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與謝野晶子跟武裝偵探社打了聲招呼, 便提着醫療箱,搭乘着出租車照着太宰治發來的地址找過去了。
她沒忘記問出租車司機要了發票,跟太宰治見了面之後,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車費1560円,報銷一下。”
戴着蝴蝶發飾的女醫生随手把發票塞進了太宰治的手裏,一撩短發,長裙微擺,側身輕盈地鑽了進去,自然地像在自己家中一樣, 在玄關換好了室內鞋。
“病人在哪裏?”她随口問道,一錯眼便瞥見了從沙發裏探出頭來的津島憐央,“是這孩子嗎?”
“嗯,沒有錯,是我的弟弟哦。”太宰治以炫耀的口吻這樣說道。
他順手關上了門,招了招手讓津島憐央過來, “憐央,過來。”
留着鴉黑長發、一身寬松家居服的孩子便乖乖地爬下了沙發,依偎在了太宰治身邊,他仰起頭,用圓溜溜的清潤眼瞳看着與謝野晶子, 朝她鞠了一躬, 認真地用了最高等級的繁瑣敬語,“與謝野醫生,初次見面, 煩請多多關照, 我是津島憐央。”
“啊、你好。”沒想到還要跟小孩子這麽正式地寒暄的與謝野晶子有些手忙腳亂, 便下意識地還了一禮, 說,“我是與謝野晶子,請多指教。”
甚至不由自主地同樣用上了敬語。
說完只在書面中用過的文绉绉敬語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有點別扭,甚至有一種若有似無的被耍了一般的感覺。
不,怎麽會呢,只是小孩子而已,又不是太宰治。
但津島憐央的傷臂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将那點尴尬的情緒抛在了腦後。
注意到了與謝野晶子的目光,太宰治開口,“憐央不小心把手肘摔骨折了,醫生說是要手術,但那樣又要疼痛很久,所以拜托你啦,與謝野醫生。”
與謝野晶子點點頭。
她是效率很高的醫生,并不多說,便放下了醫療箱,咯嚓一聲打開了扣鎖,從裏面取出了消毒用的藥水、鎮痛劑、密封針筒和一枚鋒利的手術刀。
本來以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來說,是完全用不到前面的步驟的,只要用手術刀割開頸動脈,讓津島憐央陷入一瞬的瀕死狀态之中,滿足異能力發動的前提條件,再使用[請君勿死]的異能力将他的外部傷口全部治愈就好了。
但對于能夠消除一切異能力的太宰治來說,他對與謝野晶子需要讓人先進入瀕死狀态才能進行治療的異能力始終抱有着不多不少的謹慎。
他知道與謝野晶子是天生的醫者,有着一顆甚至會刺傷自己的善心,知道她的品格和性情,但是沒有辦法,太宰治就是無法完全信任他人的膽小鬼。
他害怕活,又害怕死,害怕無法得到幸福,又害怕得到的幸福會終會失去。
麻煩又讨人嫌的小鬼。
明明也不比太宰治大上多少歲,但與謝野晶子總感覺他幼稚又不成熟,像是未長成的小鬼一樣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學不會遺忘和裝相。
因此與謝野晶子也習慣了,她在幫助太宰治的時候,從不做讓他不安的事情,使用鎮痛劑和手術刀、進行解剖是常有的手段,但她能夠保證自己在這之後即便不使用異能力,也照樣可以将所有割開的皮膚和膜瓣縫合起來、恢複如初。
反正她也樂于練習自己的醫術。
不過顯然,這一次太宰治不會讓她這麽做了。
那麽這一回就需要更換一個方案了。
與謝野晶子讓津島憐央閉上眼,先給給需要用到的部位消了毒,再用針筒抽取出适量的鎮痛劑,注射進津島憐央的靜脈裏。
她沒有選擇割開頸動脈,通過讓津島憐央大量失血而進入到瀕死狀态,而是選擇了脾髒。
與謝野晶子的手很穩,她沒有猶豫,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刀精準切入自己預想的位置,再拿出時,津島憐央身上的傷勢便已經恢複如初。
“好了。”
太宰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與謝野晶子手上的動作的,在她宣告着治療結束的這句短短語句響起時,他才驟然松懈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肺部争先恐後地湧入了新鮮的氧氣。
“可以睜開眼睛了嗎?”聽見了與謝野晶子話語的津島憐央也問道。
他聽話地閉着眼睛,直撲撲的眼睫如同陰影般鋪設在下眼睑,長長的拖拽了開來,像一把小蒲扇,安安靜靜,在鎮痛劑的作用下,對剛剛在自己身上割開的那道傷口一無所知。
“可以了。”太宰治說,“憐央先去房間裏換一件衣服、再擦擦身體吧,剛剛有血液把你身上都弄髒了哦。”
津島憐央于是睜開眼睛,看見了自己腰腹處一片顏料般的新鮮血液,和染上了紅的淺色家居服,點點頭應下了,“好。”
“對了,手上的繃帶和石膏也可以拆下來了。”
太宰治說道,自己動手幫津島憐央把固定傷口用的石膏拆了下來。
“好了,這樣的話,憐央的手就重獲自由了!”
津島憐央試探性地動了動自己的手臂,在發現全無阻礙之後有些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不止如此,小腿、膝蓋和手肘上的擦傷同樣在短短的幾秒鐘內痊愈消失了,像是從沒有受過傷的光潔皮膚只透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生機和嬌嫩。
他轉頭看向與謝野晶子,眼睛裏閃爍着亮晶晶的光亮,兩邊的嘴角彎彎地勾起,露出了月牙般漂亮的笑容來,“與謝野醫生,謝謝你!”
“啊……不用謝。”
與謝野晶子一邊收拾着醫療箱,一邊有些不習慣地僵硬回道。
她在心裏暗自嘀咕着。
太宰治的這個弟弟跟他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極生物啊。
一個心眼壞到黑泥都快滿溢出來了,一個卻陽光燦爛、天真無邪,就像是個開朗愛笑的普通孩子。
津島憐央于是轉了身,只穿了白色短襪的腳踩在木質地板上,噠噠噠地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打算把手肘上敷着的黏膩膩的藥膏跟身上沾到血跡的地方都清洗掉,再換掉已經髒了的家居服。
收拾好了醫療箱,與謝野晶子習慣性地想要如同先前一樣一刻也不耽擱地起身離開。
“等一下,與謝野。”太宰治喚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與謝野晶子轉頭看見太宰治臉上似笑非笑般的微妙神情,腦中的記憶姍姍回籠。
“啊,對了,你說要稍微占據一點我的時間,有話要跟我說的來着。”
與謝野晶子頓了一下,“所以,究竟是什麽事情?”
“是關于森先生的事情哦。”太宰治微笑地說道。
但與謝野晶子的神情卻倏忽變了。
那個名字像是戳中了她最不堪、最不願意再想起的柔軟傷口,将從未結痂的血肉再一次剖開來,血淋淋地放置在她的面前,逼迫着她回憶起那些痛苦不堪的經歷。
她的眼神裏流露出了某種仇恨的、兇狠的東西,如同尖銳的刺一般深深地紮向太宰治。
有着一頭帶着深紫色調的黑直短發的女醫者緩緩轉身,頭上纖薄的蝴蝶翅膀微微顫動着,她側着頭,身上像是缭繞着森冷的惡意,一雙沉沉的紅瞳瞥向了太宰治。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男人的名字。”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嘛。”太宰治卻笑了,他是有着一張很适合微笑的屬于美少年的臉龐的,兩邊翹起的唇角,微微垂下的長睫,眉梢眼角流露出來的甜蜜笑意,都只讓人情不自禁地被他給吸引住。
但與謝野晶子只看見了,那雙有着蜜糖光澤的眼瞳裏,幾乎要流淌出來的森然、粘稠的惡意。
“我保證,”他輕聲細語,“你會滿心歡喜地接受我的提議的。”
。
津島憐央自己洗了澡,又重新換好了家居服,等他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與謝野晶子已經離開了。
只留下太宰治還在悠閑地躺在沙發上,按着遙控器,更換着電視頻道。
“哥哥。”
津島憐央一邊叫着,一邊朝前走着,沒有擦幹的水珠從長發上滾下,滴落在木質地板上,像是蝸牛爬過的路徑一般,留下了長長的一道濕痕。
“與謝野醫生已經離開了嗎?”
他左右張望着,沒看到與謝野晶子的身影。
“嗯,已經離開了哦。”
太宰治一回頭,便看見了津島憐央那一頭鴉黑色的像是亮羽一般的漂亮長發正濕淋淋地披散着。
津島憐央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但這情緒也只持續了片刻,他轉眼又被哥哥吸引去了注意力。
太宰治坐起身來,朝他招了招手,“憐央,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可以濕着頭發出來,會着涼頭疼的。”
“對不起。”津島憐央乖乖地道了歉,朝着太宰治走了過去,他為自己辯解道,“吹風筒太高了,拿不到。”
“才不是呢~”太宰治拖長了尾音說道,“憐央明明是嫌棄吹幹長發太麻煩了,所以才每回都不願意自己吹頭發的。”他捏了捏津島憐央的鼻子,“哥哥明明把吹風筒特意拿下來了的,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的。”
但津島憐央只朝他笑,是有些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又帶着些撒嬌似的讨饒的笑容。
“哥哥~”
“真是拿你沒辦法。”太宰治踩着室內鞋去拿了吹風筒出來,“來吧,哥哥幫你吹頭發,小懶豬。”
“謝謝哥哥。”津島憐央這句話倒說的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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