吃了太子的閉門羹,不由小聲交頭接耳道:“不是都說太子殿下向來最疼寧王的嗎?就連皇上都稱贊兩人手足情深,太子殿下居然連送他回府都不肯。”

“寧王殿下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沈太醫為何會得罪太子殿下,還為此遷怒到寧王身上?”

馬車內,陸骁原本已經将雲霏霏放平到軟榻上,他則側身坐在一旁,聽到外頭傳來的騷動,索性上榻,将人抱入懷中。

“魏行,扶四弟上馬車。”

陸知禮一進到馬車,就聽到少女的哭泣聲。

雲霏霏似是做了噩夢,她脆弱地蜷縮在陸骁懷中,低聲哭泣。

“殿下、殿下……”

雲霏霏又夢到自己死在陸骁懷中,或許是現實裏陸骁的懷抱太過溫柔,讓夢裏的她異常留戀,這一次她并沒有夢到自己死亡便醒來。

她反而看到自己死後化為一縷魂魄,跟在陸骁身邊。

她看到自己失去意識後,奔跑到一半的陸骁忽地踉跄了一下,他狼狽的摔到地上,卻沒有松手,始終将背上的人護得緊緊。

陸骁下巴磕破了一道口子,鮮血不停地流淌,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一樣,将同樣摔到地上的她抱入懷中。

“嬌嬌,嬌嬌!”陸骁雙膝跪地,單手抱着她,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臉,他下颚的血不停地落到她臉上。

可她本來就渾身都是血,下巴處的黑血粘稠深紅,臉上淚痕交錯,染上陸骁殷紅的鮮血之後,就連雲霏霏自己都不忍多看,陸骁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箭矢尖銳的破空聲,不停地從背後傳來,陸骁卻始終垂着頭,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殿下,您在做什麽!您快點起來!”雲霏霏站在陸骁身旁不停喊道,甚至急得想拉他起來。

但她只是一縷魂魄,她碰不到陸骁。

夢裏,雲霏霏看着緊緊抱着自己屍首,一動不動的陸骁,無助地哭了起來;夢外,她同樣埋在陸骁懷中低聲哭泣,雙手撒嬌般地抱着他的勁腰,看上去可憐極了。

“殿下,您不要這樣,您快跑!”

上次陸骁沒聽清楚她口中呓語,這次卻聽得清清楚楚,不止陸骁,就連陸知禮也聽到了。

陸知禮無聲的盯着兄長懷裏的少女,溫潤的眸子閃過一抹痛色。

陸骁的占有欲很強,按理說他不會為了旁人的閑言碎語便怯步,他卻故意放陸知禮上馬車,就連陸知禮也很意外。

陸知禮起初不知道陸骁用意為何,直到少女細軟的哭泣聲在馬車內響起。

他來不及收回目光,就看到陸骁毫不避諱地捏起雲霏霏的下巴,俯首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聲音。

“咳咳咳咳咳……”陸知禮瞳孔驟縮,蒼白的臉龐閃過一抹怒意,随即被劇烈的咳嗽聲掩飾過去。

就如那次在東宮一樣,陸知禮氣得兩只手都攥得青筋暴起,指節咯咯直響,只是這一次,他的口中泛起久違的血腥味。

陸知禮的病其實早就好轉,若不是前天他的藥突然被人動了手腳,多年的苦心一朝白費,此時也不會如此虛弱。

可笑的是,他竟然連對方是誰都查不出來。

陸骁似乎忘了馬車上還有其他人,平日裏的矜持冷漠已不複見,反而将雲霏霏攬于懷中深吻。

吻漫長而纏綿,溫柔而又執着。

陸知禮緊緊咬住牙根,眸色越來越暗,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想不顧一切毀掉眼前的畫面!

陸知禮知道自己應該回避,才不會讓兄長察覺異狀,卻自虐一般始終沒有移開目光。

陸骁并不在乎陸知禮如何,他的目光始終注視着懷裏的少女。

雲霏霏眼睫輕輕動了下。

陸骁隐藏起眼底的陰暗,擡手擦了擦她的唇瓣,除了眼尾還燒着一抹昳麗的紅,眸色已恢複成平日裏的清冷克制,一派謙謙君子氣息。

雲霏霏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對上陸骁清冷的眸子,下意識喊道:“殿下?”

“孤在。”陸骁低眸看她,矜持颔首。

夢裏撕心裂肺的不舍,此時依舊充斥在雲霏霏的心口,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就抱住陸骁。

“殿下……”

這聲殿下充滿濃濃的依戀,不止陸骁愣了下,陸知禮更是差點咬碎了牙根。

雲霏霏被陸骁抱在懷中,始終背對着陸知禮,完全不知馬車裏還有其他人。

直到陸知禮痛苦的咳嗽聲再次響起,雲霏霏一團混沌的腦子才漸漸回過神來。

雲霏霏錯愕的回過頭,看到陸知禮蒼白俊美的面龐,整個人害怕的往陸骁懷裏縮去。

她眼中的恐懼與排斥太過明顯,一股尖銳的刺痛感,驟然從陸知禮的心髒蔓延至全身。

他護了這麽久的人,居然只是換了個身份,便将他視為毒蛇猛獸。

陸知禮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拖着一身病骨,強撐着前來見她,她的眼裏卻始終只有陸骁。

所有人都一樣,眼裏都只看得到陸骁。

陸骁輕輕拍了拍雲霏霏纖細的手臂,溫聲提醒她:“給寧王殿下請安。”

雲霏霏這才渾渾噩噩地行禮:“奴婢給寧王殿下請安,殿下萬福金安。”

她聲音透着絲絲縷縷的不安,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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