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嘴唇上有着陸骁殘留的溫……

翌日。

陸骁得知高皇後送來許多補品, 還特意叫秦嬷嬷過來探望雲霏霏,下朝回東宮換了套幹淨衣裳,便帶着李貴來到鳳儀宮。

高皇後看着剛行完禮入座的太子, 語帶揶揄道:“骁兒果然疼愛那個小宮女, 以前你可不會一下朝就急着過來探望本宮,總要本宮三催四請才來。”

陸骁自小就被靜安太後抱到膝下扶養, 因為靜安太後掌控欲極強的關系,陸骁與高皇後并不親近, 但這不妨礙高皇後疼愛這個大兒子。

高皇後當然不是真的抱怨,只是想暗示兒子,等那小宮女病好了, 記得将人帶過來給她瞧瞧。

“是兒臣忙于朝政,疏忽了母後。”陸骁神色冷漠。

他聽出高皇後言外之意,沉吟片刻道:“母後, 她膽子很小,下次兒子來探望您時,您莫吓到她。”

高皇後完全沒想到太子竟如此在意那小宮女, 不禁愣了下, 眼眶酸澀。

陸骁被靜安太後教導得一板一眼, 年紀輕輕便完全沒有小孩兒的樣,從小就冰冷冷的, 連笑都不會。高皇後為此憂心不已,就擔心太子到死連如何愛一個人都不會, 幸好,幸好老天是仁慈的。

高皇後微微垂首,拿起帕子掩住自己的失态,好笑道:“瞧你寶貝的, 母後到時定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什麽樣的美人兒,能叫我的骁兒寶貝到這等地步。”

陸骁聽出高皇後話中的喜悅,知道她是真心接受雲霏霏,唇角不自覺翹了翹:“天仙般的美人兒。”

太子矜貴冷漠,除了他的師父謝肆以外,就算是在高皇後面前,也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模樣,何時這般打趣過?

高皇後又驚又喜,正打算再繼續調侃幾句,秦嬷嬷便進來禀報:“禀皇後娘娘,太後娘娘派了人過來傳話,讓殿下現下便到壽康宮一趟。”

高皇後臉上笑意淡了下去,憂心地看向陸骁:“太後娘娘如此着急地傳喚你過去,怕是也知道那小宮女的事了,可要母後陪着你到壽康宮一趟?”

靜安太後不像高皇後,高皇後并不在乎太子喜歡的是小宮女還是名門貴女,可靜安太後就不一樣了。

先帝年輕時的寵妃蘭貴妃,便是一名爬床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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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貴妃寵冠六宮、手段了得,靜安太後在她身上吃過不少虧,從此以後太後便不喜宮女過于美豔,更惡厭任何有爬床意圖的宮女。

陸骁看着高皇後,平靜淡漠的眼泛起波瀾。

高皇後對他的關心并不假,然而前世他遭陸知禮誣陷時,高皇後卻沒有站在他這邊。

她選擇了陸知禮。

陸骁昳麗的眉眼微斂,矜持颔首:“那麽就麻煩母後陪兒子走一趟了。”

這頭陸骁剛到壽康宮,另一頭的東宮也迎來了靜安太後的賞賜。

魏行看到過來送賞賜的,是靜安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雪雁,就知道這個賞賜沒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雪雁與魏行寒暄不到兩句,便如昨日秦嬷嬷那樣,提出要見雲霏霏的要求。

“那小宮女如今就安置在太子殿下的寝宮,雪雁姑姑怕是不方便進去。”魏行笑笑,用同樣的話拒絕雪雁。

雪雁卻不吃他那一套,下巴微揚,語氣嬌縱:“我是奉太後娘娘旨意前來探望這位雲畫姑娘的,還請魏公公不要為難我。”

魏行心底嗤笑一聲。有的人想當主子想瘋了,太後這幾年不過稍為疼她一些,她便敢給太子身邊的大太監臉色看。

幸好太子有先見之明,将他留在東宮,要是換成李貴來,雲霏霏不得被雪雁欺負死才怪。

“雪雁姑姑說得這是什麽話,你是太後娘娘眼前的紅人,咱家怎麽敢為難你,只是太子殿下有令,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到寝宮。”

雪雁聽出魏行的諷刺,臉色微變,聲音一下冷了下去:“那就叫她出來!”

魏行剛張嘴,雪雁又道:“她要是還在睡,就叫寧姑姑進去叫醒她。魏公公也知道,太後娘娘最厭惡那種恃寵而驕,又搞不清楚自己身分的人,你若真為了那小宮女好,便趕緊叫她出來。”

“行吧,”魏行眸中閃過一絲冷色,笑眯眯地說:“你且在大廳候着,咱家這就去帶她出來。”

魏行來到寝宮時,雲霏霏已經換了身衣裳,準備回到自己屋子。

雲霏霏的病雖然還沒痊愈,但她到底只是個掌燈宮女,不應該白日還待在太子寝宮。

魏行看到她如此有自知之明,絲毫沒有恃寵而驕,對比狐假虎威的雪雁,簡直乖得不象話,怪不得讨太子喜歡。

“太後娘娘派了她身邊的雪雁姑娘過來,說要瞧一瞧你。”

魏行壓低聲音:“你待會兒自己注意點,那雪雁若說了什麽過分要求,你見機行事,能應付的就應付,應付不過來,你就裝暈!”

“裝、裝暈?”雲霏霏懷疑自己聽錯了。

魏行露出老狐貍般的笑容,和藹地點了點頭:“對,閉上眼,往地上倒去就行,剩下的交給咱家就行。”

雲霏霏還沒耍過這等無賴,見魏行這般理直氣壯,霎時忍俊不禁。

雪雁聽寧姑姑說過雲霏霏長得很美,起初不以為然,直到雲霏霏袅袅娉娉的來到自己的面前,才知道寧姑姑并未誇大。

雲霏霏皮相極佳,小臉猶帶病容,卻也足夠驚豔,纖腰細弱如扶風弱柳,給人一種很嬌弱的美感,似畫裏走出的人一般。

雪雁臉色有一瞬扭曲。

這樣的禍水,采選時早該被刷下才對,究竟是如何入宮的?這樣的美人,別說太子,皇上看了都會心動。

“雲畫見過雪雁姑姑,不知姑姑有何吩咐?”雲霏霏恭敬行禮。

雪雁突然擡手捏起她的下巴:“太後娘娘命我前來端詳你的容貌。”

雲霏霏尚未反應過來,下巴就被雪雁捏在手裏。

雪雁的确是奉太後之命前來刁難這個小宮女,但她突然改變心意了。

雲霏霏這樣的美人刁難也沒用,只會讓太子更心疼她,還不如……

雪雁似在盤算什麽,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雲霏霏被她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睫毛不安地顫抖了下。

“咳咳咳咳……雪雁姑姑這是在做什麽呢?”陸知禮的病似乎更重了,不過從東宮門口走到大廳,俊美的臉龐便布滿冷汗。

魏行吓了一跳,快步來到大廳門口扶人:“寧王殿下,您、您來了怎麽沒讓人進來傳話?”

雲霏霏聽到陸知禮的聲音,心髒緊縮了一下,下意識揮開雪雁的手,後退一步。

“進宮時教導你的姑姑是何人,我代太後娘娘端詳你的容貌,你居然敢對我動手?你……”

雪雁柳眉倒豎,還待發作,便被陸知禮虛弱卻不容忽視的嗓音打斷:“雪雁姑姑這幾年深得皇祖母疼愛,如今連本王也不放在眼底了。”

陸知禮雖然是個王爺,但是個命不長的病秧子,早就被景帝放棄,整個皇城,除了皇後與太子以外,确實沒幾人将他放在眼底。

雪雁也不怎麽怕他,不慌不忙地福身行禮:“奴婢不敢,奴婢給寧王殿下請,殿下萬福金安。”

雲霏霏也跟着行禮問安。

陸知禮并沒有馬上讓兩人起身,直到魏行扶着他來到雲霏霏身旁,才勉強忍住咳嗽,沖着她氣喘籲籲道:“你,過來扶着本王到偏殿休息。”

雲霏霏只是個小宮女,陸知禮是皇子,哪怕她并不想與陸知禮過多牽扯,也只能聽令上前。

她剛小心翼翼地扶住陸知禮,陸知禮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半個人都壓在她身上。

魏行看得心驚膽跳,險些沖上去分開兩人:“寧王殿下,這小宮女前日才生了一場大病,沒什麽力氣,還是讓奴婢與李貴扶您過去偏殿吧。”

陸知禮和陸骁一樣,身上都有着一股藥香味,只是陸知禮身上的藥味明顯濃厚許多,并且帶着一絲淡淡的苦澀。

雲霏霏面色微變。

她之前以為陸知禮是在裝病,可如今看他咳得眼泛淚花,滿身狼狽的樣子又不像做假。

陸知禮假扮成李之時,幫了她許多忙,李之對她有恩,可他以後很可能會害陸骁,雲霏霏心裏十分糾結。

陸知禮拿着帕子捂嘴不停地咳着,掩嘴的帕子上幾許刺目的紅。

雲霏霏見他咳出血來,急忙勸道:“寧王殿下,奴婢确實笨手笨腳,還是讓魏公公他們扶您過去偏殿吧。”

陸知禮側眸睨她一眼,笑容虛弱又溫柔,聲音帶着若有似無的撩撥:“不,本王就要你來伺候。”

魏行聽見這話,後背都冒出冷汗,趕緊給跟在一旁的小太監使眼色,讓他速去壽康宮通知太子殿下。

雲霏霏早就習慣李之這種暧`昧調笑的說話方式,倒是沒想那麽多,只是終于明白李之那肆意妄為的性子,是如何在深宮存活下來。

四皇子深得皇後及太子寵愛,景帝也因為他自幼病弱,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連太後娘娘都拿這個病秧子沒轍,難怪扮成小太監在宮裏玩耍也沒人管。

雲霏霏沒辦法,只能服從陸知禮的命令,艱難的扶着他前往偏殿。

陸知禮沒有讓雪雁起身,雪雁始終維持着微微屈膝的福身姿态,雙腿早就開始發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雪雁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寵婢,何時受過這種屈辱,她不停地朝魏行使眼色,想叫魏行幫她開口求情,魏行卻像看不懂一樣,理都不理。

可魏行是個人精,哪可能看不懂,魏行就是故意的!

雪雁氣得不行,暗暗在心中記下一筆,見陸知禮走遠,準備起身。

陸知禮背上卻像長了眼睛一樣,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本王讓你起了?”

都說四皇子見誰都和氣寬容,沒什麽架子,怎麽今日像變了個人似的,明知自己是太後娘娘的人,還敢為難她?

要不是這裏是東宮,雪雁早扭頭就走,哪裏還要看陸知禮這個不受寵的皇子臉色。

雪雁難堪又難受,擺在身側的雙手都要掐出血來,卻不敢将氣發在寧王身上,憤恨地看了雲霏霏一眼。

雲霏霏垂眸避開她的目光。

她感覺得出來,這位雪雁姑姑一開始便對自己抱有敵意,就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

陸知禮走到偏殿,已是一身冷汗,這情況很常見,東宮也因此備有他的衣物,魏行抱來幹淨衣物,準備幫他更衣,陸知禮卻揮手讓他退下。

“由她來伺候本王更衣即可。”

雲霏霏心髒猛地縮緊了下。

魏行面露難色:“寧王殿下,這、這恐怕不妥,這小宮女是太子身邊的人,還是讓奴婢來伺候您吧。”

雲霏霏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魏行不可能讓她伺候四皇子。

“本王知道她是太子的掌燈宮女,可以往東宮的奴婢都随本王使喚,怎麽讓她來伺候就不行了?”

以前太子也讓掌燈宮女,甚至是貼身宮女伺候過陸知禮更衣,也難怪陸知禮覺得奇怪。

更何況雲霏霏确實不是太子的侍妾,陸知禮的要求放在任何人眼裏,都不算過分,甚至合情合理。

魏行貓着腰幫寧王倒了杯茶水,連連賠笑:“這小宮女真的不行,太子殿下要是知道,可是會怪罪奴婢的。”

“您要是覺得奴婢笨手笨腳,伺候得沒宮女們好,奴婢這就去叫寧姑姑過來伺候您,您看可好?”

陸知禮捂着心口,低低`喘`了幾下,自嘲地笑了聲:“魏公公怕太子怪罪,就不怕本王怪罪?”

“……就連你也看不起本王。”

魏行忙不疊地躬身:“寧王殿下這話可就折煞奴婢了,奴婢絕無這種想法。”

陸知禮臉上布滿細密汗額,額前幾縷碎發都被汗水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唇瓣血色盡失,他卻始終保持着優雅體面,俊美的臉龐不見半分狼狽,只帶着疲倦脆弱之色,輕易就讓人生出一股保護欲。

雲霏霏看着都覺得不忍,聽見陸知禮飽含苦澀和不甘的嗓音,心底甚至湧起一股愧疚。

她卻轉身走到火盆旁,拿起打火石,不再看陸知禮。

陸骁向來疼四皇子,從來不管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陸知禮愛讓誰伺候,便讓誰伺候,雲霏霏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預感──

要是自己替四皇子更衣,陸骁會很不高興,至于為什麽會不高興,她也說不清楚。

“罷了。”陸知禮看了眼雲霏霏纖細柔弱的背影,從懷裏掏出瓷瓶,倒出兩粒藥丸送到了嘴裏,配着茶水,将喉嚨裏苦澀的血腥味與藥丸一同咽下。

陸知禮輕輕地籲了一口氣,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劇烈的咳嗽卻慢慢地止住了。

他看了眼魏行,語氣溫柔又無奈:“魏公公從小就伺候在二哥身邊,本王不會為難你,不過本王有幾句話要問她,你且退下。”

“這……”

旁人只以為太子淡漠無情,魏行卻見識過太子為了雲霏霏發瘋的模樣,就算太子與四皇子再如何手足情深,他也不敢讓太子的人與四皇子獨處。

“怎麽?”陸知禮拿起帕子掩在嘴前,低咳幾聲,似笑非笑地睨了魏行一眼,“魏公公怕本王對她做什麽不成?”

他聲音如和風細雨般的溫柔,語調暧昧,表情卻瞬間冷了下來,眉眼倨傲。

目光中毫不掩飾的森冷殺意,更是瞬間讓魏行如至冰窖,雙腿一軟。

雲霏霏正背對着兩人,忙着點火盆裏的炭,根本不知發生什麽事,直到聽見魏行撲通跪地的聲音,才猛地回過頭。

她困惑地看了眼魏行,接着望向陸知禮。

陸知禮依然是平日的溫和模樣,笑中有暖,眸色清潤,察覺到她的目光時,甚至偏過頭來沖她眨了眨眼,笑得溫柔又暧昧。

雲霏霏飛快轉過身,繼續點炭火,心說,四皇子果然就是李之,那不着調的模樣,可沒人學得來。

“魏公公不必如此多禮,本王說了不會為難你。”陸知禮看回魏行,笑容溫柔地起身扶他。

“奴婢、奴婢這就退下,在外頭候着。”魏行哪敢讓四皇子扶,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退出房外。

雲霏霏點好火盆,也想退下,卻被陸知禮叫住。

“過來。”

雲霏霏突然很想念陸骁。

她不敢違抗陸知禮,慢慢吞吞地來到他面前。

“不知寧王殿下有何吩咐?”雲霏霏行了一禮,聲音疏冷恭敬。

陸知禮很不喜歡她對自己一板一眼的樣子,開門見山道:“姐姐這是真沒認出我,還是因為氣我欺瞞,故意裝傻?”

“奴婢聽不懂您在說什麽。”

李之對雲霏霏有恩,雲霏霏很感激,但她不想跟陸知禮有所牽扯。

“姐姐果然生氣了。”陸知禮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笑容苦澀。

雲霏霏始終安守本分的垂着頭,目光緊盯自己足尖。

“姐姐,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能不能先別生氣,聽我解釋好不好?”陸知禮說話語氣帶着點撒嬌,極致喑啞的嗓音,像在極力壓抑着某種情緒。

雲霏霏早就知道李之很會撒嬌哄人,但她沒想到李之換回了皇子身分,依舊不擺架子,像以前那樣對她撒嬌。

遲鈍的雲霏霏,終于模模糊糊地察覺到李之以前對自己的好,似乎并不單純,愈發不敢開口。

陸知禮目光落在雲霏霏過分精致好看的側顏上,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甚至将腦袋垂得更低,臉上溫柔的笑意慢慢收斂,目光也變得極富侵略性。

一襲華貴的玄色錦袍,将他蒼白的俊臉襯得愈發冷若冰霜。

陸知禮微眯起的眼眸染上一抹紅,頭一次打破兩人之間始終維持着的适當距離,朝她伸出了手。

“四弟。”

陸知禮擡在半空的手臂僵硬一瞬,蒼白修長的手指不甘地蜷縮起來。

“二哥可終于回來了。”陸知禮笑笑的看向門口,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手指深深掐進掌心。

聽到陸骁的聲音,雲霏霏下意識地擡頭轉身。

陸骁逆光而來,陰影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雲霏霏隐隐感覺到他周身冷冽懾人的氣息,卻不自覺地彎起眉眼,兩只水淩淩的眼睛直瞅着陸骁看,眼中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

“殿下。”雲霏霏福身行禮,聲音軟軟輕輕,喜悅毫不掩飾,甚至透着微不可察的依賴。

那真心實意的信賴與甜美笑容,讓陸骁很是受用,暗藏陰鸷的目光瞬間放柔下來,嘴角勾着矜持而又愉悅的弧度。

陸骁剛回東宮時眼神冷得似摻了冰渣,一身氣勢如利刃出鞘,讓人不敢直視,就連魏行看了都怕,如今……

魏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陸骁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的俊美側顏,在心中默默給雲霏霏比了個大拇指。

還是雲姑娘有辦法。

“免禮。”陸骁大步流星來到她面前,伸手虛扶起她。

陸骁的手雖然根本沒碰到雲霏霏,她的心跳卻突突的開始加速,雙頰不可抑制地浮上羞澀的紅暈。

察覺到臉上漫起灼人的熱意,雲霏霏羞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她怎麽能這般不矜持!

陸骁根本就沒碰到她,她的臉就像有火在燒。

太丢臉了!

雲霏霏飛快低下頭去,纖長上翹的睫毛撲閃撲閃,她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卻不知兩只紅彤彤的耳朵,早已将她出賣個徹底。

陸骁看着比含羞草還要害羞的少女,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愉悅和滿足感,他依舊面無表情,溫柔卻還是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

兩人之間并無言語,卻有一股暧昧甜蜜的氣氛流淌在他們之間,叫旁人難以插足,讓陸知禮嫉妒得幾欲發狂。

“二哥,”陸知禮死死攥着拳頭,幾乎快把掌心掐出血來,“聽聞早朝時你被父皇訓了一頓。”

惠嫔雖然很快就被尋回來,但許多百姓都看到她不着寸縷的模樣,景帝怒不可遏,在早朝上大發雷霆。

除了将那些失職的金吾衛全都革職之外,就連一衆毫無關系的臣朝也都挨了罵,其中包括太子。

景帝已經知道太子身邊養了個美人的事,更知道前天派太子出宮時,太子跟那小美人磨磨蹭蹭許久,三催四請才出宮。

陸骁自幼深得景帝看重,景帝也對他贊不絕口,這還是他頭一次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被罵得狗血淋頭。

谪仙般的太子殿下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這可是件大八卦,一散朝沒多久就傳得沸沸揚揚。

就連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開始編故事,說得繪聲繪影,怎麽刺激誇張就怎麽來。

有說那美人是太子身邊的小宮女;也有說美人是太子從民間帶回宮的幸運兒;更有說是那美人是世家大族嬌養深閨的小小姐,清風朗月的太子殿下對她一見鐘情,不擇手段将人擄到東宮囚`禁起來。

流言傳得亂七八糟,自然不可避免地傳到了陸知禮耳中。

難以言喻的暧昧被人打破,陸骁溫柔的臉龐瞬間恢複成平時的冷漠無情。

陸骁若來到陸知禮面前,慢條斯理地落座:“惠嫔讓父皇丢了那麽大的臉,父皇心中憋屈,被訓幾句也無妨。”

他看了眼擺在木桌上的玉白瓷瓶,蹙眉道:“是藥三分毒,即便是太醫院的丹藥,四弟也不可多吃。”

陸知禮搬進寧王府後,陸骁除了封王大典那日,就沒再主動找過他。陸骁的轉變對外人來說并不明顯,與他手足情深的陸知禮卻一下就察覺出來。

寧王府守備森嚴,他的藥卻被人悄然無息地動了手腳,甚至尋不出蛛絲馬跡,再對比陸骁的轉變,陸知禮幾乎都要懷疑對自己下毒手的人就是陸骁。

可兩人見面時,陸骁言詞間依舊一派關心,全然挑不出破綻。

“怎麽就無妨了,”陸知禮瞥了眼雲霏霏,“萬一父皇遷怒到小美人身上,那可該如何是好?”

“父皇并非那般不明事理之人。”陸骁眉眼微垂,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被長睫遮擋住的鳳眸晦暗不明。

陸知禮目光再次掃過魏行及雲霏霏,欲言又止的看着陸骁。

“他們都是孤的人,有話但說無妨。”陸骁語氣淡淡。

魏行不到十歲就跟着太子,他本來就是太子的人,可雲霏霏才來太子身邊伺候沒幾日,宣示主權的意味可說相當濃厚了。

雲霏霏雖然沒心沒肺了些,卻不是傻子,好不容易退下熱氣的臉頰,再次燒了起來。

只是殿下明明與她相識不過數日,為何便對她如此特別?

之前那些忽冷忽熱,陰晴不定,因為殿下也做了那個夢的關系嗎?

殿下像她一樣,明明知道那是還未發生的夢,心裏卻克制不住對她的感情?才會一下對她冷若冰霜,一下又溫柔似水。

雲霏霏乖巧地低垂着頭,小腦袋瓜胡思亂想着。

然而越是想,進宮後半年來被她牢牢壓在心底深處的情愫,便越發不可控制,沒一會兒就連紅根都燒得通紅。

雲霏霏就站在陸骁身後,陸骁看不到她漫上羞紅的耳根,坐在陸骁對面的陸知禮卻看得一清二楚。

陸知禮臉有些沉,卻在笑,壓低聲音問:“我今日進宮來,是想問二哥一件事,惠嫔的事可是二哥……”

“四弟慎言,不可胡言亂語。”陸骁淡淡打斷他的臆測。

“既然進宮了,四弟記得去鳳儀宮探望母後,母後甚是思念你。”陸骁起身,垂眸整了整自己無一絲褶皺的玉白蟒袍。

“魏行,留下來好好伺候寧王。”他似乎還有事要忙,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知禮的确要去鳳儀宮,但他并不想這麽早離開,難得進宮一趟,他卻什麽話都還沒來得及跟雲霏霏說,兄長便回來了。

看着亦步亦趨跟在陸骁身後的少女,陸知禮再也掩不住眼中的嫉妒憤怒之色。

陸骁确實還有事要忙,再過幾日便是秋獵,偏偏惠嫔發生了那樣的大事,不止原本的随行名單有變動,就連圍場跟帝後身邊的護衛都還要再增派人手才行。

陸骁有個毛病,不管身上髒不髒,回宮之後都要更衣。

回到寝宮之後,他自然而然的走到屏風後,張開雙臂:“換常服就好。”

“是。”雲霏霏抱起早就備在一旁的衣物。

陸骁私服多為青色,樣式低調樸素,穿在他身上卻格外的清雅高貴。

雲霏霏剛俯身,準備解下陸骁腰上的玉帶,陸骁低沉略帶慵懶的嗓音便從頭頂上落了下來。

“方才在偏殿,寧王對你說了什麽?嗯?”

“沒、沒什麽,寧王殿下只是好奇奴婢的身分。”

雲霏霏被他像帶着鈎子的尾音撩得心髒一緊,耳根漸漸染上一層緋紅,絲毫不知自己答話的聲音,綿軟得猶如蜜糖。

陸骁垂眸,看着在自己身前輕輕晃動,忙着伺候更衣的雲霏霏,眼裏漸漸有了濃烈又隐忍的情緒。

他發現,自己在嫉妒,嫉妒前世她剛進宮時,護着她的人不是自己,也嫉妒這一世她和陸知禮之間依舊有秘密。

要是能打一副鐵鏈将她囚在寝宮,讓她只屬于自己,旁人都見不到她的美,該有多好。

陸骁喉結輕滾了滾,呼吸沉重。

“殿下,好了。”雲霏霏仔細地幫陸骁理了理衣裳,笑眼彎彎地擡起頭來,望着他的眼神,又乖又軟。

陸骁隐藏起眼中扭曲的嫉妒與瘋狂,輕揉了揉雲霏霏的腦袋:“要是日後寧王為難你,無需害怕,直管反抗就是。”

男人掌心十分溫暖,漂亮的唇角噙着清淺的笑笑,鳳眸裏,帶着若有似無的撩撥,語氣雖然冷淡,卻不難聽出隐藏在其中的溫柔缱绻。

雲霏霏臉上頓時泛起一片羞`澀的潮`紅。

“寧王殿下怎麽、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為難奴婢。”她慌張地垂下眼睫。

“是嗎?”陸骁輕聲呢喃,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很溫柔地看着她。

“孤已經查出你要找的那個小太監李之的身分,李之便是寧王,他怎麽可能好奇你的身分。”

雲霏霏心髒重重一跳,錯愕擡頭。

兩人離得太近,雲霏霏香軟的嘴唇,猝不及防地擦過陸骁的弧度優美的下巴。

兩人同時微`顫。

雲霏霏羞得後退一步,單薄柔軟的背脊重重撞上屏風。

“小心。”纖腰一緊,雲霏霏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被陸骁攬入懷中。

陸骁臂膀強健有力,衣袍底下的胸膛結實堅韌,肌肉健碩,獨屬于男子的陽剛氣息将她完全籠罩。

偌大的寝間安靜無聲,只有兩人輕淺不一、交錯纏`綿的呼吸聲。

繼偏殿之後,空氣中再次彌漫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暧昧。

“撞到哪兒了?疼不疼?”陸骁低頭看她。

雲霏霏的唇瓣太嬌嫩了,不過輕輕撞了一下陸骁的下巴,便紅豔得嬌豔欲滴。

陸骁眸色微暗,粗砺的指腹輕輕擦過她柔軟的唇瓣,明知道少女膽小得很,還嗓音低啞地逗弄她:“孤撞疼你了?”

雲霏霏臉頰滾燙灼人,心尖酥`軟得厲害,就連被陸骁大手緊緊扣住的腰肢,也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顫`栗。

嘴唇上還有着陸骁殘留的溫度,酥酥麻麻,男人胸膛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更是讓她悸動不已。

雲霏霏為自己的反應而羞恥,眼中浮起一層薄薄水霧,甚至連微紅的眼尾也泛起淡淡嬌意。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誘人,妩媚得都快滴出水來,只想着,陸骁說過,他最讨厭別人撒謊,她剛剛卻在他面前撒謊。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羞恥,雲霏霏渾身顫`栗不止,就連又嬌又軟的嗓音亦是顫個不停,嬌`喘`微微:“殿下,奴婢、奴婢不是故意騙您的。”

陸骁本就溫柔的臉龐透出幾分無可奈何。

嬌嬌實在太膽小了。

這模樣要是落在旁人眼底,怕是早就被吃拆入腹。

不,不對,上一世陸知禮也沒舍得動她,他跟自己一樣都怕吓到雲霏霏。

想起前世自己錯過的雲霏霏,陸骁昳麗的眉眼驟然蒙上一層陰霾。

雲霏霏看到陸骁溫柔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心中更害怕了。

要是陸骁也做了那個夢,誤以為自己便是與四皇子暗中來往,偷偷将龍袍私藏宮中陷害他的那個人,要如何是好。

光這麽想,雲霏霏就難受得厲害,她不希望陸骁誤會自己。

雲霏霏剛顫顫巍巍擡起頭,看向陸骁,箍在纖腰上的力便消失了。

良好的修養讓陸骁後退一步,俊美的臉龐又恢複平日不帶情緒的模樣,唯獨繃緊的下颚線條,顯示着他的不平靜與極力克制。

雲霏霏心頭一緊,她最怕陸骁這副冷漠無情的模樣。

“奴婢真的不知為為何寧王殿下要扮成小太監接近奴婢,方才在偏殿,在您來之前,寧王殿下雖然跟奴婢說了很多話,奴婢卻一個字都沒有答。”

雲霏霏很怕陸骁誤會自己,但她其實更害怕夢裏協助陸知禮私藏龍袍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她突然很想弄清楚夢中的一切,很希望能夢到其他片段。

雲霏霏眼睛紅通通的,嗓音也帶着明顯的害怕,陸骁清楚自己剛才又吓到她了,臉色稍霁。

陸骁正要開口,眼前如含羞草一般膽小的少女,卻早一步表明忠心。

雲霏霏直勾勾地望着陸骁,眸色潋滟:“奴婢是殿下的人,對殿下絕無二心,也絕不會被任何人收買的!”

“是,你是孤的人。”陸骁顯然只聽到第一句話,不止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就連大手都再次揉上她的小腦袋瓜。

陸骁聲音低低的,帶着喑啞,非常好聽:“既然是孤的人,就算是寧王殿下是孤的四弟,你也不可随意與親近,知道嗎?”

“知道!”雲霏霏見陸骁唇角勾着淺淺笑意,也跟着微微彎了一下眉眼。

她腦袋小幅度的點了點,整個人看起來乖得不象話,勾得人心癢。

陸骁知道自己應該慢慢來,卻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殿、殿下……?”雲霏霏全身的血瞬間湧到臉上。

陸骁愣了下,飛快地收回手,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的失态,微微側過頭去,低聲道:“抱歉,是孤孟浪了。”

雲霏霏目光落在他微紅的耳根上,覺得心跳又開始加快。

“再過幾日便是秋獵,孤會帶你同行,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去問魏行。”

陸骁神色局促,說完便匆匆離去,與平時冷淡自持的模樣判若兩人。

雲霏霏捂着發燙的臉頰,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殿下剛剛是……害羞了?

陸骁剛踏出寝宮,神色倏地冷靜下來,全然沒有不久前局促害羞的模樣。

雲霏霏要是看到,肯定會被他變臉的速度吓到。

魏行剛送走陸知禮那個小祖宗,正候在寝宮外頭,看到陸骁眼角眉梢都透着滿足的愉悅,不由愣了下。

殿下這是發生什麽好事?

難道是那小宮女終于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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